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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幕:暮冬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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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灵总部的所在地点一直是一个秘密,天鬼在总部内的房间也是如此。
  天鬼坐在床前,轻轻擦拭着手中的相框,相片上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她正冲着镜头微笑,笑容很灿烂,灿烂得令他有些失神。
  在这间屋子里,每一件陈设都很老旧,而且显然不是男性的风格……如果朝霞千羽站在房间之中,一定会感到震惊,因为这里的每一件家具,甚至墙上的每一张照片悬挂的位置,都和她曾经在湘南的房间一模一样。
  天鬼将相片放回桌上,缓缓站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在他的房间外是一片和式庭园,他走过中庭旁的长廊,穿过结构复杂的院落,来到院中一条人工雕琢过的廊道,廊道并不长,他很快便走出去,来到一片世外桃源般的秘境——
  这是一片被参天古树环绕的小型盆地,盆地中央有一片绿色的湖,不远处,一条近十米高的瀑布从盆地上方坠落,在湖面上激起白色的水花。
  湖边有一座古朴的小屋,屋子前的地板上,红衣姬正端坐于前,静静等着他。
  天鬼穿过湖边的雪地,来到红衣姬的身前,他注意到她的银发散落在身后,那只常用的发簪不翼而飞。
  “您去过那里了。”天鬼微微低下头。
  他没有戴面具,以真容面对红衣姬,可红衣姬却仍将容貌掩藏在面具之后,不知道是怎样的表情。
  “我带回来那对母子,你安排人好好照料他们。”她淡淡说,“那个女人……中弹了,需要治疗。”
  天鬼点点头,说:“是。”
  “这件事是你做的吧。”
  天鬼微微眯眼,笑着说:“我可没有做任何事,一直都待在这里。”
  “你料到了这一切会发生。”红衣姬看着远方的瀑布,“榊原越的死与我无关,但是你总是将无关的人牵扯进来,我很不喜欢。”
  天鬼低头说:“但我没有料到您会出手,不过事情的发展还是很有趣。”
  他顿了顿,说:“五年前榊原佳子为了保护一群吸血鬼孩子死于治外区,五年后她的哥哥为了保护妻儿死在狩人的地盘,这样的结局有一种令人惊叹的美感。”
  “就像一本小说,是吗?”
  红衣姬微微抬起头,银发随着湖面上吹来的风轻轻飘动,天空中开始飘下零星的雪花。
  天鬼微微一笑。
  “你先离开吧,我累了。”红衣姬平静地说。
  天鬼躬身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离开了这处秘境。
  ……
  东京市医院的高级病房外,源广义、源请煊兄妹正坐在走廊的座椅上,源广义的神色有些担忧,不过还算沉得住气,源请煊则有些失神地盯着天花板。
  一个人从远处小跑着过来,身后还传来护士的提醒声。
  “不要在走廊上奔跑!”
  “抱歉。”
  那个人穿着黑羽组的制服,身材高挑纤细,扎着朴素的马尾辫,正是冰山。
  “见过皇子殿下,见过公主殿下。”冰山行礼后,面无表情地问,“他怎么样了?”
  源广义站了起来,笑了笑,说:“不用担心,高木小姐,他身上虽然有几处刀伤,但是医生说只要静养几天就好,看来对于狩人来说这样的伤势不算严重。”
  如果是普通人受了这样的伤绝对会有性命之忧,但冰山知道,户川白能够平安无事多半是依靠百鬼缠身的护佑。
  “我想进去看看。”冰山说。
  “我们刚从里面出来。”源请煊有些不高兴,“医生说他需要休息。”
  冰山没有理会她,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你!”源请煊想要跟着她进去,这时源广义把手放在妹妹的肩膀上,对她摇了摇头。
  “哥哥,她太无礼了……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狩人,凭什么无视我的劝阻……”
  源广义叹了口气说:“她是户川白多年的挚友,跟白的关系很好,就让她进去吧。”
  源请煊不甘心地说:“正因如此就更不能让她进去了……谁知道她对户川白有什么别的想法?”
  源广义有些无奈,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转过身,发现是青瞳组长真田杏子赶到了这里。
  “杏子姨妈。”源广义有些意外,“您来得很快。”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我原本打算亲自去机场接大宫司,可是听到这件事后立刻就赶来医院了。”真田杏子面色沉重地说,“情况怎么样?”
  “两人都受了重伤,户川白已经脱离了危险,现在就在病房里休养,犬山赤组长的伤势更重,但据说也已经没事了,就在稍远的病房中。”源广义说,“我在考虑要不要让他们分开,就算病房隔的很远,但总归还是在同一家医院……我头一次看见白这样愤怒。”
  真田杏子叹了口气,说:“榊原组长是白重要的前辈,以白的性格会出手对抗犬山赤,我完全能够理解,只是我没想到榊原越消失了五年,竟会以这种面貌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
  源广义轻声说:“他已经死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算是一个好的结果……我可不想亲手讨伐过去的同事。”真田杏子皱眉说,“可是如今的情况实在太有失体统了,黑羽组长和赤喙组长发生武斗,双双住院……鸦之逐可不是能够向媒体公开的传统,如何善后可要头疼了。”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问:“现场的其他人呢?”
  “鬣狗在确认户川白没事后就送小薰回家了。”源请煊说,“仓木老师……将那个红头发的女人扛走了。”
  源广义有些疑惑地说:“我原本想将那位小姐也送到医院,毕竟她的伤势也不轻,可仓木先生一口回绝,将她强行带走了。”
  真田杏子认真想了想,说:“那个人应该是黑羽组外勤支部的成员,我对她有印象。”
  源请煊忍不住问:“杏子姨妈,那个女人究竟是谁……我感觉她和户川白之间的关系很不寻常。”
  她确实很在意那个红发女人,在她不知该如何行动的时候,红发女人却径直冲进了人群中,死死抱住了户川白,将他保护在身下。
  那个画面在她脑中挥之不去,令她感到既羡慕又后悔,如果时间倒回,她一定……
  真田杏子说:“几年前我看过她的档案,上面资料不多,黑羽组员的人数太少,我便记住了她的名字,叫做朝霞千羽,是五年前加入东京外勤支部的狩人。”
  源请煊陷入了沉默,真田杏子看着她,忽然笑了,说:“你不用太担心,户川白属于你,谁也抢不走,经过这件事情之后犬山赤基本上也算是在鸦之逐中落败了,户川彦明已经向我放出风声,冬狩过后就会让户川白代理大宫司之职行事,这一切也便板上钉钉。”
  源广义欣慰地说:“即便犬山赤如此兴师动众,白还是挺了过来。”
  真田杏子说:“最近我已经打算向媒体进一步透露公主与黑羽组长婚事的消息,已经没什么可担心的事情了。”
  源请煊点点头,暂时忘却了内心的不安。
  而此时的房间内,冰山听见了门外传来的对话,她静静看着正在病床上熟睡的户川白,眼神有些深邃。
  从户川白一行人逃到湘南时开始,冰山就一直担心着他的安危,强烈的直觉使她嗅到了暴风雨的味道,果然,消失了五年的榊原越出现又死去了,而他又一次出现在风暴的中心。
  户川白的身上缠满了绷带,紧闭着双眼,眉头皱得很厉害,似乎陷入了可怕的梦。
  窗外飘着小雪,冰山知道百鬼缠身又给他带来了亡灵的幻境,他一直以来都在承受那些逝者的困扰,怎样也走不出如墨般浓黑的阴影。
  冰山轻轻俯下身,将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闭上了眼。
  “那些噩梦,如果能够让我来替你承受就好了。”
  她轻声说。
  ……
  虽然伤势很重,但犬山赤没有陷入昏迷,他一直清醒地盯着窗外的雪花,神色平静得有些不正常。
  他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来探望他的人是五十岚江左,还给他带了一个小小的慰问品。
  那个银发男人靠在窗边,微笑地看着他,在他身前的椅子上,一个女人被塞进拘束衣里,被束带捆成一团,嘴里塞着棉花。
  她有些慌张地看着犬山赤。
  “五十岚,她是谁?”
  犬山赤平静地问。
  五十岚江左摊摊手,自顾自说:“你失败了,和我们之间的约定不一样。”
  女人低下头,身躯微微发抖。
  “你弄错了两件事,第一,我们的约定是你帮助我出手对付户川白,我满足你的战斗欲望,同时让你免受法律制裁——但我没说由你来杀死户川白,之前的刺杀只不过是烟雾弹罢了。”犬山赤说。
  “所以你根本不认为我能够杀死户川白?”五十岚笑得更加灿烂了,“今天的战斗中,你是真的打算杀掉户川白吧?在我看来这又成了一个新的烟雾弹呢。”
  犬山赤丝毫没有被五十岚的话激怒,他一字一句地继续说:“第二点,我还没有失败。”
  五十岚有些咋舌,说:“你可真是坚韧不拔,不过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他忽然站了起来,说:“几天前,我在跟踪户川白时发现了榊原越,与此同时还发现了另一伙跟踪户川白的人,就是这个女人派出的家伙,虽然只是寻常黑道罢了,但也许关于上原制药和榊原越的消息,也是她派线人传递给你。”
  犬山赤盯着那个女人的脸,缓缓说:“她就是那个给我消息的女人吗,看来和户川白有仇的人可真不少。”
  那个女人听着他们的对话,似乎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的名字是三浦绘里纱。”五十岚江左忽然收起了笑容,他面色冷酷地说,“我很生气,榊原越死了,一切都变得无趣了,你要怎么赔偿我?”
  犬山赤眯眼看了一会儿三浦绘里纱,发现那个女人的眼神虽然有恐惧,但更多的是死一样的静寂。
  她怎么会拥有上原制药的消息,又为什么冒着死的危险针对户川白下手?他不明白,但他认为很有趣。
  “你打算怎么办?”犬山赤说,“三浦这个姓氏有一些来头……你绑架的这个女人,可是拥有着一个庞大的财团。”
  五十岚面无表情地说:“关我什么事。”
  他从袖子里甩出一柄短刀,握在手心里。
  “我要当着你的面杀了她,然后再来继续谈我们的事。”
  三浦绘里纱微微抬起头,神色阴晴不定。
  犬山赤听着五十岚的话,忽然有了主意。
  “这个女人对我有用。”他说,“五十岚,让我们做一个新交易,怎么样?”
  五十岚江左将刀抵在三浦绘里纱的脖颈上,静静看着犬山赤。
  犬山赤露出一丝笑容。
  “你想成为黑羽组长吗?拥有着随意杀戮血族的权力的黑羽组长,是不是听起来不错。”
  ……
  “真正的神社”内,户川彦明坐在房间里,屋子外虽然飘着小雪,他却没有关门。在这纷纷扬扬的雪景下,他在一个老式的炉子前煮茶,茶壶嘴飘着白色的热气,他将双手伸向红色的炉火取暖。
  仓木弥生坐在炉子的另一边,那柄标志性的古朴武士刀搁在坐垫一旁,他正襟危坐,枯树般的面皮上倒映着明灭不定的火光。
  “那名被收买的巫女跑出了东京,一路逃到了近郊,已经被老朽杀了。”仓木弥生恭敬地说。
  户川彦明面色平静地盯着炉火,嗯了一声。
  “少主已经和犬山赤交手了,和上一次有些不同,双方都算尽了全力。”仓木弥生继续说,“不过少主还是没有动杀心。”
  户川彦明没有说话,他拿起手帕握住壶柄,往杯里倒了一杯茶,然后也给仓木弥生倒了一杯。
  “我不太关心这些事。”户川彦明端起茶杯轻轻吹气,“听说榊原越死了,以血族的身份。”
  “是,老朽已经调查清楚,他是一个名为明智奈树的血族的初拥,同时两人也是夫妻。”仓木弥生说,“他们有一个孩子,母子都被一个红衣女人救走了。”
  “红衣女人?”户川彦明问。
  “她是血族,身份不明,年龄不明,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她很强,险些用一根发簪杀死犬山赤,离心脏只偏了一公分。”
  户川彦明不再问红衣姬的事,只是喝了一口茶,缓缓说:“也就是说,白输了。”
  仓木弥生沉默了一会儿,说:“是,少主已经力竭,犬山赤还有余力。”
  “榊原越很可惜。”户川彦明放下茶杯,“他本可以成为比犬山赤更强大的狩人。”
  仓木弥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听着。
  “五年前的他就已经很不错了。”户川彦明说,“天份这种东西,后天努力难以弥补。”
  他平静地坐直了身体,舒展了一下有些疲惫的双肩,说:“至于白,我给了他御神刀黑羽,也令他纹上了[三大天]中的百鬼缠身,还让他跟你学了片罔,使锦衣流真正完整,可从这一战的结果来看,他还是很弱。”
  仓木弥生低下头,说:“未能使少主成为真正的强者,是老朽失职了。”
  “真正的强者?”户川彦明撇了撇嘴,淡淡说,“如果依照绫子的看法,那孩子也许算得上强者。”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在我看来,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家伙,实在与强大差之甚远。”
  仓木弥生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您已经很多年没有提过夫人的名字了。”
  户川彦明挑了挑眉毛,说:“是吗。”
  “是。”
  “从那一年算起,如今过去多少年了?”
  “大概八、九年了。”
  “春天到来之前,血祭就该开始了。”
  [血祭]这个词从户川彦明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仓木弥生的呼吸沉重了一些。
  虽然一直盯着炉火,户川彦明却察觉到了仓木弥生的异状,他缓缓说:“你还是不喜欢我这样做。”
  “老朽不敢。”仓木弥生说,“老朽从未违背过您的意志。”
  “能为我心甘情愿去死的女人,在绫子之后也只有她了。”户川彦明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啊。”
  他的话有些恐怖,可语气却很平常。
  “如果夫人还活着,她也不会怪您。”仓木弥生说,可刚说完他就有些后悔,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在撒谎。
  森山绫子是怎样的女人?这样残忍的事情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就罢了,她若是活着,绝不会认同户川彦明再一次进行血祭。
  户川彦明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还是习惯称她为夫人,在你眼中,你的女儿是否从未真正成为过神社的主母?”
  仓木弥生微微眯眼,说:“我们仓木家的人,活在阴影之中,以这种身份成为主母,又怎能比得上森山夫人。”
  “你不怨我?我杀了绫子,现在还要杀了你的女儿。”
  户川彦明又倒了一杯茶,这一次他没有替仓木弥生倒茶。
  “这都是血祭所必需的。”仓木弥生低下了头。
  户川彦明轻轻一笑。
  “只是……”
  “什么?”
  “老朽认为少主最好不要知道这件事。”
  户川彦明平静地说:“他一直都知道这件事……他十分清楚,因为我不喜欢秘密。”
  仓木弥生沉默不语。
  户川彦明说:“他的母亲成为感染者,经历了六个月的病变,然后被我挖出心脏,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也许知道的不完全,但他仍旧选择了逃避……我的儿子啊,他不敢背叛我,这是他心中的一道锁。”
  户川彦明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仓木弥生感到面前的人忽然变得巨大起来,就像一尊神灵,毫无感情,却强大得令人窒息,在神主的面前,他无限渺小,只是这尊神像前的一粒尘埃。
  神正俯视着他。
  “他永远无法反叛我,这是我为他设置的宿命,你也是,对吗?”户川彦明的声音传来。
  仓木弥生感到这股压迫越来越强大。
  “老朽已将唯一的女儿和老朽的一生都献给了您。”他缓缓说,“仓木一族为户川家而活,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空气中只有茶水沸腾的声音。
  仓木弥生几乎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因为此时再没有神像,比他年轻得多的户川彦明正云淡风轻地提起茶壶,给他缓缓倒了一杯茶。
  屋子外的雪越下越大。
  这一年的暮冬,大雪下了整整一周才停,这场雪掩盖了整个东京,也掩盖了那些人心中所想的事。
  是那群不知所踪的幽灵,是治外区的鬼,是神社的神,也包括这座城市的所有人。
  冬狩,就要来了。
  ……
  不知恭坐在会议厅里,静静看着手里的通告文书。
  明天就是冬狩的日子,今天黑羽组的全体成员都聚集于此开会,不知恭来得很早,但还有一个人比他更早的坐在这里。
  桥本凉子坐在第一排的座椅上,坐姿端正,安静得就像一尊雕塑。
  不知恭知道她也很在意冬狩,因为通告来得太突然了。
  往年冬狩应该在初冬进行,在新人加入神社之前结束,今年却由于大宫司的出差日程而向后推延,这打破了以往的惯例。
  通告上说全体狩人都要参加冬狩,这意味着,虽然新人们刚刚从狩人进修班毕业,却马上就要面对讨伐治外区的重任。
  会感到害怕吗?
  相比害怕,不知恭感到的更多是兴奋。
  正式加入神社的这两周里,他和黑羽组的其它新人一同参加了五场围猎,算是已经体验过与吸血鬼的战斗。不算围猎的经验,吸血鬼对他来说也早就不是陌生的敌人……他已经准备好在暗鸦神社证明自己的才能,为了成为像户川白一样的英雄。
  正当他努力打起精神的时候,三个人坐在了他旁边的座椅上,热络地向他打招呼。
  “小池同学。”不知恭有些腼腆地回礼。
  他所认识的那个人名叫小池悠马,是他在狩人进修班时的好友。小池是通过正规渠道报考进修班的年轻人,比不知恭的年龄要大三岁,从外表上看他有些文质彬彬,不仅皮肤白皙,还戴着圆片眼镜,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总是眯成一条缝。
  “不知同学,之前几次围猎我们都不在一起执行任务啊。”小池悠马笑着说,“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长谷川雄介同学,这位是大桥真司同学。”
  虽然已经从进修班毕业,他们还是习惯了以同学相称。
  长谷川雄介是一个外表十分普通的青年,他有些拘谨,向不知恭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至于大桥真司看起来有些高大,即便穿着制服也难以掩饰他身上的肌肉轮廓。虽说是一个大个子,他却很友善地向不知恭问好。
  “我看见你似乎有些心事,你在想什么?”小池悠马问。
  不知恭摸摸鼻子,说:“冬狩的通知来得太突然,我在想应该为明天做哪些准备。”
  “不用担心,不知同学。”长谷川雄介露出理解的表情说,“冬狩是暗鸦神社的传统,既然要求我们参加,必定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虽然是为了安慰他,但不知恭还是听出了一丝轻蔑的味道。
  不知恭勉强笑了笑,这时大桥真司认真说:“长谷川,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小看任务……”
  “对于你来说,严阵以待也没错。”长谷川雄介撇嘴说,“毕竟你的各项成绩都挺普通,不过别怕,明天我会罩着你。”
  大桥真司憨厚地点点头。
  小池悠马说:“比起这个,不知同学,你有感兴趣的前辈吗?”
  不知恭一怔:“什么意思?”
  小池悠马笑着压低声音说:“我听说冰山前辈是单身,还有青瞳组的几位秘书小姐也是标致的美人……”
  不知恭听明白了小池的意思,有些害羞地低下头,说:“我没有想过这些……”
  “怎么可能?”小池满脸不信地说,“大桥都如实交代了,他可是觉得不知雀前辈很可爱啊。”
  大桥真司立刻阻止了小池说下去,他对不知恭说:“不知同学,我对你姐姐说的话有些失礼,实在是抱歉。”
  不知恭有些无奈地说:“啊……没事,也不是什么坏话。”
  “小池这家伙说起女人的话题时根本无法控制自己。”长谷川嘲笑说。
  这时,新人们已经陆陆续续走进会议厅坐下,眼看人差不多到齐了,负责介绍冬狩注意事项的不知雀已经打开了投影仪。
  不知恭注意到,在第一排座位的右边孤零零的放着三张椅子,因为离得太远没有人去坐。
  就在他有些疑惑的时候,三个人走进了会议厅,径直来到那三只孤岛般的椅子上坐下。
  “喂,你们看,那位红头发的姐姐超辣的啊。”小池悠马如同发现了宝藏一般,目不转睛地朝那边看去。
  不知恭没有理会小池悠马,仔细看着那三个人,为首的男人非常魁梧,比大桥真司还要高大,看起来非常强,至于那个红发女人和她身旁的年轻男人则看上去普普通通……有一点很古怪,他们都戴着黑色的项圈。
  “他们应该是黑羽组外勤支部的人。”大桥真司说,“我听鬣狗前辈提过,是一群很强大的狩人。”
  “无非是比我们早几年加入神社。”长谷川眯起眼睛说,“等着瞧吧,很快我就会超越他们。”
  大桥真司非常认真地说:“我认为前辈们的强大并非全部体现在实力上,而是他们的态度和经验,我们要学的还有很多。”
  “大桥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认真啊。”小池说。
  这时,坐在第一排的桥本凉子忽然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们四人。
  “请安静一点。”她说。
  大桥真司赶紧说:“十分抱歉。”
  桥本凉子不再看他们,这时,不知雀已经开始播放幻灯片,屏幕上投影着明天他们将要携带的装备信息。
  长谷川十分不爽,但碍于桥本凉子是同期生中的首席,他还是压低了声音对旁边的两人说:“这个男人婆为什么总是摆出一副瞧不起人的脸色。”
  小池悠马也压低声音说:“话虽如此,可我觉得桥本同学非常性感。”
  长谷川对荤素不忌的小池有些无语。
  不知恭从后面盯着桥本凉子的侧脸,发现她正认真听着不知雀介绍相关事宜,他不禁想起在进修班时的桥本,她总是会把训练做到最好,对待任何事情都是一丝不苟的态度。
  这就是她如此优秀的原因吗。
  “在入冬后,治外区的血族便开始藏匿行踪,单独或结伴躲藏起来,青瞳组的侦查员已经查明了很大一部分吸血鬼的据点,我们将根据他们所提供的地图安排线路,从而进行搜索。”不知雀在台上讲解说,“在冬狩时,神社的全体狩人都会投入到治外区之中,以人数最多的赤喙组为中心向深处推进,黑羽为左翼,直属组和青瞳为右翼,途中一定要保持通讯畅通……作为中军的赤喙组将会在行进一定距离后设置我们的据点,那里将会作为所有人撤退的屏障。”
  不知雀关掉了投影仪,站在一旁的冰山朝她点点头,说:“接下来,请组长为大家解释几件事。”
  新人们忽然安静下来,他们顺着冰山的目光向会议厅后方看去,发现户川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后面,默默听着这一切。
  黑羽组长已经缺席了两周的工作,有传闻说他和赤喙组长大打出手,导致两人双双入院,之后便一直没有消息。
  新人们看着户川白的目光有些古怪,也有莫名的期待。
  不知恭吞了一口唾沫,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向姐姐打听组长的消息,可就连不知雀也不知道户川白在做什么,只是听说他被送往医院后,休养数日便离开了。
  户川白走到讲台前,面色平静地看着组员们,认真数过之后,总共有二十五名新人。
  他轻轻吸了口气,说:“十分抱歉,我缺席了两周的工作,直到冬狩前日才回到这里,但我听说你们在这两周以来的围猎中展现出了优秀的实力。”
  听见组长的赞赏,新人们微微挺起了胸。
  “你们也许不了解治外区,但在狩人进修班时,你们已经学习了吸血鬼血统学,应该了解纯血种和感染者之间的差别。”户川白说,“冬狩是一件残酷的事,我们将要去猎杀血族,而血族为了生存,也想要杀死我们,在生或者死的战斗中,你们不仅要依靠在进修班学到的知识,也要信赖身边的同事。”
  他顿了顿,说:“这次冬狩,我们将会负责的区域比往年要大,当然这也是因为有你们加入的缘故。因此,这次我们将要分为三个小队进行搜索,为了安全考虑,每个小组会安排两名有经验的前辈。”
  户川白讲完这些,看着台下那些稚气未脱的面容,沉默了几秒钟,说:“请大家记住,无论遇到怎样的情况,活着回来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的话有些沉重,新人们似乎也真正意识到了明天的冬狩将会有殉职的危险,氛围变得有些压抑。
  户川白知道,在明天过后,眼前的新人们会蜕变成真正的狩人,黑羽组将成为一个强韧的整体,这也是冬狩的意义之一。
  接下来的时间,由冰山给大家讲解行动路线,随后进行了分组,考虑到队员之间的默契、人际关系等因素,分组从很大程度上征求了他们自己的意见。
  由于不能让两名鬼狩带领同一支队伍,最终敲定的分组名单是:户川白、朝霞千羽带领第一支队伍,冰山、神崎佑也带领第二支队伍,鬣狗、忍足亚人带领第三支队伍。
  大家拿到了分组名单之后,沉闷的气氛才稍微活跃起来,最后由冰山交代了几句,新人们便提前下班回家准备,相信这个夜晚将会有很多人睡不着觉。
  等到新人纷纷离开会议室,冰山看了一眼户川白。
  “你的伤势已经痊愈了吗?”
  户川白点点头,说:“我没事。”
  不知雀说:“组长,你这两周去了哪里?”
  户川白沉默了一会儿,说:“出院后我就回家了,我被停职两周,所以一直在家中休息。”
  鬣狗说:“怎么看都像是强制性地让你休息一段时间啊。”
  这时,忍足三人走了过来。
  “户川老大,你还好吗?”
  神崎佑也向户川白打招呼。
  “让大家担心了。”户川白点头致意。
  忍足亚人没有寒暄,直截了当地说:“黑羽组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多新人了,说实话我很担心,因为有经验的狩人只有我们六人。”
  户川白说:“所以我们尽可能的使每一队的实力看上去比较均衡。”
  忍足亚人瞥了一眼鬣狗,说:“我感觉压力很大啊。”
  鬣狗不满的说:“你是在小瞧我吗?我可是被新人们所依赖着的可靠前辈啊。”
  冰山问:“你准备如何设置每个小队的队长?”
  “我已经想好了。”户川白说,“由你、忍足先生和我来担任三名队长,副队长是朝霞、鬣狗和神崎。”
  冰山点点头,鬣狗笑着对忍足说:“大叔,明天就请多多关照了。”
  忍足拍了拍他的肩膀。
  “和冰山小姐在一组,我感觉非常可靠啊。”神崎也对冰山说,“请多关照。”
  冰山回答说:“我也一样,请多关照。”
  此时只有朝霞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她看上去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我,只是站在一旁傻笑。
  “这个分组名单真是太棒了啊。”她碎碎念。
  户川白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朝霞。
  不知雀有些为难地对户川白说:“组长,恭在你的小队里,我想拜托你照顾一下他,毕竟他只有十八岁……”
  户川白笑了笑,安慰她说:“你不用担心,我会关照他,你也要小心,这同样是你第一次参加冬狩。”
  不知雀感激地点点头,但户川白仍觉得她有些心事。
  确认没有遗漏什么事情后,除了户川白以外的所有人都离开了。
  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拿起放在桌面上的名单,认真看着队员们的名字:
  朝霞千羽
  桥本凉子
  不知恭
  长谷川雄介
  小池悠马
  大桥真司
  志村雪乃
  二阶堂圆
  星野真弓
  以上便是他的九名队员,朝霞和不知恭已经是熟悉的名字,他对桥本凉子也略有印象,剩下的队员里,星野真弓这个名字令户川白有些在意。
  关于星野这个姓氏,其实有一个小秘密——
  在“真正的神社”之内,侍奉神主的巫女们都出自青瞳组。掌管青瞳组的真田家一直以来都肩负着培育巫女的任务,他们从福利院找来有资质的孤儿,教会她们古老的礼仪和神秘的降神术,并且传授一些失传的巫术,女孩们成年后就被送到神主身边,姓氏统一为[星野]。
  那么出现在户川白小队里的这名星野真弓,究竟是什么人呢?
  户川白放下名单站起身来,他走出办公室,来到大楼的落地窗前,静静俯瞰着神社中心的那一小片山岭,天色有些暗了,夕阳的光落在红色的鸟居上。
  榊原越的死已经过去了两周。
  他也在家里待了很多天,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
  可他仍旧能够感受到身边的暗流汹涌,那些可疑的事和可疑的人,以及伴随着明智奈树失踪而消失不见的线索。
  他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些事的忍耐是否到了极限,又或者说,他已经彻底麻木了。
  明天将是他人生中第六次迎来冬狩。
  而当初的很多人,以及后来遇见的许多人,已经不在了。
  “白。”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
  户川白回过头,发现身边的景物变了样,自己已身处老旧的神社之中。
  四面的墙壁漏着风,从敞开的门向外望去能够看到萧索的中庭和暗红色的远空。
  一个男人坐在屋子中间,他半躺在地上,穿着破烂而古旧的衣服,随意扎着辫子。
  “你是谁?”户川白问。
  男人抬起头,看了一眼户川白……他的瞳孔竟然是紫色,看上去十分诡异。
  “人们称我为荒野上的祸津神。”
  祸津神?
  户川白看见他腰间挂着的酒囊,还有身后搁着的刀,这时,他猛然发现对方与自己的长相一模一样!
  也许是那对眸子实在太过妖异,再加上祸津神的和服与长发,户川白一开始没能发现这一点。
  “为什么你的相貌……”户川白又问。
  “你的下一个问题是,这里是什么地方。”祸津神解下酒囊,说,“这里不是任何地方。”
  户川白没有弄明白。
  “我能够预知你要说的话。”祸津神仰头灌酒,酒水洒落在衣襟上,“打雷了,要下雨了吗?”
  他刚说完,一缕闪电划过天际,远方传来阵阵闷雷声。
  他真的能够预知未来?
  户川白忽然感到不适,身后的百鬼缠身在发烫,烟雾氤氲弥散开来。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那人用紫色的眼睛盯着户川白。
  “我的名字是户川光。”
  户川白一怔,盯着那个紫色眸子的“自己”。
  户川光……是暗鸦神社最初的神主,是户川白的先祖。
  户川白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大雨倾盆而下,瞬间淹没了这间神社。
  他出现在东京的街道上,祸津神消失了,红色的天空和荒野也消失了,那座神社不见踪影,周遭只有无尽的雨幕,而在他的面前,一幢房子正在火焰中熊熊燃烧。
  一群人站在燃烧的房子前,他们背对着户川白,静静看着这毁灭的光景。
  他们是谁?自称户川光的“自己”去了哪里?
  户川白感到一切都很诡异,面前的火势居然在大雨中如此旺盛,滔天火光倒映在灰色的天幕上,是这座城市里唯一明亮的地方。
  户川白忍住愈发强烈的不适感,缓缓向前走去,他看清了那群人的服饰:清一色的黑色夹克,夹克背后绣着黑色骷髅头,相同的色调使人在远处很难看清这个标志。
  他们是侍骨家的人。
  这时,站在正中间的那名格外高大的“侍骨”似乎发现了户川白,他转过身,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要战斗吗?户川白没想到会遇见血族,下意识去找黑羽。
  但他没有找到佩刀,反而停住了动作。
  因为那名“侍骨”的脸……即便隔着雨幕户川白也能看清,那是犬山赤的脸!
  “你怎么会在这里?”犬山赤问。
  户川白咬牙说:“你为什么穿着侍骨的衣服?”
  犬山赤露出了笑容,他用阴冷的目光看着户川白,不再说话。
  这是梦吗?户川白这样想,可他身后的纹身传来越来越强烈的疼痛感,仿佛无数怨灵在撕咬他的血与骨……他很熟悉这种疼痛,每一次百鬼缠身“活过来”的时候他都要经历这种痛觉,可此时他却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那刺青就像绝症一般腐蚀着他的肉体。
  户川白蹲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雨水顺着发梢滑落,一滴一滴溅在他的手背上。
  犬山赤不再看他,他身边的另一名侍骨说:“现在明智山人已经死了,我们必须带走这个女孩。”
  是谁?明智山人已经死去很多年了……他们在说什么?
  户川白抬起头,看见为首的侍骨牵着一名小女孩的手,女孩看上去只有几岁,正从那边看向户川白。
  不知道是因为虚弱的缘故,或者是雨水模糊了视线,户川白看不清她的脸。
  她看着他,一言不发,侧脸在火光中有些熟悉的感觉。
  户川白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四周安静了下来。
  他睁开眼,这一次能够看清一些东西,可女孩、犬山赤和侍骨都消失了,就和祸津神一样,消弭于虚无之中。
  夜色里,周遭是一片深蓝色的草原,无边且无际,而头顶是绚烂的星空,不断幻灭又再生。
  站在他面前的人,穿着素雅的和服,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已经过去了十年了吗?
  户川白勉强站起身来,无法挪开自己的目光。
  他一步一步走向她,每迈出一步都感到生机在体内消逝。
  她静静看着他。
  户川白感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他低下头,发现那是自己的血肉——他的小腿上,皮肤片片剥落,然后血与肉块也一点一点坠落在草地上,露出了森森白骨。
  他越往前走,血肉掉落得越快,并且伤势正朝着他的上半身蔓延。
  因为这是梦吗?他还能向前走,虽然缓慢,却踏出了一条血路,以自己的血为毯。
  她的脸很模糊,目光却很清晰,户川白看到了心疼的眼神,仿佛自己身上的肉是从她身上剥离一般,那种痛苦从她的眼神传递到他的灵魂深处。
  终于,他来到她的面前,此时的他已经没剩下多少血肉,身上到处都能看见白骨与脏器,就连脸上也绽开一道道裂纹。
  因为是梦,所以他没有想象中那样激动,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缓缓叫出了那个名字。
  “仓木神音。”
  即便近在咫尺,她的脸还是那样模糊,但户川白知道她在微笑……咦,她怎么变高了……
  户川白倒在柔软的怀中,这时才明白,不是她忽然长高了,而是自己已经站不起来了。
  蓝色的草原之中,星空之下,仓木抱着他,无比温柔的抱着他。
  一滴温热的泪珠落在户川白的脸上。
  她在哭吗?
  可她明明在笑啊。
  她将一张纸塞进户川白的手里,揉得皱皱巴巴。
  然后星空黯淡了下来。
  户川白醒了,发现自己躺在落地窗前睡着了,此时窗外的天空已经黑了,黑漆漆的小山上,“真正的神社”里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
  他的身上完好无损,那些可怖的伤痕都消失了。
  果然是梦啊……已经晚上了吗?这个梦可真长。
  他揉着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脑袋坐起身来,忽然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从手心滑落。
  户川白沉默了一会儿,打开纸条,这是一张照片,照片里,仓木神音穿着素雅的和服,坐在神社前鸟居下的山道阶梯上,温柔的冲着镜头微笑。
  她身上的衣服,就和梦境中一样……那笑容也一模一样,虽然相片里的她并未落泪,可户川白盯着她的眼睛,忽然感到心灵深处传来剧烈的阵痛感。
  他放下照片,死死捂住胸口,忽然感到有些窒息,他倒在地上,双臂撑着地面,张着嘴想要呼吸却什么也吸不进去,足足过了十几秒钟,他才猛地吞进一大口空气。
  “哈,哈。”
  他大口喘着气,再次拿起相片时,发现背面写着两行娟秀的小字。
  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的字。
  “这是我的相片。”
  “喜欢吗,白?”
  ……
  冬至以后,治外区的街道变得十分萧索。
  夜色已深,一个穿黑夹克的年轻男人站在高塔上,静静凝视着脚下的一格一格的街道。
  他将塔顶栏杆上的积雪拂去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推开铁门,向他打了个招呼。
  “晚上可真冷啊。”天鬼依旧穿着那身和服,裹着厚厚的披风,“你站的这么高,不会觉得风大吗?”
  年轻男人转过身来,他的银发飘舞,眼神就像一头狮子,骄傲、残忍而危险,拥有这种眼神的男人总是令天鬼感到头疼。
  “废话就不必了,我找你来是想告诉你,明天就是冬狩的日子。”年轻男人有些鄙夷地看了一眼天鬼的装束。
  天鬼将手插在袖子里,说:“每年冬狩遭殃的都是外围的小组织,身为侍骨的年轻领袖,你有什么好担心?”
  年轻男人说:“担心?你想错了,我只是有些兴奋。”
  “这可真像你的风格。”天鬼咋舌。
  “你要加入这件事吗?”年轻男人问,“还是说,你们幽灵打算继续做缩头乌龟。”
  天鬼说:“我可不能代表幽灵,先说说你的计划吧。”
  “计划很简单,我给你一个地址,明天你去杀掉那里的狩人。”
  “为什么?”天鬼笑着说,“我去帮你做这件事,意味着你有别的事要做。”
  “你还是这样难缠。”年轻男人的手指敲了敲栏杆,“放心,他们大概有十来个人,只要你拖住那群人,我就能够干掉一个大人物。”
  天鬼缓缓走到他身边,胳膊靠在栏杆上,说:“你知道冬狩的日期,还知道狩人的讨伐路线,这些情报可都是暗鸦的机密。”
  “你只需要知道这些都是可靠的情报。”
  “想用这种话糊弄我可是行不通的呢。”天鬼说。
  年轻男人有些不耐烦地说:“在人类那边我有自己的眼睛……你可不要装傻,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有一个权势滔天的朋友吗。”
  “哈哈,那个人的话,权势倒是有几分,只不过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说完,天鬼似乎在盘算着什么,他的手指在袖子里轻轻揉搓,过了一会儿,似乎有了决定。
  “好,如果我帮你,我的好处是?”
  “我的血库里还有不少存货,你开个价。”
  天鬼将手从袖子里拿出来,似乎要给出一个数字,可他犹豫了一会儿,忽然说:“我可以免费帮你做这件事,哀川卓也。”
  被称为哀川卓也的男人略微意外的挑了挑眉毛,缓缓说:“你可不是这种人。”
  “当然,你很了解我。”天鬼笑着说,“我的条件是,你告诉我两件事,我可以保证不对任何人说……我的要求非常合理,毕竟要参与你的计划,我得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
  “你想知道什么?”
  天鬼摸了摸下巴,说:“第一,在神社给你消息的人是谁,第二,明天你要杀的人是谁。”
  哀川卓也沉默了一会儿,撇嘴一笑,说:“告诉你也没什么大不了,你听说过鸦之逐吗?”
  天鬼笑出了声,哀川卓也有些不悦地问:“你笑什么?”
  天鬼摆了摆手,说:“我已经知道答案了,事情变得十分有趣啊。”
  他打开铁门,说:“关于明天的事,你把地址发给我就可以了。”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铁门哐的一声关上。
  哀川卓也盯着天鬼离开的方向,感到有些无趣,不过很快他又兴奋了起来,轻轻抚摩着手指上的骷髅戒指。
  “暗鸦神社果然是腐朽的地方。”他自言自语说,“也许我能结束数百年来的仇怨,听起来真不错呢。”
  他等待着漫漫长夜结束,就像站在对面的那群人一样。
  ……
  天还没亮,暗鸦神社的车队便驶出了地下停车场,如同一条巨大的蛇,沉默而迅猛地爬向治外区。
  街道上已经为神社清空了道路,沿途停着的车辆中有不少市民走下了车,神情激动地看着东京一年一度的盛况,他们意识到今天便是冬狩之日,狩人们要去参加最大规模的围猎,就像猎人们去森林里割下野兽的头颅。
  车流经过了市区,驶入一片贫民窟,周遭不再有围观的市民,只有黑色窗口中鬼鬼祟祟的人影,这一带的住民不受暗鸦神社和警察庇护,他们对狩人没有任何好感,只是用漠然的眼神窥视着神社的车队。
  穿过这片贫民窟,车队翻越了一片围满了铁网的地带,这些铁网都已经破烂不堪,甚至可以用千疮百孔来形容,很多地方都有大段空缺,正好方便车辆通过。
  狩人们知道在这数十层铁网之后,就是真正的东京治外区了。
  对于今年刚刚入职暗鸦神社的新人们来说,治外区是一个如同传说一般的地方,是东京市的肿瘤——是依附在人类社会的畸变之物。
  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进入治外区之后,此处的街道比附近的贫民区要整洁得多,在道路两旁能够看见许多商店,只不过为了躲避冬狩带来的混乱而门户紧闭,暂停营业。
  车队长驱直入治外区的中心地带,那里矗立着一座未竣工却老旧不堪的大厦,水泥块和砖墙还裸露在外面——根据青瞳组的侦查,神社将此处作为临时据点,后勤人员和一部分负责守卫的赤喙组员驻扎于此,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好接应的准备。
  而负责搜索和狩猎的狩人们已经陆陆续续坐上了装甲车,依照事先计划的路线朝着四面八方出发。
  不知恭有些紧张地坐在车里,周围挤满了全副武装的队友。
  按照以往的规定,普通狩人的制式武器是手枪、霰弹枪、冲锋枪和镀银短匕,只有高阶狩人才会装配[雏菊],但冬狩是特例,少量狙击步枪与特制手雷被投入使用,每一名狩人还会额外配备一柄镀银武士刀和信号枪。
  不知恭的手指摩挲着怀中武士刀的刀柄,他偷偷看向其他人,坐在对面的桥本凉子正在认真检查枪支的弹夹,看上去丝毫没有不安或激动之类的情绪,仿佛等待她的不是残酷的战斗,而是某件普通至极的事情。
  他一直很羡慕她的这一点,永远能够集中于眼下的事情,不会被任何因素干扰。
  其他的队员虽然也沉默地坐在车里,但面上多少有些紧张的神色。
  不知恭向车窗外看去,远处的组长兼小队长户川白正在与另外两个小队长冰山、忍足亚人交谈,今天的户川白没有穿西装,而是和其他人一样穿戴着神社的防护服和头盔……三位小队长都表现得十分平静。
  朝霞副队长也是如此,她将头盔丢在了驾驶座上,红发盘在脑后,正倚着车门抽烟,看上去十分悠闲。
  “你在偷看副队长吗?”
  坐在一旁的小池悠马凑近不知恭,压低声音说。
  不知恭赶紧挪开目光,小池忍不住笑着说:“没事,我不会告诉其他人。”
  “我已经听见了。”长谷川雄介正抱着武士刀闭目养神,极有高手风范地插嘴说。
  不知恭有些尴尬地说:“我并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发现副队长的心态非常平静,所以忍不住看着她。”
  “你很紧张吗?”长谷川雄介仍旧闭着眼睛说话,“放轻松,就像乡下的秋收一样,冬狩不过是一年一度的收割罢了。”
  不知恭听着他的比喻,感到有些古怪,虽说长谷川的神色也很平静,但不知恭发现他抓着刀柄的手有些汗渍。
  其实长谷川也有些紧张吧?只是放不下面子才装作风轻云淡。
  不知恭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对面的桥本凉子,她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三人的对话,仍在检查装备。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大桥真司说:“组长走过来了。”
  不知恭往车窗外看去,三位小队长已经结束了谈话,正向着各自小队的装甲车走去。户川白一边朝着这边走来,一边低头将武装带固定好,他对朝霞做了个手势,红发女人丢掉了烟头,拿起头盔戴好,然后坐进车里。
  户川白从车头走过,坐进副驾驶,他打开了隔板,露出脸来,对挤在车厢里的新人们说:“准备出发。”
  所有人都点点头,然后握紧了枪支的握把,桥本凉子也停止了检查,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
  朝霞副队长发动了引擎,装甲车驶出营地,不知恭看了一眼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临时据点,忽然生出一种错觉:这辆车就像一艘离开港口的小船,正冲进齐天高的巨浪里……而海岸越来越远,他们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无力飘摇。
  ……
  小队的第一个目的地是一间废弃的学校。
  有一部分队员感到困惑,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学校?
  关于治外区的起源,其实七十年前的暗鸦神社还未能压制住东京的血族,直到人类热武器的发展到达一定水准,吸血鬼的势力才开始没落,这时血浊与侍骨两大家族为了保存实力,将活动范围缩小到三个区,这才集中力量抵挡住了狩人的讨伐,经过数十年的经营,这三个区便成为了东京的[治外区]。
  像眼前的这所古旧学校,便是七十多年前人类撤离时留下的建筑。
  装甲车已经停在隐蔽处,随着队长的指令,队员们推开车门,陆续跳下车来。先下车的大桥真司已经架好了霰弹枪,警戒着四周。
  户川白留下两人留守装甲车,其余人跟在他身后向着校园内潜入。
  走进长满枯草的学校后门,他们从阴暗的小路穿过中庭,一名队员用铁钳夹断绑住铁门的锁链后,小队进入到一栋教学楼内。
  根据青瞳组的情报,有一伙血族在入冬之后便占据了此处,作为躲避冬狩的秘密据点,数量不多,大概十人左右。
  小队行进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走廊左边是教室,右边是一排窗口,能够看见白雪皑皑的偌大操场。
  队员们都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向前搜索。
  教学楼里一片寂静。
  基本上可以确定血族不在这一栋楼内,不知恭侧头看向一边布满灰尘的窗子,透过模糊的窗口能够看见空旷的教室,一些课桌椅胡乱跌在地上。
  他忽然想起了加鹤小竹。
  自从北司高中血族杀人案以后,他就进入了狩人进修班,在高强度的训练中,他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只是在少得可怜的空闲时间里,他仍会想起那名少女,他知道她已经死了,死于名为天鬼的血族之手,他也知道她就是杀害同学的凶手。
  可是还是会想起她啊……她坐在教室里画画的样子。
  忽然,一只手掌出现在玻璃窗上,离不知恭的鼻尖只隔了数厘米的距离。
  然后玻璃碎片四溅飞出!
  不知恭的第一反应是架起手臂格挡,可他感到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后领,那只手力气很大,将他向后拽去。
  得救了!
  不知恭栽倒在地上,心里只有这个念头。
  将他拽开的人是敦厚的大桥真司,他一直警戒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可靠的性格在危急时刻显露出作用。
  几乎是在不知恭倒地的同时,桥本凉子已经抬起了冲锋枪朝着教室里射击。
  那只手没能抓住不知恭的脑袋,第一时间选择了后退,隔着玻璃窗队员们无法看清教室里的动向,只能纷纷朝着里面射击。
  “注意其它方向!”
  户川白大声说,此时已经没有隐蔽的必要了。
  不知恭迅速地站了起来,他刚刚直起身子,便看见靠近操场那边的窗子纷纷碎裂开来,有几个黑影从窗口窜进了走廊,将队伍切割成了几段!
  玻璃碎片像雨点一样在走廊间溅射。
  距离较近的朝霞千羽直接松开了挂在胸口的冲锋枪,她拔出腰后的武士刀,在袭击者站稳之前,迅猛地将其中一名黑影砍倒在地!
  枪支已经不适用,这是近距离的遭遇战。
  对于新人来说,使用镀银武士刀对抗血族是一件危险的事,他们缺乏经验,更多的依赖着阵型和热武器的压制力。
  小队里的一名女性狩人已经乱了阵脚。
  幸运的是,在户川白的队伍里有几名十分可靠的新人——大桥真司利用自己的体型优势掩护着身边的队友,小池悠马平时看起来有些不正经,此时却也守住了自己的位置,他们的冷静应对使小队的队形没有被血族的突袭冲乱。
  桥本凉子是队伍里第三名拔出刀的狩人,反应速度仅次于朝霞和户川白,她没有失去分寸,仍旧提防着教室的方向。
  “去死吧!”长谷川雄介挥刀砍向正扑过来的血族,刀刃砍进吸血鬼的骨头里,鲜血溅了他一脸。
  平日里他总是看不起其他人,但作为新人来看,长谷川确实拥有不错的素质。
  户川白观察到走廊的情况:窗外进来了四名吸血鬼,教室里有一名吸血鬼,很有可能还有未现身的血族。
  朝霞的战斗力无可置疑,她已经斩杀了两人,而被长谷川砍中的血族也已有了退意。
  情况刚刚稳定下来,天花板上却忽然炸开一个大洞,一个人影落下来,直直扑向下方的狩人!
  处于下方的人是桥本凉子,她听见头顶有动静,第一时间向旁边翻滚躲开,可偷袭者的速度太快了,落地后一个跳跃便骑在了她的身上。
  与此同时,教室里也冲出来三名血族!
  “朝霞!”户川白大声喊着。
  “了解!”朝霞领会了户川白的意思。
  桥本凉子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死死扑倒在地上,她抬头看向身上的家伙——混乱之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猩红的瞳孔和尖利的虎牙!
  他要咬她!
  桥本凉子抬起刀格挡在面前,骑在他身上的家伙徒手抓住了刀刃,然后将刀拽到了她的胸口处。
  那家伙的手就像钢爪一样,牢牢控制住刀锋,令桥本凉子无法反抗!
  那名血族用一只手压住刀刃,另一只手直接按在她的脸上,她的脑袋狠狠撞在地面上,即使隔着头盔仍然有剧痛感传来。
  血族俯下身子,对准她的脖颈咬了下来!
  一截刀锋从他的脸颊露出来,一小片血花落在桥本凉子白皙的脖颈上。
  户川白半蹲在她身边,双手握刀,将黑羽从那家伙的左脸插入,右脸穿出,然后迅猛地转动刀锋!
  似乎有一截舌头飞了出来。
  桥本凉子感到身上的重量消失了,那名血族将手从她脸上拿开,神情痛苦地抓住黑羽的刀刃,指缝被切割后全是鲜血,他哀嚎着想要将刀从脸上拔出,却全无反抗之力,连发声也做不到。
  户川白挑着他的脸,这名血族被连头带身砸在墙上!
  他的脑袋被黑羽砸进了墙壁中。
  户川白一抽刀,夹杂着各种红白之物,半截脑袋滚落在地上。
  桥本凉子从地上坐起来,死死抓着她的镀银武士刀,她的胸口猛烈起伏,迅速起身,却发现战斗已经结束了。
  作为副队长的朝霞千羽斩杀了总共五名血族,数量最多,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控制了混乱的局面,而长谷川雄介与不知恭合力杀死一名血族,大桥真司与小池悠马合力杀死一名血族,户川白杀死了一名血族。
  来犯者总共八人,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穿着、面容都很普通,除了银发与红瞳之外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有人受伤吗?”户川白甩了甩刀上的血珠,问。
  长谷川雄介将刀收进刀鞘,挺起胸膛说:“报告组长,没有人受伤。”
  户川白点点头。
  确认了附近没有残留的血族后,所有人都敬畏地看着朝霞,这位副队长在面对血族时展现出的强悍实力令新人们感到深深的震撼。
  桥本凉子默默靠在窗边,手里的刀还没有收起,户川白看了她一眼,说:“你表现的很好,如果不是你给自己争取了时间,我来不及救你。”
  桥本凉子看着户川白,仍旧面无表情,她没有回应他,沉默了一会儿后将刀插进刀鞘。
  “将脸上的血擦干净吧。”户川白不再多说,转身走向其他人。
  桥本凉子扭过头,用袖子轻轻擦脸。
  “大家修整一下,继续搜查剩下的校区。”户川白平静地说,“接下来还有几个搜查地点,抓紧时间。”
  ……
  星野真弓靠在装甲车门上,把玩着手里的短匕,作为被留下望风的队员之一,她的状态显得过于放松了些。
  留守的另一名队员,二阶堂圆,她是一名高大的女性,是队伍里身高仅次于大桥真司的成员,据说她的父亲也曾是狩人。
  相比星野真弓的懈怠,二阶堂圆一丝不苟地站在车前,认真观察周遭有无异动。抛去异于常人的身高不谈,她是一名认真自律的狩人,继承了父亲的职业,来到黑羽组并没有什么复杂的理由。
  星野真弓很喜欢观察这位大个子女人,虽然二阶堂的仪态看上去令人生畏,但从其它角度说,她的身材丰满,肌肉线条匀称,有一种另类的女性魅力。
  没错,星野真弓喜欢女人,她是一名同性恋者。
  队伍里一共有四名女性,可星野真弓唯独喜欢没有闪光点的二阶堂。在她看来,副队长朝霞千羽身上有一股讨厌的味道,孤高的桥本凉子过于男性化,至于最后那名相貌不错但心机满满的女性狩人,星野真弓连她的名字都叫不上。
  二阶堂的身上有她喜欢的品质,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最为依赖自己的直觉。
  “圆小姐,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星野真弓忽然说。
  二阶堂圆转过身,她看了一眼这名不务正业的队友,礼貌地点点头。
  “你为什么会来黑羽组呢?”星野真弓问,“你可以不用回答我,我只是很好奇,明明青瞳组和赤喙组都是更好的选择。”
  二阶堂似乎不善言辞,她扶了扶头盔,低声说:“我的父亲曾是黑羽组员,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个人原因。”
  “这样啊。”星野真弓了然地点点头。
  “你呢?”
  二阶堂似乎不讨厌她,试图搭话说。
  “我也是因为个人原因。”星野真弓笑了笑,说,“不过,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来过外面,能够成为狩人也挺好的。”
  “外面?”二阶堂似乎没能理解。
  星野真弓点点头,开玩笑说:“你就将我当作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吧。”
  “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二阶堂有些笨拙地说。
  星野真弓笑着说:“那就将我当成象牙塔里的小公主也不错呢。”
  二阶堂圆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不过我会保护你,因为我们是队友。”
  星野真弓挪开视线,说:“谢谢你。”
  木讷的二阶堂没再说话,继续守在装甲车前。
  没过多久,户川白和朝霞千羽带着队员们从学校的后门走出,他们身上的防护服沾满了灰尘和血污,但神情还算平静。
  看起来经历了一场恶战,幸运的是,所有人都回来了。
  “组长。”二阶堂圆说,“我听见枪声,有人受伤吗?”
  户川白说:“有几人受了轻伤,你和星野在车内给他们处理一下伤口,我们要立刻前往下一个目标地点,在路上抓紧时间休整。”
  二阶堂点点头,星野真弓立刻回到车里取医药箱。
  所有人都上车后,朝霞发动了引擎,户川白坐在一旁阅读青瞳组在地图上做的标注。
  “从某种程度上说,今年的冬狩比往年轻松呢。”朝霞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说。
  户川白说:“因为人手得到了补充,不过正因如此,我们也要肩负起前辈的责任。”
  朝霞千羽点头说:“放心,我会干掉敌人,你就多留意保护他们吧。”
  户川白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地图,说:“真是可靠啊。”
  朝霞傻笑着掏出一根烟。
  “虽然知道这很难。”户川白低声说,“但我还是希望大家都能够活着回到神社,不要有任何人死去。”
  “我们能做到的。”
  朝霞单手点上火,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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