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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双木,我考上胡安一中了。”
这一刻,于莫已经等待了很久。
很快,他们就会并肩漫步在西浪沙滩上,看绵延的云海幻化成绚烂的暮霭,看夕阳从无际的天边落入地平线,看洁白的浪花汹涌而来,又温柔地漫开。
夕阳照在他们笑意盎然的脸上,海风声和着他们聊不完的话。
“我听说了!正想发给你呢!恭喜恭喜!”林双木一连回复了三个感叹号。
于莫考上胡安第一中学,这消息如同奇闻异事般很快就传开了。
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所有人都难以置信。
家里的电话座机和妈妈的手机都已然成了热线,听说此事的人打来确认,确认此事的人打来恭喜。
电话响铃不绝于耳,家里明明只有她和妈妈两个人,却一时间热闹非凡。
她躲在房间里给林双木发讯息。
中考结束时妈妈送了她一部手机,知道号码的人不多。
“哈哈。”于莫满心期待地说出那个约定,“海边!”
“嗯,当然记得啦!”林双木回复道,“不过我最近在做一份兼职,可能得到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才有时间了。”
寥寥数字如一盆凉水从于莫发热的脑袋上浇了下来,笑容僵在脸上,随即自我安慰说两年都过去了,不差这二十多日。
“仅有的两天假期被王凯拉去报了三人篮球赛。”见于莫好一会儿没有回复,林双木补充说。
王凯就是那位在养老院打篮球时,不小心砸到于莫的人。他是林双木最好的朋友。
“没事。记得还上就好。”于莫说。
“毕业了好好放松,好好玩一番。”林双木回复。
这时,手机铃响,来电显示谢仁杰。
“于莫,恭喜啊。”
“林江有没有跟你在一起?”于莫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赶紧告诉那家伙!他姐姐我考上一中了。”
“林江可是比谁都确信你一定会考上一中,就是那张嘴贫。”
于莫笑着“嘁”了一声,问道:“对了,你们学校暑假是不是举办了三人篮球赛?”
谢仁杰和林双木同是第二中学篮球队的成员。
“好像没有啊。”谢仁杰认真思索了一番,“倒是KFC举办了三人篮球赛,场地定在我们学校,自由报名的。”
“什么人都能报吗?”于莫激动地问,从床上跳了起来。
“好像只能是男生。”谢仁杰以为于莫也想报名参加。
“那你、林江、李昂三个人不是正好吗?赶紧去报名啊!”于莫高兴极了,“我去给你们加油!”
——
林江、李昂、谢仁杰组成了三人小分队,报名了KFC中学组三人篮球赛,于莫叫上了慧子和小谷一起去做啦啦队。
于莫没有告诉林双木自己会来,想着给他惊喜。
胡安二中有四个篮球场,间隔很宽,篮球场周围挤满了人。
于莫四处张望,寻觅林双木的身影。
她的手里提着沉甸甸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矿泉水和各种颜色的运动饮料。
慧子和小谷也伸长着脖子,帮于莫一起找着林双木。
“莫莫,是不是那个?穿着8号球衣。”小谷指着对角线另一头的篮球场。
于莫朝小谷说的方向望去,穿着绿色球衣的林双木,正在活动着手脚关节,胸前和背后都印着大大的数字8,他的脸似乎更加削瘦了,头发梳成了当下流行的“飞机头”,帅气又增添了几分。
他与同样穿着绿色球衣的队友好像在聊着什么高兴的事情,浓密的眉毛下,细长的眼睛笑成了两道线。
于莫的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激动地“嗯”了一声,头也没回,大步朝林双木走去。
她才刚迈出两步,双脚像是灌了铅一样,牢牢定在原地,目光仍望着那里。
慧子和小谷见于莫站着不动,也望了过去。
林双木身边站着一位身穿蓝色背带裤的女孩,与于莫差不多身高,留着及腰长发。
她递给林双木一瓶矿泉水,林双木喝过之后又还到她手里。他们有说有笑,不知聊到什么,女孩忽然娇嗔地噘着嘴,林双木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抚了两下。
他脸上的笑,温柔极了。
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光刺眼得令人目眩,操场上的脚步声和欢呼声逐渐远去。
于莫手中的袋子重重落在地上,红牛、佳得乐、矿泉水、盐点,五颜六色的瓶子从袋子里滚出,七零八落地躺在炙热的水泥地上。
慧子和小谷慌忙跑到于莫身边,她们似乎说了些什么,于莫一句也没听清。
她的眼睛干涩发红,目不转睛地盯住那对少年。
林双木脸上的笑容一如往常明媚,而此刻,那明媚如同芒刺,反反复复扎在她的心头,五脏六腑揪着生疼!她当然不愿意承认!她的一切期待,化为乌有。
她的心脏突突地跳个不停,愈跳愈猛烈!愈涨愈大!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她狂跳不歇的心脏终于不能再跳动,回归到死一般的平静。
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四面传来尖锐的口哨声。
她终于缓缓舒了一口气,像是刚刚恢复了呼吸,眼睛依旧空洞得像是看不见任何东西。
她淡淡地说,“我没事,我想一个人走走。”
仅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要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
小谷和慧子不放心,追了上去。
“我想一个人走走。”于莫又一次说道,声音苍白而决绝,“我没事。”
慧子和小谷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站在原地,六神无主地望着于莫落寞的背影远去。
自从剪掉了那头长长的卷发,她的身影异常单薄。
于莫离开了篮球场,离开了第二中学。
——
第二中学在郊外,背靠大山,四周野草丛生。
于莫穿过荒无人烟的小路,直达公路,公路上车来车往。
她沿着公路往前走,她不知道公路通向哪里,但那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
盛夏无风,烈日灼人,于莫越走越感到快要窒息,她大口吸气,大口呼气,呼吸越发急促。
疾驰的车辆掠面而过,带起的呼啸的风声让她感到安全,挣扎着走到公路中央时,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的手掌紧握成拳头,锤在胸上,似乎这样做就能以外部的痛感去抵抗心脏本身的痛。
但无济于事,无济于事。
可是,为什么心痛?为什么流眼泪?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
从来从来没有人规定过,只要她奋力考上一中,林双木就应该属于她。林双木也从来没有做过任何承诺。
别说承诺了,林双木从来没有过任何值得误会的表示。一切都不过是她自己的臆想。
她甚至没有资格难过,她不过是一个最最普通的朋友。
可,为什么越是这样想,心头越是有如千万根针扎一般,痛不欲绝!
于莫的脑子里如同走马灯一般,回放着过去的种种——
在年段室里,对全世界冷着脸,却对她会心一笑的林双木;在腊月寒冬的街头,如一道光出现在春联摊位前的林双木;在环宇包间前,笑着夸她好看的林双木;眼里闪着光,说好要一起考上一中的林双木;无数个交换文字、畅谈未来的夜晚,还有除夕那夜的欲言欲止……
这所有的一切,难道都是她的臆想吗!
她不相信一见钟情,却在见到林双木的第一眼就认定了这个人与别人不一样!
在往后的所有日子里,林双木一次又一次地证实了他的特别——他从来没有轻佻的举动和言辞,他隐忍而努力,他曾经欲言又止,但是他忍住了!
林双木一定和她一样,为了更长远的将来,克制了所有心中的念想!
林双木一定和她一样,曾经无数次想要捅破那道虚无的界限,但因为害怕失去而小心翼翼。
于莫从来不相信命中注定,但她遇到林双木以后,她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上天让他们遇到彼此,一起变得更好,就是最好的安排!
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可是,有可能出错的就是她自己啊?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错了,从来没有过什么不一样!从来都是她自己的仲夏夜之梦!
于莫忽然着了魔似的大笑起来。
就算是她错了好了,就当是她错了吧,可她不曾失去什么。
真好啊,因为从来没有拥有过,所以她什么也没有失去!她用手背拭去脸上的泪水,疯了一般狂笑着,一边笑,一边眼泪又从眼眶里滑落。
她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走下了公路的,看到喧哗的街市时,天空已经布满绚烂的晚霞。
她口干舌燥,头痛欲裂,恍惚地走进了一家便利店,从立式冰柜里抓了几瓶啤酒抱在怀里,失魂落魄地往收银台走去。
“于莫?”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唤她的名字。
于莫涣散的目光循声望去,是许静,于莫同年段的朋友。
在陈秋红的历史课上那一闹之后,初二整年的历史课,于莫都没去上。于莫的历史课正好是许静的体育课,两人一见如故,脾气相投,很快就玩在了一起。
她们很久没见了,许静初二结束就辍了学,在美甲店打工,虽然步入社会才一年,身上却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
她的头发很长,染成了酒红色,脸上画着精致的妆,眼皮子涂着紫色的眼影,嘴唇抹着亮闪闪的紫色唇釉。
于莫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一双硕大的眼睛又红又肿。
“要不要一起喝?”
许静晃了晃自己手中的袋子,玻璃瓶子碰撞的声音清脆动人。
——
许静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父亲早在她念小学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新的家庭,对她不管不顾,母亲没有能力继续抚养她。
所以她只好辍学,自力更生。
好在她一向是个机灵的孩子,又比同龄人成熟几分,刚辍学就找到了糊口的工作,而且她学得快,现在已经是一名优秀的美甲师。
许静带于莫一起回到她的出租屋。
她一个人住,房间一室一厅,虽然小,但很干净。
靠窗的地方摆着一张老式的折叠木桌,两边各放着一把白色塑料椅。
许静说房间的灯坏了,一直还没时间修,于是在桌上点了两根红色蜡烛。
“随便坐。”
许静说着,自己在桌子的一侧坐下,打开窗户,从包里掏出一盒红双喜,將一根烟衔在嘴里,递了一根给于莫。
于莫面无表情地接过烟,许静娴熟地擦亮打火机,帮她点上。
“听说你考上一中了。”许静鼻子里喷出白色的烟雾,妩媚地笑着说。
“可不是。”于莫说着,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她用力吸了一口烟,脑袋里的充血渐渐散去,烟吸到肺里,有种不可名状的满足感,她一口接一口地吸了起来,烟头的星火一明一灭。
“都成了罗海中学的奇迹了啊,小太妹考上胡安第一中学。”
许静用起子开了两瓶啤酒,將其中一瓶推到于莫面前。
“去他妈奇迹,去他妈小太妹。”于莫冷冷地说。
许静身上有一种特别的魔力,于莫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异常自在。
两个人举起酒瓶,重重地碰了一下,然后各自往嘴里灌。
“考上一中还不高兴?”
许静那双伶俐的眼睛骨碌一转,瞅着面如死灰的于莫问,又抽出了一根烟点了起来,“那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高兴啊!当然高兴。”于莫说着,又闷头咕噜了半瓶啤酒。
“怎么?”
许静的目光敏锐地从于莫脸上扫过,脑中很快检索了一遍所有可能用得上的信息,试探地问,“和之前体育课上的那个小男生吹了?”
“就没开始过。”
于莫靠着墙,对着窗,缓缓吐出烟圈,眼睛看着淡白色的烟一点点出现,又一点点飘散。
“那人到现在还没跟你表白呢?”
许静身子往前,手肘搭在桌上。
“他有女朋友了。”
于莫的嘴角轻轻上扬,眼睛仍赤赤地盯着那白色的烟。
“他有女朋友了?”
许静不置可否地重复了一遍,香烟松动地夹在涂着红色甲油的手指之间,眯着眼说,“要说他没喜欢过你,我是不信的。每回体育课给你送可乐是吃饱撑着?”
于莫没有说话。
“那小子眼里面可只有你,把我许静当空气的男人可不多见。”
许静鬼魅地笑着,捻灭了烟头,又去开了两瓶酒。
桌上的两根红蜡烛几乎流光了眼泪,房间里的光线愈发暗了。
买来的啤酒都喝光了,许静家里那瓶剩下一半的红酒也一并喝光了。
“许静。”
于莫望着一无所有的窗外,忽然说道,“其实我宁可,宁可林双木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说罢,眼泪夺眶而出。
她的身子仍直直地靠在墙上,目光仍定定地望着窗外,眼眶里涌出的眼泪仿佛不是她的,兀自划过她泛红的脸颊,划过她微微颤动的嘴角。
许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默默走到于莫面前,轻轻地抱住她。
于莫在许静怀里呜咽着抽泣起来,全身都在发抖,许静轻轻拍着她的背。
“他配不上你。”
许静又说了一遍,“于莫,他配不上你。”
两个人不知何时已经哭着熟睡过去。
于莫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身旁是许静的脸。
她记不得是怎么回到这张床上,又是何时睡去的,这是她第一次喝断片了。
天微微亮,照进房间的光是灰青色的,眼前的事物只看得清轮廓,没有一丁色彩。
客厅仍可闻见香烟残留的气息,地上堆满了东倒西歪的空酒瓶。
于莫在一堆瓜果残骸的垃圾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点开屏幕看到几十个未接来电和几十条未读短信。
她那么突然地离开了篮球场,小谷、慧子、林江、谢仁杰、李昂都很担心。
于莫感到深深的自责,急忙一一回复了消息,告诉他们自己没事。
另外有两条短信,来自没有备注姓名的号码。
其中一个号码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刚被她删掉的林双木的手机号,他问,“今天你也来二中看篮球赛了吗?”
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照在于莫惨白的脸上,她的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
清醒后,她为自己懦弱的逃离感到难堪。
她应该在蓝天白云之下,昂首挺胸地朝林双木和那位女孩走去,落落大方地同他们打招呼。
她,大可不必做一个狼狈的逃兵。
恍惚间,于莫打开了另外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简讯:“你好啊,于莫。”
“你是谁?”
“胡安二中的方思洋,很高兴认识你。”时间是凌晨四点,但对方很快就回复了消息。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林双木告诉我的。”
于莫站在如同废墟的客厅中央,目光呆滞地盯着屏幕里的那行字。
射进房间的光愈来愈亮,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
她那颗才刚平复的心又颤动了起来,千万根针扎般的痛,又一次爬上心头。
她的身体蜷缩,两串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单薄的肩膀不住地颤抖。
当她终于瘫坐在地上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彻底亮了,她脸上的眼泪也已经风干。
可笑的独角戏,该落幕了。
“是啊。哈哈,你也参赛了吗?”她关掉了方思洋的短信,给林双木回去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