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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朝霞曾居住的家的地址后,户川白乘坐出租车来到了目的地。
令他意外的是,鬣狗将车停在房子外面,正靠在车门上抽烟。
“你怎么来了?”户川白走向他。
“你又发现了什么事吗?”鬣狗将烟头掐灭,却找不到垃圾桶,“别想瞒着我,组长,早上你心事重重地出门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对劲了。”
户川白想了想,儿童福利院涉及到了明智和朝霞,甚至有自己母亲的影子,情况实在太复杂,他决定先闭口不谈这件事。
“既然来了,就一起看看朝霞曾生活过的地方吧。”户川白说,“毕竟……天鬼也曾住在这里。”
鬣狗的表情有些沉重,两人一起抬头看着这幢房子,与他们所租住的民宿相比,此处有些萧索,甚至可以说是狭小而破败,看上去已经有些年没住过人了。
“天鬼的真实姓名应该不是坂本,我们去屋子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吧。”户川白缓缓说,“不过这种地方的房子很有可能没有持有者的登记信息。”
由于锁具已经很旧了,两人轻易推开了屋门,房间里的陈设还算整齐,窗帘紧闭,餐桌和地板上满是灰尘,在一条通向三个房间的狭窄走廊上,有一滩干涸的黑色血迹。
“这就是当时朝霞‘咬死’天鬼的地方?”鬣狗说,“我记得她说过,是在她十四岁的那年。”
“房屋收拾得很干净,看来天鬼不但没有死去,还有心情做清洁。”户川白盯着四周的环境。
“有一点很奇怪……”鬣狗托着下巴说,“年仅十四岁的朝霞又怎样能够把给予自己初拥的主人‘咬死’?纯血种有那么弱吗?”
户川白走到墙边,看着墙上一些斑驳的印迹。
“你说的有道理,我也很难想象当时的情况,况且那时的朝霞只是孩子,没办法掌握状况。”户川白说,“还有一点很奇怪……这里完全没有相片,但却有相框悬挂留下的痕迹。”
“你是说,天鬼将相片都带走了?会是怎样的相片,和朝霞的合影吗?”鬣狗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也不知道,去房间里看看吧。”户川白说。
三个房间里有一间是书房,里面放了许多戏剧类的书籍,还有各种类型的小说,在房间中间有一张书桌,桌上有一台电脑。
户川白走到书桌前,发现电脑的键盘下压着一摞纸,他将键盘推到一边,发现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还有一些内容晦涩的涂鸦,就像作家的手稿,凌乱却有难以言说的美感。
纸上有一个标题《罪与诗》。
户川白正在研究这些手稿时,鬣狗走进房间,说:“你说的没错,另外两个房间应该是朝霞和天鬼的卧室,里面一张相片也没有,生活用品和家具也被搬空了……如果仅仅是天鬼一人的物品消失,我能够理解,可他拿走朝霞的东西做什么?”
户川白也不明白,他说:“一时半会我们也找不出答案,你先来看看这个。”
鬣狗凑过来看了一眼手稿:“罪与诗……坸暗……他开枪杀死了胖男人……虽然不懂写的是什么,不过字还挺好看。”
户川白说:“这是一部小说,看上去是未完成的作品。”
“朝霞看起来可不像是会写小说的女孩子,也就是说这多半是天鬼的作品?”鬣狗一拍手,说,“我上网搜索一下这个名字。”
户川白点点头,没过一会儿,鬣狗就说:“找到了,组长,罪与诗是在个人主页上连载的小说,至于这个网站的主人……笔名是Jun,最后一次更新是在十年前。”
“十年吗?”户川白低声说,“正好是朝霞十四岁的那一年。”
“这个男人似乎还有不少粉丝……虽然小说的内容很小众,但他被一群读者称为天才呐。”鬣狗在浏览那个尘封多年的主页,“天鬼居然是以作家的身份潜伏于此吗?”
户川白低头凝视着那些手稿,虽然无心去阅读整个故事,可却在碎片式的文字段落中,读到了一丝孤独和疯狂。
他仿佛看到那个男人坐在书桌前,夕阳从窗口落在他身上,他在键盘上不断敲打,又时不时拿起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坐在那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组长?”
户川白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在阅读那些文字,他放下手稿,对鬣狗说:“看来也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不过总算是对天鬼的过去有一些了解。”
鬣狗说:“不将那些手稿带走吗?想要读懂一个作家的心,可以从他的文字开始。”
户川白摇摇头,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大概意识到了一点,那就是不要试图过分揣摩敌人的事……有时看清了他们,却感觉到自己的世界更加黑暗了。”
鬣狗叹了口气,说:“可有时候你还是会忍不住去看清那些黑暗的事物,正是这样才会做那些噩梦吧。”
户川白笑了笑,他拍拍鬣狗的肩膀,说:“走吧,既然没有找到线索,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两人走出房间,户川白也看了看另外两间房,如鬣狗所说,空荡荡的屋子里什么也没剩下,甚至无法分辨哪一个房间属于朝霞。
离开前,户川白又回头看了一眼那间书房,不知为何,这一次他没法将天鬼的身影填充进去。
他终究是看见了,那个敌人的另一面。
……
整个下午户川白都待在院子里晒太阳,鬣狗和小薰腻歪在一起,朝霞则在客厅看电视,一切都很平静。
户川白试图不去想那些事,福利院的年少母亲,朝霞的母亲,明智山人,天鬼……这些无法解释、甚至相互冲突的线索就像迷雾一样笼罩着他,使他什么也看不清。
他感受着冬日的阳光,浅浅睡了一觉,这一次没有做噩梦,兴许是白昼的原因。
天色暗了,冬天的湘南夜晚降温很快,他从院子前的地板上站起来,回到客厅将门拉上时,鬣狗和小薰已经准备好了晚餐。
他们在被炉的正中间架起了一只小锅,小薰将下午买来的猪肉切好盛盘,还摆上了一些海带和面条等食材,鬣狗还帮忙做了调味品,他将小葱、酱料和萝卜泥装在四只小碟里,端上桌来。
“真有冬天的味道啊!”朝霞已经在被炉边坐好,搓搓手说,“四个人围在被炉边吃火锅,久违的感觉呢。”
户川白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心事重重的样子实在有些不像话,鬣狗和小薰快结婚了,若不是被卷入了鸦之逐,今天应该已经在老家了才对,而朝霞也是因为他的关系才会遇到种种危险。
既然来到湘南,而他也去过了想要调查的地方,实在没有必要对那些事耿耿于怀,因为就算不停去猜测也得不到真相,一切都等到回东京之后,再去找明智奈树问明白吧。
户川白决定暂时忘记那些事,他坐在被炉边,将有些冰冷的双腿伸进被子下面,四人都各就各位,开始享用晚餐。
“要是有酒就好了啊。”鬣狗说。
朝霞也拼命点头,小薰则提醒说:“我们现在可是在逃亡呢,如果喝酒的话会有危险吧。”
户川白笑了笑,说:“没事,下午的时候源广义殿下来过电话,我们明天就可以回东京了。”
“大宫司回国了吗?”鬣狗问。
户川白点点头,说:“经过这次的事件,赤喙组要消停一段时间了,至少在冬狩之前都不会有动作。想要喝酒的话,晚饭后我们去海边吧。”
难得户川白提出要出去玩,鬣狗吃惊到被猪肉烫嘴。
朝霞已经举起双手赞成:“海边的居酒屋啊,真的是太怀念了。”
户川白看着她高兴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了一丝久违的轻松。
吃尽兴以后,四人驱车来到海边一处风景不错的沙滩,虽然冬夜的海面看上去就像浓黑的墨水,但依旧能够隐约看见远方的江之岛。
“晚上真冷啊。”朝霞将手插进口袋里。
鬣狗和小薰已经兴奋的跑到了海浪的近处,户川白则跟朝霞缓缓跟在后面。
“你不过去看看海浪吗?”户川白问。
朝霞摇摇头,说:“在这里也能看到。”
“回家的感觉……会想起一些不好的事吗?”户川白试探着说。
“会啊。”朝霞踩着松软的沙子向前缓缓走,“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而且我认为这样很好,因为过去的不开心无法消除,可现在却能创造开心的时间,总结下来就会觉得自己赚到了。”
户川白被她的理论击倒了。
“我记得江之岛上有超多猫。”朝霞回头看了一眼户川白,笑着说,“有一只就被我叫做小白。”
“所有的白猫都被叫做小白吗?”户川白无奈地说。
“不对,那是一只黑猫。”
这时候,月亮从乌云后露出来了,远方的鬣狗和小薰在浪花边追逐,朝霞将双手背在身后绞着手指,安静地走在户川白身前,海风虽冷却不那么凛冽,微微吹起了朝霞的红色发梢。
有那么一瞬间,户川白觉得这一切都静下来了,远方的人和近处的人,天边的海和脚下的海,夜空中的黑云全都不复存在,换成了一片又一片的繁星。
朝霞的背影,她的每一根头发,嘴唇吐出的细缕白汽,她的耳尖……一切都清晰入微,令人出神。
仅仅是一瞬间,一切又回归了原样,没有繁星也没有静滞的时间,她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
“我说,将来你打算做什么?”户川白忽然问。
朝霞有些不明所以地转过身,偏偏头看着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户川白摸摸鼻子,说:“只是忽然想到了。”
朝霞轻轻踢走一块贝壳,说:“以后的事情嘛……我也没有想好,大概除了一直做鬼狩也没有别的选择吧?”
“这样啊。”
“你呢?”
户川白一怔。
朝霞站在不远处看着他,问:“你会成为大宫司吗?成为暗鸦的神主,你会娶公主吗?”
她的眼神很亮,就像橘红色的炉火一样,温暖却有力量,不躲闪也不退让。
户川白发现自己竟有些忘记了她红瞳的模样,仿佛像人类一样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源请煊与他的婚事,要等到鸦之逐落幕时才会履行,可他真的会与她结婚吗?
户川白,你将来又要做什么呢?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也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他与朝霞不同,没有人强迫他做狩人,可是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与她是一样的人。
关于未来的时间,都没有自己的答案。
“如果我说,你可以不用再做鬼狩呢?”户川白忽然说。
朝霞困惑地看着他。
“你也有想做的事情吧?在成为初拥之前,你有怎样的梦想,可以去试试看啊。”户川白说,“我……可以替你取下那只项圈。”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说,要说是头脑一热也不确切,只是在这一瞬间,他想要尽自己所能改变她的人生,将她推离这一切,推离他所处的漩涡。
朝霞忽然笑了。
她伸出手指轻轻抚弄着脖颈上的项圈,就像抚弄小猫的项圈一样。
“其实没关系的。”她轻声说。
户川白静静看着她。
“无论将来的命运是怎样,我都无所谓,你真的不用每时每刻都替别人考虑。”朝霞说,“白,其实我所希望的事情,是倾注于你身上的命运就像这黑夜一样,终究会迎来白昼啊……无论还有多久,我都想在这里,如果逃走的话,我大概一辈子也不能忘记你了吧。”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希望你能实现自己的心愿,能够过上幸福的人生,在那之后,也许我才能够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吧?所以你一定不能再牺牲自己的幸福了……要去争取你喜欢的东西和……喜欢的人。”
“户川白,我的不幸正是因为你的不幸,所以你……一定要幸福啊。”
户川白想要说些什么,可却无法开口。
朝霞笑了笑,她一甩头发,转身向远方的海岸走去。
“走啦,喝酒去吧。”
……
走得有些累了之后,户川白四人在沙滩上找到一间居酒屋,在夜色里传来微弱的光。
他们走进小屋,店主人似乎是一个外国女人,她有着一头金发和绿色的眼睛,看起来很年轻,身上却有一股岁月特有的韵味。
在她身旁,一个留着飞机头的男人正在大口灌着烧酒。
“真冷啊。”鬣狗撮着手说。
飞机头男人看见户川白的时候,忽然一愣,然后猛地拍了拍桌子,酒水都从杯子里洒了出来。
“是你!”
户川白看着他的脸,似乎花了几秒钟才想起来他是谁。
“你是……福山贵马?”
鬣狗等人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户川白解释说:“他是我在狩人进修班的同期生,曾以鹿守神社的继承人身份前去东京参加训练。”
“喂喂,户川白,听说你成了黑羽组长,而且把黑羽组弄得一年不如一年?”福山贵马冷笑说。
户川白平静地说:“彼此彼此,你是退出神社专心做暴走族了吗?”
“啊,你说什么?”福山贵马站了起来。
户川白毫不退让。
“好啦好啦,你们是老相识了吧?”外国女人笑着说,“冬天湘南海岸的夜晚很冷呢,你们要喝点烧酒吗?”
“噢,好的,非常感谢。”鬣狗说。
外国女人拿来几瓶烧酒,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家店的老板,我的名字是莉莉丝。”
她将烧酒微微煮热,又拿来几只杯子。
户川白打量着店里的环境,屋子不大,墙上挂着冲浪板和一些潜水用品,在柜台处还有一只小锅,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关东煮。
“莉莉丝小姐,你是外国人吧?”鬣狗问了一个白痴问题。
“没错,我是英国人。”莉莉丝笑着说。
朝霞正在痛饮烧酒:“你的日语讲的不赖啊。”
“我在日本待了很多年了。”莉莉丝捋了捋头发。
小薰看上去欲言又止,莉莉丝对她微微一笑:“这位小姐,你有什么问题想问?”
小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最近才来到这里,给我们介绍住房的人是福山先生,他提过房屋的主人似乎就是……”
“没错,那是我的房子。”莉莉丝说,“你们觉得环境怎么样?”
“超级棒,而且价格真是公道。”鬣狗称赞说。
“等等,老爹说的昨晚来的四个外乡人就是你们?”福山贵马瞪眼说。
“刚刚我还奇怪,湘南有这么多姓福山的人吗?原来你是福山先生的儿子啊。”鬣狗说。
户川白有些讶异地说:“昨天的老先生就是鹿守神社的大宫司?”
“什么?”小薰已经完全听不懂了。
“鹿守神社虽然不大,但也是维护湘南周边安全的重要神社。”户川白说。
“知道就好。”福山贵马掏了掏耳朵,“本人就是将来要成为鹿守神主的男人。”
莉莉丝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知道啦,知道啦。”
福山安和微微摇晃身体,然后一头撞在桌上睡着了。
“酒品真差啊。”朝霞吐槽说,“虽然我以前在湘南的时候也知道鹿守神社,但是从没见过福山老头呢。”
鬣狗说:“谁能想到这一带的神社大宫司竟然在兼职做房屋中介呢。”
“这没什么奇怪的,这家伙将来要继承神社,现在却是个暴走族。”户川白说,“东京是血族的聚集之地,湘南这边的情况会温和很多,所以鹿守神社不会经常面对血族的威胁。”
莉莉丝托着下巴,摆弄着酒杯,看向户川白说:“你就是户川先生啊,每次在电视上看到你,贵马都会跟我吹嘘说起狩人进修班的事情呢。”
户川白无奈地摇摇头说:“莉莉丝小姐又是怎样认识福山父子的呢?”
“我刚来日本的时候也去过东京,只是不太喜欢那个地方,后来爱上了湘南的海,就定居于此开了间小店,随后便和福山先生成为了朋友,贵马也经常照顾我的生意。”
鬣狗感叹说:“血族很可怕吧,莉莉丝小姐?日本的旅游业一向不怎么发达,外国人都很害怕吸血鬼啊。”
“也有一些追求刺激的年轻人会专程来日本‘邂逅’吸血鬼,真搞不懂那些人是怎样想的,被血族咬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朝霞似乎有些微醺。
莉莉丝喝了一口烧酒,说:“我很喜欢这里,即便是有血族也没关系,神社的大家会保护我们……在这里我觉得生活很安宁,却也不会失去激情。”
户川白想起一件事,有些尴尬地说:“莉莉丝小姐,我把房子里的窗户弄坏了,关于赔偿的事情……”
朝霞小声嘀咕:“是我不小心破坏了窗户。”
“没关系。”莉莉丝微微一笑,“需要我立刻叫人去修理吗?虽然晚上不太方便联系修理工人,但是窗户坏了会有冷风吹进屋子吧?”
“不用麻烦了,我们明天就走了。”朝霞赶紧说,“你可以等到明天再请人去修也不迟。”
莉莉丝点点头,几人又随意聊了些有趣的话题,朝霞和鬣狗喝了很多酒,两人都有些口齿不清了,小薰一直在旁边劝鬣狗少喝点,户川白只能叹口气,和莉莉丝请教了一些当地风俗,福山贵马在桌子上说了几句梦话,似乎是在说,天要亮了。
夜深了,户川白背着不省人事的朝霞,小薰扶着烂醉的鬣狗,四人一起回到住处。将朝霞扶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后,户川白泡了一个热水澡,然后回到床上睡下。
明天就要回到东京,这趟湘南之旅也该结束了。
听着朝霞偶尔吐出的梦话,户川白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
巫女星野惠站在在赤喙组大楼的电梯内,静静俯瞰着电梯外的城市,感到有些心烦意乱。
电梯到达顶层,她深吸一口气,走进一片道场。
此处是赤喙组最安全的地方,却没有见到一个人,只能看见日光从透明的顶棚洒落在道场中央,四周有几片土坑,里面栽种着大片的矮竹。
“惠阁下,你找我哥哥吗。”
犬山仁从道场深处的屏风后走出。
星野惠看着这名留着短须的男人,她很不喜欢与他打交道,他的眼神就像盯着猎物的蟒蛇一样肆无忌惮,令她感到浑身不适。
“犬山仁副组长。”星野惠说,“你们答应我的事,还没有履行。”
她感到有些忐忑,而犬山仁看着她沉默了几秒钟。
他忽然困惑地说:“我们之间有过约定吗?这不符合规定,狩人怎么会与侍奉神主的巫女有瓜葛呢。”
星野惠握紧了拳头,说:“你……你不可以这样,我已经行使了我暂代神主处理事务的权力,替你们召集了直属组的二十四名高阶狩人,也给户川白定下了罪名……”
“你说的是那群故意放走户川白的狩人吗?”犬山仁缓缓说,“高阶狩人连区区一辆车都无法拦住,这种事情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吗?”
“我只有差遣一部分直属组员的权力!”星野惠咬牙说,“至于他们自己怎么想,又或者是神主留下了怎样的命令,我都毫无办法!”
“因为你的无能,户川白逃掉了,而现在户川彦明应该已经到达机场了。”犬山仁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不再说话。
星野惠忽然伸出手抓住他的衣领,大声喊着:“可是你们之前不是这样说的,你们说过只要我这样做,之后就将我送到澳洲……”
犬山仁一言不发地推开她,巫女倒在地上,然后掩面哭了起来。
“赤喙组从未与你有过会面,也从未与你有过约定,你就……等待神主回到神社,然后自行谢罪吧。”犬山仁向道场深处走去,“你最好相信我说的话,因为户川彦明能够给予你的惩罚,绝对比我们的刀要仁慈得多。”
星野惠流着泪,冷冷盯着犬山仁的背影,她缓缓站起身,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转身向电梯走去。
犬山仁走到屏风之后,那里有一间小室,四面挂着价格不菲的水墨画,他在一块软垫上坐了下来。
赤喙组长犬山赤端坐在小室正中央,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哥,她走了。”
“我们也该走了。”
“那个人所给的消息真的可靠吗?”犬山仁有些迟疑。
“我已经找人确认过了。”犬山赤缓缓说,“之前我们得到上原制药的犯罪证据没有问题,虽然不明白此人为何要帮助我们,但似乎也是户川白的敌人。”
犬山仁点点头。
“你知道,我们能够站在如今的位置,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也依靠着怎样的运气。”犬山赤忽然睁开眼,“这个世界上,金钱和权力听起来是肤浅的东西,可这种肤浅的事物所铸就的阶层却是整个社会运行的基础……我们所追求的正是眼光短浅之人所无法理解的力量,而生来就掌握这种力量的人,他们又凭什么站在金字塔顶?”
“感谢我们生在日本,血族的存在,使我们能够从庞然大物的博弈中崛起。”犬山仁目光阴沉。
“所谓的试探已经足够多了。”犬山赤说,“事到如今,户川彦明在不在日本都无所谓。”
“那家伙……根本瞧不起我们……”犬山仁咬牙说。
“这就是我们能够出手的原因。”犬山赤说,“神主自以为掌握了一切,自以为我们只是他调教户川白的磨刀石……这些掌握权力的人,何时才能正视好不容易爬到山腰的我们呢?”
“我们做给他看,哥哥。”
“户川白根本不适合成为大宫司,即便人们认为他善良,拥有正义感和责任心,一心想要帮助身边的人……可笑啊,这所谓的光之血。”犬山赤眯起眼,“世人所谓之善,并非能够救赎他们的善,世人所谓之恶,却又是真正能保护他们的力量。”
他站起身来,从身后的刀架上拿起赤喙。
就像一头苏醒的雄狮,因为感到饥饿,而露出了隐藏了太久的獠牙。
……
户川白四人走出车站时,源广义和源请煊已经等候他们很久了。
“湘南之旅怎么样?”源广义笑着说。
“多亏了殿下帮忙,一切平安无事,不胜感激。”户川白认真地说。
源请煊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户川白了,已经认可了这桩婚事的她在看向户川白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
“见过公主殿下。”户川白说。
源请煊微微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有些别扭地说:“你没事吧?听说这次真的很危险……”
“真是惭愧,让公主殿下担心了。”户川白微微垂下眼睑。
源请煊感觉内心五味杂陈,即便婚期在即,户川白对她的态度仍旧没有变化,两人间的距离根本没有拉近,这种状况不仅令她有一丝不安,还有更多的沮丧。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羞耻的情绪,于是扭过头,热情地拥抱了跟在后面的小薰。
“好久不见,小薰!”她说,“你跟鬣狗要结婚了吗?”
小薰有些害羞的点点头,鬣狗摸了摸脑袋,说:“公主殿下一定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呀。”
源请煊恶狠狠地说:“难道你不准备给我发请帖吗?你要是欺负小薰,我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鬣狗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让自己的未婚妻受一丁点委屈。
朝霞在后面看着源请煊和他们交谈,非常不爽地抬起头,悄悄在心里诅咒这位将要和户川白走进婚宴殿堂的皇女。
源广义笑了笑,说:“旅途劳累了吧,有什么话上车再说吧。”
车上的空间很大,足以容纳六人,源广义问了鬣狗和朝霞家的地址,屈尊在前面开车,其他人则坐在后面聊天。
“犬山赤真是可恶啊,居然欺负小薰。”源请煊生气地说,“上原制药的那件事和小薰根本没有关系!”
小薰拉着她的手说:“没事,已经过去了,而且工厂的事如果真的是爸爸做的,我毕竟是家里唯一的女儿……”
“我绝对不会让你被牵扯进去。”源请煊认真地说,“说起来……户川先生在上原制药废厂的时候也遇到了很危险的情况吧?之后来拜访母亲的时候也是,在回去的路上遭遇了袭击……我真的非常担心你。”
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大概这辈子她都没有主动关心过除了父兄之外的男人。
户川白笑着表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正是狩人的工作。
朝霞忍受着源请煊的喋喋不休,已经翻起了白眼,问:“殿下,车内可以吸烟吗?”
源广义摆摆手,说:“请便。”
鬣狗闻言也找朝霞要了一根烟。
正当朝霞自顾自点烟时,源广义忽然对户川白说:“对了,早些时候户川叔叔已经回到日本了,赤喙组已经取消了对你们的追缉。”
“是吗。”户川白说,“犬山赤就这样放弃了吗?”
“应该是暂时隐忍,你不能放松警惕啊。”源广义说。
虽然按理来说,赤喙组已经错过了对他动手的时机,但户川白隐隐感到事情不会就这样平息下来,可他也想不出犬山赤还能用怎样的借口对他出手。
“刚刚我的人接到消息,赤喙组在取消搜索你们的下落之后,大张旗鼓地去执行围猎了,甚至惊动了警视厅。”源广义说。
户川白微微皱眉。
“围猎?狩猎吸血鬼对于赤喙组来说很平常,但围猎不会闹出这么大动静,如果出动很多人的话,这一点令人非常在意。”鬣狗说。
户川白沉默了一会儿,问:“你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吗?”
“你是指围猎的目标地点?”源广义眯起眼睛想了想,“这次围猎的情报似乎不是由青瞳组提供,而是赤喙组根据自己的线报采取行动。”
他顿了顿,说:“我记得他们十几分钟前是往第十四区去了。”
户川白忽然睁大眼睛,问:“你说第十四区?”
所有人都被户川白吓了一跳,源请煊有些不解地问:“怎么了?”
鬣狗似乎反应过来,他也露出凝重的表情,有些阴沉地说:“第十四区应该是……”
他没有说下去,而是看了一眼户川白,户川白也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担忧的情绪。
朝霞和小薰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殿下,我这个要求可能有些过分,之后我再向你解释。”户川白低声说,“请去一趟十四区……请尽快前去。”
源广义透过后视镜疑惑地看着户川白和鬣狗,不过他没有犹豫,点点头说:“好。”
车辆迅速掉头驶入一条捷径。
周围的景物飞快的倒退,源广义驾驶得很快,可户川白却觉得这段时间漫长得令人窒息。
他忽然感到有些头疼,也有些懊悔,内心的恐惧从一个黑点开始迅速扩张,他害怕自己所想的变成现实。
五年前的那个他仿佛又回来了,那个对一切无能为力的户川白。
不行。
户川白捏紧了拳头,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
朝霞看着户川白,她发现他的瞳仁在微微颤抖,忍不住想要抓住他的手,可当她伸出手时,却又犹豫了。
因为她的手背也在发抖。
“会没事的。”鬣狗反复说,“组长,不会有事的。”
户川白心不在焉地朝着鬣狗点点头,他感到视野里的公路就像被无限拉长了一样,即便车在向前飞奔,离目的地却越来越远。
终于——
“我们到了!”源广义的声音传来,随后他停下了车,“那是……目标的吸血鬼吗?”
户川白透过车窗看见了他所想的那个人。
在他们的前方,是空荡荡的马路,马路的尽头,三个人站在路口,他们没有看见户川白一行人,因为路中间站了一群荷枪实弹的狩人。
榊原越站在妻儿的身前,沉默不语。
“我必须过去。”户川白的声音忽然变得十分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酷。
“冷静点,白。”源广义回过头,看着户川白的眼睛,说,“现在赤喙组正在执行围猎,我不知道你和那三个吸血鬼有什么渊源,可你绝对不能插手这件事。”
他说完这些,却发现户川白根本没有在看他,此时这位黑羽组长的眼睛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组长。”鬣狗想要拔枪,却发现自己没有带武器。
朝霞已经离开座位,想要推门而出。
“你们留在这里。”户川白面无表情地说,“殿下说得对,你们不能卷入这件事。”
他看向朝霞,咬着牙说:“尤其是你……不可以出手!”
朝霞摇摇头,她捏紧了拳头,说:“就算……就算被发现也无所谓。”
她盯着户川白,眼神坚定,且不容商量。
没有时间了。
户川白深深看了朝霞一眼,不再啰嗦,推开车门便跳下了车。
“白!”源广义大声喊着。
可户川白已经向着那边跑了过去,朝霞紧随其后。
“为什么?”源请煊看着户川白的背影,“为什么他要干预这件事……”
她头一次发现自己也许根本不了解户川白,而看着跑在户川白身边的红发女人,她忍不住感到一丝嫉妒。
鬣狗骂了一声混蛋,也跳下了车,跟着户川白和朝霞向前跑去。
“为什么鬣狗也……”源请煊喃喃说。
小薰轻轻拉住她的手,虽然神情担忧,却非常冷静。
“让他们去吧。”
……
忽然一个人影挡在他们面前。
仓木弥生手中拎着一柄裹在黑布中的刀,腰间还插着一柄刀,从路边的阴影中走出。
他看着户川白,眼神如同死水一般,脸上的皱纹微微抖动。
“少主,你不该去。”他说。
户川白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跑去。
“你不能去。”仓木弥生说,“神主会对你失望。”
户川白仍然没有停下。
“你什么也改变不了,还不明白吗?”老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的眼神里流露出蛇一样的神采,“不要逼老朽动手。”
可是无论他说什么,户川白的眼神都没有变化,或者说,仓木只能感受到户川白的那双眼睛里,那团火越来越夺目,几乎要喷发出来——
仓木弥生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不能阻止他,除非杀了少主,可他又怎能这样做?
他忽然向前迈出一步,抬手将一柄刀直直掷向户川白。
户川白接住那柄裹在布里的刀,一瞬间便认出了那正是熟悉的黑羽。
他拿着刀,一言不发地从仓木弥生身边跑过。
“那是……老师!”车内的源请煊惊呼。
源广义面色凝重地看着那边的事态。
马路中间,仓木弥生默默取出腰间的刀,盯着从后面跑来的朝霞和鬣狗。
“少主就算了……你们必须留在这里。”他冷冷说,“老朽不希望夫人当年冒着生命危险建立的鬼狩暴露在当下。”
朝霞大声喊着:“我不管,他是榊原小姐的哥哥,你给我让开!”
仓木弥生懒得废话,提刀挡在路中间,朝霞见他不肯让步,暗自咬咬牙,跳起来向他击出一拳。
仓木弥生面无表情,他微微屈膝,左脚向前踏出一大步,右脚立于原地,刁钻而狠辣地挥出一刀,击中了朝霞的大腿根部。
明明没有出鞘,朝霞却感到那一刀使自己的下半身失去了感觉,她的身体仍然在半空中前冲,却不受控制地翻了个圈,然后狠狠扑倒在地上。
果然不可能反抗仓木老头啊……
朝霞握紧拳头,她不肯放弃,哪怕摔得满脸是灰尘,仍然拖着失去知觉的双腿向那边爬去。
仓木弥生知道她不可能徒手爬过这条马路,只是静静看着她,他从朝霞十七岁开始管教她,了解她的倔强个性,可正因如此,他更不可能让她通过。
“你也一样,躺下吧。”仓木弥生头也不回,反手一刀向后戳去。
想要偷偷溜过去的鬣狗抱着小腹摔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动弹不得。
“您下手也太狠了……仓木先生……组长需要我们去帮忙啊。”
“不要白费力气了。”老头说,“你们救不了任何人。”
他收拾完这两人,将刀拄在地上,面色凝重地看向户川白的背影,眼里闪烁着阴晴不定的幽幽光芒。
……
赤喙组员包围这里的时候,榊原越正准备带着妻儿去近郊兜风,今天是周末,天气也不错,他特意向公司的同事借了车,刚抱着儿子走到楼下的时候,便察觉到了危险的味道。
他将儿子交到明智奈树怀中,让妻子站在后面,然后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
“没事,不会有危险。”榊原越说。
明智奈树看着丈夫温柔的神色,感受着脸上粗糙但温暖的手指,即便很担心,她却还是坚强地点了点头。
榊原越笑了笑,转过身去。
在他面前的是一群赤喙组员,人群中站着一个老熟人:犬山赤。
“榊原组长,好久不见。”犬山赤的声音遥遥传来。
榊原越想点上一根烟,却发现打火机忘在楼上了,他咬着烟嘴,缓缓说:“我可不想见到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犬山赤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是来找你,而是找你身后的两名吸血鬼,榊原组长,你没有发现他们的身份吗?”
榊原越呸的一口将香烟吐在地上,说:“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要叫我组长。”
他顿了顿,又说:“至于他们,是我的妻子和儿子,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犬山赤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抬起了手,赤喙组员将手中的枪口对准榊原越一家人。
天空有些阴沉。
暮冬啊。
榊原越盯着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忽然有些恍惚。
他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难道是命运吗。”
明智奈树抱着儿子,将脸靠在榊原越背后,她怀里的孩子似乎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氛,有些害怕的将脸埋进母亲怀里。
“榊原越,你怨恨户川白吗?是他找到了你,于是我也找到了你。”犬山赤大声说。
榊原越没有理会犬山赤,他不再看那些狩人,转过身来。
“害怕的时候,就不要去看,闭上眼睛抱紧爸爸妈妈就好。”他宠溺地揉了揉孩子的头发。
明智奈树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想起了与他初次相见的那个夜晚,他浑身酒气的倒在血泊里,她抱起他的脑袋时,他看着她的眼神是那样冰冷,仿佛已经是一个死人。
是的,她咬了他。
新户亮病重去世的时候,不愿意以这种方式活下来,可她却不顾榊原越的意志,擅作主张救了他,使他成为了血族。
她能够感受到他支离破碎的内心渐渐粘合在一起,就像她一样,在漫长的日常生活中,那些失去的人都不会回来,但这样的日子使两人感受到活着的沉重,仿佛能够听见逝者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如果活下来了……就要幸福地生活啊。
“榊原先生。”明智奈树忽然轻轻笑了,“我爱你。”
榊原越说:“为什么忽然这样叫我,你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吗。”
他忽然将明智奈树和儿子紧紧抱在怀里,然后蹲了下来。
在他的身后,随着第一声枪响传来,更多的狩人扣动了扳机,子弹的暴雨倾泻而至。
“我也爱你啊。”
榊原越的声音在明智奈树耳边轻轻响起。
……
户川白冲进赤喙组员的队列中时,正是第一声枪鸣响起时。
他扯掉黑布,拔出了黑羽,发了疯一样砍向第一个开枪的狩人,他知道子弹已经射了出去,可别无他法,户川白只能将那名狩人的小腿砍伤,使那人倒在地上。
他的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枪声,秘银子弹喷出枪膛的火光映入他的瞳孔,那些赤喙组员得到了命令,根本不理会户川白,如同机械一般朝着榊原越一家人疯狂射击。
户川白猛地挥刀砍向离他最近的狩人手中的枪管,然后继续去砍下一个,他身边的狩人不断倒下,或者被炸膛的子弹击伤,这时,犬山赤挡在了他的面前。
“我还担心以榊原越为筹码,你不会来这里。”犬山赤拔出了赤喙,“看来是我多虑了,五年前那件事果然对你影响极深,怎么样,这场面是否让你想起了榊原佳子?”
户川白毫不犹豫使出了锦衣流古剑术[破虹],他的刀刃上仿佛能够看见丝丝缕缕的气流,卷涌着斩向犬山赤的脖颈。
犬山赤双手持刀,狠狠地劈砍下来,与户川白硬碰硬,结果是不相上下,谁也没能逼退谁。
“已经太晚了,他们都将死去。”犬山赤冷冷说,“你试图包庇血族,还砍杀我的赤喙组员,这一次就算是户川彦明亲自来到这里,我也有理由杀死你。”
户川白使劲格开犬山赤的刀,转身将一左一右的两名狩人砍倒在地,阻止他们开枪。
犬山赤趁机一脚踢在他的肩膀上。
户川白摔倒在地上,一个翻滚后又站了起来,猛地冲向犬山赤。
“一切都结束了,户川白。”犬山赤缓缓说。
他凶猛地向户川白挥刀,而户川白只是勉强应付他的进攻,不断分心将身旁维持射击的狩人砍伤,犬山赤不在乎部下的伤损,只是集中精力在户川白的身上撕开一道又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百鬼缠身带来的白雾再次升起,户川白喘着粗气,浑身是血。
他的眼睛里的那团火越来越炽烈,令犬山赤感到有一丝凝重。
犬山赤发现,这一次交手,户川白一句话也没有说。
事实上,随着时间推移,户川白几乎失去了心智。
他已经看不见犬山赤,也看不见那些狩人,他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在黑暗中有鬼魂朝着他呢喃低语,他不断挥刀去砍,不断去刺,可是越来越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然后是一个不一样的声音。
“不要去憎恨。”榊原佳子说。
户川白无法挥刀了,因为榊原佳子抱住了他,将他压在地上,她流着血,全身是子弹撕裂的伤口,却仍然在微笑,泪水从她的脸上滑落,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脸上。
不。
不行。
不行啊!
户川白猛地抱住榊原佳子,取代她站了起来,将她护在身下,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用尽心中最后一团炽盛的火焰,一刀劈开了黑暗,如同天垂之光——
犬山赤吐出一口血,拄着赤喙蹲在地上,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户川白浑身是血,一切黑暗褪去后,他又回到了现实,他低下头,发现朝霞躺在自己怀里,有些虚弱地朝他笑了笑,说:“你回来了。”
将他压在地上的人不是榊原佳子,怎么会是榊原佳子呢?她已经死去了,在5年前的冬狩中死去了……是朝霞在他被百鬼缠身侵蚀意志的时候抱住了他,将他拽回了现实。
户川白看了看手心,发现上面尽是鲜血,因为朝霞的背后有赤喙留下的刀伤。
户川白感到内心深处有什么地方堵住了,使他无法呼吸。
他想要抱着朝霞站起来,可百鬼缠身已经破除,他再没有多余的力气。
犬山赤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似乎户川白在绝境中砍出的那一刀使他受伤极重。
“结束了……”犬山赤缓缓走来,胸口的伤痕不断淌着血。
“还没有结束……”户川白咬牙说,“我要救榊原先生……”
犬山赤盯着他的脸,缓缓说:“你知道吗?其实你一言不发的时候更可怕。”
他举起赤喙,忽然感到一丝惊悚的寒意从背后传来,然后是一阵剧痛。
一支发簪穿透了他的胸口。
那是一支漂亮的发簪,弧度优雅,细长的躯干上雕满了华贵的凤纹,此刻却显得鲜血淋漓。
一个穿红色和服的女人站在榊原越身边,低头看着他。
榊原越无知无觉,仍然抱着妻儿,宽阔结实的后背已经血肉模糊,失去了正常的形状。
红衣姬静静看着他。
户川白不知道她从何时出现,只是当红衣姬出现的那一刻,所有的狩人都忘记了开枪,这种状况持续了足足几秒钟。
当赤喙组员反应过来继续射击时,红衣姬已经将明智奈树和她的儿子抱了起来,一闪身便跳过了屋顶。
犬山赤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户川白,然后直直倒了下去。
就在一切突然发生之后,仓木弥生缓缓走进人群中,他面色沉重地看着红衣姬消失的方向,低声自语:“血族中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啊。”
朝霞想要扶起户川白,可是她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
“我来。”仓木弥生说。
明明是一个垂暮老人,他却将户川白扛起,还腾出一只手拿着黑羽,他缓缓走出赤喙组的队伍,朝霞跟在他的身后,荷枪实弹的狩人们想要阻拦他们,这时源广义和源请煊从远处跑了过来。
“住手!血族已经被击毙了!”源广义有些焦虑地看了户川白一眼,对赤喙组员说,“你们的组长倒下了,立刻传唤青瞳组和医疗人员!”
没有组长下令,赤喙组员们不敢违抗源殿下,但他们的脸上有些麻木,竟对犬山赤的倒下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似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源请煊跑到户川白身边,刚想说些什么,可是看到他的表情,却又说不出话来。
他的神情……是那样安静,同时却隐含着痛苦和愤怒,甚至还有些冰冷。
源请煊呆呆站在原地。
“老师。”户川白忽然低声说。
“怎么?”仓木弥生向前缓步走着,“你已经足够任性了。”
“我想看看榊原先生。”
仓木弥生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向榊原越走去。
红衣姬离开前,将榊原越的身体靠在了路边的灯柱上,户川白不知道她为何出现,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明智奈树和榊原越的孩子因此得救了。
这对母子会被带到哪里去呢?
红衣姬低头看着他的时候,户川白明明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到那张似哭似笑的面具,可为什么……他能感受到红衣姬的悲伤呢?
那股悲伤虽不强烈,却确实传达到了户川白的心里。
仓木弥生将户川白放下,他已经能够勉强站着,静静凝视着榊原越的尸体。
榊原越靠在灯柱上,低着头闭着眼睛,脸上的神情十分平静,就像他生前那样,对任何事情都波澜不惊。
他的后背全是弹孔,鲜血染红了雪白的灯柱,地面上也沾满了血污。
户川白看着榊原越的脸,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没有想到,最终榊原组长的命运竟和他的妹妹一样,抱着想要守护的人,用后背去承受密密麻麻的子弹。
户川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着了魔一样看着他,此刻这位黑羽组长的模样甚至令人感到害怕。
在户川白的眼里……
榊原佳子的脸……又一次和榊原越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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