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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株老槐,毗邻而生,也不知活了多少年月,更不知道曾荫蔽了多少人和事。
百来步开外,便是城隍庙,灵宝镇的香火之地。
城隍庙的香火鼎盛,起始于甲子前,在那以前,只是一个少有人问津的破庙,甚至连里面供奉的是哪一路神仙那一尊佛都少有人知晓。直到甲子前,镇上一位高门大姓家的老爷多年来膝下无子,四处求医未果,周遭烧香拜佛不成后,偶然经过那座门前早已长满了荒草荆棘,门庭已经十不存一的破庙,心里想着既然都叩拜跪求了那么多尊佛和神仙,也不差叩拜跪求多一座,兴许烧多一炷香,阴德会多一分,先前的那些祈愿就会显灵了呢。这位老爷遂命家仆取来刀斧,披荆斩棘,“杀”出了一条进庙路径,奇怪的是,这位老爷最后并没有让家仆随同,而是独自一人进庙。
那一日,这位老爷在破庙里遇到了何人,又做了什么,没有外人知道。镇上的人只听说这位老爷在破庙了待了半天,出来后欣喜若狂,一扫长久以来求子无果的阴霾。这位老爷回了家后,立即请来镇上最好的工匠,花费重金修葺那座破庙。不久后,这位老爷的夫人喜怀宝胎,最后更是诞下双龙。这位老爷喜不自胜,却没有在自家大摆筵席,声色犬马,而是开仓赈粮,接济贫苦。因为这位老爷姓周,善举后便被人称为“周菩萨”,一时间名声大显,周家也被冠上了“大善之家”的美名。
周老爷修葺重建了镇东头的那座破庙后,每日命家仆去上香,逢初一十五更是亲自带领子女家眷前去祈福请愿,诚心十足,并且坚持日行一善,二十年如一日,直至寿终正寝。
如此一来,城东城隍庙的香火逐渐鼎盛,最终被灵宝镇的百姓完全接受。随着过去数十年里出现了许多桩祈愿成真神仙显灵的奇闻逸事,这座城隍庙声名远播,香火遍及周遭城镇,甚至偶尔还能见到一两个来自江南水乡的信男善女,城隍爷这尊神仙,也成了灵宝镇百姓心中的守护神。
在灵宝镇百姓的记忆中,城隍庙的庙祝前后换了两人,上一代庙祝姓曹,公认是周家周老爷初次进庙后遇到的人,晚了周老爷二十年仙逝。这一代庙祝姓王,本是一游方道士,路过灵宝镇时,在城隍庙落脚,据说与当时已经年迈的曹庙祝有过秉烛夜谈,在曹庙祝仙逝后不久,便入主城隍庙,接替了曹庙祝的活。
游方道士王生成了王庙祝的头天晚上,灵宝镇出现了千年一遇的雷雨天,雷电交加轰鸣了整整一夜,有幸目睹了那一夜“灭世”恐怖场景的百姓在后来回忆起时都说,那一夜的雷电跟传说中的天龙一样粗。
王庙祝就是在那一夜里瞎了眼的,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灵宝镇的百姓都知道,天生是读书种子的双甲秀才郎陈长青就是在那一夜被王庙祝带到城隍庙里的。
此时,陈长青推开虚掩的庙门,便看见王庙祝拄着拐杖伫立在院中的雪地里,手里提着一只灯笼,昏黄的光映照着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苍老脸庞,显得更加蜡黄,满头的银发凌乱而披散,显得他整个人很凄凉。
陈长青叫了一声义父,快步走过去,搀扶着老人,心疼的责怨道:“这大雪天的,义父你不在屋里好好待着,怎么跑出来吹寒受冻,这要是生病了如何是好?快快随我回屋里去。”
老人将拐杖用力地撞了一下雪地,哼了一声,侧头用全是眼白的瞎眼“瞪”着陈长青,不高兴地道:“臭小子,你还知道心疼我?这雪下了一整天,也不见你人影,老头子我又老又瞎,死了也没人知道!”
陈长青闻言,心里充满了自责和愧疚,俯身把老人背起来,快步走进屋里,取来厚棉袄给老人裹上,又生上火盆,叮嘱老人不要乱走动后,这才去厨房里生炉烧水,泡了热茶给老人喝。
老人喝了两口热茶,嫌弃地叫起来,“难喝死了,还是富春楼的'春雾'好喝。”
富春楼是镇上最大的茶楼,春雾是那里最有名的好茶,价格昂贵,一壶抵上十两纹银。普通人家一年辛苦积攒也不过二三两纹银,像陈长青这种寒门书生,一日三餐温饱就很不错了,哪里还有银钱剩余,别手一壶春雾,就是富春楼的门槛,他都不敢迈进半步,哪里能给老人找到春雾茶喝。
老人上一次喝到春雾茶,还是托了周家夫人的福,初一来庙里上香祈愿时捎了一小包,当时陈长青也有些嘴馋,但还是忍住了,全孝敬给了老人。
此时,陈长青听到老人的话,心里的自责和愧疚更加浓重,暗暗想着自己真没用,发誓一定要更加努力读书,争取考到举人第一,再摘下进士及第,到时衣锦还乡,一定要带老人去富春楼好好吃上一回茶。
老人眼盲心不盲,察觉到面前这个义子的异样,神色微缓,道:“别傻站着了,赶紧去打扫打扫庙堂,昨夜里下雪时,我没来得及关上那里的窗户,料想有雨雪刮进来了,脏了地面不打紧,污了城隍爷可就不好了,明日就是十五,会有很多人来上香祈愿,要是让人看见我们爷俩把城隍爷伺候地如此不堪,少不了一顿臭骂。”
陈长青这才想起正事,急忙忙离开老人的屋子,去杂物房取来了扫帚和簸箕,然后赶往庙堂打扫起来。
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了十余年,轻车熟路,一点也不感到吃力。
一个时辰后,他终于忙活完,净手,正冠,整衣,上香,这才退出庙堂,打算去打来热水给老人泡脚。
忽然,他想起在乌鸣巷家门口遇见的老道来,叫了一声哎呀,急忙忙跑到庙门处,张眼四望,寻找老道的身影。
夜色深,寒意浓。
不见老道踪影,却见到两株槐树下走出来两条人影,渐行渐近,身形袅娜,步履轻盈,是一个妇人和一个女子,妇人徐娘半老,雍容华贵,身姿丰腴,女子二九韶华,年轻貌美,身披狐裘,颈围白貂,远山黛眉,明眸朱唇,高挺鼻,鹅蛋脸,活脱脱一个娇俏的倾城美人。
读书破万卷的双甲秀才郎此时竟然看愣了,下意识地低吟,“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声音不大,却在此时天地寂静里,清晰入耳。
妇人微怔,依旧美艳的脸上渐渐浮现笑意。
拥有着疑似仙女下凡姿色的女子却微微蹙眉,眼眸里闪过一抹厌恶。
妇人见到书生气息浓重的青年还在愣神,轻咳两声提醒,陈长青回过神来,想到自己方才的失礼,顿时羞愧难当,脸上浮现慌乱之色,语无伦次地道:“两位仙子……姐姐……哦不,你们来找在下,哎呀,我在说什么,我我我……”
女子见状,眼里的厌恶之色更浓。
妇人却是柔和一笑,轻声道:“公子,你没事吧?”
陈长青内心懊恼地自怨了一句,然后终于平静下来,躬身对两人作揖,满怀歉意地道:“方才失礼了,长青在此郑重向妇人和小姐赔罪。”
妇人笑道:“公子不必自责,是妾身和小女唐突吓着公子了,该是我们向公子你赔罪才是。”
陈长青连忙说不敢,更是作揖到底。
妇人怕自己再坚持赔罪的话,面前的这个读书人怕是要作揖到额头触地了,便道:“公子快快请起,我们接受公子的赔罪便是。”
闻言,陈长青才松了一口气,缓缓站直身体,看向妇人和女子的目光,平静如水。
妇人美目里闪过异色,心想此子果然心性过人,这一份定性,已经达到了儒家“克己守礼”的修身养性境地,了不得。
她们母女来自一个世外洞天福地,修行的大道在普通人来说便是遥不可及的神法仙道,所以,她看人心看人性通透无比。
女子眼里的厌恶之色也渐渐消退,像是重新审视一样打量面前这个看起来有些迂腐又有些有趣的读书人。
陈长青察觉到女子的目光,平静以对,开口说道:“夜深风寒,夫人和小姐若是不嫌弃,请进城隍庙喝口热茶。”
妇人笑道:“不瞒公子,妾身与小女此番来,就是听说了这里的城隍爷十分灵验,特意来上香祈愿的。”
陈长青一听,连忙请两人进庙。
走过院子时,妇人突然脚步一顿,偏头看向右手边的屋子,虽然屋子的门掩着,但是她仍然可以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瞎眼老人正盘腿坐在床上,身上裹着一件老旧的厚棉袄,床前的地上,有一个火盆,里面的柴火差不多要烧完了。
忽然,老头抬头向外看来,全是眼白的瞎眼直勾勾,让妇人心里一惊,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将身边女子护在身后,如临大敌!
就在这时候,有老道进门,左手拂尘,右手破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