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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艳阳初到公司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换一种说法,当时在张成看来她并不漂亮。公司每次新来一个女孩子,男孩子们都会偷偷瞄上一眼,再掂量一下值得花多大力气去追逐。可是艳阳从不化妆,衣着也不入时,个性更不张扬,放在一堆女孩子当中一点也不起眼。她到公司应聘的是工程结算员,在工程部里可算职位最低。上班后一直坐在工程部最偏僻的那个角落里,除了偶尔到工地现场核实一下工程量之外,大部分时间都躲在一堆工程资料后面默默地算着数。所以她来了许久之后,张成跟她还没说上几句话。张成曾经问过大年,这个女孩怎么样,大年说,不怎么样,就一个乡下姑娘。
二
可是有一天,默默无闻的艳阳突然成了全公司员工眼光聚焦的中心。
那一天,公司开年终总结表彰大会,全体员工都参加,这是公司一年中最隆重的时刻。朱总要在大会上做报告,这份报告由张成起草,经过朱总细细修改,当然还有领导班子讨论通过,已经打印好,就放在主席台正中。通知会议上午九点开始,八点半各部门职工就陆续进场,九点主持会议的领导在话筒前已经喊了好几遍维持秩序的话,俨然大会就要开始了,却不见朱总到场。主持人出去打了好几遍电话,不得不一再推迟会议。
过了半个钟头才见朱总匆匆赶来。朱总一到,却让大家大吃一惊。在他洁白的衬衣上面,非常显眼地呈现着一片鲜红的血迹。站在主席台中央的朱总倒还从容,对着大家惊疑的眼光,干脆打开话筒清了清嗓子说:“既然大家都看到了,我不得不跟大家先解释一下。沾在我身上的血,不是我自己的血,是艳阳的血。艳阳你们认识吗?就是工程部那个不太爱说话的女孩子。今天早上我开车经过公司前面的街口时,看到她被人砸破了额头,我赶紧上前去帮忙,把她送到医院去。”听到这里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但是朱总的话却说得更严肃起来。“艳阳来了没多久,工程队就有人拿红包给她,要她结算时候高抬贵手,她没拿人家的红包也不给人家好处,就有人威胁要打她,她还是不给人家好处,于是今天她就当街被人打了。公司很多职位比她高的人都不想得罪人,甚至还拿对方的好处,而她只是一个小职员,却不拿公司的利益做交换,还为此付出了鲜血……”
不知道大会算不算已经开始,可是会场一片寂静,刚才都在交头接耳的人们再不出声了,朱总没有一次讲话这么吸引人,也没有一次讲话这么激动人心。主席台上的人一个个正襟危坐,有的满脸通红,有的一脸铁青。
主持会议的领导关切地问道:“艳阳现在人怎么样?”朱总说:“额头被砸破了,流了不少血,医生正在给她缝针,我在医院给她开了病房,让她好好住院休息几天。”办公室、工程部、人事部等好几个部门马上表示会后就去看望她,工会、青年、妇女组织的头也都纷纷表示要组织人去慰问她,有的还当即就打电话,订好了鲜花和果篮。
此后,按照议程开会,朱总做报告。第一部分是去年的基本情况,基本可以概括为“问题很多”四个字。第二部分是新年的主要工作,可以概括为“任务很重”四个字。朱总讲了一个多小时,讲得有点累,大家也听得无精打采。幸好接下来的颁奖仪式比较热闹,公司评了不少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颁奖的时候分成好几批,许多人都拿到奖状和奖金,整个颁奖的过程一直响着音乐和掌声。
当会议快经结束的时候,不知是谁轻轻叫了一声:“艳阳?!”接着开始有人转身朝会场的后面看去,最后全场都安静了下来,几乎所有的人都转身把目光落在会场后面门边的那个角落里。艳阳不知大家为何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她似乎意识到贴在自己额头伤口上的棉纱有些惹目,便不好意思地用手遮掩了一下,但是一点也没有挡得住大家异乎寻常的眼光。
三
艳阳没有按照朱总的安排在医院住院治疗,逢好了伤口之后,取了便药,回住处换了件衣服,就回公司上班了。她记得今天公司开大会,回来的时候见会还没有开完,就走进会场了,全然不知朱总已经把她的事在会上说了。
会后大家自然围着艳阳说了不少话,不过艳阳既然没有住院,就给大家省去了慰问的事,已经订好的水果大家分着吃,有喜欢鲜花的各拿一支插到了自己的案头上。朱总对艳阳没有接受他的安排在医院住下来,多少有些遗憾,但他没有放弃对艳阳的关心,决定向派出所报案,还亲自给所长打了个电话,再让张成开着他的小车,把艳阳送去派出所做笔录。
事后张成回忆起这件事情,认为这是他在公司多年最幸运的差事。他肩负领导的重托,到了工程部找艳阳。那个时候看望艳阳的人潮已经退去,她还像平常一样躲在角落里算个不停。
他悄悄地走近问:“不疼吗?”
她头也没抬,冷冷地应了一声:“疼。”
他注意到她说话时眉头皱了一下,知道她真疼,便问她:“为什么不休息一下?”
她有点无可奈何地说:“不做事的时候会更疼。”
他知道她这是用工作在分散额头上的疼痛,便说道:“你跟我出去走一趟。”这是他第一次跟一个女孩子这么说话,因为有领导的令箭在手,他这话说得很有底气。
她吃惊地看了他一下:“凭什么?”
这时候工程部另一位资深单身汉大年也瞪大了眼睛看着张成。
张成说:“去派出所报案。”
她瞪了一眼说:“不去。”
张成看着她那有点稚气的脸,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口气说:“这是公司领导的决定。”
艳阳这才撅着嘴巴不太情愿地站了起来。
大年听说他们要去派出所,厚着脸皮跟了上来,还大声地喊着:“我跟你们去,派出所里我有熟人。”
由于朱总打了招呼,派出所办事的民警很认真地接待了他们,但是,面对民警的询问,艳阳的回答却总是很简单。从艳阳的笔录中,张成了解到,艳阳住在公司附近的一个城中村,每天上班的路程不算太远,不用坐公交,但要横跨两条街,其中一条有天桥可走。她就是走过了天桥在路口等绿灯的时候,被两个骑摩托车的人打的,其中一个开车,一个拿着半块砖头。他们似乎在路口等了有些时候,艳阳一到他们就过来,动作简练行动迅速,打完就跑。艳阳一点防备都没有,再加上两人都戴着头盔,长得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她开始还没觉得怎么疼,以为是被人不小心碰了一下,直到发现流了不少血才有些心慌,站在街口不知如何是好。幸好朱总开着车刚好看到,才把她送到医院。民警问她,有没有跟人家发生纠纷。她说,没有,她来到这个城市时间不长,而且喜欢安静,接触的人很少。张成坐在旁边忍不住插话说,她在公司是做工程结算的,跟工程队经常有摩擦,还有人威胁过她。民警听后觉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要她详细说一说,她却轻描淡写地说,其实这也说不上什么威胁,甲方与乙方在工程量方面的争执都是很正常的事。
从派出所回来的时候,张成心里有些赌气。朱总让他们郑重其事去报案,可是作为受害人艳阳却避重就轻。他看着派出所里的卷宗一叠又一叠,就知道人家不会当一回事,还会以为他们公司小题大做哩。
回来的路上,张成一边开车一边指责艳阳:“我以为你能嫉恶如仇,没想到你却是一只软脚蟹。”
坐在副驾座的艳阳看了张成一眼傻傻地说:“出门的时候我答应过我妈,不跟人家惹事。”
张成冷笑了一声说:“那你不应该跟人家争执,还应该悄悄地收下人家的红包,这不两全其美。”
艳阳淡淡地笑了一声又说道:“出门的时候我爸还跟我说了,做人要有自己的原则。”
张成就有点哭笑不得了。他说:“你干脆就别出门,在家做你爸妈的乖乖女。”
艳阳倒是有些自得在说道:“出门是我自己的选择,世界这么大,我干嘛不出来走走。”
张成无话可说,一手狠狠按在方向盘上,汽车响起了一声长鸣,就像是他的一声吼叫。
艳阳反问他:“被打的人是我又不是你,我都不生气,你干嘛生那么大的气。”
张成说:“朱总都说了,欺负你就是欺负我们公司,你这是让欺负我们的人逍遥法外。”
艳阳看着张成的脸红得像只小公鸡,便伸出的舌头做了个鬼脸说:“好啦,让你陪我走了这么一趟,还让你生了这么大的气,看来我应该向你赔不是了。晚上我请你吃饭,如何?”
坐在后排的大年大声喊好。
张成却说:“看着你这个样子,这饭我能吃得下吗?”
艳阳便悄声地说:“好事做到底。都这么晚了,饭堂的菜都凉了。从中午起我就没胃口。不远的地方有一家砂锅粥做得不错,你就陪我一下吧。”
她这么一说,张成就不好推脱,心想着等一下我来买单,也算是给受伤的艳阳一点小小的安慰。这是他们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但是这餐饭后来张成没有买单,大年吃了一半就抢着把单买了,让张成心里有些失落。喝粥的时候,张成看到艳阳还是没有胃口,她吃了一半就停下来了,向店家要了一碗水,吃了几粒消炎和止痛的药片。饭后张成和大年都争着想送她回住处,她一一拒绝了,仰着那个贴着纱布的额头像没事一样走了。张成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身影,知道她将面临着的是一个痛楚而难熬的夜晚。
四
不知为什么,从这一天开始,艳阳的身影突然像一颗种子在张成心里生了根发了芽,而且还迅速地生长。
艳阳虽然说不上漂亮,但她秀气。张成先是发现她的肌肤细润白嫩,接着又发现她五官端庄精致,她虽然话不多,但说话时平静温和十分动人。这让张成终于明白有一种秀气比漂亮更吸引人。
张成发现了自己内心的秘密之后便开始苦闷。更糟糕的是,他发现大年已经抢先一步,每天都绕在艳阳身边对她殷勤有加。张成千方百计想接近她,但他的机会没有大年好,好不容易到了她身边却变得笨嘴笨舌,连话都说不清楚。后来张成终于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主意。公司建有配套的单身公寓,以低廉的价格出租给年轻的骨干,像张成和大年都分到了,而艳阳来得晚且职位不高只能在外面高价合租农民房。单身公寓的分配朱总说了算,张成觉得眼下正是替艳阳说话的有利时机。果然当张成向朱总说出这个意思之后,朱总意味深长地看着张成笑了笑,虽然他一眼就看出张成在这里面有假公济私之嫌,但他还是爽快地点头答应了。
帮艳阳搬家的那个休息日,张成故意叫上了大年。他要让大年知道光献殷勤是不够的,关键还得能够解决实际问题。大年似乎对张成的用意了如指掌,他在出了一身汗之后,还没来得及把它们擦干,就隆重地宣布,他已经在市区供了一套商品房,很快就可以入伙。当时艳阳正在收拾房子,对新搬进的房子格外满意。可是大年冷冷地说:“这种单身公寓也只能是过渡,真要成家了,总不能让老婆孩子住这样的房间吧。”大年这话直戳张成的心窝,让张成一时的得意荡然无存。
张成沮丧地准备离开的时候,艳阳说:“别走,晚上我请吃饭呢!”
大年当然很高兴,他财大气粗地说:“晚上是应该好好吃一餐,这一回我们不喝粥了,咱们挑个酒楼吧,我请客。”
艳阳却说:“今晚哪也不去,就在这里吃饭。”
张成看着空空的房间,不知艳阳要拿什么请他们。
艳阳不慌不忙地从行囊中找到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有菜有肉还有鱼。原来她早已经准备好了。
张成看着那些东西虽然好,却都是生的,提醒她说:“这里没法煮东西呀。”
艳阳从容地说:“我不会让你生吃的,你就放心吧。”接着她又找出了一个电饭锅,得意地向他们展示着。大概是看出他们还持着怀疑的态度,便又问道:“你们是想出去走走等会儿再来吃饭呢,还是想看看我做菜的功夫?”
张成说:“我对看你做菜更感兴趣。”
当然,大年也不想离开。
尽管是缺锅少灶,艳阳仍然很乐意让他们看她表演。她把锅热了之后,先放了肥肉,等炼出了油再放入鱼和肉。不久香味就飘起来了,一股熟悉而亲切的味道开始吸引了张成。这是一种家的味道,对于在外漂泊多年的游子特别敏感,特别能引发联想。他看着忙碌着的艳阳就像家中的巧妇,她从行囊里找到了一些瓶瓶罐罐,不停地放入了各种调味品,他虽然看不出什么名堂,只知道它们的特殊气味和鱼肉的香气混在一起,产生了让人意想不到的效果,极大地刺激着他的胃口。
大年已经等不及了,伸手就往锅里去,被艳阳狠狠地打了一下。
她说:“还早着呢!”果然,她又加入了水,盖上了盖炖了起来。鱼肉的香味已经弥漫了整个房间,她却拍了拍手说:“还要再焖上一会儿,口感和味道才会最佳,最后我再放上青菜和面条,我们这一餐就有鱼有肉有菜也有主食了。你们看如何?”
大年痛苦地喊道:“还要再焖,我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张成也忍住口水问道:“你这道菜叫什么菜?”
艳阳得意地说:“美女私房菜!”
趁着鱼和肉还在锅里焖着,艳阳开始收拾“饭桌”,她在一个木箱上铺上了一张塑料纸,找来了几个大小不同的碗,更让人吃惊的是她居然还摆上了三个杯子和一瓶酒。
正当张成悄悄佩服她的能干时,大年已经挑了一个大碗盛满了鱼和肉,也不怕烫大口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喊着:“好吃好吃。”
艳阳却歉意地说道:“今天刚到这里,一切只能就简,待过两天有了准备,我再给你们做一餐像样的。”
大年说:“看来你还不只这一手!”
艳阳得意地说:“那是当然的,我的拿手好菜还多着呢!”
大年就接着说:“那我们说好了,等我的新房入伙,你就来我家做饭。”
听大年的口气,好像艳阳已经是他家的媳妇了。这让本来胃口挺好的张成又堵心了。
五
无论如何,现在张成与艳阳见面的机会多了,也不再那么拘束了。碰到幸运的时候,艳阳还会到张成的房间做客。张成家徒四壁,但也有吸引艳阳的东西,那就是他的那个大书柜。每次到来,她都会挑一本书坐下来静静地看很久。
艳阳在张成房间的时候,张成尽量保持着平静的外表,但内心总是激动不安。通常,他会拿着一本书坐在艳阳的身边,装作看书的样子,其实什么也看不下,总是悄悄地注视着艳阳。现在她额头的伤已经痊愈,再也不用贴着一块显眼的纱布,她的发型也做出了稍稍的改变,有一抹刘海向额角梳去,巧妙地掩盖了那个伤处。如果张成的感觉没有出错的话,现在艳阳的打扮似乎也悄悄入时了,她的脸上笑容也更多些了。
有一次,张成终于忍不住问她:“我能看看你的伤疤吗?”这话一说出口,张成突然一阵脸红耳热,觉得自己太冒失了。
艳阳听后没有开口,只是转过身来看了张成一眼。
张成以为她会生气,让一个女孩子小心掩盖起来的伤疤再暴露出来,这不使人难堪吗。可是艳阳没有生气,她像一个温存的小妹那样把头低了下来,靠近了张成的胸前。她甚至不是自己拨开头发,而是让张成动手拨弄那绺柔顺而弯曲的刘海。张成终于看到,在她青白的发际下方,在她娇嫩的额头上方有一个刚刚愈合的伤口,像一朵盛开的桃花,粉红色的,中间较深的伤处像是花蕊,旁边医生细心缝合的痕迹像是花瓣。张成没有经过她的同意,禁不住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这是他跟她的第一次皮肉的接触,他的手指一碰到她的肌肤就有一股电流穿过全身,他感到她的身子也轻轻地颤动了一下,似乎这股电流也同样穿过了她的身体,把他们两人连到了一起。
他问她:“疼不疼?”
她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一双清明的眼睛里装满了晶莹的泪水,却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不疼了。”
但他仍然心疼,他知道她的心里装满了委屈,便又问她:“你真的没有怀疑是谁让人打你的?”
她说:“怎么没有怀疑,我又不糊涂!”
他问:“是谁?”
她说:“不就是那个余老板吗,他简直就无法无天!”
他说:“有怀疑,就应该说出来。”
她却说:“如果真有人要查,我再说也不迟。”
他觉得奇怪,问道和:“那天在派出所你为什么不说?”
她说:“大年在旁边,我不想说。”
他问:“这事跟大年有什么关系?”
她说:“大年就是余老板养的一条狗。”
他大吃一惊,便又问道:“余老板找人打你我,这事大年知道吗?”
她说:“知道了又怎么样,他这些年吃的喝的玩的,还有他那房子,还不全余老板给的!”
他问她:“这个余老板最近还找你麻烦吗?”
她说:“他知道我软硬不吃,倒也奈何不了我。”
他终于明白了,她并不软弱,也并不糊涂,她只是用她自己的方式在保护着自己。
六
可是艳阳还是走了。
艳阳走的前一天下班后来找过张成,那时张成正准备跟朱总出去请客。
张成看她好像有话说,就问:“你有事?”
她说:“没事。”
张成说:“朱总在楼下等我。”
她说:“你去吧。”
张成说:“那我走了。”
她说:“我也要走了。”
开始,张成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后来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就反问她:“你要去哪里?”
她说:“我也不知道。”
张成说:“别说傻话了,晚上等我。”
下楼之前,在那段短短的通道上,张成回头看了三次,她靠在办公室的玻璃门口,忧郁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张成。
到了楼下,朱总已经把车开了出来,发动机还在突突地响着。
张成不好意思地说:“久等了,我来开吧。”
朱总没有让开,而是说:“快上车吧。”
张成坐上副驾座,看到朱总难得的一副轻松的样子。朱总是公司的第三任老总,前两任的日子比他好过得多,可是公司的日子却一茬不如一茬,他的上任可以说是受命于危难之时。公司原来有许多物业,大多在前两任就已经出租或出卖了,现在公司的经营已经入不敷出了,朱总一直瞪着公司的一块空地,希望能开发出来,可是那是一块灰色地带,弄不好便是一个违章建筑。朱总虽然有雄心壮志,但也不免抱怨,肥肉都让别人吃了,留给他的只有这块难啃的骨头。可有骨头啃总比饿死强啊,他最近就一直在跑这个项目,现在终算跑下来了。跑下项目得有人帮忙,有人帮忙就得有答谢,所以晚上朱总要请客,应酬的时候他喜欢带上张成。
到了约定的酒楼,客人大多先到,十来个人坐满了房间,有的喝茶闲聊,有的在打麻将,好不热闹。朱总忙着跟客人打招呼握手,有什么局长处长并不奇怪,让张成意想不到的还有余老板。只是看他的样子倒不像客人,而是忙着递茶递烟帮朱总招待客人,等到大家都围着餐桌坐下来喝酒的时候,余老板便跟朱总一起向客人敬酒。张成这才想起余老板这人神通广大,过去就帮过公司不少的忙,看来这次朱总还是求助他了。
这天晚上,大家都玩得很尽兴。先是吃饭喝酒,酒足饭饱之后是卡拉OK,卡拉OK的时候余老板叫来了一帮小姐,大家又唱歌又跳舞,当然免不了又喝了很多酒,最后喝倒了不少人。朱总也喝倒了。张成陪过朱总许多次,过去他很少喝酒,确实推脱不了的时候也很节制,从没喝醉过。可是这天晚上他喝醉了,先是敬客人他不得不喝,后是客人敬他也不得不喝,再后来是自己也管不了自己糊里糊涂地喝。余老板比朱总酒量要大得多,他没比别人少喝,可是别人一个个倒下了,他还清醒得很,似乎那酒精只让他兴奋却没让他糊涂。他虽然也满身酒气了,可仍然指挥淡定。最后,也不知是原先就计划好的还是因为大家都烂醉如泥了,余老板就给大家开房,还把小姐也送进客人的房间。
这天晚上唯一不尽兴的人就是张成。因为心里惦记着艳阳,张成希望酒会早点结束,喝酒的时候,他借口要开车推脱了。可是没想到这个酒会一波接着一波,最后,朱总醉倒了,他也就走不了了。余老板给他们开房时,张成自作主张地说:“给我们一个房间就够了,我要守着朱总,你看他都醉成这个样子了。”余老板只好让跟在后面的小姐离开了。
七
第二天,张成把朱总从酒店送回公司就去找艳阳,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
后来,他找到了大年,就问道:“艳阳呢?”
大年说:“走了。”
张成又问:“到哪去了?”
大年说:“我也不知道。”
大年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两样东西,交到了张成的手上。张成看到是一封信和一把钥匙。他以为这封信是艳阳给他的留言,拆开一看却是给公司领导的辞职信,那把钥匙则是公寓的钥匙。张成一看心都凉了。
张成问大年:“她走的时候说什么了没有?”
大年很干脆地说:“没有。”
张成很失望,也很焦急。
大年却慢悠悠地说:“不过,昨夜她等了你整整一夜。”
张成问:“昨夜,你陪着她?”
大年说:“我倒是想,可惜她不让,不过我看着她房间的灯光一直亮着,直到天亮……”
张成就低下了头,不觉流下了泪水。
大年问:“昨晚不是玩得很开心吗?”
张成默默地摇了摇头。
大年笑着说:“得了吧,余老板那一套我早就领略过了,跟他一起玩是很爽的。”
张成没跟大年多说话,立即拨打艳阳的手机,可是她已经关机。
那一天,张成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他开着朱总的车四处乱跑,先是到了火车站,接着又到了机场,后来又到了各个汽车站,希望能发现艳阳的身影,那怕是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可是,没有。
现在,张成相信艳阳一定回到了父母身边,那一定是个温暖的家,他还相信她的家乡虽然没有大城市的繁华却也没有大城市的喧嚣,那应该是一个干净而美丽的小镇。他知道她走的时候一定很难过,她的心里还带着创伤,他真的希望能够再一次寻找到她,再给她一点点的安慰,还有一点点的解释。可是,他却不知道她的家在哪里。
2007年8月11日初稿于深圳
2016年7月5日重写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