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悳亓十四年,初夏。
南越群循州辖善美一地。
天还没破晓,蚝边厝里就有多户人家起身备祭拜神明,厝里的住户多是四十年前因西南之争出逃的难民,他们在这四十年的时间里与固封的本土村民结合,成为了新户,而不少的新户家中因为是本地善美人主事,他们在每月的初一、十五都有家祭,多数会去村里的小祠堂祭拜。
而有的人户里,还保留着西南来的习惯,朝廷早在三十五年前针对南越群颁布了两税令,施行两税法,使得外来户可得以客乡生存,虽然两税令只施行了十五年,但对于敢往不熟悉的东南之地发展的西南人来说,这就足够让他们在这里扎根繁衍了。
早鸟报时候,天色是眼神不好的老人家也能大看得清路的时候了,已经有不少夫妻或老少走到宗祠里,摆放贡品、点香跪拜了。中堂上挂着的神明画像,眼神锐利、身姿昂昂。有一位老人她与旁人在所求的全家平安、子孙昌盛不同,她在求她家里的姑娘快快醒来。
快快醒来。
荷卜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入眼的先是一片灰蒙,眨眼缓了会儿,才细致的看会儿,眼前是有几处缝补但却细致的床帐,而床帐中挂着一个半旧不新的香囊。
明明才醒了一会儿,荷卜就觉得头昏脑胀,还想要再歇息会儿。可明明她的身子似是在告诫她再歇会儿吧,可是她的意识在告诉自己该醒过来了,该醒过来了。
“有没有人呐?有没有人...”荷卜的声音细如游丝,像是旧未开口一般气竭声嘶。
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有人来,反倒是这几声叫喊,倒让她竭尽全力了。
就在她的意识终要撑不过身体的疲惫时,那古朴陈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进来的是一位穿着半袖褂子的婆婆,她逆着光迈过有残缺的门槛,步伐徐徐并着她那端着瓷碗的手一样稳当。
婆婆一走近,便带来了较浓厚的药味,将这屋子里有些沉闷,且带着不可知的熏香味都冲散了些许。
婆婆或许也觉得屋里头有些闷,闻着令人不开怀,便将药碗放置在床侧的桌上,再走到窗前,将窗都开一条缝出来,想要通一通风,可又怕让床上养病的人吹了风,调整多次才开出了个觉得妥当的缝隙。
才动了几个动作,婆婆就觉得有些疲乏了,还是念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姑娘,从床尾拿几个靠枕走到床前,才发觉她的姑娘不知何时醒了,眼眸微垂好像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一般,眼神疲倦的望着这一进屋就忙东忙西,却就是忘了理睬她的老婆婆。
“囡囡啥时候醒的,哎呦,婆婆扶你起来,先靠着垫子,婆婆喂你喝药啊...”
荷卜被婆婆扶起身,靠在靠枕上,她先喉焦唇干,哪怕是苦口之药,她也如久旱逢甘霖一般一饮而尽,婆婆看她饥渴难耐的模样,直呼心疼便将空碗放置桌上,去厨房拿蜜饯了。
在将苦药喝尽时,荷卜还没感到苦涩味,只觉这有气无力的身体有点劲了,头脑也清明了一些,看当婆婆去拿蜜饯时,她口中那苦涩感才慢慢回味,直呛喉咙。
婆婆端着蜜水和蜜饯进屋时,就看着她家姑娘被药苦的咳嗽连连,但面色红润了些,比喝药时一脸灰败之色有了些许生气了。
“来先喝了这碗蜜水啊,别急,别急,来还有蜜饯呢,哎哟,来婆婆喂你吃...”
荷卜举手挡过了婆婆举过来想要喂食她的手,自己伸手捏了颗蜜饯,而婆婆被拒喂了,也不闷,自个把那颗蜜饯塞嘴里,一脸盈盈地望着如小仓鼠一般觅食的荷卜。
而这小仓鼠左右脸颊都鼓鼓囊囊的,一脸了无生趣地进食,双手叠放在被褥上,她的身心经过一场进补舒畅了许多,她只先搞清楚现在什么状况,她这是怎么了?她不是投胎了吗?怎么好像投了个巨婴?还有她是谁?
她是谁!?
她现在是谁?
“囡囡,可还记得我是谁?”
荷卜一脸不解地看向婆婆,她才心有疑惑,婆婆就这么上道的抛砖,可不问她身子可还行吗,就问她还记得人吗?
荷卜打量着这个和悦的老婆婆,这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肤色倒是偏白,容长脸,脸上也有着几块老年斑,头发梳的齐整且两鬓俱白,那深邃又昏花的眼睛正慈爱的望着人,而瘪进去的嘴唇微微扬起,可看得出两颗大银牙,她的身形有些佝偻且精瘦,身上穿着的褂子也是缝制的较为精细,挂领两边都绣着素花样,俨然一副和蔼小户人家的老太太模样。
“你是...你是......”你是个小老太太。
“是...”是我可能认识的人。
“是我的...我的...”是我的老娘吗?
“你是我的...我的老”
“诶,还记得我这老婆婆啊!”婆婆看着荷卜变幻莫测的表情,真怕她口出惊人,并不等她把人道全,就先应了她。
“婆婆你在这里吗?怎么没关门呀?”有孩童稚嫩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荷卜和婆婆一起转头望向门口,只见一位秀丽的妇人牵着一稚龄小儿走进屋正堂内,她们一进屋看到歇在屋西侧的荷卜,皆是一脸惊诧与清醒。
“姊姊!”
“哎呀!”
那小人一见荷卜醒来,便撒开妇人牵住他的手,双臂展开如同小鸡见到母鸡般扑哧冲来,小孩就是有劲,他抓挠的荷卜有些深沉。
而荷卜这是一脸惊恐,挪着孱弱的身体推搡开小孩,而小孩隔着薄布衾,手环抱住荷卜,小脸埋在荷卜丝滑的中衣里,嘴里一直喊着“你醒过来了,太好了的话。”
荷卜推不开这孩子,想要他直立起来,可话到嘴边她又说不出口了,因为她感觉到了。
感觉到她肚皮肌肤上有一层丝滑却不透气布料,感觉到那隔着布料传来的炽热呼吸,感觉到呼吸下的逐渐潮湿的触感,是眼泪吗...
是他哭了,她刚刚竟没有发觉他兴致话语里的呜咽,他声响里渐渐带了哭音连话都说不清了,只余他的啜泣,她被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悸动了,明明无力的双手却带着来之内心的气力,不知觉的将孩童默默安怀抱,她是在安慰他吗?
而坐在床尾的婆婆被这屋里姐弟相亲的画面感动,如鱼尾般的眼角被麻布衣袖擦拭着,粗粝的质感让饱经风霜的脸颊有疼感,使小老太太不一会就缓过情绪,眼角微湿,可还没咧开的银牙晃眼。
一家子哭的哭,笑的笑,倒真是有几分滑稽,等等!一家子...
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荷卜双目用余光瞥向站立一旁的妇人,她穿着一薄柿色袖襦搭梅染襦裙,衣裳不新还有几处毛边,但却整洁清秀,她双手交织于腰腹处,左手食指不急不躁地一点一点与右手手肘处。
“好了小毛,姊姊才醒,都没好大全,可别唬住姊姊了。婆婆她醒来多久了,可进食了...”
荷卜听到妇人温婉的嗓音,这才敢抬起头看向妇人,这是一张清丽却又显沧桑的面庞,她的发丝由一根木簪起,看得见她梳的油光的头发丝上有一缕一缕的银丝,并尤其在两鬓甚是霜白。她是个柳眉杏眼,山根低却鼻尖小巧,此时她的嘴角稍弯,她的左边脸颊有一个浅浅的梨涡搭在她的鹅蛋脸上,显得有几分灵巧。
妇人察觉到了荷卜的视线,对她回之安然一笑,伸出左手细细打理荷卜有些杂乱的发丝。
“她醒来有一会儿了,喝了碗药和蜜水并几块蜜饯,我灶上还吊着粥,先下就去端过来。”
婆婆撑起床杆直立起身,将刚回起腰撸鼻涕的小毛抱起,放至在她刚起身的床尾上,又瞅见他要用衣袖擤鼻,连忙把刚刚包着杏核的手帕递给他,见他能回过神来自己动作,便揣着杏核和药碗出房了。
荷卜看着小毛撸鼻的动作,表情微凝,徐徐低下头看着腰腹......
一旁的妇人的看着荷卜的动作,笑盈盈地坐在床侧,从袖兜里掏出手帕,为她浅浅擦拭,荷卜还问到了一股松脂味。刚撸完鼻涕的小毛,也晓得他刚刚做甚了,正假模假式的举着手帕装忙。
“你可算是醒了,让娘和弟弟、婆婆,担心了好久。”
“是的姊姊,我好担心你啊...呜...”
“好了,别哭了,囡囡可还有哪里不适吗?”
“对了!对了!姊姊你还记得我们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