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字:
关灯 护眼
笔下文学 / 武侠仙侠 / 山云藏兵志 / 第一回 众矢之的

第一回 众矢之的

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山谷之间寂静无声,只有鸟兽的叫声一阵一阵传来。山路延绵不绝,一弯一转,像是延绵不间断的溪水,漫长而又狭窄。
  山路绕山而生,十分狭窄,从山路旁望下去便是落差数十丈的山谷,一着不慎就有粉身碎骨的危险。这样的险境,却也造就了此处独一不二的风景,景因险而奇,实是要感叹造物主的鬼斧神工。
  前人游览至此,不知道是否一般感同身受,赞叹着自然的奇妙,为了能驻足观赏一番,先人们在此建立了一处处石亭,每座石亭相隔数百里,远远望去犹如烽火台一般,看似毫不相干,却又处处像血脉一般连接。
  每座石亭风格尽不相同,不像是同一批匠人所为,想必也是经过一代代能工巧匠的妙手才能造就这般景象。
  紫竹亭与其他石亭不同,材料是就地的紫竹,建造之处位于山腰以上,相比于其他石亭来说,紫竹亭像是被男人们包围着的女人,弱不禁风,却又在此矗立了已不知多久。
  此刻的紫竹亭中,正坐着两名男子。
  两人看着年龄差着不少,一个是寸发的老和尚,至于年龄有多大,看着像是有五十出头吧,身穿着袈裟,留着浓密的胡须,让人看不见他的嘴是小还是大,只看见胡子微微得动着。老和尚已有不少白发,双眼始终眯着,好像是在笑一般。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壮年男人。相比于老和尚而言,这男人着实不修边幅,凌乱的胡渣,双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就连头发都未扎整齐,时不时露出几缕。身上的麻衣布服不知道穿了多久,手肘处膝盖处到处都打着不同颜色不同面料的补丁,远远望去像是衣服上的图饰一般。只是他腰中佩着的两柄长剑,却是让人眼前一亮,长剑藏在剑鞘之中,像是耐不住寂寞想要冲出来一般,散发着令人不悦的寒气。
  “前辈放心,此间事了,经书定当归还”那佩剑的男子先开了口。
  老和尚轻轻得叹了口气,说道:“施主可知后果?”
  男人说道:“佛家讲究普度众生,前辈是得道高僧,又岂会见死不救?”
  老和尚依旧眯着双眼,胡须微微得颤动着,却没再说下去,手上的念珠正被他慢慢转动着。
  山谷之中忽然惊起一阵飞鸟,鸟群们吓得不轻,纷纷从树上展翅飞走,天空中顿时响彻着鸟叫。鸟鸣声过后,远远传来马蹄之声。二人纷纷循声望去,山路拐角处先是扬起了一阵沙土,伴随着驾马的声音。
  过了片刻,沙尘中闪现出一匹白马,银白色的马毛随着马蹄不停抖动,速度非常快,那半马高的沙尘像是一片云海,那白马自然就成了云海中的白龙,有着一股莫名的威慑感。
  驾马的是一名三十不到的男子,穿着银灰色镶金云纹公子袍,头顶带着紫金发冠,双眼死死得盯着前方,两条剑眉皱到了一块。他腰中的长剑随着白马不停摆动,让人生怕会被甩落下来。他右手死死缠住马绳,左手却搂着一个男孩,加上他怀前坐着的女孩,白马上一共载着三人。虽然那两个孩子的重量还不及那男子,但白马也是感到十分沉重,喘气声越来越重。
  白马飞驰向前,扬起一片尘土。这身后的尘土之中,传来了阵阵驾马的喊声。白马身后不远处,十来个驾马而来的武人正嘶声力竭得喊着各式各样的字眼,手中的马鞭不停挥下,马儿被打得生疼,发了狂一样得狂奔。
  身后那群人,为首的却是一个女人。这女人看不着年纪不大,却有着不同于长相的凌厉之气。身为女子,却一身男儿的扮相,原本秀丽的面庞变成了像是毫无感情的寒冰一样,那眼神中透露出的寒气仿佛瞬间就能将溪水凝结。
  那女人坐下的黑马也不是凡物,和白马相比,黑马多了几分嗜血的渴望,白马为了主人的安危发足狂奔,而那黑马就像是吞噬猎物的黑豹,紧追着白马不放。
  眼看黑马越来越近,那女人举手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剑光一闪,像是炙热的阳光让人睁不开眼。女人左手拉住缰绳,从黑马的一侧下落,右手挥剑向下一挑,瞬间挑起了一片砂石。那女子出手极快,砂石还未落地,又是一剑挥去。那长剑并着女人的内劲击向扬起的砂石,那些细小的砂石顿时都变成了拉满弓射出的弓箭,笔直向白马的后腿射去。
  砂石未到,白马身上的男子已然察觉,余光迅速向后一扫,不过再迅速的目光,都不及砂石飞来的速度。男子放开缰绳,右手提起身前的女孩,双足在马背上轻轻一蹬,径直跃了出去。那白马被这么一压,微微向下躬身,就在这时砂石已到,擦过了白马的后腿,划出了几道口子。
  白马在疾奔之中毫无准备,嘶吼了一声摔了下去。但那男子却早已有所准备,运起了轻功,稳稳得停在了白马前方。男人放下两个孩子,那女孩悻悻得躲到了男人的身后,那男孩却笔直得站在男人身旁,面上带着一副赴死的神情。
  男人拔出了腰中的长剑,像是要做一个了结。
  那群人停了下来。男人和他们中间只隔着那匹受伤的白马,那白马不住得嘶吼,像是告诉主人要让他快点离开。
  为首的女人依旧是冷若冰霜,威严得坐在黑马上,右手的长剑慢慢指向男人。那女人缓缓说道:“不要命了?”
  男人呵呵一笑,像是在挑衅。面对着那十来人,男孩丝毫都不觉得害怕,紧咬着牙齿,想要将他们一个个生吃了一样。
  “诸位英雄好汉,却欺负一个孩子,我是不要命,诸位怕是不要脸吧。”男人说话了,依旧带着笑容。
  那十来人像是被说中了,脸上红一块紫一块,都相互看看对方。只有那女子依旧面不改色,长剑却指向了男人身旁的男孩,说道:“把他交给我,你可以走。”
  男孩双眼直直得瞪着马上的女人,咬牙切齿得说道:“你们不得好死,以后我要把你们一个个全部杀死!”
  人群中传来了一阵阵不屑的笑声,都笑这乳臭未干的孩子。那女子冷冷得哼了一声,说道:“不用等到日后,你活不过今日。”
  男人插话了,长剑来回摆动,说道:“欧阳菲,你是忘了我还在这吧。”
  那黑马上的女人叫欧阳菲,是北武林踏云堡欧阳家的长女。而那男人,却是南武林洗剑庄的三公子苏武阳。
  欧阳菲冷笑了一声,没有搭话。身后那些人都下了马,缓缓得走了上来。其中一人说道:“苏三爷,何必要趟这浑水?”
  苏武阳定眼看了看,看那说话之人穿着一身青色道袍,鬓发飘扬,头上戴着乌纱道冠。他笑了笑,说道:“青城派莫掌门何时也成了踏云堡的马前驱了,道家的大师也爱追着一个孩子乱跑么。”
  莫掌门脸上现出了怒容,苏武阳的话像是两个大大得耳光,扇在了自己的脸上。他身边是位儒生,与他年龄相仿,都有五十好几。那儒生背过手,朗声说道:“苏三爷话说得重了吧,除魔卫道本来就是我们正道中人的本分,又何来谁是谁的马前驱呢?”
  那男孩听了,提起嗓子吼道:“你们才是魔,你们杀了我爹娘,你们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嘶吼中带着一丝哭腔,应该是提起了自己的父母,愤怒和着哀伤一齐吼了出来。
  苏武阳听那孩子如此吼道,眼眶也慢慢红了起来,为了不让敌人们发现,他微微转过头去,拿手搭在了男孩的肩上,男孩抬头看着苏武阳,苏武阳对他摇了摇头,虽未说一个字,那男孩却像是懂了一般,点了点头,忍住了快要掉下的眼泪。
  苏武阳吞了吞口水,回头看着那儒生,说道:“余掌门,华山派仁义的门风,应该不是江湖朋友瞎追捧的吧。能不能看在苏某与华山派素有交情的份上,放过这个孩子?”
  那儒生就是华山派的掌门。
  余千回闭目思索了片刻,叹了口气说道:“苏三爷,余某敬你重情重义,也罢。”说着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向欧阳菲拱手行了一礼,随即走到了一旁,“余某不出手便是。在场都是武林豪杰,想必也不差我余某一人。”
  苏武阳笑了一笑,心里想道:“倒是撇得干净。”
  欧阳菲倒是镇静自若,她知道,即便是余千回作壁上观,苏武阳也不可能敌得过他们。
  欧阳菲下马了,她翻身下马的速度很慢,就像时间慢慢凝结,众人都没出声,都暗自握紧了手上的兵刃,就等着欧阳菲下马后的一句话。
  欧阳菲却没有让他们一拥而上,只是往前走了几步,冷冷得问道:“苏武阳,我不明白,你父亲早已与我父定下盟约,此事洗剑庄绝不插手此事,你可知你此举会有何下场?”
  苏武阳脸上的笑容慢慢退了下去,先是没了表情,两眼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神光,接着又变得严肃了起来,他想了想,说道:“苏某行事,只求问心无愧便可。”
  欧阳菲回道:“苏武阳,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究竟将不将那孽子交给我,只要你肯就范,此事我就当从未发生。”
  这次轮到苏武阳的脸冷若寒冰,他握紧了长剑,横在了身前,没有答话。
  欧阳菲冰冷得说道:“那好。”
  等她话音刚落,身后十来人提着兵刃,缓缓得走了上来。苏武阳将那男孩与女孩一并护在身后,男孩此刻的心情,像是倒翻了的油盐罐,除了愤怒与悲痛,也有着很大的恐惧,他的衣服上沾着未干的血迹,那是他的父母还有同门的弟子留下的,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在他的面前倒了下来,躺在鲜血横流的大堂地上,有的翻着眼白,有的少了一条手臂,但他们都一样,都不再开口说话。
  男孩害怕,怕自己和他们一样,会流很多的血,会少了一条手臂。想到这,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左手手掌像是被什么软软的东西包围着,还有一丝暖意,他吓了一跳,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原来是那女孩的手拉住了他的手掌。他看了看那女孩,或许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时刻女孩的神情,女孩正望着自己,脸上带着一点暖暖的微笑,男孩也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慢慢的,那恐惧就消退了下去。
  时间就像凝固了一样,仿佛只有欧阳菲一个人能够自由得往前走去。
  可是他们都太专注于眼前,竟然一直都没发现紫竹亭里的两个男人。
  腰中佩着两柄长剑的男人率先站了起来,向老和尚行了一礼,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布包放在亭中的竹桌上,说道:“前辈,经书在此,万青原样奉还。”说着便踱步向亭外走去“今日要是能全身而退,日后一定亲自上少林赔罪。”
  老和尚还是眯着眼,静静得看着桌上的布包,只是他手上的念珠被转得越发快了一些。
  万青没几步就走了上来,一手搭在剑柄上,直到苏武阳身后,他拍了拍苏武阳的肩膀,苏武阳的精神紧绷着,被这么一拍后着实吓了一跳,他惊恐得回头看去,看见万青悄然无息得站在了身后。
  苏武阳惊恐得脸孔随着万青的微笑松弛了下来,像是水中救命的稻草,况且,万青不只是稻草,更像是一叶木舟。
  那十数人都傻了眼,谁也没有想到万青会在这里。欧阳菲冰冷的脸竟抽搐了一下,她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余千回本想静静得看着苏武阳命丧众人手中,但他万分也没想到,万青会在这里,但他转念一想,微微点了头,他早就应该想到万青会来到这里。
  万青走了上来,打眼瞧了瞧对面的人群,说道:“诸位别来无恙。”说完,他看了看苏武阳身后的男孩,说道:“青山,你长大了。”
  男孩疑惑得看着万青,点了点头,却认不出眼前的男人。
  苏武阳也跟着“嗯”了一声,他小声对万青说道:“万大侠·······。”他本想拜托万青带着两个孩子先走,但还未等他说完,万青抬手打断了他。万青一个箭步踏上前去,说道:“万某最爱凑热闹,也最爱打抱不平,你们这么多人为难苏兄一人,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众人都没有答话,只有欧阳菲一人说道:“梁文远投靠了魔教,这小子便是魔教的逆子。我武林正道除魔卫道有何不可?”
  万青哈哈大笑,一股真气运到嗓子口,朗声说道:“天大的笑话,梁文远投靠魔教乃是他一人的罪过,这孩子才不过十岁出头,与他又有何干,何故要至他于死地?”这几句话和着三成的内力,响彻了整个山谷。
  欧阳菲胆怯了,她害怕的并不是万青说的话,而是万青的内力实在深不可测。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欧阳菲已回不了头。她依旧面无表情,硬着头皮说道:“父债子偿,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万青笑道:“万某不信什么道理,只知道幼子无辜,诸位不肯给一条生路,便动手吧。”
  欧阳菲怔了一怔,她从未想过要与万青动手。但她也别无他法,这时候,身后有人说道:“万青,以少敌多,我们也不见得怕了你!”话音一落,立刻得到了周边的回应,大家都纷纷应和。
  顿时,众人又回过了神,想着自己这边人多势众,也不见得会输给万青。想到了这里,众人都摩拳擦掌,准备一拥而上。
  “我们十几人,难道还打不过你们两个?”有人喊道。
  万青笑了笑,心中想道:“可笑”
  忽然,有一个声音缓缓传来,那声音就像这里的山路一般延绵婉转,声音不大,众人却听得清清楚楚,像是附在耳边一般。
  那声音说道:“哦弥陀佛。算上贫僧,应是三人。”
  万青心中长长得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而苏武阳顿时傻了眼,他回过头来望去,那老和尚已经缓步走了上来。
  欧阳菲的脸变得阴沉得让人难受,整张脸上只有嘴角在微微得颤抖,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得说道:“少林。”
  老和尚迎着众人的目光,一步步得走了上来,直到站在了众人的中间。欧阳菲一行人开始窃窃私语,声音越来越大,一开始只是一昧得猜测,等老和尚走到了众人面前,他们骚动了起来。
  青城派的莫掌门像是知道,却又显得没什么把握,轻声自问道:“定···定远?”
  余千回眯着双眼,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他踱步走到了莫掌门身边,问道:“看出来了?”
  莫掌门忽然听到耳边有人说话,一下子转过头来,看到余千回已到了身边,他回道:“应该是少林寺的定远和尚。”
  余千回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默默得表示赞同。
  果真是少林寺的定远和尚。
  定远和尚停了下来,依旧是眯着双眼,让人不知道他是否正看着自己。只见他的胡须微微动了起来,接着露出了嘴,他缓缓说道:“哦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诸位英雄好汉便给了一条生路吧。”
  这话说得十分温和,却让众人无法动弹。
  欧阳菲慢慢整理了自己的神情,回到了起初那副高傲的神情,她一字一字说道:“家父的帖子早就下到少林寺,方丈大师即已表明不参与此事,定远大师您又为何背道而驰?”
  定远摇了摇头,说道:“师兄的本意是不愿再看到无谓的鲜血。”
  欧阳菲不屑得笑了笑,说道:“无谓的鲜血?魔教与我正道相争已久,何来无谓二字?”
  定远一时没有说话,他看了看身后的孩子,转过头说道:“剑门百年来的基业都葬于今日,梁门主已经付出了代价,施主又何必苦苦相逼。”
  欧阳菲说道:“父命难违,大师尽可与我们一同上山,与家父一叙。”
  万青此刻双手抱在胸前,走了上来,说道:“山上尽是英雄,这孩子上了山岂不是要被你们大切八块?”
  欧阳菲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他。定远还是站在两拨人中间,极力想调和这场纷争。
  欧阳菲一行人渐渐觉得有些不耐烦,现下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一行人交头窃耳,不知在说些什么。倒是欧阳菲,始终坚定得站在最前面。
  后头的私语声逐渐传到了欧阳菲的耳朵里,她想了一想,对身后的一名踏云堡弟子小声说道:“放响箭,告诉父亲快下山。我尽力拖住他们”
  那名弟子微微一点头,便退到了人群最后头。欧阳菲交代完后,长剑挥了一挥,说道:“大师得罪了。”
  话音未落,定远只觉得欧阳菲像是变了一人,杀气从她白皙的面庞中肆意得喷涌而出。再看她的时候,欧阳菲的长剑已经像是一道虹光,径直向自己的眉宇间射来。
  定远连忙往后急退了三步,剑锋离他的眉心始终离着那三步。欧阳菲一招没得手,急忙挥动长剑,剑锋一分为二,二又分作四,像一道剑网罩了下来。定远早有准备,双脚以着一股诡异的步风左右闪动。
  定远只守不攻,本意并不想伤害欧阳菲。但在她眼里,这就成了一种无形的羞辱。她身后一行人见她不敌,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来。
  众人口中一阵阵呼喊着,像是为了为自己鼓气。但无论他们喊得有多大声,此刻都被一个声音压了下去,那声音不是人的呐喊声,众人听到的,是兵刃出鞘的声音。
  万青拔出了长剑,只拔出了一柄长剑。那剑远远望去,竟然像是一条枯树枝,亦像是一块锈铁,总之并没有欧阳菲的剑来的精美,但正是因为这把剑,众人都逐渐僵硬了起来,万青拔剑的时候,长剑就像是在怒吼,震慑着四周的人。
  他们不再上前,余千回死死得看着万青手上的长剑,陷入了沉思。万青举剑走了上去,说道:“诸位莫打扰了大师的雅兴,若是闲得无聊,在下倒是有空与诸位过过招。”
  欧阳菲余光看到身后竟没人敢上前,口中喃喃道:“一群没用的东西。”说完,长剑婉转改成了劈式,她出手极快,那长剑跟着她的手腕不断地上下飞舞,每一剑都试图取了敌人的首级。
  杀气越来越重,此时的欧阳菲已不再是看似羸弱的女子,她双目的神光让定远忽然打了一个寒颤。定远知道,再一味得避让已经无法阻止欧阳菲的剑。想罢,定远挥舞长袖,之前一直藏在袖中的双掌此时完全暴露了出来。那双掌出奇得大,要比平常人的手掌大了一圈,特别是那手指,一根根就像是钢铁一样。这双掌上布满了伤疤,还有老茧,让人看了不住得生奇。
  定远双掌往前一推,趁着欧阳菲剑势的空档直直得向她的侧腰挥去。欧阳菲收剑不及,只能横过剑鞘挡在了腰前,同时双脚向下用劲一踩,整个人像是一只大雁飞了起来,右手的长剑也跟着往下一削。但定远此时像是早已有所准备,往后退了几步,定在了原地。只见他站住马步,双手先是放在腰间,然后又两手合十,举在胸前,两目紧闭。
  欧阳菲见状,心中想道:“不好。”
  她突然想到,方才定远只是佯攻,为的就是这片功夫可以让他运起真气。但此刻看穿已经有些晚,欧阳菲双脚刚一落到地上,马上向前一点,整个人又向前飞了出去,她的右手举起长剑,她将自己化成了一只弓箭,迅速得向定远飞去。
  万青自言自语道:“飞沙走石。此女功力倒也不俗。”
  突然,定远大吼一声,这一吼来得十分突然,吼声带着几分刚猛的内劲,苏武阳身后的两个孩子突然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五脏六腑都搅作了一团,无比难受。
  随着一声大吼,欧阳菲带着剑已经攻到了定远身前。定远像是感觉到了一般,忽然睁开了双眼,原来他的眼睛并没有那么细小。他那粗大的双掌此刻竟然透出了星星红光,还有淡淡的几缕云烟。
  一股股热气冲向欧阳菲,与她的冰霜之气截然不同,她意识到自己会被这股热劲融成冰水。
  但剑以攻到,再要抽回只会自损。顾不得那么多了,欧阳菲只盼着响箭一发,父亲能够赶下山来,想起响箭,欧阳菲突然意识到响箭怎么还没迟迟未发。这一走神,欧阳菲只觉得浑身定住了,像是弓箭射进了土墙,拔也拔不出来。她回神一看,原来不是土墙,但眼前的却比土墙更诡异,那是两根手指,布满了老茧与伤痕,还冒着一股股热气。
  “金刚指!”欧阳菲叹道。
  她开始产生了一丝惧意,自己的剑锋利无比,却像是玩具一般被定远夹在了双指中。
  她害怕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天空中划过了一声刺耳的巨响。
  定远松开了手,抬头向天上望去。欧阳菲不敢妄动,只能在原地微微得抬起头。那是一支响箭,她的心暂时松了三分下来。
  这下,轮到万青一行人开始慌张了。他们知道,这响箭是踏云堡独有的信号,一声响箭代表十万火急,需要同门援手;两声响箭则代表紧急撤退,保全同门性命。这一声响箭过后,山上必定会有更多高手下山支援。
  万青心里知道,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
  欧阳菲一行人也知道,一定要拖住这几人。
  “拖住他们!”有人喊道。
  众人应和着,冲了上来。苏武阳转身对身后的孩子们说道:“见机行事,如果山上来了更多人,你们就赶紧跑。”
  两个孩子点了点头,目送苏武阳跃进了战圈。
  混战一触即发。
  可是谁都没有料到,山上的回应来得那么快。
  一声巨响在远处缓缓划过,还没等那只响箭落下,第二支响箭又响了起来。
  “撤退?!”欧阳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她身后的一行人都和她一样,惊讶得望着响箭划过的方向。
  第三声!
  整整三支响箭,一支跟着一支慢慢追逐着,一同划过了天际。
  欧阳菲傻了眼。“铮”得一声,长剑掉在了地上。定远双掌的真气慢慢退了下去,逐渐合十,回到了佛礼。他与众人一样,都看着天空,只不过他长长得叹了口气,说道:“哦弥陀佛。”
  欧阳菲的嘴不住得颤抖,喃喃道:“父......父亲,死......死了?”
  三声响箭,意为主帅阵亡。
  欧阳菲伫立在原地,始终没有动弹,脖子仰着,直勾勾得看着天上。
  “大小姐,我们得赶紧回去!”方才放响箭的弟子说道。
  欧阳菲一下子回过神,一把抓过那名弟子的衣领,大声问道:“你发了几支响箭?!”
  那弟子实在是无辜,悻悻得回答:“我......我只发了一枚。”
  欧阳菲松开了那名弟子的衣领,奔到黑马身旁。那黑马十分灵性,马蹄不停得在石地上来回摩擦,鼻孔呼呼得喷着热气。
  欧阳菲大吼一声:“赶紧上马回去!”众人都会过了神来,纷纷照做。这一下子的变故,让苏武阳一行人也摸不着头脑,只能呆呆得伫立在原地。
  欧阳菲调转马身,转过头来挥剑指向定远,说道:“洗剑庄与少林,日后必要来讨个公道。”说完又指着苏武阳,“倾我踏云堡之力,定要追住这孽子。”
  周围众人心中升起了一阵寒意,但随即又各自打起了算盘,都盘算着这孩子日后变成了向踏云堡邀功的筹码。
  随着欧阳菲的驾马声,众人挥鞭而去。余千回走在最后,他仿佛不着急走,座下的马也没有像他们这般狂奔,只是微微跑动。余千回转头看了看,正与万青对上了眼。
  万青也正看着余千回。
  只见万青早已经收回了长剑,一下子变得恭敬起来,双手合在胸前,远远得向余千回行了一礼。
  余千回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对着万青微微点了点头。
  随后,他挥起了马鞭,驾马疾奔而去。苏武阳松了一口气,突然双脚好像没了力气,几乎要摔倒下去。直到欧阳菲一行人彻底消失在眼前,定远与万青才慢慢走到苏武阳跟前。苏武阳想要说什么,但是嗓子里火烧一样,原本不屑的笑容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忽然变得苍白的脸庞。
  万青发觉了,伸出手搭住了苏武阳的身子,问道:“苏三爷还好?”
  苏武阳摇了摇手,正要说话,那女孩却抢先开口叫道:“三叔!他晕过去了!”三人这才想起那男孩,同时向那孩子看去,此时那孩子已经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万青与苏武阳几乎是同时喊了出来,只不过苏武阳喊的是“山儿”,万青喊出的,是“青山”。
  那男孩叫梁青山。
  定远急忙蹲了下来,一把握住了梁青山的手腕,把起了脉。他们看不到定远的神情,只看到他那眼皮下的眼珠不断得在转动。过了一会儿,定远开口说道:“无碍,无碍,只是突遭变故,方才又受了太大的刺激,一时候撑不住,待他休息片刻就好。”
  万青和苏武阳总算是安下了心,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找一处安歇的地方落脚。苏武阳走到白马身前,蹲下身来看了看白马的伤势,幸好只是一些皮外伤,他用力将衣服撕了开来,将白马后腿上的上包扎了起来,边问道:“还能走吗?”。白马转头,用脸蹭了蹭苏武阳,然后慢慢得站了起来。苏武阳笑着摸了摸白马的脖子,说道:“咱们走吧。”
  白马虽然受了伤,但行走也是无碍。众人将梁青山放在了马背上,白马驮着梁青山跟在了众人身旁,而苏武阳则是背着那女孩,跟着万青与定远下了山去。
  耳边有一阵阵说话的声音,但又听不清他们说着什么。不过声音像是越来越清晰,两个人,是三个人,三个男人的声音。
  梁青山慢慢恢复了意识,和之前粗糙的石子路比起来,他此刻觉得的背后居然软绵绵的,非常舒服。
  “我死了吗?”梁青山开始想着。
  他慢慢得睁开眼,想要看看自己是否还活着,看看自己的手臂有没有断成好几截。等他睁开眼来,却看到的是一张床的床顶。“原来是一张床。”他想道。
  梁青山微微转了下头,看到床边坐着那个女孩,此刻正背对着自己。而女孩面对的方向是客房里的茶桌,茶桌边坐着三个男人。
  便是苏武阳三人了,他们正围坐在茶桌边,茶桌上摆放着一些茶点。
  梁青山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睁开眼,躺在床上听他们说话。
  窗外零星洒进来一些朦胧的月光,这时候已是黑夜。外边已经恢复了宁静,只剩下此起彼伏的虫鸣声。
  “今日实在是多谢二位,苏某感激不尽。”这是苏武阳的声音。
  “三爷言重了,万某只是扯了扯嘴皮子,倒是劳烦了大师,要好好谢过大师才是。”万青随即说道。
  定远的声音还是这么平稳,他慢慢说道:“不敢当,不敢当。万大侠智慧过人,贫僧很是佩服。”
  万青显得有些尴尬,苏武阳问道:“大师此言何意?”
  定远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万青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道:“是这样,数日前我去少林寺借了一样宝物,迟迟没有归还,大师是为了提醒我归还宝物这才追我到此处。”
  “借宝物?”苏武阳显然是心中有数,反问道。
  万青顿了一顿,说道:“正是正是。”
  苏武阳哈哈大笑,说道:“我看万大侠在借的时候忘记了和主人知会一声了吧。”
  万青被他说中了,悻悻得摸了摸鼻子,但随即又说道:“若不是这样,大师怎会追了我几天几夜,这才赶了过来。”
  苏武阳想了想,半晌没有说话。
  倒是定远叹了一口气,说道:“说来也是惭愧,竟要万大侠如此行事贫僧才能出手相助,实在是愧对慈悲。”
  苏武阳说道:“大师也不要这样说,少林应该也有自己的难处,没有参与也已经是一件幸事了。只是现在少林也被牵扯了进来,大师往后的日子想必也是少有安宁了。”
  定远说道:“导人向善救人性命慈悲为怀,原本就是出家人的本分。只是这世道却并非那么简单,人心善恶,权欲纷争,个个都是杀人的利器。”
  万青看了看定远,看见他低着头颅,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他转过身子对着苏武阳说道:“山上的情况如何了?”
  苏武阳摇了摇头,说道:“当时一片混乱,众人杀在了一块儿,二哥舍了性命才让我有机会将这孩子带下上去。”
  梁青山听到这里,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父亲梁文远将母亲与他护在身后,剑来厅内站着很多陌生的人。他们有的上了年纪,连胡须都是白色的;有的看上去就和父亲差不多大。梁青山偷偷弯过头去,露出了一只眼睛,看着剑来厅门外。
  剑来厅门外是一片诺大的广场,平时都用作练剑或是集会的地方,但此刻竟沦落成了修罗场,梁青山只看到透过剑来厅那四四方方的大门口,不知道有多少人来来回回,有的从左边闪去右边,有的从右边闪进,却笔直躺在了地上。原本土黄色的地面被染得尽是乌黑。
  他太害怕,已经听不清厅内的人再说什么,依旧只敢偷偷得看着父亲身前的那些人。为首的那个老人,长得就像山上的老虎,两条浓厚的眉毛直冲太阳穴,不光是眉毛,连他的胡子也按耐不住,往外炸了开来。那老人的眼神就像天上的雄鹰,梁青山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十分得害怕。
  而那个像冰霜一样的女人,欧阳菲,此刻正站在那老人的身旁,握着长剑一言不发。还有那个莫掌门,与余千回站在一块,二人低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梁青山数了一数,这厅里有数十人,除了那些扮相一致的弟子,像余千回那样的人也有七八个。
  梁青山拼命得想要记住他们每张脸。
  只听见那老人似乎问了一句“交还是不交?”,他父亲梁文远随即拔出了长剑,身后仅有的一些剑门的弟子一同冲了上来。他傻了眼,只感觉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他回头一看,是苏武阳,他的双脚离了地,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苏武阳一手抱着一个孩子,连拔剑的机会也没有,面对别人斩过来的剑,他只能靠着双脚不停得闪躲。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武阳用脚踢中了几名踏云堡的弟子,立马飞奔至窗前一跃而起,跳了出去。梁青山抬起头,见到父亲与母亲双双倒在了血泊之中,梁文远的脸上沾满了自己的鲜血。
  想到这里,梁青山的眼泪流了下来。
  “梁门主他......真的投了魔教?”万青问道。
  定远一下子转过头,想必他也十分想知道答案。苏武阳说道:“二哥向来豪爽,又酷爱广结好友,也不管别人到底是正道还是魔教。他常与我说‘即便是魔教之中,也有顶天立地的义士;但即便是武林正道,也不乏那些伪善恶毒的小人。所以正义邪恶,又岂是那么容易区分’起初我时常告诫他谨防人言,但时日长了我也就不放在了心上,没想到终于还是引了大祸。”
  万青点了点头,说道:“梁文远此人我倒是只见过几次,不是很相熟,倒是他父亲梁老门主对我有恩,那照你所说梁文远确实与魔教中人走得较为近一些?”
  苏武阳说道:“我知你的意思,但事实上并非如此,二哥与我虽然只是结义兄弟,但他对我处处坦诚相待照顾有加,更胜血亲。他若是要投靠魔教肯定会告知与我,再说,他并非大力结交魔教中人,只是那么一两个,也说不上是什么至交,说他勾结魔教我是一万个不相信。”
  万青幽幽得说道:“可是据我所知,有人将梁文远与魔教私通的信件交到了踏云堡欧阳云手里。”
  苏武阳像是早已经知道,没有说话。这时定远开口说道:“剑门身处南武林,是在洗剑庄势力范围之内,有没有可能是梁门主因三爷的身份......”
  定远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万青与苏武阳也是听出了其中的味道。
  苏武阳沉默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或者说,他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三人沉默了片刻,床边的女孩子突然“哎哟”了一声,苏武阳问道:“怎么了吉儿?”
  那女孩正朝着屋顶两只小手搓着眼睛,若若得说道:“灰尘落到了眼睛里,不碍事。”
  万青觉得不对,这客房一眼看去甚是干净,屋内也无风。
  苏武阳刚要起身,想要去给女孩吹吹眼睛,但马上感觉肩头上多了一只手掌,他顺着看了一眼,是万青。
  万青一手按住苏武阳,一手伸出手指放在嘴前,示意他不要说话。万青定在那里,又看了看定远,定远拿手指了指屋顶。
  苏武阳意识到,房顶有人。
  果然,屋顶传来了一阵响动,响声过后落下一些灰尘。
  三人确认屋顶确实有人后,慢慢都凑近了身子,开始小声的交谈。
  “他们人多,照顾两个孩子要紧。”万青小声说道。
  其他两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做声。
  “大师、万兄,这女孩名叫苏吉,是我侄女,只求两位能够保住两个孩子。”苏武阳小声说道。
  万青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非也非也,三爷难不成想以死相拼?”苏武阳没有回答,但眼神却无比坚定。
  万青看了看定远,说道:“这样,大师留在房中,我与三爷还有苏吉一同出去迎敌,万某今日就杀出一条路来,也要送三爷出去。只是青山,拜托大师了。”
  定远看了看梁青山,此时他已经慢慢撑着坐了起来。梁青山微微叫道:“三叔......”
  苏吉连忙转过头去,笑着说道:“你醒啦。”
  “二位放心去吧。”定远说道。
  苏武阳与万青对视了一眼,向定远行了一礼。苏武阳朝苏吉喊道:“吉儿,我们走吧。”
  苏吉“哦”了一声,从床上跳了下来,接着几步跑到了苏武阳身边。
  苏武阳摸了摸苏吉的头,又走到了床前,拉住了梁青山的手。
  “三叔要去哪?”梁青山问道。
  “山儿莫怕,三叔去引开那些坏人。从今而后要听大师的话,以后三叔再来找你。”苏武阳说道。
  梁青山点了点头,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苏武阳见罢,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带着苏吉一同和万青走出了房门。
  屋内一时只剩下定远和梁青山。苏吉刚要踏出门口,回头瞧了瞧床上的梁青山,见他正瞧着自己,两人的目光正巧对上了,苏吉觉得双颊一热,径直走了出去。梁青山见罢,只觉得更添了三分难过。
  还没等苏武阳他们走到楼下,客栈门外已经传来一阵阵吵闹声。万青走在前边,一手慢慢得摸到剑柄上。三人走了出来,此时夜已深,但就着月光,依稀能看到一名女子坐在黑马之上。
  便是欧阳菲了。
  一时间,欧阳菲身后的人点起了火把,万青看了看他们,见他们身着一样的衣衫,应该是踏云堡的弟子。
  “少了那些名门大派掌门,突围倒也是容易了许多。”万青心想。
  但随着火把越来越多,万青看得越发清楚起来。欧阳菲身后不止是普通的弟子,还有不少早已成名的高手。
  欧阳菲身后左右紧跟着两个男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一人持剑,一人持刀,细细看来,这两人都像是经过一场恶战,伤口都还未痊愈,但这二人像是丝毫不觉得疼痛,脸上的伤竟让他们显得十分威武。
  “踏云四将来了两个”万青又看了看,“加上后面的弟子,大约二十人左右。”
  万青凑到苏武阳耳边说道:“欧阳菲无可惧,四将之中只来了两个,且看着像是都受了重伤,三人都不在话下。只是眼下还有一个孩子,我们还是要万分小心,尽量不伤人命。”
  苏武阳握住了剑柄,点了点头。而苏吉则躲在他的身后,拉住了他的衣角。苏武阳转过身来,小声对她说道:“吉儿放心,叔叔这就带你回家。”
  “回家?你哪里都去不了。”欧阳菲突然开口说道。
  苏武阳听完转过身来,面对着欧阳菲不屑得笑了笑,说道:“莫非欧阳小姐想要在下在这陪你?”
  欧阳菲冷笑了一声,说道:“油嘴滑舌,那小鬼呢?”
  苏武阳说道:“在下不知。”
  欧阳菲说道:“那好。既然你不知道,就把路让开。”
  苏武阳与万青两人正巧堵住了客栈的大门,二人就像门神一样一左一右,客栈的掌柜与店里的小二早已吓得躲在了柜台后面,不敢出来。
  万青说道:“欧阳小姐也太不把万某放在眼里了吧。”
  欧阳菲看了看万青,说道:“踏云堡与你素无往来,也毫无瓜葛,纵使你武功盖世,我踏云堡也不是吃素的。”
  万青笑了笑,说道:“早就想领教领教踏云堡的功夫,眼下倒是巧的很。”
  欧阳菲一行人都从马上下了来,各个抽出了手中的兵刃,一步步得往万青与苏武阳逼近。
  又是白天那个声音,万青拔出了长剑。那剑在月光下显得不再那么抢眼,但四溢的剑气使欧阳菲身后的弟子走得慢了起来。
  踏云堡堡主座下四名高手,被称为四将。这四人的修为无论是谁都能在武林中有一番不小的作为。欧阳云南下,身边除了带着欧阳菲与二子欧阳德,还有四将中的两名,其中高瘦的名叫左海,稍矮一些的名叫卫旭。其余二将与欧阳云长子欧阳宇留守踏云堡。
  左海与卫旭默不作声,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个字,一直仗着刀剑护在欧阳菲两侧。此时万青出言挑衅,欧阳菲已经起了杀意,他们两人便走上了头前,准备与万青决一死战。
  双方剑拔弩张,月夜下尽是看不见的暗流涌动。
  “住手!”一个粗狂的声音吼道。
  苏吉竟然惊住了。
  众人都循着声向外处看去,月亮下渐渐走出三队人马,队列整整齐齐,他们穿着相同的白色锦织长袍,头发一丝不乱得盘到了头顶,插着玉石制成的发簪,手中都提着一柄长剑,走起来的步伐都如此统一并且迅速,步步生风,将袍子带了起来。
  为首那人看着三十好几,他的衣着远比身后那些人要来的华丽,像极了一位家境富裕的公子哥,但他那雄鹰一样的长相却和身着极是不符,寒玉的簪子本是一件珍贵的饰物,苏绣缎面的公子袍本身也是极为华丽的服饰,但这二者在他的身上,却像是束缚雄鹰展翅的枷锁,看着十分多余。唯有他手上的那一柄长剑,乌黑的剑鞘反射着微弱的月光,正与他一样随时准备着出鞘。
  那人大喊了一声,带着身后的队伍快步走了上来。
  欧阳菲一行人并未收起长剑,反而像是受到了更大的威胁,原本准备取人性命的阵势瞬间变成了防御的状态。
  苏武阳一时没忍住,叫道:“二哥。”
  那男人并未看他一眼,而是走到欧阳菲身前鞠了一躬,说道:“在下苏武新,见过欧阳大小姐。”
  欧阳菲一行人听后都不约而同得看了看苏武阳。
  “二爷是来救兄弟来了。”欧阳菲冷冷得说道,语气十分凌厉。
  苏武新语气温和,带着几分谦逊,说道:“踏云堡与洗剑庄之间怕是有些误会,家父已交代万不能伤了两家的和气。”
  “和气?”欧阳菲冷哼了一声,一股气从鼻孔里喷了出来,“我倒是想问问苏二爷,贵庄言而无信,又何来的和气可说?”
  苏武新说道:“大小姐千万不要误会,有什么需要在下做的尽管开口便是。此番在下前来,领门中精锐弟子三十人,特来援助踏云堡。”
  欧阳菲冷笑道:“这三十名弟子究竟是来帮谁的忙,你心里清楚。”
  苏武新大喊道:“武阳!”
  苏武阳听后,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走了过去。
  苏武新甚至不愿瞧一眼他这位惹事的弟弟,只问道:“人呢?”
  苏武阳弱声问道:“什么人?”
  苏武新终于瞪了他一眼,问道:“大小姐要的人呢?”
  苏武阳没有回答,只是不解得看着苏武新。这时候万青走了上来,来到了苏武阳身边,向苏武新行了一礼。
  苏武新拱手道:“多谢万大侠,帮着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万青笑了笑。
  苏武新又问道:“人呢?”
  苏武阳按耐不住,提声说道:“我不知道!”
  话音还未落,苏武阳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得生疼,接着一股巨力从脸上传来,原来是苏武新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月夜中,这耳光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欧阳菲也并未料到苏武新会动手掌掴自己的弟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万青也是始料未及,想出手阻拦却来不及,只能一把按住苏武新,说道:“苏二爷!”
  苏武阳没有一点防备,瞬间觉得眼前金星直冒。
  “三叔!三叔!”苏吉看到了这一幕,赶紧跑了上来抱住了苏武阳,一边又向苏武新喊道:“爹!你干什么打三叔!”
  原来苏吉的父亲就是苏武新,洗剑庄庄主苏风起有儿子三人,长子苏武西自小起就是全庄上下的众望所托,父亲对他的教育也是极为严格,苏武西倒也不负众望,帮着父亲打理着全庄的事务。
  儿子苏武新并没有大哥那般心思缜密,但也有他自己的长处。苏武新最爱有二,首当其冲的便是他的爱女苏吉,接着就是武学了。苏武新不及大哥年长,但武学修为却不在大哥之下。他平日里就负责教导门中弟子修习剑术,苏凤起更是将由门中精锐组成的“天字号”交由他率领,便是眼下苏武新身后这三十人的队伍了。
  苏武新带着怒意,对着苏武阳说道:“你一个人胡作非为也就罢了,你怎么敢带着吉儿和你一同犯险?!”
  苏武新记忆里,只有小时候兄弟三人一块闹别扭的时候打过架,长大之后便从未挨过打,更何况苏武新这一记耳光打得并不轻,一丝鲜血从苏武阳嘴边溢了出来。
  苏武阳擦了擦嘴,没有说话。
  苏吉跑过去拉住了苏武新的衣角,边哭边说道:“爹,不能怪三叔。是我偷偷跟着出来的,我还以为三叔又背着我自个儿溜出去玩,就偷偷跟着出来了。三叔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去,只能带着我了。”
  苏武新听了之后半晌没有说话,只是不住得叹气。
  苏武阳的愧疚悠然升起,他慢慢说道:“二哥,是我错了。”
  苏武新看了他一眼,搭住了他的肩膀,说道:“跟我回去。”
  欧阳菲开口说道:“这便想走?”一边走上了前来,站在苏武新面前,“不把人交出来,我就算是拼了性命也不会让他离开。”
  苏武新说道:“武阳,那孩子呢?”
  万青双手抱在胸前,和一个旁观者一样依靠在门前,看着众人。苏武新一来,变成了苏武阳的家事。“别人的家事,还是不要插手为好”万青心中喃喃道,“青山应该和定远大师已经离开了吧。”
  苏武新见弟弟还是不愿开口,语气又开始带着怒气,说道:“梁文远只是你义兄,你就能为了他跑去剑门送死?你把你的血肉至亲置于何处,你知不知道爹已经被你气得三天吃不下东西了?”
  苏武阳突然觉得有利刃正在扎自己的胸口,他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父亲非气出病不可。只能低下了头,神情像个犯错的孩童一般。万青心念一动,走上前搭住了他的肩膀,说道:“三爷如实说了便是。”说话同时,万青的手稍稍一用力,按了按苏武阳的肩头。
  苏武阳微微一惊,抬头看了看万青,他看到万青的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笑意,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苏武阳顿时恍然大悟,神情一下子振作了起来,对苏武新与欧阳菲说道:“我不知道那孩子在哪,诸位不信进去搜一搜便是,苏某绝不阻拦。”
  苏武新刚要开口,只听见欧阳菲喊了一句“搜”,左海与卫旭两人便带着弟子冲进了客栈,众人分成两拨,一拨搜查后厨,另一拨则将客房一一查了个遍。
  但即便是将这客栈里的地砖也翘起来,也找不见梁青山的踪影,正如万青所想,定远早已带着梁青山从窗外逃出,此时不知已去向哪里。
  欧阳菲一行人扑了个空,恼怒至极。而此时苏武阳带着一丝得意,欧阳菲气血上涌,恨不得一剑杀了苏武阳。
  “人呢?!”欧阳菲剑指苏武阳,吼道。
  “苏某实在是不知,大小姐怎么会觉的那孩子会跟我在一起?”苏武阳摊了摊手,说道。
  欧阳菲收起了长剑,心中想道:“山下最近的客栈就是此处,我们一路纵马而来,途中也没有弟子先行探路,苏武阳应该收不到任何风声,难道他当真不知?”
  欧阳菲忽然想起了什么,凑到左海身边小声问道:“方才你们进去搜查的时候有没有找到一个和尚?”
  左海想了一想,答道:“没有见过什么和尚。”
  欧阳菲想了一想,转身看了一眼万青和苏武阳,对身后弟子说道:“既然那孽子不在这,就不再为难苏三爷。”说完,翻身上了马。
  欧阳菲带着弟子驾马准备离开,欧阳菲坐在马上,手中拉着马绳,指挥着黑马慢慢走到苏武阳身前,那黑马目露凶光,死死得盯着苏武阳,看得苏武阳浑身就像蚁群噬咬一般不舒服。
  欧阳菲坐在马上,自上而下看着苏武阳,她本就一副冷若冰霜的姿态,现在更多加了几分蔑视,淡淡得说道:“希望苏三爷明白,今日是苏三爷拖着各位下了水,踏云堡势必要向少林与洗剑庄讨个公道。至于那孽子,待我回到堡中自会发下英雄帖,誓要抓到此人。”
  苏武阳感到了周身的寒意不断环绕,他突然觉得此刻的欧阳菲比任何人都要可怕。他甚至不敢直视欧阳菲,只能不做声得站在原地。苏武新在一旁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这往后的日子,又将会有一场大风大浪。
  欧阳菲说完,便带着人马扬长而去,马蹄声由响至轻,片刻后便消失在了月光底下。
  “呼。”苏武新居然一反刚才的神态,长长得叹了口气。
  苏武阳与万青都同时向他看去,苏武的脸上一下子少了那股肃穆,显得亲和了不少。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了苏武阳,说道:“给。”接着又问道:“没事吧。”
  苏武阳愣了一愣,慢慢接过了手帕,说道:“二哥放心,我没事。”
  苏武新点了点头,抱起了苏吉,装作愤怒得说道:“看你回去你娘怎么打烂你的屁股。”苏吉伸了伸舌头,一把抱住了苏武新的脖子,呵呵直笑。
  随着踏云堡众人的离去,周围的气氛缓和了不少。苏武新抱着女儿,对万青说道:“多年不见,万兄风采依旧哪。”
  万青摆了摆手,说道:“万某一届浪人,哪比得上苏二爷威风。”
  苏武新笑道:“万兄这是讥讽苏某了,万兄剑法独步武林,自然是风光无限,哪里是我所能及,改日定要向万兄讨教几招。”
  万青笑道:“好说好说。”
  苏武新又对苏武阳说道:“我们回去吧,爹还在等着。”
  苏武阳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对着万青行了一礼,说道:“今日对亏了万兄,此恩苏某铭记于心,不知万兄日后作何打算?”
  万青回道:“万某一向来都是走到哪便是哪里,倒是方才听欧阳菲所说,踏云堡日后会寻少林的麻烦,我便去少林吧,毕竟是我将少林拖下了这股泥潭。”
  苏武阳点了点头,心中挂念着梁青山。
  苏武新抬手,说道:“既然如此,洗剑庄在此谢过万兄,后会有期。”
  万青笑了笑,行了一礼。礼罢,苏武阳便随着苏武新一起离开了客栈。众人步行,虽没有欧阳菲一行人来得快,但也是步履生风,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万青独自一人站在院中,对着远处望出了神。
  月夜下的万青像是变了个人,皱着眉头,独自思索着。
  “欧阳菲总不能骑着马跑上屋顶,洗剑庄的人也是之后才到,那屋顶上的是何人?”万青心中想道。
  万青正在想着,客栈角落处的黑影中突然闪现出了一个人影,万青感觉到了他的气息,呼吸平稳,应是内力深厚之人。
  万青突然说道:“何不现身一叙?”
  那黑影之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冷笑,万青转过身来,凭着月光看到黑影中慢慢走出一个身影,先是一张脸,然后是整个身体,即便是月光似有似无,随着这人越来越近,万青却已经知晓了。
  走出来的,是华山派掌门余千回。
  万青愣了一愣,立马行了一礼,说道:“见过大师......余掌门。”
  余千回背着手,微笑着走到了万青身前,万青一直行着礼,没有抬头。余千回伸出来手来,扶起了他的双手,说道:“四下无人,你唤我大师兄即可。”
  万青看着余千回,半晌没有说话。
  余千回说道:“你虽以离开华山派,但师兄弟的情分总还在吧。”
  万青只好点了点头,说道:“就听大师兄的。”说完万青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原来是方才是大师兄。”
  余千回笑了笑,说道:“你可得好好谢谢我,若非我赶在欧阳菲之前到了这里,你们就要被围个正着了。”
  万青应和道:“对对对,多亏了大师兄,方才我还以为屋顶上是踏云堡的人。大师兄轻功实在是了得,欧阳菲驾着马竟也追不上。”
  余千回笑道:“哪来什么轻功,我也是驾着马来的,只不过欧阳菲他们人数众多,没我一个人来得自由,我架马绕到客栈后面才上的房顶。”
  万青问道:“那你的马呢?”
  余千回看了看远处,无奈道:“方才看到被定远骑走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
  万青清了清嗓子,问道:“大师兄,山上的情况如何了?那三声响箭......?”
  余千回点了点头,说道:“欧阳云死了,确实如此。山上乱了套,不光是踏云堡,各门各派都是死伤惨重,就说青城派,莫兄坐下七个弟子一人受了重伤,一人断了一条胳膊,一人瞎了一只眼睛,其余剩下的也都受了伤。再说嵩山派,朱子秋的徒弟贪生怕死,反倒捡了一命,倒是他自己受了重伤,被徒弟们抬着下了山。唐门、点苍、昆仑等各大门派均是一塌糊涂,现在都已经各回各家。”
  万青瞪大了眼睛,半信半疑得问道:“大师兄言过了吧,剑门并不擅武啊。”
  余千回嘴角上扬,他早料到万青不会相信,便问道:“你有多少年没去过剑门?”
  万青想了一想,说道:“大概已有近十年了吧,自从老门主去世后便不再去了。”
  余千回说道:“那便是了,近十年的时间足以改变整个剑门。剑门百年的基业都建立在非凡的铸造技艺之上,他们锻造的神兵层出不穷,武林中习武之人谁不想有一柄剑门铸造的利刃,又有哪个门派不从剑门手中购得大批兵刃用作门中弟子的佩剑,剑门虽没有习武的门风,但在江湖上的名声丝毫不弱于洗剑庄与踏云堡。”
  余千回接着说道:“也正是因为这样,剑门才有今日的下场。老门主德高望,行事向来低调,他儿子梁文远却正与他相反,向来行事不收约束,我行我素,对权势的渴望也比祖辈们更加来得强烈。要不是他,剑门又岂会遭此横祸。”
  万青不解道:“此话怎么讲?”
  余千回回道:“老门主故去没几年,梁文远开始大兴武风,门中上下无论是弟子还是铸匠每日都要习武,那些整日与摸惯了兵刃的弟子与铸匠使起兵刃来可谓是如鱼得水,从此剑门便从单纯铸造兵刃变成了武林中举足轻重的门派。若单说是习武,倒也无可厚非,但梁文远打算的可不止这么些。门风兴起,梁文远自知一己之力无法与各大派一争高低,便设法勾结魔教,意欲借魔教之力助他称霸武林。”
  万青像是听了一篇天方夜谭,傻傻得站在原地。
  余千回语气一收,问道:“你可知道为什么欧阳云不惜万里也要南下挑了剑门?”
  万青摇了摇头。
  余千回说道:“那是因为剑门中有人知晓了梁文远的意图,害怕引火烧身,便偷取了梁文远与魔教来往的书信,交给了踏云堡。梁文远在书信中写明,要征回九兵,一并交给魔教。”
  说话的同时,余千回的目光落到了万青腰中的双剑上。
  万青并未发觉他的目光,眼神呆呆得看向远处,脑中极力再回想着什么,嘴唇上下微微得动着,声音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九兵......九兵......”他喃喃道。
热门推荐
太乙最强装逼打脸系统玄浑道章大魏读书人我只想安静的做个苟道中人一品丹仙大乾长生坐忘长生武侠之神级捕快洪荒星辰道仙府长生玄幻模拟器真君请息怒绝世强龙诸世大罗大奉打更人皓玉真仙女帝好凶掠天记天元仙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