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贝卡看见两个人趴在地上，努力地擦拭着什么，边上放着一个长条状的回收袋。老爹则在一旁站着，拿个手帕摩挲着指尖，手帕渐渐从白色变成了红色。
　　她小脸吓得煞白，努力装出一种轻松的语气：
　　“牛逼啊！老爹。”
　　“啊……贝卡，你怎么来了？游戏不好玩吗？”
　　“呃，这个……你不在嘛，我玩得不安心。”丽贝卡一边说着，眼睛却瞟向清理现场。
　　“走吧走吧，回家给你看个好康的。”桑莱斯揽住丽贝卡的肩膀，把她往家的方向带，临走之前回头给了波尼了一个严厉的眼神。
　　波尼谄笑着点点头，从地缝里抠出一点承太郎的脑浆，随手甩到回收袋里。
　　半夜，桑莱斯躺在床上，横竖睡不着。
　　一方面，他的身体并不需要这么多的休眠时间，另一方面……
　　杀人虽然快意一时，其后果却不可控。
　　固然，桑莱斯把波尼他们放回去报信，对虎爪帮有一定的威慑作用，而且波尼和他还有利益关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软化他和虎爪帮的关系。
　　但波尼毕竟是个心机深沉的野心家，有自己的心思，不能完全信任。况且承太郎的亡父、虎爪帮前任高级干员正法仁在帮内仍有余部，影响力不小，他们很可能会使自己和虎爪帮的关系进一步跌落。
　　更重要的是，现在不比平时，军用科技对他的态度尚不明朗，一旦这个控制着新美国的巨企决定追杀他，说不定就会选择与虎爪帮合作，这样一来，那些本来作为眼线和保护伞的帮众，极有可能倒戈，成为刺入他心脏的利器。
　　而他现在并没有副心脏可用，不得不小心谨慎。
　　如今的桑莱斯虽然还算能打，但却势单力薄，家里还有两个明晃晃的软肋。而且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太公开了，人人都知道日出老爹在这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桑莱斯下了床，穿戴上新买的特工套装，直接从二楼翻下去，跳到客厅的沙发上，把正在用巨幕看《荒野奇兵》的丽贝卡弹飞起来。
　　“我丢，吓我一跳！”
　　丽贝卡气鼓鼓地骑到桑莱斯脖子上，要对他进行“绞首行动”。
　　“我认输，我认输，好好看电影。你看，强尼银手登场了！”
　　“这个摇滚老登有什么好看的吗？噢，对了，我差点忘了，你不是说有好康的吗？”
　　“啊？呃对，在一个秘密基地，我们可以去住几天。”
　　“啥？去哪住？”皮拉尔从房间里探出头来。他拿掉了之前学老爹植入的假胡须，变得青涩起来，成了名副其实的十八岁纯情男大……猩猩。
　　“好地方。”丽贝卡神秘地对皮拉尔说。
　　“哦呵，真好，你们去吧，我不去了。”皮拉尔语气淡淡的，一口气吃了两个人的醋。
　　桑莱斯像摘头盔一样把贝卡从头上拿下来，回头看了儿子一眼：
　　“你也来吧，那边刚好有很多特殊图纸，可以挑着研究一下。”
　　三个人开着桑莱斯的敞篷版水谷隼，一路狂飙，把NCPD遥遥甩在身后，风吹得他们的头发都炸到了天上。
　　他们在废弃的厂房之间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一座巨大的铁质仓库前，桑莱斯推开侧门，发出吱吱呀呀的锈蚀金属声。
　　他自己似乎也有点不记得位置，在仓库里绕了几圈后，半信半疑地在一个集装箱后面停下了脚步。
　　“欢迎来到……”
　　“还没想好名字但听起来就很牛逼的地方。”
　　桑莱斯打了个响指，他面前的地板便翘了起来，一个幽深的阶梯隧道出现他们面前，两排灯带从近到远一路亮起。
　　隧道尽头，尘封已久的防爆合金门发出低沉咔哒声，一个冒着冷气的房间出现在他们面前。
　　房间像一个武装展厅，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叫不出名字、一看就非法的各式武器，底下贴着泛黄的参数标识。
　　高高矮矮的玻璃箱如阶梯一般在房间中随意错落，复杂的战术部件在其中旋转呈现。从钛合金外骨骼脊柱模块到增强视觉神经网络义眼套件，从“一拳超人”超大规格大猩猩手臂到热分子镀层三弹簧螳螂刀，这些义体说不上多高级，但在外形上却是做到了极致。
　　中央的工作台上，零件盒、微型焊接臂和一组能够实时检测部件兼容性的投影设备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一旁的储存柜门敞开着，露出内部冷藏的各式燃料装置以及一枚泛着暗红光泽的EMP炸弹核心。头顶悬挂着几盏脸盆大小的工业探照灯，向四周投射出锐利的白光，不带一丝温度。
　　整个房间虽然尘埃满布，积灰已久，但其浓烈的军权符号所带来的威势却丝毫不减当年。
　　“哇擦！！太酷啦！”
　　皮拉尔和丽贝卡两个人在房间里东摸西玩，拿起不知道从哪搞来的图纸就开始大动干戈，一副配合无间、其乐融融的样子。
　　桑莱斯本以为两人会对离家很不满，没想到他们对这里意外地感兴趣。
　　与之相对的是，桑莱斯自己却忽然感到一种剧烈的不适。
　　不同于家中柔和温暖的照明系统，这里的白灯猛烈又冰冷，带来一种浓厚的死亡气息。这让他想到派克的操作台和操作台上被肢解的自己。
　　桑莱斯出了门，靠在厂房的栏杆上，点起一根火、咬在嘴里。
　　我他妈是谁？
　　他来自另一个的世界，接受了记忆，继承了人生，无缝融入桑莱斯的角色。可他总是感受到一种厚厚的障壁，一种扮演的疏离，一种看客的隔岸观火，一种沉浸式的游戏人生。
　　也许这些都无关紧要，顺从自己的内心就好。无论怎么样，自己当下的情感与欲望总是真的，我觉得我是日出老爹我就是，哪天不想当了，那我就不是。
　　虽然这么想着，桑莱斯却仍感到一阵烦躁，神经上像有无数虫子在爬，他猛地捏扁了栏杆，发现自己的烦躁其实来源于他的身体。
　　他想起来老维的提醒，叫他恢复期别动手，多多休息。这么来看，他现在的焦躁多半来源于白天那两下子战斗。
　　唉，如果自己有些势力，也不必这么事必躬亲，出了事还要拖累孩子。
　　此刻，桑莱斯突然想成为所谓的“大人物”，他看着满天星盘旋移，想到米丝蒂的预言，竟有了几分相信的意思。
　　而神经的紊乱之下，他心中的愧疚被无限放大，成为夜半一阵一阵的叹息。
　　“在这干嘛呢？叹什么气？”
　　两个人察觉到老爹的“失踪”，也都跑了出来。
　　“不骗你们了，这不是什么春游，是我惹的麻烦，我们需要躲一下……抱歉。”
　　“我们知道啊，这他妈有什么的？是我们没用，帮不了你。”皮拉尔走过来，搭上父亲的肩膀。
　　“对啊对啊，桑莱斯你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桑莱斯嘴角微扬，眼眶微湿，心中的焦躁被一扫而空。
　　嘀——嘀——
　　脑中突然来了电话，是赌场的幕后老板，虎爪帮的地区老大，伊藤健。
　　桑莱斯顿了顿，对子女做了个手势，转身接通电话。
　　“隼人死了，和歌子没告诉你吧。”
　　“怎么可能？”
　　“呵，就知道你不知道，你过来一趟，跟你谈个业务，跟隼人的死有关。如果成了的话，报酬不会少。”
　　桑莱斯仿佛看到了伊藤那张被刀疤一分为二的脸，老谋深算地在躺椅上旋转。
　　“而且，你之前欠我的所有账目也可以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