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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最后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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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的下午两点左右,勘探所门前聚集了很多过路人,警方派出了警车,拉起了警戒线,疏散群众,救护车也打着闪灯迅速奔到案发现场,只见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被抬上担架,进入救护车内。警察告诉救护人员,自己也是接到报警后赶过来的,伤者应该是从勘探所天台上跳下来的,目前已无生命体征。
  看跳楼者穿着勘探所的制服,这人应该是勘探所的工作人员,但由于这人跳下来后,脸上已经血肉模糊,连性别都无法分辨,更不用说认出那人是谁了。
  当警察上到天台查看取证,却只发现天台上留下的一封遗书,上面写道:我不知道是从何时、何地,开始对冰儿产生好感的,她长得并不漂亮,性格也有些古怪,好像除了我,单位还没听说有哪个男同事对她产生过好感呢。
  可我就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她,我们在一起聊文学、说工作、谈人生,我记得认识她时正处于她人生低谷,她因为与同事发生矛盾而被调到了勘探所工会,情绪很低落。我就一直都在鼓励她别灰心,要有信心,为此她很感激我,把我当成知己。
  可是后来她调到了我们技术部门,很多事情就变了。不是说我们的关系变了,而是周围环境更艰难了,我们所要从事业单位转型为企业,为开源节流、增加效益,准备裁掉一批人。
  我从小就生活得很贫困,父母都是下岗工人,每个月靠着政府救济勉强度日,一辈子只能挤在肮脏狭窄的筒子楼里生活,我甚至连个独立房间都没有。
  但我不信命,从我成年起,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奋发图强,赚够钱,给父母买套大房子,不用再考政府救济,再看别人脸色,不用再面对和我们一样贫穷无助的邻居们。我这么想有错吗?
  但生活却总在和我开玩笑:家境的贫困让我在中学期间上不起昂贵的补习班,更请不起什么家教,成绩自然就比其他同学差。再加上我家收入低,我更不好意思再去念什么大学,给家里增加负担,只能赶紧找个工作好挣钱贴补家用。
  但由于没上过大学,我就算进入勘探所工作,也只能从最基层干起,且一辈子都到死都只是个技术员,每个月只能拿个基本工资混个温饱,更不用说什么买大房子了。
  看来我是很难买上房子了。这时我妈妈又得肝癌去世,高昂的医疗费让我和爸爸无法面对,更让我看清了人情冷暖——我家有的亲戚即使腰缠万贯、开着宝马,每天都山珍海味,也不肯多借我家一分钱去给我妈治病。
  我妈就这么走了,凄惨得无人问津,到死也没住上大房子。我不理解,不服气!我觉得不公道!我又错了吗?
  后来更可怕的事还是来了,我们部门的技术员有四个,除我以外还有:小刘、瘦猴和猛张,小刘的能力是最差的,可听说他却是最有希望留下来的,因为他是某位领导的儿子。
  我更加不服:如果是我的能力不如他,我也就认了,可偏偏是因为他的家庭关系,才让我被挤到出局的边缘。
  从小就深处在社会底层的我,更加痛恨以权谋私、制造不公的行径,可我只是个如蝼蚁般渺小的人,既无权也无势力,又怎么去和他们这些权贵抗衡?
  我能否留下还是未知之数,可这时我又发现一个大问题:“冰儿她和王岳林走得很近!”
  其实,我早就觉得他们之间有些不寻常,冰儿常常跑去王师傅的办公室与他闲聊,早就有同事对他们的关系议论纷纷。可冰儿却丝毫不在意,竟还主动学起了篆刻,且越学越起劲儿,天天捧着本篆刻书看呀念呀,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对王师傅的篆刻作品细细把玩,奉若珍宝。
  我真不明白,不就是刻个石头吗?有什么稀奇的,再说这位王师傅也不是什么知名篆刻大家,用得着这么巴结吗?
  尤其是他接到设计花坛的任务后,冰儿竟和他越走越近,总在一起谈花坛事宜,出谋划策,为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嫉妒,我也不认为冰儿和这位糟老头子会牵扯出什么感情来,但我就是不爽,看着他们亲切交谈的样子,想着她对他的事情比对我的都上心,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和我都长,我就气愤不已。
  我不懂他们之间算什么关系,是种什么情感,忘年交、知己、良师益友、第四种感情?也不想弄懂,我只知道没有一个男友能容得下自己女朋友和别的异性亲密接触。
  再说我学历低,家境不好,跟家境殷实的冰儿结婚是我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我是绝对不能放弃的,不然我会受一辈子的穷,永远住在那个筒子楼里,被人看不起。
  而更可恶的是,那个老东西竟然劝冰儿不要选择我,说我跟冰儿门不当户不对,即使在一起,也很难长久。说的这是什么话,就因为我穷,就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力了吗?他以为背着我跟冰儿说这种话我不知道,可上天有眼,让我去他那里找冰儿时,无意中在虚掩的门外偷听到了。
  因此我讨厌他,希望他从我们的生活里彻底消失,我错了吗?
  但我知道要让他消失,这并不容易,他平时深居简出,和谁也没什么交集,也不存在利益纠葛,整天就是在他的办公室里独自伺候着他的那些“石头”,他唯一感兴趣的石头?
  想到此,我的思路竟有点开阔了,是啊,他既然如此钟爱他的那些破烂石头,那我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就干脆让他死在他的石头上!
  我家靠近郊区,在我家附近有个矿场。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听人说过埋在那里的石头被污染了钴元素,让我千万别去那里玩,更不要挖里面的石头玩耍。
  我当时也没当回事,只是从来都是绕着矿场走,从不靠近就是了。
  但此刻却是“天助我也”,“石头,又是石头?”我早该想到的。
  在我盘算出整个杀人计划的第二天,我先从矿场管理人员手中骗取了测试钴元素的仪器,带着它检测出矿场里带钴元素的石头。之后我用手纸包裹住那块石头,把他拿回了家,我用手纸包是为了不让毒素侵入到我的身体里。但一回家,我怕被父亲看见,就赶紧找了个盒子给它装起来,找盒子就直接用手了,事后也忘记把指纹擦掉,指纹就留在盒子上面了。
  现在想想,这可能是我犯过的唯一的却是最致命的错误。
  接下来我就去办公室找他了,他很热情地接待了我,对我完全没设防。我说想请他给我女友冰儿刻个头像,作为礼物送给他。但请王师傅在家里刻,别在办公室里省得让冰儿看见,就给不了她惊喜了。
  他满口应了,
  “这个老东西真该死,”我在心里狠狠骂道:“他肯定是对冰儿有了非分之想,不然怎么会答应得这么快!”
  过了些日子,我终于等到他死了。
  那天我正好去找冰儿吃饭,没想到那个老东西竟倒在冰儿的面前,这是阴魂不散,连最后死也要粘上冰儿,搅得冰儿连着好几天悲痛万分、哭泣不止,后来冰儿在追悼会上念出了那么情真意切的追悼词,听得我的心都要气炸了!
  后来他在追悼会上又认识了老东西的女儿,还怀疑到了她男友身上,还拉上我一起和去找那人。
  我们去后看到他的出租屋里并没有他的身影,他室友也说有一段时间没他的消息了。我一想正好可以暗中除掉他,造成自杀假象,再把杀人嫌疑全推到那人身上。
  我便从他女儿那里要来了她男朋友朋宇的手机号,又随便买了一个新号码,给他发短信,约他去九龙岗。等他到后,我便用事先准备好的麻绳,从他身后勒住他脖子。为了不让他的脖颈留有绳子勒痕,暴露出他杀的嫌疑,我使出的力道只会让他窒息而不足以致命,且不会留有勒痕。在他窒息后,我将他踹下悬崖,想他这回必死无疑。之后即便警察发现他的尸体,也会怀疑他是畏罪自杀。
  可谁知他受此重创后竟然没死,还为警方提供了很多线索,我害怕会牵扯到我,便劝冰儿不要再查下去,可谁知她竟要坚持查下去,这下我可绷不住了,气得和她大吵一架。
  之后她可能是怕我生气,就没再和我提过查案的事。但我知道她是一直都在调查的,直到那天去古北水镇,吃饭时她竟突然问我:“送我玉坠子的盒子是什么颜色的?”我当时都没明白她问话的意思,但我仍隐约感到这其中一定有问题,我的警惕性一直很高,下意识想到自己不能说实话,就瞎编了一种颜色。
  回到家,我越想越不对劲儿,她为什么突然问我那个盒子的颜色是什么?想了半天也没理清头绪。后来吃饭的时候,我把脖子上戴着的玉坠子取了下来。我爸也认错了,说你怎么又突然把玉坠子带上了,我解释说这不是我之前的那个,这是我最近新从旧货市场上淘来的,我爸说真是太像了,难怪会认错,那你一定把那个坠子收好,毕竟是人家冰儿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放好别弄丢了。
  这一句倒是提醒我了,是啊,那个坠子我好久都没戴了,别弄丢了。
  想罢,我连饭都不吃了,赶紧翻箱倒柜去找了。
  直到那时,我都没想到冰儿已经在怀疑我了,只觉得这是冰儿送我的礼物,我必须得找到它。
  我记得我之前把它放在书桌抽屉里了,但这次我把抽屉翻了个也没见踪影。我一着急把家里的柜子、抽屉包括衣柜全找了一遍,后来我爸也帮我找,最终在靠床一个小角落的储物箱里发现了它。
  “哎,幸好家不大,东西也不多,要不可真不好找。”想着这下不至于对冰儿不好交代了,总能松口气了。
  “咦,这个玉坠子没盒子吗?我记得你拿回来是有盒子的啊,你还说冰儿连盒子都给挑了个有新意的样式啊。”我爸在一旁问道
  “什么?盒子?”我这才记起原来那是有盒子的,那盒子去哪里了?
  为了搞清这个问题,我之后又在脑海里反复把何时用过那个坠子,盒子又丢哪儿去了?就这样我不断回忆着,终于我的思路停留在了那天晚上,我从矿场偷来含有钴元素的石头,怕被爸爸发现,随手从抽屉翻出一个盒子,倒空里面的东西,放置了那个石头。现在回想起来,匆忙之下我倒空的盒子就是冰儿送我的装玉坠子的盒子,而里面的坠子被我随手丢到了储物箱里,现在才找到。
  直到那时我终于明白:冰儿为什么会突然问我盒子的颜色,她肯定是发现那个盒子里的石头是害死王师傅的有毒石头,并怀疑那个盒子就是她送给我的那个,所以才会问我颜色,以证实她的猜测。
  原来她早就怀疑我了,一直跟我耍心眼,亏我还着急找她送我的礼物,我在意的是她送我的玉坠子,是她对我的情谊;而她在乎的却是那个盒子,以证明我是凶手,把我送进大牢!她该死!
  刚对冰儿动杀念的时候,我动惊呆了,震惊于我怎么会生出这个念头,但转念一想:“抛开她对我是否真心不说,就说现在她已经在怀疑我了,一定是掌握了什么我不知道的证据。不过要是都能想到盒子,那她已经接近真相了,况且我还不知道她到底还知道些什么。虽然我一时糊弄过去了,但谁知她什么时候又想明白了呢?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像粘在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跟她结婚虽然能改变命运,但比起事情败露被判死刑来,就不值一提了。所以没办法,我要争取主动,她必须得死!我只能这么做!”
  其实杀害她的方法并不难,我太了解她了,记得她在保安大叔门房时曾说过她对水仙花茎里的汁液过敏,我便买了多支水仙花,将它们茎里的汁液都提取出来,搅合在一起,涂抹在嘴唇上,在她去考场前,向她表白时主动吻了她,她很高兴的样子,之后就进了考场,可只有我知道她快要死了,因为这些汁液不是毒,对我来说根本没有危害,但对会过敏的她来说,却足以致命。
  果然她很快倒下了,而正如我所料,那些警察根本检查不出原因,只能将案子束之高阁。我本以为它也会像先前那个案子那样不了了之,但让我没想到的是,警察里也有明白人,竟向行政办公室的人要我的指纹!
  开始我还不知道,直到行办的张主任打电话向我询问我指纹的密码,因为我在行办当初搜集员工指纹时,附加了设密码要求,就像银行提现一样,他们想提取我的指纹必须有我的密码。
  我大惊之下,忙问:“是谁要我的指纹。”他说是刑警队的韩队长,我问他是只要我的指纹吗?
  他说是的,只要你的。
  我又问他知不知道韩队长为什么只要我的?
  他说他也不知道,韩队长没说
  我心中预感到事情已经败露了,如果我交出密码,韩队长索取了指纹,掌握了证据,就一定会来抓我了。
  可我又不能不给他
  张主任又在催促我
  我说您先等等,让我想想,时间久了我有点记不清了。
  他说那你快点
  之后,我便独自一人来到勘探所最上面的天台上,写下了这封信,我只求这个世界把我忘了吧,就当我从没来过。
  飞白绝笔
  三个月后,市纪检委根据群众举报,派出审计小组到勘探所审查其财务账目,一个月后,勘探所所长和副所长都被免职,并开除党籍。不久,新所长走马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对所有职工重新出题进行了考核,以“德、能、勤、绩、廉”五个方面为考核内容,对优秀职工给予升职嘉奖,对不合格的职工进行岗位调整。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暑假,勘探所部分职工送孩子来参加工会举办的暑期班,有位职工带的孩子略显不正常,时不时乱蹦跳着,等蹦跶累了,又习惯性的手腕贴紧嘴唇,发出“吱吱”的声音。只是当他路过所里橱窗时,见到里面有一张王岳林师傅去年暑期班在教孩子篆刻的照片时,突然停了下来,眼睛只盯着王师傅,手舞足蹈着,嘴里在大声嘟囔着什么…在旁的一位女职工拉着他说:“嘉宁,明年清明节我带你去看看王师傅和飞白叔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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