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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吃完午饭后的许久,三伯从外头带来了一台电脑和一面全身镜,电脑被他摆在房里唯一的桌子上,而那面高大的全身镜,被他放到了角落里,为此他将原本挨着墙的床拉到了屋里正中央的位置。
少天家里是没有电脑的,所以当他见到三伯弄了台电脑回来时,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三伯怎么就买了回来,他弄得懂吗?在这个电脑并不普及的年代里,一个在农村待了近半辈子的男人。喜的是他终于能碰上电脑了,回想起最近一次玩电脑,是许久前去朋友家的时候吧,不由得心中一阵窃喜,但这喜悦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像风似的来的快去的也快,他清楚,没有网络是玩不了游戏的,顿时又无可奈何地叹息起来。
但随后发生的事情,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三伯不仅十分熟练地装好了电脑,在之后甚至还叫了人来接上网络,这时他才惊觉他是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三伯,仔细想想,这地方虽然既偏远又破旧,但就在那点不多的时间里,三伯竟然能找到这里来,他是怎么办到的,而且,看他操弄起电脑和手机的样子,压根与他听来的三伯的形象不符啊,怎么说之前在农村的那段日子里,确实是没见过三伯用手机的。
三伯告诉他,这电脑他可以随便玩没关系,但要注意时间。在吃过晚饭之后,三伯说他找了份工作,现在要出去干活,走到门边的时候,他转过头来,再次嘱咐道“睡之前要注意关好门窗。”
一连玩了将近三个小时,三伯仍没回来,少天关了电脑、门和窗口,昏昏睡去。
当天晚上,他做了个恶梦,梦到一只身披白布的无头鬼,与无头鬼的相遇是那么的仓促与突然,在一处黑不溜秋的地方,没有任何光亮,刚回过神来的时候,无头鬼就已经在他的不远处了。
起初他还以为那只是用白布遮住的一样东西而已,或是一件雕塑,或是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但当他看见那白布突然如晴空下飞扬的旗帜一样抖动后,才发觉自己错了,不管那底下的东西是什么,至少它不会是死的。
就在黑暗中分外惹人注目的白布底下,突然抻出两只绿幽幽的,消瘦如柴,形同枯木的臂膀的同时,少天发现那白布上原来还有着一小截东西,看样子应该是一件瓶身雪白的瓷器。
直到那一双长着长长指甲的手突然出现后,他才终于看清了那其实是人的脖子,两腿不禁打颤,在他转身逃开的那一瞬间,无头鬼追了上来,速度极快,快得如兔,与它相比,少天则慢得如龟。
就在无头鬼刚要抓住他的时候,他从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两眼瞪得滚圆,喘息不迭,还是一脸后怕的模样,不自觉咽了口口水,他从床上做起来,此时已是深夜,没看到月亮,但有漫天的星辰,远处重机械运作的声音不知何时便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浪潮一样浩荡的虫鸣,令他心生出一种周遭满是昆虫的错觉。
聆听着这场大自然盛大的演奏,不知不觉他便陷了进去,这虫鸣声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他很快就忘了那突兀恐怖的无头鬼。
身体与灵魂的一同放松,他几乎就要昏昏睡去了,旁边的三伯,无意间唤醒了他“怎么了?吵醒你了吗?”
他吃了一惊,慌忙扭转过头去,看到黑灯瞎火的房间里,三伯正坐在桌子前,电脑屏幕亮着,他好像在用电脑。
见少天没回答,他转过头去,敲击着键盘,接着说“很快就弄好了,你接着睡吧。”
少天终于清醒过来,他急忙说“不……不是……我做了个梦……”
三伯盯着屏幕的惨白的脸再度扭转过来,他问“怎么了?”
“没……”少天摇了摇头,适才一瞬间他竟将三伯当作了鬼,平复下心情,他望向电脑,问道“三伯,您在做什么?”
三伯笑道“我在给你宣传,很快就有客人上门了。”
凌晨时候,东边燃起了一团火,太阳缓慢从火光里爬起来,徐徐上升,很快便烧红了半边天。
三伯刘守才打了个哈欠,坐起来,他很快从屋外买回了早点,放到桌子上后,留了张纸条,他又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纸条上写着:少天,早餐三伯给你买回来了,醒了的话就赶紧吃吧,你也不用担心什么,总之一切事情交给三伯就行了。
但接下来的三天里,上门的一个都没有,虽然头一天有几次三伯没到饭点就急匆匆跑了回来,兴高采烈地说是客人要上门了,但每次回到家里,让少天和他穿戴上一样的黑色的口罩与黑色的长袍后,两人伫立在门边,等了许久,门愣是半点动静没有。
感到诧异的三伯,打开门,开出条缝,脑袋探了出去,过道上空无一人,这时他才醒悟到这是让人给戏耍了,顿时张口骂骂咧咧起来。
也是从那时开始,少天时常见到三伯对着电话破口大骂,这时吸取教训后的三伯,一感觉里头那人不对劲,二话不说,直接开骂,然后在那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干脆地挂了电话。
那是经历了头天短暂的兴奋后,失望一日一日不断累积的,第四天的正午,三伯与少天吃着饭,突然少天问“三伯,今天是几号啊?”
三伯奇怪地说“电脑上不是有吗?”
少天道“那是错的,里边写的现在才三月。”
三伯点了点头,掏出手机,拨弄一通后,说道“二十八。”
“二十八……”少天念叨着“八月二十八了啊……”
三伯疑惑地问“怎么了吗?”
少天迟疑道“快开学了……”
三伯闻言一怔,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第二天晚上,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天微微暗了,刘守能坐在客厅里,沏着茶,旁边是正琢磨着如何开口好的刘守才与忧心忡忡却端坐着的少天,回想起昨天晚上,依旧历历在目。
听到少天说要开学了的刘守才,突然激动地问“还有几天?”
少天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说“三……三天。”
“只剩三天了吗?”刘守才嘀咕,突然变了脸色,骂道“该死的!”
少天一动不动,呆坐在原地,感觉手脚被巨石压着一样,突然间全都不听使唤了。
刘守才的脸上应该是种对于时光匆匆的可很可惜的表情,沉默许久,他突然将目光转移到少天身上,少天被他这一看,心中打了下寒颤,预感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三伯忽的神色一凛,庄严神圣地说“少天,你认真回答三伯个问题。”
少天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感到嘴里干燥得难受,喉咙里有一团团的热气冒出,顿了顿,他说“好……”
刘守才一双眼珠子直盯着他,眨也不眨,似乎真的要看出个究竟来,他说“你喜不喜欢读书?”
少天怔了怔,没想到他问的竟然是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一时之间难以回答,嘴唇刚动了动,刘守才又问“你想不想上学?”
少天傻坐在原地,像座雕塑一样,感到脑子像卡住了似的,转也转不过来。
刘守才忽然上前激动地说“少天,算三伯求你了,给三伯一个月的时间,不……只要半个月,半个月就行了,好吗?三伯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的双腿弯曲着,几乎就要抛弃辈分跪下来。
刘守能沏完茶,将身旁的少天从神游中拉了回来“少天,递杯茶给你三伯。”
三伯连忙摆手,上半身往茶几上凑,拿了最近一杯,举到嘴边,对着褐色的茶水吹气,一缕缕竖直的白汽被他吹得乱飞,小尝一口后,放到桌子上,他说“守能啊……”
刘守能看向他,他又说“我们刚才来的时候你在吃饭,应该看得不太清楚。”
说完他站了起来,接着说“你有没有发现,其实我变高了不少?”
刘守能看着他的表情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就如同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含着奶瓶在吸吮一样,刘守能心中感觉荒唐极了,嘴上却没说,又很诧异自己的三个刘守才这是怎么了,难道这是在开玩笑?
刘守才看出他不信,招呼邻近少天站起来,拉到自己身旁,他说“你看,少天他比我矮!”
刘守能一看确实,但他不以为然,皱眉边朝三伯脚下看去,边说“三哥你今天怎么了?”
三伯脚下是一双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拖鞋,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父亲一脸的难以置信,三伯急忙说“你还不信让我脱了拖鞋都行。”
父亲没回过神来,他又说“守能啊,这可是个赚大钱的机会!”
父亲一愣,看向他,云里雾里的,说道“怎么就赚大钱了呢?”
三伯坐到他的身旁,苦口婆心地说“我这身高是少天给长的,你想想,这……”
“停。”父亲打断了他“怎么就扯到少天去了?”
三伯无奈道“全得靠少天,我这都五十多岁人了,这身高哪还能自己长啊?”
父亲从桌下拿了包烟,抽出一根,又到处摸索着找打火机,三伯率先找到了,递给他,父亲点着了烟,吸一口,烟纸上点点火光闪烁,慢慢燃烧成了黑色的灰烬。
三伯抓住机会赶紧道“守能,你想啊,少天这都能说成是神仙了,把他的能力公诸于众,还不被人赶紧建庙供奉起来?”
父亲张嘴吐出一团乳白烟雾,烟雾缓缓升腾,在半空中消散。
三伯拍了拍烟尘,说“这可是个大好机会啊,多少人盼着能长高,如今有了法子,再多的钱,他们也肯定会出的。”
父亲凝望一旁,皱着眉,三伯语重心长地说“守能,现在就差你一句话了,只要你点头,所有的事情……”
“我来办!”他坚定地说。
父亲没理会他,慢条斯理地把才抽两口的烟按到烟灰缸里,捻灭它,吐出最后一团烟雾,他说“我不管你这些什么鬼鬼神神的东西,少天还是个学生,再过几天学校就开学了。”
“他还得上学。”父亲突然看向少天,少天躲闪着避开他的目光,一旁的三伯,连忙说“我知道,半个月,半个月就行,绝对不耽误他学习。”
“不行!”父亲一口回绝了他“半个月得落下多少?有时间干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努力拼个未来。”
客厅的灯光柔和,是那么的温暖,少天这才发现他的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脸上已经爬满了皱纹,他看到父亲密密黑发里混杂着的根根白丝,突然心中一酸,也许我真的错了,他想,父亲是多么希望我学习的……
但此刻,听了他承诺的三伯,现在就在问着他的父亲。
三伯先是一愣神,随后像是为了掩饰窘态似的,他独自干笑几声,说道“那就算了吧。”
不止刘守能,就连少天也都认为三伯是真的放弃了,但他其实并没有,那天夜里,少天从熟睡中醒来时,发现他仍在鼓弄着电脑。
八月三十号,离开学仅剩下今明两天,那天早上,三伯买回早餐后,迟迟没有出去的意思,站在窗边,眺望着远处发呆。
重机械也是早起的鸟儿,但它却不断敲击着地面,发出“嘭嘭嘭”的,断断续续的,巨大的响声,空气都仿佛颤动起来,时不时有立在电线上、枝头上,或是墙壁上、屋顶上的鸟,惊吓着蹿起来,飞远了。
直到少天从梦中悠悠转醒的时候,他还望着远处,也许是感觉到少天醒来,他转过脑袋,说“起来吃早饭吧。”
说罢,他再度转过头去,一脸的惆怅。
当少天正撕咬着面包时,他突然转过身子,问“少天,你学费交了么?”
少天摇了摇头,道“应该还没有。”
三伯不知为何突然无声地笑,少天心感困惑,但接下来三伯说的一番话,无意间回答了他。
三伯大跨步朝他走来,两手激动地抓住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少天,我们说好了的,半个月,就半个月,你爸那是没有尝到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