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和翁凊见面的时候，张迷在她的脸上发现了颇为失落呆滞的神情。
　　“还为丢画稿的事儿难过呐？”张迷拍了拍翁凊的后背，顺着她的胳膊温柔地拉了一下。
　　翁凊点了点头。
　　张迷努力安慰着翁凊，“对不起啊，唐一涵第二天去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了。她说咱们拍摄那天进出的人太多了，她还问了好多人，没人记得看到了你的书包，她说李姐……”
　　“唉，她不是在群里说了么，不用重复了。”翁凊晃了晃脑袋，“其实我又重画了一些，大概都记起来了，没什么的。”翁凊说着，眼睛无神地看向前方。
　　“那你怎么还这么没精打采的啊？”
　　“我爸妈……”翁凊刚刚准备和张迷说点什么，又止住了话题。
　　“没事儿的，昨晚没睡好而已。”
　　记忆中的翁凊总是充满活力，即使偶尔难过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失魂落魄，张迷感到有些担心。
　　几节课后，三个人的小群里又传来了新闻。
　　“咱们的样片出来啦！”唐一涵在群里发着三人经过后期制作的泳装照片。
　　张迷和翁凊趁着课间，躲在没人的地方看了起来。
　　“哇，效果还挺不错的嘛！”看到成片的时候，张迷发现翁凊又恢复了快乐的模样，心才渐渐放下。
　　虽然三个人都照得很好，张迷也确认了自己穿着泳装时的无死角美貌，可一丝担忧还是浮上了她的心头。
　　这照片照得太像自己了。
　　张迷记得化妆师身旁的摄影导演当时强调了“不要浓妆，要少女们自身的清纯感”，而既然已经让李姐签了合同，张迷觉得再说什么也无法改变导演的态度了。
　　更何况张迷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敢说，面对那些成年人，张迷从心底感到了胆怯。
　　“张迷，你的镜头感真不错啊，我怎么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翁凊一边端详照片一边说道。
　　“你不觉得咱们照得太像了吗？我好怕被认出来。”张迷担心地说道。
　　“像吗？这滤镜一加，可以是任何人啊，再说咱们都带了假发，我看没什么问题吧。”翁凊又反复翻确认着照片安慰张迷。
　　张迷没有说话，她突然觉得有些恐慌。抬头看向远处，同学们都在楼道里三五成群地聊着天，可张迷却总有一种大家在对自己窃窃私议的感觉。
　　“听说明天就上链接了！明天就开卖了！”唐一涵又在群里说道。
　　“哇，咱们马上就要出现在购物网站了！好期待啊。”翁凊用张迷的手机激动地发着信息。
　　张迷却感觉嗓子里堵了个东西，连中午饭都没吃几口。
　　第二天晚上吃完饭后，张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默默点开了唐一涵在群里发的链接。
　　以前张迷看过无数女模特的衣着展示，有自己喜欢的，不喜欢的，但看着屏幕里的自己，张迷却有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如果说开始自主选择服饰让张迷渐渐知道了自己有多美，那么看到图片中的自己张迷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比想象中更美。
　　张迷的脑子开始忽略起照片中翁凊和唐一涵的身体，注视的只有自己。是的，张迷知道自己的身体有多么不凡，而她们两个，只是普通的好看而已。
　　这种感觉竟然变成一种沉醉，直到被群里的信息猛然点醒，张迷才晃过神来。
　　这，就是自恋吗？
　　“哎，咱们的衣服怎么才一两百块，最贵的也没有超过五百的啊。”翁凊说道。
　　“面向的就是学生嘛，她们才有几个钱，这价格我都不太能接受呢。”唐一涵说道。
　　“其实这些款式也算不上新颖，都是跟大品牌那儿抄的，我很清楚的。我觉得我很快就要有灵感了，等我买了新的缝纫机，夏天让你们穿上我设计的泳装，咱们一起去水上世界玩！”翁凊说道。
　　“哇，好棒啊，期待。”唐一涵立刻开始了夸赞。
　　“+1。”张迷保持了队形，突然开始憧憬起夏天的到来。
　　接下来的几天，张迷依然心中忐忑，她觉得自己以前从未特别在乎过别人的目光，无论是小的时候被人忽视，还是在礼仪社表演时的全校瞩目，她都能保持一颗平常心。
　　但现在却不太一样了，她很怕大家认出自己，进而引出麻烦。可另一方面，她的脑中却闪现出明星走红毯时的万众瞩目，幻想起也许有一天那会是自己的生活。
　　但一切梦想都终结于那个下午，张迷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是一节语文课，少有的张迷还愿意认真听讲的课程。
　　张迷永远也忘不了有一张僵硬到像是假脸面孔的生活指导室主任和班主任一起推开门看向自己的样子。张迷的心立刻缩成了一团，随即开始狂跳起来。
　　“翁凊张迷，你们来生活指导室一趟。”班主任一脸阴沉地说道。
　　张迷感到喉咙突然被镊子夹住了一样，同时全身无力，只能靠两只胳膊勉强撑起身体。
　　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焦在两人身上，可此刻张迷早已没有心情理睬了。她看向翁凊，翁凊倒是一脸不在乎的样子，还回头冲自己笑了笑。
　　“快点！别打扰其他同学学习。”班主任催促道。
　　张迷低着头向前排走去，翁凊正站在原地等着自己。
　　“怎么办呐。”张迷走到翁凊身后小声嘀咕道。
　　“没事儿，别害怕，有我呢。”翁凊安抚道。
　　两人跟在两个老师后面走下五楼，走进一楼的生活指导室。
　　张迷从没来过这个地方，站在门口甚至不敢进去。她感觉里面阴森恐怖，像是电视里的审讯室一般。
　　“快点进来！”僵脸主任厉声说道。
　　张迷没办法，跟着翁凊走了进去，两个老师已经坐定，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两人。
　　“知道为什么叫你们来吗？”主任问道。
　　“不知道啊，老师。”翁凊一脸无辜的样子，双眼还打量着这个窗帘紧闭的房间。
　　主任端详了翁凊一会儿，态度稍微温和了一些，“翁凊，咱们早就认识了，甚至算是熟悉了。你自己行为乖张叛逆我可以理解，可是你不应该带着同学一起这么做啊。”
　　“陈主任，咱们的确是挺熟的，可我甚至都不知道又做错了什么，你怎么就说我影响别人呢？”翁凊的语调平稳，态度不卑不亢。
　　“行了，翁凊，你俩关系好同学们都知道，你别狡辩了。”一旁的班主任接过话来呵斥道，同时拿出手机，点开购物网站的链接举在两人面前。
　　“这是不是你们和北城中学一个叫唐一涵的女生一起拍的？”
　　张迷感觉剧烈的心跳在此时停止了，自己甚至忘了呼吸。
　　翁凊接过老师的手机，上下划了划，然后微笑地说道，“这些模特都是谁呀，好美啊拍得，马上夏天了，我也想去买一套。”
　　陈主任在旁边瞪大了眼睛。
　　“行了翁凊，你别在这儿装了，我们都核实了，就是你们三个！”陈主任的调门又提了一个档，她用手指指着翁凊的脸，“你还是死性不改啊！你已经害得我们学校一个优秀学生转学了，现在又要拉另一个人下水。你自己不检点也就算了，怎么还到处祸害别人呢？”
　　张迷没想到，这句话出口之后，翁凊的脸色立刻从轻松变成了凝滞，甚至带上了愤怒。
　　“陈主任，是我们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这些东西不违法吧？”翁凊的眉梢一挑，颇有些挑衅的意思。
　　“不违法？违规！学校严格禁止在校学生进行商业活动，更何况是这种败坏道德的东西，你看你们，穿得这么少，同学们看了会怎么想？社会影响多么恶劣，给我们附中带来多么大的负面影响，你们负得起责吗？”陈主任滔滔不绝地责骂着翁凊。张迷依旧低着头看着两人的脚发愣，脑子里都是空的。
　　“哦，是吗？哪条校规禁止了？我怎么不知道。”翁凊并没有被陈主任扣的帽子压住，立刻反问道。
　　“你……这是学校的优良传统，还用写下来吗？”陈主任自己也没想到，翁凊居然一点也不害怕，还敢于揪住自己的毛病反诘。
　　“看来校规里是没有。陈主任，而且，你居然说拍泳装广告是伤风败俗，我就想问了，您家孩子游泳都穿棉袄吗？”翁凊居然开起了老师的玩笑。
　　张迷感到极度恐惧，赶紧用手拉了拉翁凊的衣角。
　　“翁凊！注意你的态度，我们是老师，不是让你开玩笑的！”班主任在旁边高声斥责道。
　　“叫家长！一定要叫家长！太嚣张了你！翁凊，你别忘了你是怎么回来上的学，你爸妈要知道这件事，你也就呆不下去了！”陈主任站起身，近乎失去理智地咆哮道，张迷感到她的吐沫星子飞溅到了自己脸上。
　　翁凊看着像野兽一样狰狞的陈主任，微微撇了撇嘴，“我就知道最后是这么一手，恐吓学生，你还有点新鲜的么？”虽然嘴上依旧犀利，可是翁凊的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
　　张迷听到“叫家长”三个字后，两行眼泪立刻流了出来，身体开始打起了哆嗦，她知道自己的麻烦大了。
　　“陈主任，你先消消气。要不我再批评一下，现在是工作时间，叫家长是不是……”班主任看到陈主任已经非常愤怒了，试图先让她理智下来。
　　“没得说，刘老师，你也看见了翁凊的态度，这样的学生在你们班也是祸害！我会和教务主任说的，你……今年你们优秀班集体可能没戏了，这样的学生就是咱们附中的耻辱！”陈主任继续说着，丝毫不给班主任一点面子。
　　“但是，张迷，张迷平时表现很好啊，她刚才也没顶撞你，你看这样就叫家长是不是……”班主任还在极力争取。
　　“叫吧！她俩是一伙的，视频你也看了。我知道你有顾虑，这样，张迷就叫她妈妈怎么样？”陈主任想了一下，看向班主任。
　　班主任显得十分无奈，扭过头对翁凊恶狠狠地说道，“你，你真是害群之马！”
　　翁凊此时也没了刚才的锋芒，呆呆地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张迷还在默默地啜泣。
　　“你们家长来之前，谁也不许走，就在这儿给我待好了！”陈主任撇着嘴看着此时安静下来的翁凊，颇有一种胜利者的骄傲。
　　就这样，两个人被关在了光线阴暗的办公室里，张迷人生中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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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来来，放这儿，别砸了！”几个精壮的小伙子抬着一口大锅，颤颤巍巍地放在了部落营地中央的石土灶之上。
　　年轻人们立刻一拥而上，挤在一起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神奇炊具。
　　一个姑娘好奇地用手指敲了敲锅体的边缘，金属的回音让大家顿感新鲜，互相交换着惊讶的眼神。
　　“这个……就是北边部落里的人做的？”众人闪出一个空缺，酋长走近说道。
　　“是啊，说是大河南边来的工匠教的，这可比咱们用的陶器皮囊结实多了呢。”一个小伙子擦了擦汗回答道。
　　“但是也沉得多啊，拿来拿去多不方便。”一个姑娘说道。
　　“但是这东西永远都不会坏！而且起热特快！”
　　众人开始讨论起了“铜”这种最新材料，大山里用它的部落越来越多。
　　“萨满，您看……”酋长转回头，走向不远处安坐着的萨满婆婆。婆婆正微闭双眼，一张满是皱纹的脸躲在装饰着木雕和玉偶的层层发辫之后。
　　“酋长，世界就要变了，宁静在这大山里不会太久了。”婆婆的眼睛并没有睁开，声音尖细但平静。
　　“您说什么呀！大地震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了，有了流动的岩浆和温泉，大山里的气候又渐渐恢复了以往的温暖，咱们过冬再也不成问题了！北边的部落也不向南侵略了，听说他们在北边的山洞里建了岩浆窑，用这些在断裂的山上发现的叫‘铜’的东西，做出来这样结实不会坏的炊具，咱们还能拿鹿皮和鹿肉去换，大家的生活不是都越来越好了吗？这不就是山神的庇护吗？”酋长指着铜锅说道。
　　萨满婆婆没有作声，用枯枝似的手抚摸着掌中的鹿形玉像。
　　年轻的男女们正用陶罐和皮囊向铜锅里倒水，淘气的狄姝扒在锅边，试着把脸沉进锅里。
　　“狄姝，别捣乱！大家要用水做饭的！”酋长看到女儿怪异的举动，厉声喝道。
　　狄姝吐了吐舌头，从大锅上跳了下来。
　　“木柴啊，木炭呀，都不用放了，现在北边的部落都用这个。”一个小伙子从鹿皮袋里摸出几块黑色的石头。
　　“这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年轻男女们立刻又围了上去。
　　“这叫煤，也是大地震之后在裂开的山里发现的，这个直接就能点着，而且比木炭耐烧好多倍呢！”
　　说着这个小伙子把煤块全都塞进了土灶里面，并且很快引燃了火。
　　不一会儿，大锅里的水就开始沸腾了，年轻人们陆续把准备好的肉和菜一一放入，一个个欢欣鼓舞。
　　“婆婆！婆婆！你看那些黑石头，好神奇呀！”狄姝跑到萨满婆婆身边，开心地蹦跳着，手里还拿着碎煤块，一双小白手很快变得脏黑。
　　“萨满，您说的不安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旁边的酋长摸着狄姝的小脑袋，依旧一脸疑惑。
　　“这些是巨人的血肉，不是我们应该运用的，使用它们必然带来深重的诅咒，最终给所有人带来厄运。”婆婆睁开了眼睛，指着大锅和狄姝的小黑手说道。
　　“我们最终能不能逃脱这命运，就要看你了。”婆婆拉起狄姝的小手，把它放在了自己手里的鹿形玉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