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实在忍不住，胃酸翻滚，苦水止不住往上冒。
　　她只好捂着嘴，极为难受。
　　与此同时，她的心也开始绞痛。
　　如果有一天崆峒门也被当做有盗火者存在，如果自己也在那地方……
　　好在她是个女孩，对吗？
　　贾云再如何如何，似乎只是针对男性的。
　　然而很快，她就为自己的天真感到可笑。
　　贾云根本就是疯了。
　　鬼知道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她简直对男人恨之入骨，可是她对女人呢？
　　恰恰完全相反！
　　她对男人有多痛恨，对女人就有多疼爱！
　　陆瑶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洗剑的。
　　贾云这女人根本没有理智可言。
　　对她来说，男人就是最脏的，而女人就是最干净的。
　　她要用男人试剑。
　　这样她的剑就会沾染杀伐，变得锋利。
　　她洗剑用的是女人。
　　她认为女人是世界上最干净的生物，她们的血是世界上最干净的液体。
　　那些血珠从女孩儿们，洁白又娇嫩的手腕滑落，像是横贯天渊走廊的八千里红妆。
　　这幅画面深深刺激了贾云，她的血液流速徒然加快。
　　她面色也变得潮红，呼吸变得粗重。
　　她并着双腿，牙齿咬着指甲，不能自已。
　　那些仿佛“圣水”一样的血液流过她的剑身，她简直要上天。
　　当她再也不能抑制自己情感的时候，她颤抖着身体，深呼吸让自己咬字变得平静。
　　“李淮南，我要沐浴……”
　　李淮南:……
　　“是！”
　　陆瑶也要疯了，她终于已决心不顾一切拔剑，斩了这妖女。
　　苏阳死死握住了他的手。
　　陆瑶自己也已停下动作。
　　因为她眼前出现许多柄飞剑。
　　这些飞剑极为普通，崆峒山脚下卖杂货的铁匠铺子里，花二两银子就可以买十把。
　　但当这些剑一起出动，又变得极为恐怖。
　　因为聚沙成塔、积水成渊。
　　蚊子再小也有肉。
　　一柄剑再烂再弱小，只要数量足够多，便极为恐怖。
　　比如蝗灾。
　　比如剑阵。
　　这是花叶的剑。
　　这是花叶的阵。
　　一道碧色光芒，瞬息之间杀死了那些已经奄奄一息，正在活受罪的女孩儿们。
　　当那些女孩，感觉失去疼痛、陷入黑暗的时候，竟露出微笑。
　　最先呆住的反倒是贾云。
　　一个人从美梦中被吵醒会变得极为愤怒。
　　贾云被人从天堂坠入人间，也变得极为愤怒，甚至更甚。
　　她又有极为严重的强迫倾向，这次洗剑算是白费了。
　　这正是最好的洗剑时间。
　　此刻这次洗剑被打断，那之前的试剑也变得毫无意义。
　　“完了！全完了！
　　猪渣们！
　　因为你们的愚蠢，本姑娘又要重新洗剑，甚至重新试剑！
　　这将导致更多的人死去！
　　一群蠢货，看看你们都干了什么！
　　你们在硬生生害死更多的人！”
　　陆瑶已找到合适的位置，她已握住玥黎剑。
　　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她现在非常紧张。
　　按照新离的说法，她会是这场行动的决胜关键。
　　所以她不由得心跳加速。
　　同时也因为她很认真。
　　她就是个许诺后，会努力完成的人。
　　有一只手落在她肩膀上，她先是吓了一跳。
　　然而当看清那只手的主人是谁的时候，她的内心又变得极为宁静。
　　之前那种似有似无的安全感，又已追上她。
　　苏阳说：“相信自己。”
　　陆瑶点头，握剑更紧。
　　出声回应贾云的人是新离。
　　她是花叶的领袖。
　　她比任何人有资格说话。
　　她比任何人更适合说话。
　　“同样是女人，我真为你感到悲哀。”她知道贾云更多。
　　也许她甚至知道，贾云的过去。
　　贾云果然变得极为愤怒，“你懂什么？！一群叛乱异端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新离悲哀地嘲笑她，“我们有自己的名字，我们叫做花叶。”
　　这句话又戳到了贾云的痛处，“什么花叶草叶，谁还没有个自己的名字了？”
　　“‘花叶’的‘花’是世界的花，‘花叶’的‘叶’是菩提的叶，”新离看贾云似乎有些茫然，补充说道：“我没有嘲笑你的名字。”
　　新离笑着，笑得诡异莫测。
　　贾云变得极为愤怒恼火。
　　因为她曾经没有名字，她的名字不是父亲取的。
　　所以她的名字没有含义。
　　这本来是众生芸芸的“芸”，它甚至被写错了。
　　每每想到这件事，她会变得极端愤怒。
　　这次也是一样。
　　当一个人变得愤怒时，他会变得语无伦次。
　　贾云恰好相反。
　　“我会让你活着，然后一辈子记住一句话。”
　　新离恰好是个喜欢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
　　所以她不听贾云说完便挥手，花叶剑阵落，杀伐之意起。
　　贾云一个人，纵然有新剑生潮，依旧不会是这剑阵的对手。
　　因为她只有一个人。
　　因为她不是苏阳。
　　所以她的剑虽然已在手中，却丝毫没有出去的意思。
　　她不傻。
　　李淮南当然也不傻。
　　所以圣教淮南道属也不傻。
　　当他们意识到自己不是傻子的时候，他们立刻展现出自己作为正规统治势力的严谨与效率。
　　西阴剑阵层层迭起。
　　围绕封锁住碧春幽与烟雨巷的剑阵，也开始缩小范围。
　　剑阵也和绝大多数事物一样。
　　它的覆盖范围越广，它的局部就越脆弱。
　　而当它覆盖范围变窄的时候，它的局部往往能爆发出出人意料的力量。
　　铁剑与名剑西阴对峙。
　　新离与李淮南对峙。
　　花叶与圣教对峙。
　　这是花叶大规模作战的首次。
　　这一战的胜利，将向整个人间宣布新生力量的崛起。
　　“乌合之众，数十年前，如果不是圣教收拾烂摊子，朝天大陆，甚至是整个人间，早就成一锅烂粥了。
　　真不知道你们哪来的脸，不知感恩，反而宣称自己是正义的一方？！我都替你们害臊！”
　　这是李淮南的评价。
　　新离开口，自信而骄傲。
　　当她决心成为太阳的时候，她从来如此认为。
　　“别急着贴金，通渊那边有天妖八族，还轮不到圣教插手。
　　圣教不仁，宁可错杀，不肯放过。
　　这数十年里，更多的无辜人，被当做盗火者诛杀……
　　花叶为众生请命，不为人间，至少为朝天大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花叶众人无不挺胸昂首，如初升朝阳。
　　李淮南忽然有些恍惚。
　　数十年前，圣教中人，岂非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