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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月,大雨。
七月的石乡属雨天最美。凄迷黏稠的雨似故人无法拨乱反正的忧思,缠绕、连结、不可分割。
这种雨天,行人稀少。因为天空飘起了雨,路上泥泞,故而鲜有人出门。而这个时候,有个地方正是喷薄着一年以来最为幽深的魅力的时刻。
那里,就是胡同巷子。
胡同巷子存来已久,似漫过了无尽岁月的老态龙钟的长者,伫立此地仅是守望远方的游子。
窄窄的巷道,细雨飘摇,偶有的行人执竹伞行过,轻盈而悠远,雨滴敲打屋瓦,顺橼而下,落入青石板,碎开一地的晶莹。
重游此地,蓦然有种久远的熟悉和悲凉。旧物微损,故人已然不归。
往昔的苏七最喜独自执伞,行走于藏在雨里旧巷子。从头到尾,似有如同从远处、从过去、从来处,到近处、到未来、到归处的岁月蹉跎之感。我为此深深着迷。
所谓胡同巷子,实际上是一片没有被拆迁的旧式风格的建筑群。这里保留最久远的隶属祖祠和南斋的老家余家厝,据说有五六百年的历史,颇为惊人。曾听老人们说,建国初期遭逢大难,祖祠略有破损,而余家厝已然破败。后来村人组织修葺了祖祠,而余家厝未尝有人问津,故而只剩下如今的破旧屋舍。
如果不是因为作品需要找寻特具历史意味的建筑,大概苏七是不会跋涉几千米来到这早就荒废的屋舍。即使沐浴在雨中的巷子使得身心舒畅。
余家厝早已破败,至少眼前所见的木制大重门已被岁月腐蚀而变得轻盈脆弱,瓦砾在风吹雨打中十不存九,杂草丛生,徒生衰败。
轻轻推开木门,嘎吱嘎吱的声音拨动了历史的歌弦,置身中庭,入目荒草旧神龛,往事成风不伤矣。
大概,这里也有着不同寻常的故事。从这里走出去的少年们也有一天去到一处陌生的府邸并在门口深陷回忆。苏七如此想着,恍惚间漫走,似乎可以听到游魂在悲泣和哭诉,生人在赞叹和惋惜。
此中情味,杂陈难辨。
正是午间,蓄谋已久的乌云遮蔽了日光,石乡顷刻便被笼罩在沉郁的黑色中。这是七月初的暴雨突然而至,而苏七孑然一身来旧巷子,拍摄古旧房舍。
大雨不曾停,雨水敲打房瓦,像一曲回忆里老人的呢喃、儿童的嬉戏闹曲。
苏七穿过重重门槛,似在追寻着什么,又仿佛是回到了哪里。曾听闻乡里老人讲过,胡同巷子里的余家厝是旧时的豪门重宅,大户人家的规划有着很古老的寓意:代表着极致之数的九十九个小门,预示着地支的十二个中庭,包纳三才的三重大门……不过可惜,而今九十九门剩下一半不到,十二中庭有三个被倒塌的土墙覆没,而那三重门,也是风雨残烛,存之不久矣。
雨天里光线不足,地面潮湿,拍摄并不如意,但是一番折腾也算是完成了。苏七看着相机里保存还不错的一间偏房的摆设,终于是松了口气。
拍摄结束的苏七把相机整好放进背包,然后仔细检查一切物品后,便要准备离开了。不否认这破败的豪门深宅有着独特的魅力,特别是雨中孤立起的一种深藏在时间里的孤独。不过,苏七觉得自己终归是路人,来过,便是要走的,停留不住。
喵……
一声轻吟,跨过岁月,越过种族,穿透重重门槛和中庭,就这样,透过了所有的迷惘侵入苏七的耳畔。
苏七能够辨知,这是一声瑟瑟发抖的猫的呼叫声,似所有力气会聚的歇斯底里的哀嚎,透露着求生的意念和悲伤的绝望。
在一堆破损墙体掉落堆里的草堆里,有着一种命运的抉择在等待着苏七,等待着这个花样年华的少女。从听到这声猫鸣,或者说从苏七踏入这片鲜有来人的胡同,就被选择承担某种宿命。
苏七从来不去信仰,当事到临头只能用也只会用信仰和命运去阐释。
苏七之前并不喜欢猫,但也不讨厌。曾今有些好奇,因为身边很多人特别宠猫,只不过,对于一个每天忙碌与书山与题海的少女而言,多加一只猫显然有些难以承担。
只是好奇感、宿命感和同情心都不允许苏七背弃,也许是苏七剥开了草丛,给了绝望中的猫咪希望的后便不忍将希望打碎,也许是蜷缩在已经故去的老猫的小猫那身上所散发的孤独无助使的苏七产生共鸣了。反正没得解释,作为一个不养任何宠物的忙碌少女,将从此刻有了一只猫咪。
一只瘦小的狸花猫。
七月初,苏七宿舍住进了一位漂亮的女性,她的名字叫七分,是一种半月大的狸花猫。
这个爆炸性的信息是历经一个月后被苏三从苏教授的口中得知。起初苏三并不大相信,作为姐姐兼姑姑身份的苏三对苏七可谓是了如指掌。
用苏三的话而言:“七七那么忙碌没把自己忙死就很是不错了。”
可见这个消息的来历着实深藏故事性。只不过碍于工作而无暇询问当事人,毕竟有些时候苏七是并不怎么使用网络通讯软件。不过,当苏三发微信询问苏七时,得到的答案却使得苏三多年来的对苏七的印象轰然崩塌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大忙人苏七养了一只猫”这个命题的成立。
“听说你养了一只猫?”
“听谁说?”
“那就是没有?”
“一只狸花猫。”
当然,对于苏三的震惊与疑惑苏七是无心理会,因为本人深陷在如何养猫的泥泞中无可自拔。
养猫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有人说是幸福的,因为喵星人娇柔憨态格外动人心魄。也有人说很烦闷,毕竟铲屎官不是什么人都能任之心喜。然而,对苏七而言这两种心情随便有一种都万事大吉,而事实上却并没有类似的心情。有的,是如何在自己忙碌之中让七分能够健康活下来。
苏七是一个人独居,有一年之久。在东大读书唯一妥协于家里的条件就是自己能够在外面租房子。作为一个有着自己事业的新青年,苏七需要一个安静的私人空间,这个条件从初中就开始酝酿了。
少女围裙口罩,铲子簸箕,一脸平静地处理着家里新成员的代谢废物。而此刻作为新成员的七分正在沙发上惬意地看书。是的,身体娇柔的七分此刻懒洋洋地躺在趴在沙发椅上,用精致胖乎的猫掌摩挲着翻开的《百年孤独》,即使看不懂汉语,但这并不影响猫科生物对知识地汲取。
铲屎官的工作圆满完成,苏七尽去装备冲去浴室冲了个凉,虽然说本人并没有什么洁癖,但这并不影响冲凉的冲动。每个少女的那刻年轻地心脏都会有那么一两次无可以常理推测的波动。譬如冲凉,譬如养猫。
碍于没有养宠物的惯例,所以在七分入住的第一时刻就在网上搜集了一大堆养猫宝典。在一番摸索之后,终于还是一无所得。因为七分只有半个月大,再加上淋雨之后全身瑟瑟发抖,以至于喂食方面颇为难处理。为此,苏七只好求助目今认识的唯一亲友。
“妃子,妃子,我家七分病危了,你快过来瞧瞧!”
“维持生命体征,稍等片刻。我随后就到。”
维持生命体征是什么鬼我是没有心思去理解了,反正在我准备对七分采取措施时,大门被打开了。
易妃一身白大衣黑裤子白球鞋,妆容清丽,知性气质。只是这‘随后就到’的速度着实让我难以置信,这大概是附加了‘说曹操,曹操到’的设定属性吧?
苏七记得初中时就学过‘雷厉风行’这四个字,以往还停留在概念上的空想具象,而今身临其境虚而化实,倒是领悟颇深。
“七七,我说过了我也只是个实习医生,还是妇科的,办不了你交代我的事情呀。”手提急救箱,少女一来就表明态度:我只是个实习医生,兽医的事干不来。
只是苏七俨然是对易妃是有充分了解的,此等片面推脱之词自然是不信的。
“别来这套,妃子呀,我可是深知你的学习状况的,虽然目前只是实习,但是你厚实的知识我可是深有领悟的。”
“纸上谈兵的事情你也较真?”
“纸上谈兵也得有学识才能触发!而且目前这里有能力之人这里只有你。你不会是想见死不救?”
“我还真是这么想的。”
“别呀。大不了我帮你解决那件事。”
“成交。”
一番嘴上交战之后,苏七不得不已沉重的代价换取易妃的出手。虽然是闺密不假,但在利益问题上两人从来都是互不相欠。这主要归功于易妃和苏七都不是那种喜欢拖欠人情的人。
易妃戴上口罩手套对着猫咪一顿检查,虽然自己并不是兽医,但是这方面的知识出于兴趣还是略有涉及。
少女认真地检查七分的身体,屋里的灯光打在这一人一猫身上,格外的有种温馨感。而此时,原本晕睡的七分睁开了眼睛,对着眼前这个身穿白大衣的救命少女轻泛眼皮,似乎在道谢,也似乎在问好……
白大衣女孩在反复确认猫咪没有什么大事情之后便走了,似乎是今晚需要值班之类的。而此刻的苏七,正在细心照顾着七分,对易妃的离去只是礼节性的说了句:慢走不送。
果然这次交易亏大了。
“七分呀,我可是救活了你,你准备怎么报答我?”苏七捧着猫咪,一双明眸对上一双琉璃眸,企图邀功。
喵。七分弱弱叫唤一声,然后耷着脑袋,一脸的生无可恋。
苏七眼里泛起喜意,七分的到来或许会对匆忙的生活增添一些不可或缺的乐趣。作为少女,苏七有着这样理直气壮的直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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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相逢、恩赐都不过是上天使人灭亡的温柔陷井。人这种怜悯的生物会被弱势群体所引导,即使事件本身无所牵连,但也会奋不顾身去自取灭亡。
我一直是如此贯行这般理念。所以在感激阿泽帮助我解决内务之时,内心已做好了任其使唤无有不从的打算。但是真的没有预料的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看着手中的苑旅文学社的招新宣传单,我的内心极尽奔溃。都是前时请许诺,一朝兑现心癫疯。
于门口看着阿泽转身进了苑旅的招新教师,我忽生孤胆,大有向死而生的错觉。只不过转瞬,终于还是垂下精神的脑袋换上了颓废的情感,起步踱去。
其实,我是不愿离开石乡的。虽然经常呼吁这要浪迹天涯,但实际上我还是喜欢择一处田舍安定。远离所有的尘嚣,做一个耳根清静的自在人,多么美好。当然,也是可以与人接触,恬静的生活不是一个人。然而,阿泽此次拜托的任务,却不得不使我去与纷杂喧闹的生活接壤。
“陪我一起加入苑旅吧。多个人有个伴不至于被孤立。”
阿泽天真纯良的笑容里我绝对没有看到任何可以拒绝的转机。果然文青发病起来,真的是不可理喻。好吧,谁又叫我答应了呢。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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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
七分蹭了一蹭我,只是陷入深思的苏七未能反应。跃动孱弱的身躯在苏七的怀中,四肢软软地搭在苏七垂落下的乌黑长发,整了个舒适的位置——睡觉了。
旧思无果之后,苏七翻身正欲坐起,顿觉怀中掉下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伸手接住,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原来,七分自己的头上睡着了。
真是可爱的小猫咪。
七分这个名字并没有太多寓意,只是单纯的觉得,七分这个名字挺不错的。苏七作为一个秉行动笔不动口原则的少女,为每个故事人物命名一个好听又有深意的名字是家常便饭。但是作为一个作者,苏七觉得,每个名字都背负着一个艰巨的责任,寓意越深,责任越大。所以,叫七分就好,简简单单。就像自己的名字一般。
去年六月,受姑姑苏三的邀请(蒙骗),苏七以创作为由推掉了六月的课程,只身一人去了石乡。一个近海靠山的小村子。在那里,苏七认识了一个翘课的年轻人。年轻人的诸多行为都很像文青,可实际上本人却是个实在路人,因为除了这个人着实很难给人留下印象,就像现在,苏七也只是记住了一个名字而已。但是即便如此,苏七却总有一种感觉,他和她还会再见。因为有些交集,一旦缠惹上,就很难再梳理清楚。这点,苏七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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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旅是东大的元老社团,历史悠久,人才辈出。慕名而来之学生大排长龙,若不是阿泽认识苑旅的一个师姐,估计我也成为了招新教室门口的长龙鳞片了。
招新分面试、笔试两个步骤。只有通过面试,才有资格参加笔试。用社长的原话,一个人只能靠笔才能让人知道自身才华,想来是这才华晦暗无光。
我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因为这不管怎样都和我不搭边。既然招惹不到我我也无心理会。
阿泽拜托的学姐能耐非凡,愣是让我俩‘后来居上’。
阿泽是我的舍友,本市人,文青版的理工生,高大帅气,重义气。虽然生活不着调,但是一身能力还是有的,至少班长之位得之不易。
我对阿泽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实力明摆着,不服不行。我是对自己不自信,因为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入社还是不入社。虽然这个决定权不在我这里,但是我作为当事人,还是能够左右一下面试官的决定。
阿泽很快就出来了,对我示意OK。我知道这是稳妥了。接下来是我了。
我一直认为,每次不告而别都会有下次的悄然相遇。人与人之间有着因果后,即便是距离千里之外,也会或多或少牵扯到。
就像现在,我面前坐着七个面试官,中间那个女孩就曾和我不告而别过。
苏七并没有认出我?看着眼前少女一本正经的做派,我就知道,其实她也认出我来了。不过,我们都想把叙旧的话放在私下说。顾此,两个曾有交集之人,目今俨然生人。
面试的问题只有一个:读一段迄今为止最喜欢的文字。
我片刻惶恐,最后说道:宁可人负我,切莫我负人,再三须慎意,第一莫欺心。
……
这个世界的命运是极度调皮的坏小孩,它总是在一个人对一件事物产生了厌倦情绪是才会让你去接触你曾今期待的东西。譬如现状,当我在心底默数十秒后,一个白衬衫牛仔裤棒球帽装的女生来到我面前。
“抱歉,后续工作有点多。”苏七说着抱歉的话,洁白无瑕的脸上却并没有迟到一个多小时的愧疚。
我有点后悔在面试结束后答应了苏七的约定,若非如此,我何至于从下午四点半等到如今傍晚六点。不过幸好来了,再晚到几秒钟,估计我都走了。心想,不由松了口气。
“你是不是想爽约?”苏七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一双明媚的丹凤眼审视着我。似乎我有了什么不得了的念头。
“对于不守时之人,我有权爽约。”我如实回答。
啪。苏七拍了一下我的脑袋。
“你敢!你不知道女生都有迟到豁免权呀。”苏七说完,又拍了我一下。
好疼。我有些不知所措。什么鬼?我说错了什么吗?还有,你那理直气壮的豁免权哪儿来的?谁给你的专利?虽然满腹不甘,但我还是选择了不和女孩子一般计较。当然,这绝对不是因为我饥饿难耐的缘故。
东大外面有条路,路边都种满了高大的香樟树。秋月阳光很暖,风很柔,偶有不知名的鸟儿鸣叫,分外惬意。
我不知道很久之后会发生什么,但是这条一起走过路,一起说过花语,一度呼吸过的空气都将成为一段难以忘记的回忆。即使没有微暖时光,却有着再见时最清澈的波动和隽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