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当24岁的郁川颜第一次到上海找工作的时候，他的弟弟郁褚岷还在读大专。郁川颜的父亲本是江苏无锡人，25岁在四川眉山支教的时候认识了当地一个木匠的女儿，两情相悦，留了下来。5年内，生下一双可爱的儿女。郁川颜读初三那年，父亲辞退教职，和母亲一起经营一间她外公留下的家具店。生意还算红火，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女儿长得像母亲，有着川渝地区特有的秀雅灵动；儿子则继承了父亲身上的江南才气，巧思慧心，尤其写得一手好字。
　　转折点发生在2009年，郁川颜考上四川师范大学中文系后不久，母亲突发肾衰竭去世，父亲忧思成疾，染上了赌瘾，家具店的生意急转直下。两年后，店被盘了出去，郁川颜开始打工赚取学费。弟弟迷上了网游，原本被寄予厚望的他成绩一落千丈，最后父亲托关系才进了绵阳的一所电子职业学校。到2013年郁川颜毕业的时候，家底已经被掏空了。父亲和弟弟的开销基本都落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郁川颜在上海打了两份工。白天在广告公司做文案，晚上到夜店推销雪茄。夜店的这份工作是一个同乡大姐介绍的，本不适合郁川颜。跟那些陪酒的女孩比，她年纪大了一些，但作为雪茄推销员，她又太年轻了。选择这份工作是因为时间相对可控，不会耽误公司的加班要求。
　　她第一次见到庄渔生是在2016年6月2日，晚上10点40分。
　　“老板您好，需要雪茄吗？”郁川颜进入包厢，走过一段长长的暗色玄关，在点歌台前，探头向里忐忑地问道。房间里没有烟味，放着舒缓的音乐，电视屏熄着，只开了盏橘色的吊灯。沙发中间坐了一个穿黑色毛衣的中年男人，正低头喝酒，面前的大理石台上放着一瓶洋酒和一个酒杯。郁川颜不是第一次进这个包厢，但从没感觉有这么空旷，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说话的回声。
　　“你怎么进来的？”庄渔生晃动着酒杯问道。
　　“啊？？”她愣了两秒，马上转身用手指向玄关，“哦，那个服务生给我开的门。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搅您了？”郁川颜不自觉地向后缩了一步。
　　“门口那个瘦小伙吗？”
　　“嗯。”
　　庄渔生这才抬头望向玄关处。他看不清女孩的脸，但知道很年轻，白衬衫、牛仔裤，清新玉立。他放下酒杯，问道：“你懂雪茄吗？”
　　“不懂。但我的雪茄品质很好。”郁川颜向前探了一步，青涩的脸庞触碰到淡黄的灯光。
　　“不懂，怎么判断是不是好烟？”庄渔生问。女孩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年轻，应该不是一个在校学生，五官很精致，但还不足以激起他的兴趣。
　　“价格。我的货成本高。很多推销卖的都是假烟，我不会。”郁川颜又靠近了两步，从挎包中拿出了一个表面装饰着釉质图案的木盒，流光潋滟。
　　“能陪我坐坐吗？”这个完全看不出品牌的雪茄盒让庄渔生想到了西方教堂的彩绘玻璃。
　　“不好意思，我只卖雪茄。”这是郁川颜给自己定下的规矩。
　　庄渔生从大理石台面下方抽出一个透明的烟缸，微笑道：“我想试一下，你的烟。”
　　郁川颜坐在了他的右手边，同时从挎包内抽出一盒白桦木火柴。
　　庄渔生打开那个彩色的雪茄盒，看到满满当当，都是OliviaV系列不同规格的雪茄。
　　“这些是你自己选的？”他拿了盒中唯一的一根MelanioFigurado。
　　“对。只选了一个品牌。”郁川颜从庄渔生手中接过那根双尖鱼雷，用火柴慢慢点燃，递了过去，“我喜欢简单点。”
　　“很普通嘛。”吸了两口后，庄渔生把雪茄横在烟缸上。
　　“不好意思。有些贵的我不太敢进货，怕砸手里。”郁川颜面露愧色，“那个烟店的老板说这个牌子是他最喜欢的……在我定的价格区间内。您再尝尝。对了，他跟我提过，这种烟要细品，越往后段感觉会越好。”
　　“你抽过吗？雪茄。”
　　郁川颜摆了摆手，笑得很青涩。
　　庄渔生抿了一口酒，说道：“我也不懂雪茄，分不清优劣。不过这个烟盒我喜欢。你刚刚进来的时候好像没有兴致，是不是觉得人太少，做不了什么生意。”
　　“算是吧。我没想到只有一个人。”
　　“如果我把你的烟都买了，能送我这个盒子吗？”
　　“盒子不值钱，网上淘的。”
　　“坐一会儿吧，不喝酒的那种。”
　　“我可以喝点啤的。”
　　……
　　2016年6月底，郁川颜成为了渔火科技一家二级子公司的产品销售。跟她同一时间应聘的还有一个复旦法学院读大四的学生，就是那个自作主张将她放进庄渔生包厢的服务生——唐陶。
　　一年后，郁川颜父亲病逝了，郁褚岷大专毕业后到上海投奔姐姐。郁川颜给他租了房子，联系了几份工作，没有一件他能干得长久。后来，他干脆啥也不干，整天躲在出租屋内或到街上的网吧玩游戏。2018年4月4日，郁川颜和弟弟一起回到了眉山老家。第二天清明节，在父母坟前，她拿出一张卡塞到了郁褚岷的手里。
　　“这里面有15万。”
　　“姐，你什么意思？”
　　“我找中介帮你联系了一个专升硕的项目，在英国，学费和机票已经付过了，这是生活费。”
　　“我不想去。”
　　“去不去你自己决定，但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笔钱。以后都得靠你自己了。”
　　“姐，你怎么啦？”郁褚岷问。
　　“再这样下去，你跟死了没什么区别。我可以养着你，但对不起妈妈。”
　　“我不出国。我自己去找工作。”
　　“那都随你。”
　　……
　　一个月后，庄渔生和郁川颜一起将郁褚岷送上飞机。临别前，郁川颜告诉弟弟，钱是这个男人出的。
　　2025年3月，郁褚岷在美国获得了神经生物学博士学位。他没有选择留在学校，而是加入了Linueron公司，成为李岑冰研究团队中的一员，主要负责利用微针电极和干细胞技术减缓和阻断阿尔茨海默症患者的记忆及认知功能减退。同年11月，临床实验取得重大进展，郁褚岷向李岑冰建议开展记忆复制研究。2026年7月，李岑冰首次提出利用黏菌活体生物材料取代微针电极成为脑机接口，郁褚岷作为核心组员参与了黏菌的选型培养以及电信号链接。2027年9月，第一代活体黏菌开发成功。到2028年6月，李岑冰团队开始准备动物大脑复制实验时，用的已经是第二代材料。
　　2029年10月初，在洛杉矶Linueron研究中心的一间实验室内，郁褚岷振奋地对李岑冰说道：“Dean醒了，他没有死……”
　　Dean是一头实验用的雄海豚，几天前，他们利用改进后的黏菌网膜技术将一只黑猩猩的大脑复制到Dean的脑部。在此之前，他们做过很多次的尝试，用小香猪、恒河猴、黑猩猩和海豚，在同类动物间进行脑复制实验。全部失败了，所有被复制的动物都在麻醉药效消失前停止了心跳。
　　是郁褚岷首先提出了在不同物种间复制的想法。他先后在猪和猴子、猴子和猩猩，猪和猩猩之间做了实验，结果都跟原来一样。最后，在黑猩猩和海豚间，他获得了成功。
　　一个星期后，李岑冰的团队验证了Dean具有那只叫Alan的黑猩猩的记忆。
　　郁褚岷继续实验，3个月后，他告诉李岑冰以下结论：
　　一、同类动物之间不能复制，包括海豚；
　　二、猪、猴子和猩猩可以复制给海豚，海豚也可以复制给它们；
　　三、猪、猴子和猩猩之间不能复制；
　　四、复制后的脑可以再次复制。
　　“海豚是特殊的存在。他的脑可以跟其他动物兼容，除了他的同类。”郁褚岷说。
　　“应该不限于海豚。”李岑冰说。
　　“嗯。我判断鲸类的大脑可能都有类似的功能。”
　　“怎么解释呢？”
　　“目前还不清楚，可能跟鲸类特殊的脑结构有关。不过教授，我们已经很成功了。海豚的脑可以作为中转站实现同类动物间的大脑复制。这也许意味着我们可以实现人脑的复制。”郁褚岷激动地说道。
　　“现在还不能判断。Alan复制给Dean后，Dean虽然拥有了Alan的记忆，但他原有的属于Dean的记忆没有丢失，他的行为习惯几乎没有改变；Dean的脑又复制给了黑猩猩Bobby。Bobby的表现很奇怪。他失去了原有属于Bobby的记忆，拥有了Alan和Dean的记忆，但行为方式却跟Alan完全不一样，有点像一个刚出生的猩猩婴儿。小郁，这样，你继续实验，摸清楚规律，我这边也研究一下复制后的记忆模式。”
　　“好的，教授。我们现在的进展要向公司汇报吗？”
　　“暂时封锁在实验室内部。”李岑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