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嘉打开了门，带走了吴弃，重新回到了那间屋子。
　　秦嘉待吴弃坐下后直接说道：“我们这的审讯室都是按级排位的，数字越小，相对应的就越恐怖，你应该知道这是一号房吧。”
　　“我知道。”
　　“那你知道它为什么叫一号房吗。”
　　“我不知道。”
　　“那你很快就会明白的。”秦嘉笑道。
　　“开始吧。”秦嘉说罢起身离去。此刻狭小的房间里只剩吴弃一人。
　　房间逐渐缩小，缩小到只能容得下吴弃一人。吴弃感到特别拥挤，他很难忍受，他有病。本来是没有的，自从杀了人后，便都来了。他觉得他还能忍受得住，所以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吴弃的面前闪出一块屏幕，上面记录着他的口录。
　　“你看看你说的话吧，还没结束，这是你还活着的理由。”
　　“你们大可赶紧结束你们这可笑的审讯，把我送上法庭，一通判决书宣告我的死亡就好了，没必要大费周章。”吴弃淡淡道。
　　“不不不，还是那句话，你要发自心底承认自己杀了人，我们才会判决你。”
　　“我已经真心承认自己杀了人了，你们究竟还想做什么。”吴弃有些激动，但空间狭小，不允许他乱动。
　　“你没有，你只是把事实说出来了，你要记住，你的事将会在历史上抹去，但会在人民心中，他们必须觉得你是确实杀了人，而不是只知道你杀了个人。这个关键在你，小子。”秦嘉点了根烟，在房间外说到。
　　“要是信息没错的话，你有病，而且不少。”
　　吴弃思考了一阵，才开口道：“我确实有很多病，以前是没有的。”
　　“那时因为你杀了人，上帝责罚你。”秦嘉不屑道。
　　“不，警官，我不是信徒，我不信所谓的教。”
　　另外一个警官有些激动，他对着吴弃说道：“吴弃先生，不要侮辱上帝，您一定是信徒，我相信您的灵魂是干净的，上帝会帮助您的，上帝无处不在。”
　　“我把他视为朋友，我替他做正确的事，所以我为何要相信他，我没有来由相信他。”
　　“小李，别吵了，我问你，你在什么地方杀的人。”
　　吴弃听罢闭上眼睛，他得想一会。过了大约很久，他才缓缓说道。
　　“应该在雪地上，在北方，是H市的雪，还是J市的雪，我记不大清了。”
　　“对了，还应该是在微风中，对，在山顶，我迎着太阳光杀了他，或许也是在平原上，很多草，覆盖着雪，我杀了他。海里？那也会飘雪，大抵在海面上吧。可我又觉得是在山岭中。不，在街道上，就在街道上。”
　　“你……”那位名为小李的警官被吴弃的话整的发愣，他硬是没有听出任何对他有用的价值。
　　“小李，闭嘴。”秦嘉抽了一口雪茄，吐出烟圈，对小李说道。
　　“可是他明显就是在戏弄咱们。”
　　“不，他说的是实话，他只是把他认为的说了出来。”
　　“你们这些警官在抓我时自己没注意到位置吗。”
　　“我觉得你是个有思想的人，我告诉你吧，那些指路牌的可信度是没有人口中说出的，脑中想的真实。我们就算知道了地点，也要亲自问犯人，这是几年前就有了的规定，你没在外国生活过，你可能不大了解。”秦嘉说着。
　　吴弃反问：“这是为了对口证？”
　　“不，早就没了这种古老的审问方法了，大概十几年前就消失了吧。这只是单纯的审讯罢了。老兄，你要知道，你生对了时代，这是个好的时代，没有什么杀人诛心了，你会得到救赎的，不论你信不信教，这很自由。”
　　“但我没有自由。”
　　“不，你有的，你杀了人，你自己放弃了你的自由，这是你的自由，你合理用了它。”
　　“或许你说的对，这是我的自由，谢谢。”
　　“没事，同你一样的人多得去了，你看得很开，小子。”秦嘉深吸一口。
　　秦嘉看了吴弃一眼，他吧灭了烟，在木桌上摁出灰黑的烟痕。沉默了一阵子，又打破了这份寂静。
　　“最后一个问题了，吴弃先生。希望你能好好回答。”
　　“问吧，我无所谓。”吴弃听到是最后一个问题时，来了精神。
　　“你觉得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你还会杀人吗？”秦嘉逐字逐句问道。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我会。这改变不了什么。”
　　“我知道了。”秦嘉回答道。
　　又是一阵沉静，秦嘉打破了它。
　　“我说过的，我们会救赎你，这是我们的职责，当然我们也会尊重人权。”秦嘉又点上根雪茄，抽起来。
　　“我告诉你吧，你所谓的她在你杀了人后也病了，应该是精神上的问题，这无可厚非。她面临两个选择，一是进精神病院，我想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二是我们找人照顾她，直到好为止，虽然我清楚这不大可能。但条件是你答应我们一些事。”秦嘉凝视吴弃道。
　　“一，赶紧判决，别废话，我不想管任何人。”
　　“哦？你就是这么做的吗？轻视人命。你要知道，她是因你如此，你得有些良心。”秦嘉打开屏幕，吴弃看到了他粗糙的脸，秦嘉满脸的胡渣让吴弃不适，就像刺在他身上一样。
　　“你说过的，这是我的自由，我不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骂我是杀人犯也好，说我罪大恶极也罢，我知道我是我自己就够了。”吴弃淡然道。
　　“的确，这是你的自由。我问你一句。你活了多久，和她相处的时间多长。”
　　“二十八年，我没有必要告诉你我和她相处的时间吧，警官。”
　　“的确如此，但我觉得你没有必要隐瞒，你是一个有灵魂的个体，你是立体的，你不是一具躯壳，你有血有肉，你活在这片土地上，本就不该隐藏什么，你该融入进来了，老兄。”
　　“好吧好吧，我说了，我和她认识大概十四年了。大概是在初中时，那时挺好的，至少现在这么认为。”吴弃想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十四年，很久了，老兄，你也认为自己曾今过得很好。”
　　“那是我生命的一半，我很清楚。”吴弃悠然着，他神情自若。
　　“老兄，你还早，我比你清楚，我见得多了。人死是，子弹出膛的一瞬间，短短毫秒，你会记起很多。甚至你不会清楚自己是否还活着，你会回想起你的一生，因为短暂，所以你都会感到记忆犹新。而我们现在只是让那一刻早来一些罢了。”
　　吴弃听罢，他回忆起秦嘉之前同他讲过的，他顺间明白了一切，他笑了一笑，说道：“来吧，我接受，我不在意了。”
　　秦嘉仰天长笑，他觉得和这年轻人聊的投机。
　　“签字吧。”他打开门，将一张纸递给吴弃。吴弃迎接到了道道白光，那时太阳的光，它是真正的造物者的产物，天然的。吴弃突然觉得这光很美好，或许这是正常反应。
　　吴弃接过纸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他道：“无论如何，帮我照顾好她，我知道这是一个死刑犯最可笑的要求，但她没有错，就当我欠她的，下辈子我会还的，有劳了。”
　　“没问题，我们尊重承诺。”
　　接着，门再一次关了起来。黑暗重新袭来，充斥着他的世界。他不愿多想，多想无益，他闭上眼睛，等待着，等下着审判。
　　“注射三号药剂，愿上帝保佑他没事。”
　　“可他连神也不信。”
　　“我们的神是善良的，他崇尚自由，不是吗，他会保佑这个人的，哪怕这个人不信他。”
　　“别废话了，注射吧。”
　　“好。”说罢，小李按下弹出的按钮。
　　房间内，吴弃突然感到一股凉意，一个尖锐的针扎进了他的后背，只在一瞬间，他感到一股清泉似的液体涌进他的躯体。他很痛，他来不及喊出声，就感到浓烈的困意席卷全身。
　　他在恍惚间忽然下意识回想起了往事，他的故乡，他的学校，他的家人，他的同学，他的朋友，还有她，所有的事交替放映着，他无法制止。过了不知多久，他感到自己没有意识了，可画面仍然重复着，正如秦嘉说的，人在死时也感受不到自己究竟是否已经死了，可能是死了，也能没死。
　　但总体来看，他确信自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