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天你都没空？你怎么还是这样啊？别这么死心眼行不行，我不是跟你说了么，以你的能力，就是不复习又怎么样，干什么小心翼翼地每天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呢？”
　　“我答应了你，要考同文的，我最近状态不太好，我怕……”路明低着头看向桌子，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的情况向薛婷婷坦白，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盘子里一堆吃剩的垃圾上。
　　“同文，同文校园我都转了好几遍了，是挺好的，那又怎么样呢？只要咱俩在一起，你上哪个大学不行啊？余渚那么多大学，以前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我完全没有意见。”薛婷婷并没给路明更多思考的时间，迫不及待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我……我想，证明自己。”路明想把视线移开，可他感觉现在房间里到处都是薛婷婷犀利的眼神，自己根本没有喘息的空间。
　　“那重要吗？路明，证明自己的方式有很多种，高考分数不过是老师和家长的压力。在我这儿你早证明了自己，你的优秀不是用分数就能说明的。上了大学之后我懂了很多。咱们以前聊过那么多，咱们的高中时光，本来可以过得很快乐的。你说你高一时候就喜欢我，我也一样，如果那时候咱们就在一起，那现在咱们的回忆里会多多少甜蜜，而不是这些愁眉苦脸的回忆啊！现在我每分每秒都想好好生活，和你一起，你不明白吗？”薛婷婷激动地吐露着自己的情感，双手不自觉地在空中挥舞，身体也随之前后摆动。
　　路明一时不知自己该回答、回避还是回应。他知道薛婷婷说得都对，可自己，现在却在自己身上找不到任何能匹配上薛婷婷的东西。
　　“我，希望能考个好大学，这样，以后也能，更好发展吧……”路明磕磕巴巴地说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顺嘴说出这些经常从别人口中讲出，有时甚至让自己颇为反感的套词。
　　“路明，在我心中你是个很自信的人，我知道过去这一年你都经历了什么，我不是说过吗？只有我最能懂你。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和我一起去看这个世界，就算你高考再次失败，又能怎么样呢？大学还有四年，还有研究生啊！你还有我，我可以不出国，或者咱们一起出国，这世界很大很大的，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薛婷婷在滔滔不绝之后似乎终于筋疲力竭了，她向后仰去，靠在座椅上看着房间顶棚华丽的水晶吊灯，不再说话了。
　　可当这宽敞的包厢突然再次回归安静时，路明的脑中竟还回响着她独特的声音。
　　“婷婷，你别生气……”路明终于扭过了头，他看到大颗的泪珠正止不住地从薛婷婷的脸颊上滑落。
　　“路明，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薛婷婷擦了擦眼泪，突然瞪着通红的眼睛看向路明。
　　“怎么可能呢？你别激动……”
　　“御守呢？我送你的御守呢？你不是说一直挂在书包上的吗？”薛婷婷指着一旁路明的书包说道。
　　路明担心的事发生了，这事儿他还没和薛婷婷坦白。
　　“这个，有一天早上我骑车摔倒了，然后就摔碎了，我……”路明赶忙解释。
　　“哪一天？你怎么没跟我说？”薛婷婷厉声问道，大眼睛中密布的血丝随着身体颤抖着。
　　“就是，上周吧，还是上上周……”路明突然发现自己记不清具体是哪天了。
　　“这么长时间？我前几天还给你打了电话，你为什么不说！”
　　“我……我怕你不高兴。”路明又一次低下了头。
　　“真的吗？还是你根本就没挂，你是不是骗我，你是不是把它扔了？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地位是吗？白费我这么多努力，我看在你心里我什么都不是！”薛婷婷突然站了起来，一手拉过自己的皮衣。
　　“我走了，你自己吃吧。”
　　路明还没来得及反应，薛婷婷已经关上了门。
　　路明愣了一霎才起身去追，但是等他打开门的时候，走廊里根本没有薛婷婷的身影。路明一直冲出饭店门口，也没有找到薛婷婷的踪迹。
　　“劳驾，我想借用您这儿的电话。”路明又跑到了大堂的接待处，对服务人员问道。
　　电话那边的等待音终于结束了，路明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
　　“婷婷，你在哪儿呢？你走了吗？”路明问道。
　　“没有，我去上了个厕所，又回来了。”电话那头声音平静。
　　“唉，吓死我了，那我这就上楼。”
　　“这回还行，至少追我了。”平静的声音略带了一丝波澜。
　　路明心中非常后悔，自己明明知道薛婷婷的脾气，为什么还那么直接呢？
　　打开包间的门，路明发现薛婷婷正安静地坐在桌前，神情和之前完全不同。
　　“你……”路明走到她旁边坐了下来，“你没事儿吧。”
　　薛婷婷依旧看着前方，没有回答。
　　路明感觉自己正在尴尬中枯萎，面前的一桌菜肴和刚才一般无二，自己却没有了一点食欲。
　　“路明，你看着我。”薛婷婷突然发话。
　　路明把脸扭了过去，眼中依旧是自己熟悉的娇美面庞，可是刚才的妆容都已经消失了。
　　“你爱我吗？”
　　路明没想到是这样尖锐的问题，一时又语塞了。
　　“回答！”薛婷婷提醒道。
　　“……爱！”路明觉得应该毫无顾虑地表达自己的立场。
　　薛婷婷的眉毛稍稍放松了些。
　　“好，今天就证明你对我的爱，今天就证明我在你心目中的重要性。”
　　“好，你说。”路明预感有挑战就在面前，努力鼓足勇气。
　　薛婷婷拿过自己的包，从里面取出一张卡片。
　　“这是什么？”路明没有看清卡片上的字。
　　“这是楼上套间的房卡。”薛婷婷把卡片递到了路明面前。
　　房卡？路明的表情变得错愕。
　　“对，如果你爱我，那今晚就做出证明。”薛婷婷直盯盯地看着路明。
　　路明不敢相信这就是薛婷婷的考题。
　　没错，薛婷婷是路明的暗恋对象，梦中情人，初恋对象，她的身体屡次让他产生过生理冲动，两人缠绵过，拥吻过，爱抚过，但是现在，路明却根本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看着路明像是石化般的模样，薛婷婷终于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吓着了吧。”
　　路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过我没和你开玩笑，就是今天晚上，你生日的夜晚，我要你永远记住我。”薛婷婷又恢复了认真的脸。
　　“你不用紧张的，以前我也觉得这种事情好像还很远，可是等我上了大学，你知道吗，我宿舍的同学，她们讨论起自己经历的时候，态度都可轻松了。结果我说我还是处女，她们都笑了。”薛婷婷一只手扶上路明的胳膊，身子也渐渐向路明靠近。
　　路明感觉到了薛婷婷的体香正向自己飘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她微微撅起的嘴唇。
　　路明本能地向后闪了一下，然后很快控制住了自己，也把脸凑了上去。
　　这是几个月来路明第一次重温了热血沸腾的感觉，薛婷婷略带微凉的嘴唇很快被自己温暖，路明稍稍体会到了很久没有过的放松。
　　“怎么样？这儿环境不好，楼上的房间都很不错的。”薛婷婷慢慢睁开眼睛，绯红爬上了她的脸庞，两人近距离对视着。
　　“我，我得回家啊一会儿。”路明慌忙找着借口。
　　“知道你得回家，你家又不远，你跟阿姨说一下，怎么着十二点也回去了吧。”薛婷婷看着墙上的挂钟，这会儿刚刚过了九点。
　　据路明的估计，依这个饭店坐落的位置，自己不骑一个小时的车是回不了家的。而且这几个月来据自己的了解，半夜骑回北城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虽然现在正值严冬时节，自己不太可能碰到劫匪之类的人物，但是破旧的道路和缺失的路灯已经很多次让自己摔在了地上。路明很难想象在最冷的时候摔坏身体而周围没有一个人时的绝望。
　　“哎，一会儿打车陪你回家行了吧？”薛婷婷看着表情仿佛机器人般的路明说道。“州府家属区到这，最多二十分钟，有什么大不了的。”
　　路明想着可能发生的种种情节，突然觉得自己的血也没那么沸腾了。
　　“怎么？你不愿意？”薛婷婷追问着。
　　“婷婷，我没有心理准备，能不能等几天，让我做点准备，要不周末吧？周末咱们出来玩，然后……”路明央求道。
　　“不行！Righthererightnow，yourchoice!”薛婷婷的表情又严厉了起来。
　　“我……”路明觉得别扭而紧张，因为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性经历。
　　“你，你是不是男人！”薛婷婷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把房卡摔在了路明身上。
　　“我觉得不太合适。”路明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薛婷婷突然有一种泄了气的感觉，身体瘫软在座椅上，双眼也失去了神采。
　　“行，我猜就是这样的结局。”薛婷婷的声音中透露出疲惫，“路明，我很失望，我已经尽我全力去体谅你了。我要求的，也不过是一点点配合和确认而已。”
　　薛婷婷弯腰捡起地上的房卡收进包里，再次站了起来。
　　“再见吧，也许有一天，你变回了自己，我们还能相见。”薛婷婷走到门口，回头对呆坐的路明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门关上了，路明稍稍挺直的脖颈再次松弛下来。
　　那是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不久后路明发现，薛婷婷已经换了手机号，次年的春天里，他再也没机会为她庆生了。
　　路明记得那晚所有的情节，尤其是自己如何在寒风中愤怒地蹬着自行车朝家骑去，结果刚过跨河大桥轮胎就扎了，他不得不推着车又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回到家中。
　　他记得那时寒冷已经让他感觉不到脸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