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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微弱而柔和的光击碎了黑夜,外界的一切依旧显得灰蒙蒙的。我静静地守到天亮。
“江宁,你们两个!”王谨小步赶过来,“去休息一会儿吧,天都亮了。”
我朝他笑了笑,感受到自己脸上的肌肉都有点冰冷的发僵。
“不碍事。”
王谨知道拗不过我,只能退一步说道,“那你们去邢宏那里吧,他好像状态不大好,一个人神神叨叨好几个小时了,还有郑歌和江盈,也都哭了一个晚上了。”
“哦这样啊……那也好。”我从凳子上站起来,感受到背上的骨头发出了僵硬的响声,“那辛苦你了。”
我靠近江盈的那一刻,她抬起头,用带着水汽的迷离的眼神看着我,脸上布满了泪痕,双眼依旧红肿。
“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吗?”她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问道,使得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的嘴巴张了一下,却什么也说不出。
她看出了我的意思,重新将头埋回她自己的臂弯,蜷缩成一团。
她的身边是郑歌,与江盈紧紧依偎着,身上披着沈顺年的衣服,她的情况似乎更为糟糕,她昨天夜里几次因为不断的哭泣而浑身发抖抽搐,整张脸变成了浅红色,充着血。
她此刻已经因哭泣而无法再发声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否则她似乎就会因供氧不足而窒息。
我看着她异常于心不忍,却不知到底怎样才会让她好受些——告诉她我们一定能活下去吗?告诉她我们很安全吗?这些是我都无法保证的事,我全然不敢向她说出这样的大话来。
相比较我,她身边的沈顺年更是心如刀绞,整一个晚上都未合眼,一直紧张的盯着她,生怕她再次晕倒过去。
“她……”我悄悄地向沈顺年说,“给她喝点水顺顺气吧,这样太难受了。”虽然我深知水很珍贵,但是即便她不喝,相较得失也相差无几。
沈顺年的五官担忧地皱在了一起,“看她的情况吧,昨天夜里试过,没什么效果。”他说着,一只手顺了顺郑歌的后背,动作轻柔至极,好似抚摸一件脆弱易损的文物。
郑歌突然猛地抓住沈顺年的手,好像即将溺水的人拼命抓牢岸边的一根藤蔓,她一下向沈顺年靠拢过去。
沈顺年条件反射地张开双臂,任由她撞到他的胸口,随后将她轻轻的揽在怀里——此时没有任何人再为这亲昵的举动发出任何的唏嘘揶揄声。
郑歌的身体剧烈起伏了一会儿,随后缓和了下来。
“跟我说点什么吧……别让我……别让我再想那些事了。”我听见她轻轻地,哽咽着的开口。
沈顺年先是一愣,随后宽慰的笑了一下,“好。那……就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默默地走开了,把他们的时间留给了他们自己。
2
“这个故事是个真实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小男孩。他是个极其胆小的男孩,不敢与人交流,不会关心别人,更总是因为怕说错话而不说话。从小到大,除了家人以外,他没有其他能倾诉心肠的朋友,他所能说的所有话都讲给了他的木吉他听。他喜欢一个人坐在楼梯的底下,在所有人都放学走后弹吉他。”
……
“小白鸽!一起回去吗?我想吃对面那家店的炒面好久了!”
放学的时间,踏出班门前,一个女生叫住了郑歌。
“我也去我也去!小白鸽你一起吗?”
“啊……学生会叫我留下来开会……”郑歌瘪了瘪嘴,有些沮丧,“抱歉啦,下次我请你们吃。”
“啧。”那个女生脸上的不耐烦一闪而过,她旁边的另一个人忙推了推她,“没事,那我们先走啦,明天见。”
郑歌笑着向她们挥了挥手,“拜拜!”
她整理好学生会的几份文件,带着它们走下了楼梯,这时已有些晚了,学校里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十分安静。然而,临近底层的时候,她的耳边却传来一阵吉他的悦耳的拨弦声。
“音乐社团吗?我记得他们不是今天活动啊。”她暗自想道,抬手看了看表。
但这声音更像是从最底层楼梯与地面的夹层处发出的,那是一个三角体状阴暗潮湿的空间,学校往往在那里堆放一些弃置的杂物,照理那里全是积灰和蜘蛛网,不会有人到那里去。
向下走了几步,她却更加确信了她的猜想,伴着那吉他的旋律,似乎还有一道轻轻的男声的哼鸣。
郑歌急忙走到了楼梯的下面,随着她脚步声的增大,那吉他的声音猛地停了下来,哼鸣也不见了。
“沈顺年同学?”郑歌赶到时,看到一个慌乱匆忙地收拾着吉他包的男生。她与他虽是同一个班级的,但一直不是很熟,他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冰冰的样子,郑歌几次想向他搭话都被他溜走了。
郑歌有些惊讶,似乎弹着吉他的文艺青年的模样和沈顺年严肃的脸不是很搭,她暗自笑了笑。
沈顺年见被抓了包,心里很慌乱。他认得郑歌,是他们班班长,学生会副主席……还有呢?他当然不了解她,她那么光鲜亮丽,和他阴暗的色彩一点不搭边。
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就与郑歌僵持在那里。
“里头灰大,别呛着了,快出来吧。”郑歌还是先开了口,“今天音乐教室没人,你要去那里练琴吗?”
沈顺年没说话,摇了摇头。
郑歌看着沈顺年,想从这个男孩的脸上读出一些信息来,可是她失败了。那个男孩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冷漠的看着她。
她丝毫不生气,脸上维持着灿烂的笑。
“刚刚的歌很好听,明天我叫人把这里收拾一下,你要喜欢就继续在这里唱歌吧,太脏了不行。”
沈顺年的面部终于透出一丝惊讶,但他依旧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我先走了,拜拜!”郑歌依旧唱歌一般道了别。
沈顺年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
“那个小男孩至今还记得那个女孩的笑脸,从世界上各种最好的形容词都不为过。”沈顺年顿了顿,惹得郑歌破涕为笑,又羞又恼地推了他一把。
沈顺年笑了笑,手轻轻按住郑歌挥向他的拳头,继续讲下去,“第二天,小男孩到了他日常练吉他的地方,那里果然被打扫干净了,也没有发霉的味道……”
……
第二天,沈顺年像往常一样躲进他那狭小而安全的空间,那里焕然一新,整洁而齐净。
他缓缓地坐下来,鼻尖嗅着深沉的香,心里不禁有些高兴。他正想开始,却听见了头顶传来的几个人同行的脚步声。
“叫你别去问别去问你怎么又去找郑歌啊陈萧?这下好又被拒绝了吧?”
另外一个声音阴阳怪气的补充道,“切,郑歌哪里可能有那么多屁事儿要忙啊,不就是个普通干部吗逞什么强啊?”
“其实我也觉得她一天到晚拒绝我们也就是自作清高的看不上我们咯,陈萧你也真是,一天到晚热脸贴冷屁股有什么意思?”
沈顺年没听见有人接话,只听见一声轻笑,他略感不悦,想走出去说几句,可最终还是没有挪动一步。
他听见脚步声和谈话声渐渐远去了,他本想将这事忘掉,就当从没听见这几句话,可心里的感受还是不断翻涌。
他应该走出去为她辩护几句吗?
他有这个资格吗?
他了解真正的郑歌吗?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嘿!你又在这儿呢?”沈顺年的头顶传来一声清亮的嗓音,“怎么样,我把这里打扫的干净吧?”
沈顺年抬头看见郑歌明媚的笑脸,嘴唇微微噘起,带着点小小的自豪。
他的愧疚感一时更盛,虽不知从何而起。
她听见她们的谈话了吗?她会觉得生气和悲伤吗?他不由自主地想。
“我今天要去接我弟弟放学,先走了拜拜!”
她又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和平时一样。
沈顺年感觉自己的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向谁表达,如何表达。他忙拿出纸笔记下几笔窜入他脑中的旋律。
等到他往家里赶时,落日已逝,空有几点零星作伴。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又在参加你那个什么音乐社团?”
刚推开家里的门,沈顺年就被母亲的呵斥所迎接了。
“我告诉你你不要再弹你那什么破琴了,想要你拿出点成绩效果来吗什么都没有,你倒是去拿两张奖状回来填一填你那一片空白的简历啊!”
沈顺年沉默着走进家门。
“你别装哑巴,你现在就是读书的年纪,不要给我搞花头!这么大一个男孩子了,叫你运动不会运动,叫你学习不要学习,朋友朋友没有,整天就知道呆在房间里,你说你怎么这么怪的咯?”
沈顺年沉默着往自己的房间里一钻,把门关上,隔绝了母亲的声音,却隔绝不了内心的怒火与悲泣。
他所好的真的有那么不耻吗……
他慢慢地蜷缩进被子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自那天以后,郑歌常常来看沈顺年,但尽管如此,每次两人的对话也都只有寥寥几句,并以郑歌有事要忙为理由告终。
唯有那么几次,郑歌是将手里的活忙完了再来的,她便会坐在台阶上静静地听沈顺年的吉他,沈顺年坐在她身侧低处的地面上,他们由几级台阶相隔,互相看不见对方,但乐曲的旋律却将他们紧紧连接着。有时沈顺年弹到了大众一些的歌曲,郑歌也会小声地哼唱,这段时间总是沈顺年一天中最为放松的时光。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怪异。
3
“是不是要竞选学生会长了?你投谁啊?”
某日放学,沈顺年整理书包时,身边女生的谈话飘进他的耳里,他努力想保持尊重不去听它,但他却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就那个很帅的学长呗,还能是谁,难不成郑歌吗?”
两个女孩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要真投了她,当上了学生会长还不真得尾巴翘到天上去,就她那清高样儿。”
又是一阵笑。
“郑歌家不是很有钱吗,估计她就算没选上她爸也有方法让她当上的。”另一个女生说道。
“切,不就有几个破钱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跟你讲——”
“——砰。”门口传来一声巨响。
沈顺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了蹲在地上捡散落的书本和纸张的郑歌,她的身影此刻显得那么单薄,在宽大的校服底下摇摇晃晃。她旁边的江宁——也就是那几个女生口中那个很帅的学长,弯下腰想帮她捡,她却推开他的手,“没事我自己来……”
她的声音极小,但沈顺年仍听见了一些哭腔。
那几个女生此时也看见了她,互相看了片刻突然大笑了起来,还互相推搡着说这些什么,“叫你说那么大声,这下被听见了吧。”“切,这么敏感,这就哭了?”一类的话。
沈顺年感到自己的额头上特别的胀,他只觉得生气,异常的生气,是从没有过的——无论是被母亲百般羞辱贬低,还是自己被同学孤立嘲讽的时候,都从没有过这样的愤怒。
“——那你去试试!”沈顺年突然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大概是沈顺年在班里从来是很孤僻安静的形象,那几个女生表现出了明显的震惊,往后退了几步,却还嘴硬的辩解,“关你什么事,我们又没说错什么……”
门外的郑歌在听见沈顺年声音的一刹那,眼泪再无法在眼眶里了,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你把这番话放到主席台上去讲啊,你要投那个什么长得帅的学长,诺,他不就在这儿吗,那你直接去跟他表白啊!”沈顺年往门外江宁的方向指,“你要觉得她没什么厉害的那你上啊!你在这里说话算什么本事!”
那几个女生被他突然的暴怒吓住了,嘴唇抖了抖没再说出话。
沈顺年也不继续说话了,他觉得脑子又昏又疼。他就这样紧紧地盯着她们几个,丝毫不心软。
郑歌一只手去擦自己的眼泪,另一只手去扯了扯江宁的外套,哽咽着,不成句地开口,“学长……去……他……”
江宁心领神会,走进教室,将手放在身前比着暂停的姿势,“别吵架别吵架。”
他走到沈顺年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对那几个女生说,“以后记住了说话要对别人尊重一点啊。”
那几个女生慌乱的点头。
“好了好了去吧去吧,明天记得和郑歌道个歉。”
江宁摆了摆手,她们赶忙拎起包跑走了,沈顺年也没说些什么,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还在狂跳,但他也只是愤愤地拿起书包离开。
经过郑歌的时候,他蹲下身子帮她捡起散落的纸,递给她。
“谢谢。”她开口,声音很轻。
她抬头看他,努力向他挤出了一个最好看的笑容。
沈顺年只觉好像有什么悄悄拂过了他那疼胀的前额,只觉自己的心脏跳动的速度丝毫没有减缓……
4
昏暗的灯和黎明
抚平了那长夜中迷失的心
你在何处呼唤我的姓名
阳光一般的声音
落雪飘进我的视线里
恍然知温暖远行
雨点化作泪滴
请不要悲伤
请放声歌唱
请张开翅膀
鸟儿本就属于天空
在你的歌声里
一束光有了它的姓名
……
“请不要悲伤,请放声歌唱……”沈顺年轻轻的哼唱起来,郑歌淡淡地笑了,脸颊有些发红,“这是你那天唱的歌。”
沈顺年看着她,脸色意外的认真,“不,其实这是我写给你的歌。”
和班里女生发生争执的那天晚上,沈顺年回家在深夜里写下了这首歌,并将它取名为《白鸽》,第二日便唱给了郑歌听。
郑歌全然没想到这歌与自己有关,她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写给我的?”
“对,是只唱给你一个人的。”沈顺年说到这里又停下来在郑歌耳边低语道,“那时候你唱的歌很好听,我一直很想听你的独唱,可是我一直没敢跟你开口。”
“如果我们能从这里离开,我一定会唱给你听的……”郑歌想到了这里,眸子里的光又暗淡了下来。
沈顺年顿时有点慌乱,但他强忍住自己的眼泪,声音沙哑又温柔,“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缓慢的乐曲从他口中流出,是一段段熟悉而陌生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