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有空么？”
　　晚饭后，史强剔着牙，对正在看电视儿子问道。
　　“白天没空，我答应了杨天乐陪她参加同学聚会，她一个女生怕不安全。”史晓明转过头回答道。
　　电视里央视台正放着《创业天使：给你一个亿》，可惜不是他今天参加录制的内容，他参加的那集据说得下周才会播出。
　　“女大三，抱金砖。”史强试图挤眉弄眼道。
　　只是配合他浮肿的面颊和黝黑的皮肤显得有些狰狞。
　　史晓明当然听得出来父亲是在调侃，不过他还是煞有介事地解释：“我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她不是我喜欢的性格。”
　　“那可惜了，杨主任家还挺有钱的，你要是能做个上门女婿也挺不错。生个双胞胎，留一个姓史就行。”
　　前些年计划生育，体制内好多人为了延续香火选择超生丢掉工作。而杨主任属于思想开明的那批，甚至主动做结扎。虽然他只生了个女儿，日子却越过越好。
　　只是随着年纪增大，杨主任离了婚，妻子也去了国外。有些遗憾就永远是遗憾了。
　　“刚认了个干奶奶，你又撺掇我去上门认爹，那我以后出去是不是见谁都得小一辈。”史晓明不开心道。
　　听到儿子的回应，史强也想起了正事：“对了，正准备和你说这事。我想了下，要是有空，我和你一起去见一趟叶文洁。你把章也带上，如果人家要收回，你就还过去，要是不收回，你就先留着。
　　“还有，我们还要去你班主任莫迪文家周边转转，或者看看他父母。”
　　史晓明立马回答：“老班莫迪文是一个人住，我听说他早就和父母脱离了关系。什么时候去见叶奶奶？你早说，我今天就听导购员的，不买手镯，买戒指和项链了。”
　　今天金店的女导购还挺有意思的，以为他俩只打算买项链，但是项链确实没有合适克重的，就铆足劲地给他推荐组合套餐。要不是史强在一旁瞎逛看中了手镯，估计史晓明就会买一根项链和好几枚戒指了。
　　“你是觉得叶老太太收了你的礼物，就不好意思再要回印章吧？”史晓明心里那点小九九，史强一清二楚，他继续打击道，“章你也没去鉴定，说不定是假货呢？”
　　史强继续教育史晓明：
　　“我和你讲过守株待兔的故事，天上确实有掉馅饼的事，不然农人也不会捡到第一只兔子。
　　“但是寄希望于你无法掌控的事物，本身就是一件很蠢的事。
　　“叶老太送你礼物，你想要当然也能收。但是当你开始期待礼物价值、期待更多礼物的时候，你就迷失了自己，也无法掌控局势。”
　　听到史强语重心长的教导，史晓明开始反思：叶奶奶有种特殊的感染力，和她相处时似乎从没考虑过会被骗。
　　就连爷爷史富送他的平安玉扣，史晓明进城后第一件事也是去古董街打听价格。可是当叶文洁送他礼物并说出价值百万时，他直接就信了。
　　史晓明继续思考，为什么叶文洁能轻而易举地获取他的信任呢？
　　是气质。
　　是读书人，是学者，是研究员，是老师，是教授，是这些多重身份再加上岁月在叶文洁身上沉淀下来的气质。
　　你可能会质疑书本，但你很难去怀疑知识本身。
　　这是学生这一本职给史晓明带来的天然桎梏。
　　和叶文洁聊天，就像是面对一位老师在和你娓娓讲述：一加一等于二、春眠不觉晓后面是处处闻啼鸟、早上好应该说古德猫宁……
　　你可能会觉得枯燥，但是很难去否定它。
　　史强察觉到史晓明心情低落，难得安慰一回：“我只是举个例子，叶文洁几代人都是物理学家，不至于撒谎骗你这个小屁孩。”
　　史晓明依旧沉默不语。
　　他郁闷的不是印章本身的价值，而是轻易相信他人的话，并因此患得患失起来。
　　印章到底值多少钱，对于当前的史晓明而言意义不大。因为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他都不会拿它去变现。
　　只是今天录制节目时，因为印章的存在，凭空多出来的那份底气显得滑稽可笑。
　　“过来了？我马上到！”史强接完电话，转头对儿子说道，“走，出去转转消消食。”
　　没时间从烦恼中脱身，史晓明立马跟紧老爸的步伐走出门去。
　　别看史强这会和颜悦色，要是史晓明胆敢讨价还价，他会立马表演什么叫做“翻脸不是人”。
　　史晓明跟着史强来到小区门口，郑途站在路旁一辆黑色奥迪车前对他们开心地招手。
　　“强哥，你请假后我一个人在小会议室无聊死了。”
　　“哟，这不是我们的民族英雄史晓明么？”
　　郑途在递给史强一根烟后，分别和父子两人打招呼，听得史晓明莫名其妙。
　　“什么民族英雄？”史晓明满脸疑惑道。
　　郑途在帮史强点好香烟后，才继续向史晓明解释：“你还不知道啊？你那个班主任是间谍，在抓捕之前被境外组织杀人灭口了。不然我和你爸还有可能蹭个一等功，你高低也是个优秀市民。”
　　史晓明感到惊讶：“一等功和优秀市民奖，差距也太大了吧？”
　　郑途嘴上也叼了根香烟，还没来得及点火，向史晓明得瑟道：“谁让你不在体制内。怎么样，羡慕不？羡慕的话求你爸找找关系，给你也弄进来，天天抓贼破案立功，不比你读书有意思多了？”
　　没等史晓明回答，史强抬腿就对着郑途踢了过去：“别把我儿子教坏了，我们老史家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个读书的种。”
　　郑途侧身躲过，赔笑道：“我不是觉得你儿子是块做刑侦的好料么？先给他培养培养兴趣。”
　　史强岔开话题：“怎么换车了，那辆桑塔纳哪去了？”
　　郑途笑得更灿烂了：“被那三兄弟开走了。你是没看到那三个火枪手恬着脸跟在早上那个科学家汪淼屁股后面的样子，要多孙子有多孙子。”
　　史强板着脸道：“不许在背后这么编排同事。”
　　接着他又深吸以后一口烟：“等后天我上班，我们去他们跟前当面说。”
　　史晓明听着郑叔和老爸插科打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原来贯彻男人一生的，是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