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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昂舒一口气,却不大高兴,心中疑惑。
这时他看了一眼台下,突然哄起“天下第一”四字。杜昂听了正愁,便有一人上台来,说道:“且慢且慢。这会还没开完,哪来的天下第一?”对杜昂道:“杜大侠,承让了!”杜昂见了欢喜,心道:“来得好!我待会输给他就是了。”道:“时帮主,承让了!”原来那人正是时南别。杜昂解开另一只柺上的布,迎接呼啸而来的长刀;心道:“戚家刀法竟如此凌厉?想必是他改动过的。”便要找个空隙缓气。觑见对方长刀尚远,便跃往擂台一角。哪知方到半空,突然“哼”一声,摔在台上,双手捂着左股。细细一看,竟是只带毒的铁楔子,腿上血流不止。时南别嬉笑几声,用刀将双柺拨下山崖。杜昂更加恼怒,忍痛立起,势要拼个死活。
刹那间,一柄钢剑从看台飞来,斜插在擂台中央。台上的、台下的都吃一惊,朝剑柄方向望去,便见古亦闻一面吩咐徒众:“你们带杜昂下山疗伤!”一面从看台跃到擂台上来。
时南别心道:“那看台与擂台相隔四五丈,相差丈余,却只一步便跨到了台上,莫不是飞来的?”先打个寒颤,问道:“你这妖道会飞?”古亦闻道:“天机不可泄露。”时南别更加怯了,又道:“你不是说不管闲事么?”古亦闻道:“光天化日,擂台之上,自古禁用暗器。你已坏了武林规矩;我玉泉派作为华山之门,更不能容许你在此乱规矩!看剑!”
——台下人群本已痛恨那外国武士;杜昂打败了他,又除了铁梅香:因此人们偏袒杜昂。时南别用暗器伤了杜昂,古亦闻又救下杜昂:因此人们又来偏袒古亦闻,喝彩不断。
——古亦闻舞开玉泉剑法,剑舞如泉涌,剑如泉中真龙,呼之欲出。青袍青剑,舞作一团,早已融为一体。时南别气急败坏,解开衣襟,——里面藏有百余枚铁楔,——将铁楔一一飞出;手法之快,便如群鸟出巢。古亦闻毫不变色,仍然剑舞,将那些铁楔一一打落在台上。时南别瑟瑟发抖,手持大倭刀,上前去劈;劈下之时,那刀已断为数段。时南别面色惨白,失声道:“这,这分明有鬼神相助!”忽觉肋下疼痛,此时已被剑身抽下台了。古亦闻收起剑,不管台下起哄,下山去了。
走过一半路程,已追上杜昂等人。古亦闻道:“你们不会用平衡功么?不怕耽搁了伤势!”一个青年道士说道:“师父,小徒才疏学浅,学艺不精,怕出什么事情,所以……”古亦闻道:“行了。把杜昂给我吧。”背起杜昂,右手飞出钢剑,插在远处的石缝中。黎义仇——众道士带杜昂下山时,黎、和二人也跟了来——问道:“古大伯,我义父他怎么样?”古亦闻道:“很快就会没事了。”和莘芸忽然瞠目道:“丝线!原来你是骗他的。嘿嘿,不过骗坏人不算骗。”只见古亦闻手中握有一根细丝,另一端大约在钢剑的柄上。古亦闻笑道:“惭愧惭愧。我派的轻功可差得很。这就是平衡功……”正要再说下去,便听杜昂微薄地说道:“柺……金柺……”古亦闻见了,道:“杜昂的伤不能耽误。待会到了院中再跟你们细说。”手甩下,便见那线头黏在地上,古亦闻踩着线飞奔过去了;到那头便拔下剑,重飞过去,又踩着线奔走了。
原来那丝线乃是篆蛛丝。玉泉派饲养了许多篆蛛,出产蛛丝。那篆蛛丝坚韧又不锋利,粘性又极强。平衡功是古亦闻近几个月方摸索出来的,与轻功又有些相似。平衡功单从字面上看来,是保持身体平衡之意。但若练得久了,便可平息衡气,强身健体,益处颇多。
大约一辰过后,众人都回了院中,杜昂已安排休息了。黎义仇寻古亦闻道:“古伯伯,那时南别为什么不让你上台?既然如此,想必他知道玉泉派的底细,却又怎么不知平衡功?”
古亦闻便讲述道:“说来话长啊。当年戚将军在东边抗倭,写下《辛酉刀法》,教军士学习,为的是‘以倭治倭’。当时戚将军已经名声大噪,江湖中各门各派几乎都曾出手相助,我玉泉派自不例外。那是有位木匠参了军,创造了一门‘飞楔术’,刀楔相合,威力无比。海边清净以后,戚将军在营中摆宴庆功,众将士比武助兴。那木匠的飞楔术厉害得紧,却完败给了玉泉剑法。自那以后他常找玉泉门人比武,竟几乎没有赢过。他终于明白,飞楔术正好被玉泉剑法相克。前些年那木匠的徒孙时南别当了浙闽倭刀帮帮主,一心只想赢了玉泉剑法,疏忽了帮中事务,纵容帮众为非作歹。论剑前夕,定是他撩拨许多武人前来闹事,是怕我与他台上见面,使他颜面扫地。但那飞楔本是暗器,战场上应用倒也未可厚非;但这比武台上又不是战场,我怎能纵容他行凶?”
二人听了,唏嘘不已;又到客房中看望杜昂。杜昂躺在床上,脸色青紫,伤口发黑。古亦闻道:“这状貌看似已病入膏肓;但有了我的灵丹妙药,旬日内便能行走自如,期月之后,便能康复完备。”黎义仇听了,便向古亦闻跪下磕头,说道:“多谢古道长!”古亦闻赶忙将他扶起,道:“哎呀呀,分内之事,何必多礼!我这就要给他研药,你们在外静候吧。”二人便出了来。
天色已近黄昏。和莘芸道:“黎哥哥,我有些想念我爹爹了。”黎义仇道:“这才几天未见?——不过,待我义父伤好了,咱们一块去辽东。”和莘芸道:“还要等一个月……”黎义仇见她神色忧郁,正要安慰,便见一只红嘴鸬鹚朝她飞来,落在她肩上。和莘芸喜道:“爹的信!”那鸬鹚张开大红嘴,吐出一封信来。和莘芸看罢,说道:“爹爹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他想再见我一面……可你和杜伯伯怎么办……”黎义仇道:“我去问问义父的主意。”到了客房中,杜昂已打起鼾了。古亦闻示意不要惊扰,带两人出来关了门,问道:“何事?”和莘芸给他看了信,问道:“古伯伯,我去么?”古亦闻道:“去是要去,毕竟他是你爹爹。——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杜昂在我这里大可放心;我再派两个能行的徒儿与你们同去。”呼喝黄阖远、黄阖芝两个备马,带了粮水,出门向东驰去了。那鸬鹚将信卷横叼在嘴里,意即“信已收到”,也向东飞去了。
四人一路东行,未走一半路程,天已黑了。这一段匪徒强盗颇多,又老奸巨猾,甚至连皇帝也不惧。黄阖远说道:“这段路不可耽搁,我听说这一带强盗成群,无法无天。”说话间只听一声弓响,黄阖远摔下了马。三人惶恐不已;黄阖芝将伤者拉上马,一起加鞭疾驰。
片刻间,四人身后已来了千余官兵,手持火把兵刃,呼喝“捉拿反贼”之类。黄阖芝道:“我们疾马夜行,那些官兵想必当我们作强盗了。”便回马道:“官爷且慢!我们是玉泉院的道士,不是什么反贼。”那些官兵听了,一个长官道:“放箭。”黄阖芝急忙取剑抵挡。那长官便道:“不是强盗胆敢抵抗官兵?杀!”黄阖芝向另二人的马臀拍打,自己抵挡那些为国效力的正义之师。
两个道士被杀,官兵又追赶上来。他们与官兵相隔不足十丈,便听到一些谈话。
副官对长官说道:“我听说反贼是那小子的父亲,为何还要杀那个小女孩?”长官道:“布政使老爷说两个都杀,就要都杀!”副官道:“可是当年的反贼黎柏八只有一个儿子啊;那小姑娘是白龙帮主的女儿,势力很大,为什么布政使老爷还要杀她?”长官又骂道:“布政使说什么就是什么!你难道看上那娇滴滴的小美人了?”
黎义仇听了,十分刺耳,心道:“他们说我爹是反贼……是了,我义父告诉我,十三年前布政使想加税,被我爹痛斥一顿;那布政使便将反贼的罪名加在我爹头上……现在他们重新找到我,便来灭掉这星星之火……真歹毒!”便道:“芸儿,他们要杀我们,凭我这点功夫还能挡一挡;你快逃走,告诉你爹爹,给我报仇。”和莘芸听了,心中的情绪全都激发出来,嚎啕大哭,无法说话。黎义仇见了她这样的神情,却又万难割舍。他并不愿意在生命结束之时离开这个柔情的女孩子;又说道:“你不愿意,那咱们就死在一起吧。”和莘芸似是更加不愿,哭得更甚了。心中波动,脚下便疏忽了,已驾不动马了。又听嗖的一声,那马屁股中箭,再也跑不动了。黎义仇也不犹豫,将和莘芸拽来身前,同乘一马。
片刻之间,只听哀嘶数声,那马已被斩成数段。
黎义仇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哭了,好芸儿,乖芸儿!这样他们就会循声追来,那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和莘芸听了甜言蜜语,哭声渐息,紧紧靠在他胸前。忽见左手边有一片林子,便急忙转进去了。
林子并不多大。到了另一头,是一个大些的村庄;但那村里似乎有许多动静。正犹豫间,那些官兵已将追上来。二人急忙弃了马,转入身旁一座破庙中。
那村子前集结了约摸有四五百强盗,正要从树林出去;那些官兵恰巧从树林进来,两支队伍打了个照面,不由分说,混战起来。那马受了惊吓,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这时外面有个死在地上的强盗睁开眼睛,向庙里窥视;又向四周看看,便扭捏身躯,爬到庙里来。黎义仇见了,急忙向和莘芸打个手势叫她不要吱声;自己挽起袖子,准备迎击。
果然,那人见了高大的神像,也想爬到后面来。黎义仇屏气凝神,见那人刚刚探头过来,便伸过手去,一手捏下颚,另一手捂嘴。那人见势不妙,右手取出腰刀要杀。黎义仇便抽开捏下颚的那只手,擒那人右手。那人连口带鼻勒得喘不过气;两手一刀又胡乱扭打,不知不觉间,“嗤”的一声,那把刀已插入那人胸膛,登时断气。黎义仇大惊,哪想到竟杀了那人。看和莘芸时,仍然惊魂未定。
外面打斗许多时候,才见分晓。剩余数百名官兵鼠窜走了;剩数十人的强盗们却赢了一仗。那些强盗怕还有官兵,不敢长留,急忙逃走了。
黎义仇给那人瞑目,喃喃道:“你今生做了不少坏事吧;如果有下世,一定要做好人……”和莘芸急道:“黎哥哥!念叨那些没用的做什么?你看天都黑成这样了,我们怎么办?”黎义仇长叹一声,道:“那些强盗可能会带许多人来,这里呆不得了。”拉着她便往神庙的后门走去。
突然一个黑色的身影闪过,似乎是一位勇敢无畏的官兵。那人看见少男少女两个身形,喝道:“原来是你们两个!”搬起一块石墩子冲过来。和莘芸失声大叫,躲到黎义仇身后。黎义仇说声“别怕”,闪身过去,将那人仰面朝天绊倒。那人猝不及防,双手松开;那石墩抛到半空,又落将下来,正砸在那人面门上,登时死了。黎义仇又是一惊,心道:“……死了?”沉吟片刻,望着门外星空自言道:“我本无杀戮之心,今夜却失手连伤两人,罪孽啊!”叹息不止,愧疚不已。
近旁的和莘芸已面色煞白,呆立不动;这时回过神来。说道:“他们……他们是坏人……杀了应该……应该不算罪孽吧……黎哥哥,咱们快走,这里……”黎义仇便牵了她;方走出数步,又道:“现在是深夜;夜间恶狼众多;我身上又有血腥:怕是走不了了。”和莘芸听了,更加一筹莫展,坐在地上大哭起来。黎义仇无奈,只好一同坐下,口中不住地安慰,眼中不住地动情,心中更是不住地爱惜。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惟她的哭声传得甚远。
皓月当空,蝉蛐悠扬,星空璀璨,清风拂面。黎义仇在静默中搂紧她,注目他。她哭得很可爱,也很动人。黎义仇瞧见、听见,已经忘我。
突然几声狼嗷打破了美好的意境。黎义仇急忙站起来,说道:“现在真的是死生之地了。你跑得动么?”和莘芸这时已绝望了,哽咽中念叨几位神灵的名字:“大圣爷爷……关二爷爷……雷公爷爷……”。黎义仇重又坐下,劝道:“芸儿,听我说:现在只有你我二人,呼喊什么都是没用的,只有我们能解救自己。振作起来!”和莘芸似乎没有听见,仍然哭泣不止。黎义仇只得将她抱起,轻轻地说道:“芸儿,别哭了行么?狼群像官兵一样,也会寻声追来的……”好说歹说,她才慢慢不哭了。
两条腿驮两个人毕竟不可行。这时果然有一群狼循声而来。那群狼渐渐迫近时,耳畔中除狼嗷以外,竟还有虎吼及人的呼喝声。回头看时,只见一头猛虎口中叼着火把,虎背上有个模糊的身影,似乎是个猎人。
那人手持弓箭,手法迅捷,起落之间,便又有两头狼应声而倒。那人向这里呼喝道:“喂!你们两个!快些过来!”这两个看也看了,听也听见了,认为那人不怀恶意,便向那里走去。
那人手中未停,又射杀数匹恶狼;余下的仓皇逃回山里了。
和莘芸这时已下地了;二人向那人走去,却又惧怕猛虎,只在数丈外答话。那虎眼如铃,口如钟,耳如梭,齿如剑,四肢如柱,肩耸如山;高五尺,长九尺:果然是只好虎。再看那人,单薄衣服,头戴竹笠,二十余岁年纪;说道:“原来是两个娃娃?你们怎么……这里不妙,”看看狼尸,续道:“先到我家中避避如何?”这两个怯生生地,不知所措。那人又道:“我叫李自成,在山中打猎为生;虎儿是我当年救下的,养活至今,你们不必惧怕。”两人将信将疑,自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李大哥多半是个好人。”
忽然火光下照见和莘芸左脚无鞋;脚上沾满泥土却仍然光艳圆润,引得黎义仇目不转睛。李自成挡住双眼,扯下一块衣角,让她将脚凑合裹住。和莘芸转过身,急急将脚缠住。——原来武林中女儿家从不裹脚,这样便不会因行路不便而有所拖累。
三人一前二后,一面行走一面讲述来由,不多时来到一座草屋前。
李自成进屋挑一块肉出来将虎儿喂食了;三个进了庐中:屋里有张小桌,数张板凳;土炕上铺有一片草席;墙壁上是些狩猎器具。黎义仇道:“李大哥,你的家这么简陋?你的家人呢?”李自成叹道:“我幼时丧父母;他们死前给我取名,是想让我自力更生、成家立业;可惜我却不争气,一直过着穷日子。”一面端来两碗凉水给二人喝了;又道:“你们刚才太凶险了;这几日还是留在这里为好。——不用防我,我没什么歹念;你们若不放心,不如我跟虎儿睡在外面,你们在里面歇息便了。”黎义仇道:“李大哥……我们素不相识,你放心我们在你屋里?”李自成道:“我又没什么值钱东西,防你们做什么!歇息了吧。”
和莘芸道:“见不到爹爹了……”愁绪万千,无法开颜;黎义仇也无法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