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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冬天似比往年更冷,风雪更紧,仅仅几个昼夜的功夫,河上就凝了冰。
这冰层说薄,却也有一寸半厚度,可说厚,牛车马匹却又不能在上面安然行走。
水不渡船,冰不行车,许多南来北往的商贾游人寸步难行,无计可施,偏生这几日渡口上又多了不少武林人士,一时之间,西津渡口上人嘶马鸣,喧闹异常。
有常年济渡的舟子说,这冰几日之内决计是解不了的,若不能等冰消,就只能另取官道,多耗上大半月的时间,绕远而行了。虽然有不少人权衡之下离开了,但行旅不断,西津渡口上的客栈仍是一间空房也不余裕,就连大堂里都挤了好些人。
是夜,客栈外风声大作,而屋里除了焚烧木材发出的噼啪声响之外,再无异声。
这客栈里留宿的大多是些商人,本就不像那些武人一样生性豪爽,爱结交朋友,而且天气寒冷,大家一开口就泄了身上暖气,故都不发一言,只围炉烤火,心里企盼这场风雪早点过去。
而在这些锦衣商贾之中,坐着一个着黄色袍衫的少年人。
那少年人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虽然穿得不甚富贵,长得却颇为俊秀,其实他早在几天前就到了渡口,只因风雪变大,无奈只能盘桓这好几日。
此时他坐在离火炉几尺远的地方,烤不到火,却也不像常人那样缩手缩脚,原是他自运内功御寒,不屑与这些商人争抢席位。少年人环视了一圈屋内,心里暗道:“这些人看来是全不会武功,自然是不会去参加名剑大会的。”
这少年人姓萧,单名一个彧字,师从栖霞山孤鹜客,此番下山便是要赶赴杭州藏剑山庄观摩一年一度的名剑大会了。介时栖霞山在江湖上名声并不响亮,投师者少之又少,所以下山之前孤鹜客多有吩咐,让萧彧切不可惹是生非,不可折辱门楣,到了大会上,更要谨言慎行。
萧彧初时还谨遵师父教诲,但越往南来,越觉愤慨,同是浩气盟下门派,怎么藏剑山庄、长歌门便家喻户晓,而我栖霞山却不名一文?若无我们这种武林门派,浩气盟的地位又如何能巩固?
原来十四年前,浩气盟与恶人谷在昆仑山巅有一役,那一战几乎集结了武林中所有好手,可谓是空前绝后。最后恶人谷虽然覆灭,但浩气盟也付出极大代价,折损了不少绝顶高手。
浩气盟成立于开元年间,逾今已有百年历史,原是为朝廷效力,但后渐渐淡出朝野,成为江湖人士聚集之处,再者浩气盟并无门户之见,诸多江湖门派入盟后,经过百年演变,浩气盟俨然已成了武林之盟,而浩气盟盟主的地位,则跟武林盟主无异,均可以号令天下英雄。
想到此处,萧彧不由叹了口气,自己的授业恩师孤鹜客武功并不算弱,但这次名剑大会推选新盟主,却是连争也不愿争上一争的。
不过萧彧心中有数,因武林中早有一种约定俗成的说法,这盟主一定是在那“九门”中推举出来的。
而这九门就是:唐门、长歌门、万花谷、七秀坊、少林寺、纯阳宫、藏剑山庄、霸刀山庄和丐帮,因浩气盟成立伊始就是这九门领袖人物歃血为盟,壮大浩气盟,资历之深,故称为“九门”。
有风从缝隙里吹进来,那炉子里因木材燃尽了,火势变小,被冷风一吹,火苗就掐灭了。有人嚷道:“跑堂的,火熄了,你快些来添点柴火。”声音是低的,显然也是不愿意吵醒了楼上女眷。
那跑堂的倚在一旁,半睡半醒,听到这么一声嚷,也只迷迷糊糊应了一声:“这位大爷,后院也没有多少干柴了,人多天冷,那点柴火禁不住烧,而且还要照顾楼上姑娘们……”
那人怒道:“哪里来的这样多的废话?难道我花了银子住店,是来挨冻的不成?”跑堂的嘟哝了两句,没有办法,只好往后院去了。
正这时,萧彧忽然听到一阵马蹄达达声,那声音由远及近,不多时就到了客栈外面。萧彧心下疑惑:“怎么这么冷的天,还有人赶路吗?”
外面听得人声,显是来人下了马,随即叩门声便也响起。这叩门声沉重,门外之人又以洪亮之声喊道:“店家,店家!”萧彧便知道来的是个习武之人,且这声喊叫是以内力所发,远远送了出去,周遭客栈的普通人察觉不到这其中功力,但武人却大多听到了,心下都有些忌惮。
跑堂的听到门外有人喊叫,虽然极不情愿,但也只能跑出来开门,只见门外走进来三个青年道人,皆穿着蓝色道袍,腰悬宝剑,披着裘衣。
其中一人拱手道:“叨扰各位了。”便领着剩余两人在东北角上坐了下来。萧彧不住打量那人,见那人身量高大,宽口阔鼻,年纪并不甚轻,显然便是三人之中师兄师伯之流人物了,当下心道:“刚才那声显然就是这人所发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叩门声,跑堂的开了门,又窜进来一个小道士,看起来与萧彧差不多般大。那小道士掸了掸身上的雪,笑道:“我当大堂里已经再坐不下人了呢,原来还有这许多地方,怎地马厩里还睡了一个人?”萧彧便知道这小道士是去缚那几匹马儿了。
那跑堂的道:“道爷这是什么话?天这么冷,哪有人会睡在马厩里的?”小道士笑了一笑,心想那人定是没有银钱被赶了出去,当下也不说什么,径直往另外三个道人那里去了。
跑堂的找了些柴火,火炉又重新烧了起来,屋子里一暖和,不少人就昏昏睡去。这时,东北角上那几个道士说起了话来。那几个道士说话本只是压低声音,不欲让旁人听见,并未刻意遮掩,但萧彧是习武之人,内力虽不十分精湛,但比起常人来已经耳聪目明不少,是以这几个道士说的话,皆数落入了他的耳中。
只听那为首的道人道:“我们本就晚师父他们几天出发,现在又遇到风雪阻隔,只怕赶到藏剑山庄的庄子上,名剑大会早就已经结束了。”萧彧心下一动:“是了,这几人身怀武艺,果真也是冲名剑大会而来。”
那道人下首一个瘦长道人道:“师兄勿要担心,过了今夜,等风雪止了,我们就取官道而行,备上几匹好马,日夜兼程,三日之内定能赶到了。”
话罢,那小道士嗤一声笑了出来,瘦长道人皱眉道:“魏师弟,你笑什么?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语气里多多少少带了些不客气。
那小道士道:“岂敢岂敢,清虚师兄说得非常有道理,但若是风雪不止,我们又该当如何?便不赶路了吗?”
那名为清虚的瘦长道人本意只是宽慰师兄,并没有什么意思,但此时被小道士抓住了话头,却又不能不答,只好支支吾吾道:“那自然也是要赶路的了,只是……只是……”只是三天之内定不能赶到藏剑山庄,就算不错过名剑大会,也只能赶上个谢幕罢了。
萧彧在旁听着,心里疑惑:“怎么这门派中人说话处处针锋相对,明明是师兄弟,却不留情面?”
这时,那为首的道人道:“师父他们早已到了杭州,纯阳宫不能算是误了时辰,我们晚几日到没有什么关系。”那小道士又道:“难道依清鉴师兄的意思,师伯他们是纯阳宫的脸面,我们就算不得纯阳宫的脸面了吗?那我们在外胡作非为,岂不是也可以?”
那清鉴一拍桌子,怒道:“魏师弟,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会故意叫本门难堪吗?”小道士正欲再答,身边忽然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女声:“君生师兄,你别说啦,好好地下山一趟,你又何必跟师兄们斗嘴呢?师父不是说,要和和气气的吗?”
萧彧斜眼一瞥,发现是坐在最里面的那个道人在讲话,起先萧彧被清鉴内力吸引,那道人又穿得严实,是以萧彧并未注意是女子。此时那道姑摘了绒帽大裘,露出一张出水芙蓉似的清丽脸蛋,娉婷身姿惹人频频注目。
方才听到清鉴道人说这几人乃是纯阳宫门下,萧彧便微微点了点头,纯阳宫分剑气两宗,剑宗位于纯阳东首太虚峰上,气宗位于西首紫霞峰上,两宗素来不合,在江湖上已不是什么秘密。
只不过剑宗一脉向来人才辈出,纯阳宫宫主大多由剑宗继任,故这小道士这番伶牙俐齿,恐怕是气宗弟子。那如此看来,刚才那一招,纯阳宫人是有意炫技了。想到此处,萧彧不由冷笑一声,纯阳剑宗大弟子内力也不过尔尔,若是自己拜在纯阳门下,武功定比这师兄高上不少。
不过萧彧虽然将四人的门派宗别猜了正着,其他却没有猜对。其一,这清鉴并非纯阳宫剑宗大弟子,其二,方才那一声,虽有炫技成分在内,但清鉴主要意在警告不怀好意之徒与山野盗匪,不要前来挡路,若路上纠缠几日,势必是赶不上名剑大会的了。
只听那道姑又道:“清鉴师兄,我以前听说,藏剑山庄的名剑大会,需要有名剑帖才可前赴品剑。名剑帖数量寥寥,往年都有人重金悬购而不可得,为何今年藏剑山庄却广发英雄帖,邀天下人一同品剑?”
纯阳宫两宗原本势如水火,谁也瞧不上谁,自然也不会一道赶路,但这道姑名华清明,长得娇俏,颇得师兄弟倾慕。这次清鉴携气宗弟子一同上路,也皆是因为这个小师妹,小师妹问话,更要显出自己博闻强识,当即答道:“华师妹有所不知,往年名剑大会,确是‘品剑’,而今年虽仍是打着名剑大会的名号,但实则是要推举新的浩气盟主。”
那小道士魏君生道:“我倒也听说了,谢天青谢盟主一月前于江西逝世,现在是谢风眠少盟主代理盟中事务。”清鉴哼了一声,显然是被抢了风头而不满。华清明道:“难怪我们一路上来,见着不少武林人士。”这话说完,纯阳宫的四人却再也不说话了。
萧彧一阵沉默,推举新盟主一事,自己也有耳闻,却没想到是真。谢风眠少盟主是武林青年才俊,足智多谋又武艺高强,若是继任盟主,应该也是赞同声高于反对之声。但谢风眠仍坚持要在天下人面前推举一位德才兼备的人做盟主,显然是效仿尧舜禅让,不愿意徇私。
这盟主之位多半还是落在谢家子嗣手里,但武林中奇人异士甚多,却又也未可知了,就算不提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四大世家——“南叶北柳,西唐东杨”的家主个个都是德高望重的人物,丐帮帮主沈醉在江湖上颇有侠名,少林寺了因方丈又为一代宗师,这次名剑大会,真可谓是龙虎之争。
想到此节,萧彧脸上一红,这些人个个身怀绝技,而自己只会一式孤鹜剑法,难怪师父让自己莫在名剑大会上献技,原是招式简陋,不足一哂。
只是萧彧年少气盛,不知武功招式没有优劣之分,能以优劣来分的,只有习武之人。武艺精湛者,一招杀敌,但是稀松平常者,就算招式再繁复,也是胜不了人的。
栖霞山孤鹜剑法胜在质朴凌厉,萧彧却一直不得其要领,想着招式是越华丽,威力便越大,所以并未习得精髓。而孤鹜客正是看出这点,让萧彧莫要随便献技,是因为高手较量,是生死相斗,并非萧彧这种少年人可抵挡得了的。
萧彧正兀自沉思,忽然有一道细细的声音传入他脑海中:“哈,谢天青一死,浩气盟便是无主之盟,不成气候,依我之见,不如早早散了,回去种田吧。”
萧彧一惊,回头去找说话之人,但见所有人都闭着眼睡觉,哪有人说话呢?萧彧又去看那几个纯阳弟子,只见他们均是脸色一变,想来这人是用了传音入密的功夫,所以只有身具内力者才能听到,但传音入密是一门高深功夫,若内力不足,不仅音传不出来,反而会反击自身,造成损害,是以萧彧和在场的纯阳弟子都不会使,这也足可见,说话之人内力远在他们之上。
清鉴朝师弟使了个眼色,是不可轻举妄动之意,自己做了一个四方揖,说道:“是哪位前辈指教?还请现身相谈。”这一声声若洪钟,惊醒了楼上楼下的商旅,那声音又道:“你这黄毛小儿,既然知道是前辈,还不放恭敬些?我是你爷爷,你须得给我磕头九百九十九下,我方现身指教你。”
清鉴心下大怒,但是在人群中搜寻,却寻不到说话之人,登时也没办法。魏君生上前一步道:“在下孤陋寡闻,不知清鉴师兄的爷爷是何许人物,还请前辈现身示下。”这一下既不示弱,又将剑宗骂了一通,魏君生心里好生得意。
清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只听那声音道:“你这个娃娃倒有趣得很,你清鉴师兄的爷爷很是喜欢你。这样吧,你给你清鉴师兄的爷爷我磕头九十九下,你清鉴师兄的爷爷我就收你为徒,教你绝世神功。”说到后来,用的已经不是传音入密的法子,而是用内力将声音远远送来,人人皆闻,西津渡口上一时之间人声耸动。
这神秘人一口一个“你清鉴师兄的爷爷”,显然是个好玩闹之辈,说什么“绝世神功”,那决计是没有的。魏君生道:“前辈一直藏头露尾,不肯现身,想来这神功未必比我们纯阳宫‘北冥剑气’高明多少了!”
那人说道:“呸,你这娃娃想骗你清鉴师兄的爷爷我现身,想得倒美,我偏不现身。你们‘北冥剑气’算什么东西?如何能和我的绝世神功相抗衡?”说着话锋一转,又道:“穿黄袍的小子,你在那一直未曾说话,现在他清鉴师兄的爷爷要问你,你是帮他清鉴师兄的爷爷我,还是帮我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