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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年夜,梅梅梅当然是和我一起过。公司正好发给了我两张演唱会的票,一个国内的男团,出道好几年,从少年变成青年,还是不温不火,粉丝估计都来到了现场,三两步就能看到空中闪耀的灯牌和应援物,正赶上节日,现场气氛很热烈。
男团很卖力的进行着演出,我和梅梅梅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明星,也很兴奋,不过隔舞台太远,所看到的也不过是一些缩小版的“人”,从大屏幕看过去,又不够真切,还不如手机上看到的效果,我心里微微有些失望。
“没几个帅的。”
“对的,就那个戴帽子的还不错,不过都很瘦,太瘦了。”
“跳的也不怎么样。太单调了。”
我和梅梅梅悄声讨论,担心他们的粉丝会听到。
渐渐觉得索然无味,想走就觉得可惜,还是要坚持到跨年。演唱会接近尾声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阵声浪,台上的人在说着什么,台下的人们在尖叫。我前面的女孩子在哭。
“怎么了?”我心不在焉的,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状态。
“他们要解散了!今天是他们的告别演唱会!”梅梅梅抓着我的胳膊看向我。
“这是他们最后一场演出。”
我和梅梅梅同时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一种叫愧疚的情绪。盛大的演出要落幕了,孩子们的青春也要结束了,事情忽然到了终点,就会让人觉得惋惜。鲜妍的女明星活着的时候会被人评头论足,被人谩骂,恶评拉出来足足有几万条,但是她一旦死去,就成为了人人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是清清白白的绝代名伶。男孩子们此刻在我们的眼中是死人,我们给足了他们同情。
“十、九、八、七、六......”台上的男孩子在倒计时,声音有些颤抖。
“三、二、一。”我们和他一起倒计时,声音融入集体中,真心实意的为他们应援。
一年结束了。
我被邀请去我生父家里过元旦。是的,我忘记说,我爸爸就定居在Z市。他在城南,我在城北,偶尔穿越大半个城市去到他家,次数屈指可数。我来Z市没有联系他,但是他却知道了。他也没有主动联系我,但是我从我妈妈那里辗转知道了他的原话——你是怎么教养女儿的?来我这里都不知道主动看望我。
天知道他是以怎样的立场怎样的资格来说这样的话,但是拿人的手短,我用过他给的钱,去看望他也不过分,再说我也实在受不了我妈妈对我无声的谴责,她责怪我的不作为,给她丢了面子。
我需要转两趟地铁,然后坐两个小时的城际高铁去到他那里。他隔几年会回一趟老家,那时他会去看望我,带上一大包礼物,每年都是娃娃玩偶和糖果,越长大我就越不怎么喜欢,他也会给我钱,不数额可观,我让妈妈给我存起来,用作读大学的费用。
几年没见,他有些胖了,中年男人发福的样子,但是还是高而且壮,不怎么显老,五官依稀还是可以看出年轻时的样子,不过轮廓有些松弛。我看着这个面容和我极其相似的男人,闷声闷气的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短促而轻微的“爸”字,仿佛再清晰一点就会要了我的命。
好在他并没有为难我,看到我来倒是很高兴,没有把背地里对我的抱怨流露出一丝一毫。他接过我拎着的水果,“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准备吃饭。你阿姨去补习班接弟弟了,等下就回来。”
他的现任妻子是一个漂亮而高挑的女人,有些一对冷漠而上扬的丹凤眼和洁白的皮肤,但是不年轻了,眼下能看到细纹。她身后跟着的男孩儿就像是和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个雪白的金童,神色有些警惕。
他们几个见到我倒是没有很惊讶,我提前发过消息,他应该和她们打过招呼。
他对那个孩子说,“快叫姐姐。”
那男孩子抬眼看我一下,抿了抿唇,又扭头去看他妈妈。他妈妈没回应他,他犹豫了一会儿,从喉咙里憋出一句,“姐姐。”
我朝他笑笑,又喊她的妈妈,“宋阿姨。”宋云点点头,挤出一丝夸张的微笑,跟她很不搭,“来了,吃饭吧,你爸爸老是提起你。”
宋云对她的孩子有一种夸张的溺爱,她会把桌子上最好的菜都摆在她儿子的面前,更夸张是,吃火锅下牛肉卷的时候,她会在牛肉卷烫熟的那一秒钟,飞快的将所有的牛肉卷都捞起来,堆在他儿子的碗里,整个饭桌上,除了她儿子,其他人都无法染指分毫。她看起来是个体面的女人,他们在Z市有很多房产,不缺钱。
他丈夫对她的所作所为见怪不怪,一直提醒我,“多吃点青菜,补充维生素。”
后来他就带我出去吃饭,有时候也逛街,宋云很客气,会提醒他给我买点衣服鞋子,但是当他付完钱之后,宋云就会开始沉默,整个脸也会垮下来。
大多数在他家的时候,他们从不交谈,男孩子就坐在沙发上玩他的游戏。
偶尔他会不满,“别老是玩手机。陪姐姐说说话。”男孩子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们两个人从这种尴尬中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他主动来问我,“你会下象棋吗?”
“会。”我看着他。
他松了一口气。
我们两个人就沉默的玩着棋。他还是个小学生,我故意赢一局,输一句,消磨时间。林朗很高兴,笑嘻嘻的,几次三番的走过来指点,“你不能这么下,你要再走一步,你这马必死无疑。”一会儿又去指使宋云,“你去洗点水果,去把那车厘子多洗点,两大箱,单位刚发的,甜的很。”
宋云磨磨蹭蹭的,从冰箱里拿出几个橙子,装在盘子里,一整个的,林朗看了一眼,问道,“怎么是橙子呀?让你洗车厘子呀。”宋云没有言语,林朗皱了皱眉,睫毛黑压压的沉了下来,他从盘子里拿出了一个橙子,徒手剥了起来,汁水淋漓的,他递给我吃,我摇了摇头。
他忽然就怒了,将那个橙子狠狠的砸在地上,橙子皮球似的弹射了起来,非常的滑稽。
我和男孩子都停止了下棋。
宋云忽然开始尖叫,把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推到地上去,她疯狂的骂他,并开始从周围找东西砸到他的身上去。林朗面色铁青,大声的和她争辩。
男孩子开始大声的哭泣,他坐在地上,泪水糊满了他的整个脸庞,他睁大着眼看着他的父母互相咒骂,眼神非常的悲伤。
那两个人大梦初醒般停止了争吵,走过去安慰他。我径直离开了这里,他们也没有在意。
我再也没有去过他们的家。
他打电话邀请我去他家,并简短的含蓄的向我解释,宋云那次只是心情不好,不是在针对我,她也很欢迎我。我委婉的拒绝,工作太忙,没有时间,路程太远了,也不太方便。
他开车来找我,有些怒了,“你是我女儿,女儿来老子家天经地义。你妈妈平时有没有跟你说些有的没的,我虽然没跟你一起生活,但是我们的这个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你别听你妈瞎说。”
“我给你生活费,你妈不要,你妈那个人,怪的很。”他滔滔不绝,开始解释他这么多年的离席。
看来他心虚的很,但是想错了我妈,我妈虽然骂他是十恶不赦的混蛋,但是也跟他说了同样的话,血缘关系是斩断不了的。他果然一点都不了解我妈。
见我麻木不仁。他忽然呵呵笑了两声,带着一丝鄙夷说道,“你以为你妈有多老实?你记不记你三岁的时候,你妈带你来Z市,那时候就是她跟人好了,她把你带来,想让你跟我。她找到男人就不想要你了。”
我的面色很平静,但是内心却非常的震动,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
他的声音有些低,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秘密,有点心虚,又有点兴奋。他很期待看我的反应。
我忽然有些愤怒,有些恶声恶气的问他,“那你同意了吗?”
“什么?”他愣了一下,眉毛拧成一个奇怪的形状,表情开始不自在起来,我盯着他看,他结结巴巴的开口,“时间那么久了......怎么记得清......她要是不要你......我肯定......是会养你的......”
“但是她后来又反悔了,带着你就要走,劝都劝不动,我本来想带你多玩几天的。”
这个愚蠢的丑陋的搞笑的男人,他居然试图将我生命中接受的唯一的爱变的脏污——我可爱可恨的妈妈的爱。
小时候,我总会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会回来看我。妈妈问我,喜不喜欢爸爸送的玩具,我知道她想我说不喜欢,但是我还是大声的说——喜欢。妈妈说他不是个好丈夫,但是对我还是好的。他长的很帅,回老家的时候总是意气风发的吹牛逼,看起来像是个老少年。
我身上流着他的血液,和他有相似之处,我亲近他,自他身上探索出我的来源,有时候我理解他,如同理解我自己一样,我们的面容如此相似,我们同样自私,胆怯,污龊又虚伪,也许同样坚韧奋进聪慧。但是我们有一点完全不同,我抱着一种真切的情感去爱他,爱我生命的来源之处,但是他却并不爱我。
我明白自这一刻起,我是实实在在的失去了我的父亲。他早已从我实际的生活中离去,而现在,他将从我这个人,我的血液中剥离来源,彻底清除存在。
如果我要和他争辩,我可能会继续问他,“你知道我是几岁换的牙吗?”“你参加过我的家长会吗?”
而且我现在只觉得厌倦,我一句话都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