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跪倒在地，一时间竟不敢抬头直视，之前他认为软弱可欺的大公子。
　　他恍惚觉得，眼前之人给他的压力不小于大夫人，甚至更甚。
　　见到自己的话语起了效果，杨毅敲着桌子的节奏放缓，语调依然冷漠：“记住，我才是主子，轮不到你对我发号施令。”
　　“至于你说的什么大官，呵，一个傻子进入伴龙阁任职，你还指望那位长帝姬亲自给我授官令？”
　　“能来个卿正都算不错了，顶多派个礼侍打发一下我罢了。”、
　　福康噤若寒蝉，只敢轻轻应了一声‘是’，在杨毅让他起来后，也只敢恭敬地陪在身侧，垂头伺候着。
　　他平日擅长察言观色，溜须拍马，此刻早就想明白其中关节。
　　那大夫人再如何，也不过是内宅老妇，而眼前这位，即将上任伴龙阁，那可是实打实的朝堂权力。
　　就算他回去和大夫人告状又如何？难道那老妇真胆大包天，敢对当朝官员下手？
　　反之，如果他老老实实跟着杨毅，就算混不出什么名头，说出去是大官身边的随侍小厮，那也有面。
　　厅内的沉默持续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出入。
　　杨毅干脆闭目养神，或许这就是那位凶恶的长帝姬给他的下马威？
　　他倒是无所谓，既然受了圣旨，谅那位长帝姬再蛮横，也不敢公然忤逆圣上旨意。
　　今日这官令他必然拿得到，无非是迟早的区别。
　　况且换做是他，也不会太给好脸色，自己手下被强行安排一个外人，还是盛京有名的痴儿。
　　正当他以为要等到皇宫禁闭之前，远远地传来了一声尖细的声音。
　　“迎，长帝姬。”
　　正在闭目养神的杨毅睁开眼睛，皱起眉头，长帝姬亲临？
　　厅外、廊道上的黑甲侍卫闻言，立即半跪在地。
　　一排排宫女弯着腰从廊道上涌入，直至厅内，分列两侧。
　　打头的是一个太监，赔笑地弯着腰，而一个女子纤长白嫩的手掌，就搭在他的肩上。
　　那女子雍容华贵，发髻两侧插着金钗，末尾系大红飘带，垂至身后飘扬。
　　再一看那白嫩小脸，吹弹可破，两眸如汪洋，内敛一股蠢蠢欲动的风暴晶莹。
　　红唇轻挑，似笑非笑，再往下，则是一袭喜庆的大红色宫裙，质地非凡，如瀑布晃动，边角点缀着一条条金丝纹路。
　　这女人，便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那个传闻中肩可扛牛的长帝姬，赵清欢？
　　杨毅没料到长帝姬竟亲自到场，更没料到，原来长帝姬真正的模样竟是如此。
　　他不敢再多直视，依礼垂首。
　　宫女们面无表情地上了一桌糕点茶水，厅角的香炉也冒动着白烟。
　　长帝姬赵清欢目光掠过二人，径直走到主位落座。
　　一旁谄媚的太监扶着她的大红裙摆。
　　杨毅真没想到长帝姬亲临，一时间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未等长帝姬开口说些什么，一道惨烈的哀嚎声猛的传来。
　　那人含糊不清，不知说着什么，只听声响，像是在被凌迟。
　　随后，黑甲侍卫将如同一滩烂泥的人影捉了进来，押至厅外。
　　那人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手筋被人挑断，双脚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曲，难以想象遭受了如何的折磨。
　　杨毅眉头紧皱，这是另一种下马威？
　　他早知伴龙阁各部行事乖张，查案手段狠辣，和大理寺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如此残暴，倒也是情理之中。
　　他略一抬头，只见那位清冷帝姬，对这种场面似乎早就见怪不怪。
　　“应是执法正卿的授令事情更为紧要，只是本宫来的路上，正巧听闻南建私盐案抓到主谋，简单审问了一番。”
　　赵清欢捧着热茶，轻抿了一口，接着道：“可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正好杨卿即将上任执法正卿，不知可有什么见解？”
　　那人浑身伤口淌血，空气中血腥味浓重。
　　长帝姬浑然不觉一般，似乎满有期盼地盯着杨毅。
　　杨毅心中思量片刻，忽地笑出了声。
　　他这一笑，惹得众人都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竟敢在长帝姬面前失了礼仪？
　　唯有福康眼珠子一转，明白了杨毅的意思，要不说他懂得察言观色呢。
　　长帝姬此举，无非是为了给杨毅一个下马威，然而杨毅并不接招，表现出一副痴儿模样。
　　他战战兢兢地开口道：“长帝姬恕罪，大公子自小脑部有疾，行为举止异于常人。”
　　听见福康说话，装疯卖傻的杨毅心底冷笑一声，不愧是大夫人培养的狗腿子，心思转的挺快。
　　“是吗？”
　　赵清欢双眸眯起，饶有兴趣地打量杨毅。
　　“杨卿一表人才，若是没有天疾，定然是惊才绝艳之辈。”
　　杨毅装出一脸懵懂，说什么，听不懂。
　　他打定主意，如此装傻混过去，以后这位长帝姬未必会注意到他，日后远走高飞更为稳妥。
　　他甚至觉得不够，从桌上拿起一块雪白糕点，递到了赵清欢的红唇边。
　　太监惊地高喊：“大胆！”
　　哪有人敢往皇家之人的嘴里递东西啊？
　　所有人都惊诧地盯着杨毅。
　　果然是傻子，不是傻子干不出这种事。
　　赵清欢嘴角笑意微滞，一双亮眸仔细盯着杨毅的眼睛。
　　厅外的黑甲侍卫隐有刀剑出鞘的声音，毫不怀疑下一刻，长帝姬会下令诛杀此人。
　　被赵清欢盯着的杨毅目光微闪，方才匆匆一瞥，只觉得长帝姬贵气，凑近了看，其实也不过是个漂亮的姑娘。
　　不是传闻中虎背熊腰的悍妇，而是气质清冷的姑娘。
　　赵清欢很快移开了目光，似乎对杨毅毫无兴趣。
　　杨毅乘胜追击，手中的糕点触到了她的唇上，既然要坐实自己的傻子名号，他必须更过分。
　　他想最好是赵清欢完全厌恶自己，以后想起自己都觉得膈应。
　　他的举动让所有人都冒出冷汗。
　　谁敢这么冒犯天家威仪啊？
　　众人目光扫了扫地上那一滩依旧哀嚎着的烂泥，心说杨毅的下场未必会比他好到哪里去。
　　然而，赵清欢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竟张开红唇，白牙轻轻咬了一小块糕点。
　　接着用纤细手指虚掩着嘴巴，轻声道：“杨卿虽有天疾，但看起来待人和善，本宫真是意外。”
　　“想来杨卿在府上，对两个弟弟也是爱护有加。”
　　麒麟二子？
　　杨峥后来生的那两个废物？
　　杨毅不明白赵清欢好端端地提他们干什么，难道杨峥，或是大夫人派人提前去长帝姬面前说什么了？
　　不对！
　　杨毅面色如常，心中却是想到了一个极为可怖的事情。
　　麒麟二子不久前结伴前往南建散心，没几日修书给杨峥，说是在南建地区发现了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地上这人...是南建私盐案的主犯？
　　杨毅心跳如鼓，想到二者联系，毫不犹豫开口道：“下官与舍弟关系并不如何，若是舍弟行差踏错，身为伴龙阁执法正卿，下官一定会秉公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