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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故事。
祖父有过三房妻妾,刘十三问他说为什么可以娶三个老婆,床有那么大么?
祖父摸摸头回答,因为这是江湖啊,乱世里哪有从一而终。
刘十三嘿嘿笑,说,那我以后也要这样。
这年刘十三十岁,程安宁七岁。
昨天他还拉着程安宁的手死命不撒开,顺带还偷偷地亲了她的嘴。
刘十三老坏了,就在进村的那个光滑冰咧的石子路上,他说“小爷以后要娶你,你可不许跑了,我可没有马。”
程安宁乖巧地点点头。
祖父是这样回答他的,他说“十三啊,谎话呢,首先要骗过自己。”
三年了。
在刘十三闯荡江湖的那些年,他混成了一个刺客。
说不上安身立命,为了雇主的银子去杀人,不论好人还是坏人。
但为活着。
凭着那两招剑术,刘十三成了最低阶的一个刺客组织里的小刺客,这样的生活反正他觉得还好,没有知道成为大侠的理由,一趟下来十两银子过活着接下来不接活干的三两天。
刺客组织的据点在城里的当铺,叫做第一当铺。
铺主他从来没见过,铺子里终日只有一个管账的,其他兄弟们叫他账房,刘十三也跟着这样喊。
账房很抠,精溜眼八字胡,十五两银子要分润去一成。
刘十三也没有心安理得,花完这趟银子宁可再饿几天也不想接刺客的活计。
因为祖父用了几十年,只教会了他告诉他怎样去做一个好人,刘十三不止一次想过,祖父如果知道了他成了一个为银子而活着的人,那会是怎样。
刘十三只是不知道怎么走下去。
对了,在刘十三出来闯江湖的第二年,祖父就住进了后山,然后再也没下来过。
刘十三想起来这辈子撒过的最大的谎,就是那时候,他回头用力挥挥手地对祖父说,我会回来那几个字。
以后每逢他对人说谎,就说,我会回来。
世事荒唐难料,也莫名奇妙。
实在撑不下去了,刘十三就去铺子库房里揭下最低等的任务,死皮赖脸又向账房赊几两去馆子里狼吞虎咽一顿填饱几天没吃的肚子,等活干完了再补上。
每次账房都没给刘十三怎么好脸色,每次都要寒碜几句,说“怎么?不装清高了?”
然后冷哼一声,继续说“有本事别揭活干”
慢慢地,刘十三只会低头哈腰,连连赔笑说几句应景而不尴尬的话,以至于账房不再吐酸水。
江湖教会了刘十三不要脸。
或者说,是江湖揭露了刘十三的不要脸。
这次刘十三的任务和往常一样是杀人,他大概已经忘了第一回杀人时候的狼狈样,所以接下来的每一次都是毫无所谓。
成为铺子里的刺客很简单,去杀一个人,老幼病残也好,什么都好。
固执几天下来,才发现原来刺客这一行最适合,他败给了自己,败给了饥饿时候像只畜生一样的自己。
他饿坏了,受不下去了,鼓起最后一丝气力,他拿着祖父赠的剑,对着一家小酒楼的老板耍了两招学会的山海剑术,咕噜噜一声人头落地,酒楼老板脸上还挂着死之前的惊愕,接着身子涌出来的血嗞啦喷了刘十三一身,看着老板脸上的僵硬仍惊恐,他脑子里浮现出几天前他还有最后一丝良知,求酒楼老板收留打杂时老板的打骂。他晃晃头,如今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只求一个理由能让自己深夜安眠,一丝毫无理由的心安。
他面无表情把人头放在账房的柜台上,那是账房第一次见刘十三,几乎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刘十三成为刺客的请求,当晚,账房在给刘十三的刺客评价里,写了一句话:迷途之人,无家可归,无路可退。
账房也永远记得那时候的刘十三,沾了一身血,虽然狼狈的像条无家野狗,但眼里藏不住的野兽的心。
刘十三最后的一丝不安都随着血迹混着血水,被冲进了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他哭了很久,满脑子都是血,他只好安慰自己说,活该酒楼老板打骂自己,可祖父说,谎话,得先骗过自己啊。
自我安慰其实是自我欺骗。
那么,索性刘十三会自我安慰。
刘十三从来都是一个心软到怂包的人啊,他可以有很多种方式活下去,可酒楼老板想让那个当时还存有心软的刘十三活不下去。
想起来这都是他杀人的理由,都是无奈与逃跑。
这次应雇主之请,杀城里一个恶霸,刘十三瞥了一眼任务,心想,横行乡里,杀之无愧。
他一个步子上了屋墙,接着视线里出现恶霸和他的儿子,刘十三愣了一会,任务介绍里说,恶霸中年得子妻丧,平日欺行霸市,干了不少勾当。
其实刘十三的第一个念头,这不是和我一般无二的人么?只不过他是恶霸,我成了刺客,只是换了不同的方式活下去而已。
只见恶霸一改恶态,看着埋头笔墨的儿子,一脸慈祥之色。
恶霸走后,书房里的儿子抬起头,犹稚嫩的脸庞一脸坚毅,他说:阿爹其实都是为了照顾我。他失落地低下头。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啊。他知道阿爹骗他,他还知道,阿爹说别人送的里脊肉是从街尾肉贩手里抢的。
他不能失了阿爹的面子,阿爹一直努力扮演着一个英雄的形象,他不能毁了他。
所以他才会每天偷摸着去肉贩那儿打打下手,以求原谅。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他无比渴望长大。
刘十三想起一句书里的话:都是斯生于世的可怜人,谁愿为娼。
他面色复杂的转身。
当晚,恶霸的床头钉进一尾飞镖,信笺上写着一个鲜血淋漓的“活”字,恶霸惊醒,冷汗直流,他叹了一口气,又觉得莫名的轻松起来,又长长的呼吸一口,看了看身边熟睡的儿子,默默地给他盖好被角。
暗处,刘十三退去。
他一时满脑子都是恶霸最后看似轻松的表情,他想,这就算是所谓的迷途知返放下么?可我呢?
刘十三想他和恶霸,其实我们都曾失去过什么,所以刘十三愿意给他一个重来的机会。
可没人能给他自己机会。
回到铺子里,宣告此次任务失败,想来依账房的脾气,不仅银子领不到,一顿讨打还免不了,刘十三蔫头耷脑的,包扎好手指伤口,悻悻地面见账房。
一进门,账房便忍不住的哈哈大笑,他指着刘十三因写血字而豁开的食指,一时间笑岔了气,说“你是想笑死我?写血书,还割开自己的手指用自己的手?哈哈哈哈哈。”
刘十三豁然开朗,“你们跟踪我?”他睁大眼,又支支吾吾地说:“这不是一时间找不到其他的血了么,只好先拿自己的咯。”
他同时又盼望着,恶霸看到血书能明白点什么,也不枉费自己一番心意啊,更重要的是,那可是用自己的血写的诶哎呦喂。
“滚”账房好没气的说。
铺子里历来对于新晋刺客都有一段漫长的考察期,其实刘十三每次出任务都有铺子的兄弟全程跟踪,并将他所作所为上报。
刘十三垂头耷脑地转身,心想这次亏了连毛都没捞到。
“喂”账房在背后慵懒的喊道。
随手丢给刘十三一锭银子,刘十三受宠若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银子,“这这。这是?”他哆嗦,
“拿去”账房挥挥手。“做个好人不容易,尤其是刺客”
以免账房反悔,二话不说刘十三就屁颠屁颠跑了。
账房眯着眼睛,眼里看不到情绪。
“迷途之人,迷途得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