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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中偃修跌落在软绵绵的地面上,脑袋的晕眩渐渐退去,率先进入眼帘的是点点绿光,涡房里有微弱的光亮供偃修巡视四周。
整个空间相对涡房本体而言并不算巨大,空气极其湿热仿佛如一个温室,且充满了刺鼻的怪味。脚下是泥泞般柔软的****褶皱,在上面走路十分艰难,每踩上一步,整个包裹的空间便似一个巨大的胃袋般蠕动一下。
但此刻吸引偃修的却是头顶星星点点的萤火流光,成排成串的绿光挂在中央一株高耸干枯的巨大树干上,茂密繁盛如月华街上一排排招摇的霓虹灯。
光芒来自于树上无数果实大小的水滴形薄膜,薄膜内灌满琥珀色的生命质液体,里面一个个苍白胚胎正蜷缩着,宛如静静沉睡的化石标本,胚胎逗点般小小的眼睛并不具备生物的生气。
这些尚未成形的生命在这昏暗温暖的地下远离着所有的喧嚣与纷争。
“都死了……”
偃修在这些胚胎身上看不到丁点的体温,生命质液体大多也已变得浑浊。看来这个年老的涡房已濒临死亡,已无法再孕育猎手了。
偃修叹了口气,为不必执行杀戮而庆幸,将信号发射器收回腰部的小包里。
小萝想告诉自己的就是这个吧。
滴答,滴答,粘稠的液体声在静悄悄的空间里回荡。
“修,我拉你上来。”
银传来通讯。
“等一下。”
偃修沉下紧张的情绪,开始四处游走,一想到自己兴许是千百年来第一个进入涡房的人类,便按捺不住好奇四处走动。
中心的巨树并不是真的树木,而是类似角质的坚硬物质,在弥留和死亡的映衬下宛若一件别具匠心的奇妙工艺品。
走动间偃修感到另一双好奇的微弱目光,他蓦地抬头,发现自己的头顶有一只薄膜袋比其他的要亮堂许多,里面一只手掌大小的胚胎正在欢快地游动。胚胎刚长出的四肢短小剔透,内部的血管软骨纤毫毕现,正如鱼鳍般欢快地拨动。
这是一只刚刚成型的猎手,若不是此刻身处孕育猎手的涡房,偃修很可能会误以为这是只小水母。小猎手头发一样细的尾巴欢快地摇动,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急不可耐的好奇。
面对如此可爱的小生命偃修不禁卸下了戒备,他伸出手慢慢靠近胚胎,轻轻碰触布满绒毛的薄膜。液体轻轻震荡,小猎手也默契地贴了过来,不断地在水里翻着跟斗和偃修互动。
这一刻偃修回想起了藏在中枢塔里的阿尔法。
噗——
薄膜破裂,鸟类尖锐的喙钳住了因受惊而扭动的小猎手,碾死一只蚊虫般轻松拧断了它的身子,随即往上一抛,鸟嘴张开,布满小刺的喙部细细咀嚼着死掉的小生命。
“嘎——烦死人了,躲到哪都能跟来。我们都屈尊躲到这种臭烘烘的地方了,竟然还能被你们找到,真是佩服你们的毅力。联军的走狗,联军的走狗。”
偃修大惊,这才注意到昏暗的光线下站着一只鸟人和一个少女。
说话的鸟人身体笔直站立,头部是一个畸形的脑袋,头骨中央像是吃了一记重击般凹陷,两边的眉羽朝外横生,面部已蜕化成了坚硬修长的鸟喙,两只眼睛也长在脸的侧面,厚实的羽毛遮蔽了全身,手臂是一对宽大的羽翼。
鸟人嘎吱嘎吱嚼着可怜的猎手宝宝,而旁边的少女则侧着头,黛眉明眸澹薄如冬季的雪水。
偃修心口仿佛被炙热的铁块狠狠重击了一下,喘不过气来。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女在她眼里熠熠生光,黑洞般将他全部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少女的脸色苍白虚弱,姿容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影影绰绰,却难以掩饰惊心动魄的美丽,好似一轮明月倒映在漆黑一片的湖面上。少女穿一套素白得近乎颓丧的和服,宽大的袖口上沾染着干涸的斑驳血迹,黑色柔直的姬发式头发乌黑柔顺如一卷流苏。
她以不似尘间的形象出现在这个与她格格不入的阴暗地下。
“萝莉维娅,真的不吃点么,你都好几天没进食了。等会打起架来没力气我可不管你哦,不管你哦。”
鸟人的语调如鹦鹉学舌一般生硬,他咽下嚼碎的食物,长得妖异的舌头上下舔了舔喙,然后继续从树上啄下一个“果实”,浑然没注意到身边曼妙安静的少女侧开的脸因厌恶而紧紧皱着眉。
“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安逸的藏身处,又要换地方了,”鸟人吐了口血淋淋的唾沫,吃相贪婪地接连往嘴里塞下数个小猎手,“不过正好,抓这个家伙给你补补血,补补血。”
“不必了,”名叫萝莉维娅的少女开了口,声音清甜却意外的苍凉,仿佛经历过无数创伤苦难,“他也是原生种。”
“嘎?这种干巴巴的家伙是同类?”鸟人探出细长的脖子,头以鸟类独有的一顿一顿的频率转动,将自己的视线对准偃修观察,“嘎,你是被人要挟才来追杀我们的?是脑袋被植入了炸弹?还是家人被监禁?”
偃修并不回答鸟人,怔怔看着少女,感应到偃修目不转睛的视线的少女略不自在地躲开了视线。
“墨菲斯士官学院?联军怎么会派一个学生过来。一个学生。”
看到偃修作战服臂膀上的校徽,鸟人纳闷道。
“我……咳,我不是来抓捕你们的,我甚至不知道涡房里有人。”
偃修收回不礼貌的视线,回答鸟人的问题。
“别告诉我你是不小心掉下来的。掉下来的,傻瓜。”
“呃,的确。我是来摧毁涡房的。”偃修忍不住偷偷瞥了眼萝莉维娅,少女抿嘴的脸依旧面无表情,“外面有一个营规模的学员待命,我找机会让你们离开。”
偃修顷刻间已决定帮助这两个不知什么原因躲藏在这里的古怪之人,但并不是因为他们可能也是共生体的关系,偃修只是单纯地想要帮助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少女,想让她脱离这个腥臭阴暗的地方的念头如此热忱,偃修甚至没有仔细考虑这两人的背景来历,邪恶还是正义。
“看来的确是同类了,”鸟人从不远处拖出一个麻袋,“不过不劳烦你,联军的诡计我见多了,呱——萝莉维娅,走了。”
鸟人一抖麻袋,摊开放在地上,萝莉维娅淡然地点了点头,双手摆在膝前不急不慢地走到麻袋上。鸟人拉起麻袋,将萝莉维娅装了进去,随即一跃而起,脚上的鸟爪拎住麻袋顶部,双翼有力地振翅起飞,瞬间冲出了涡房顶部。
“等一下——”
巨大的气流在空间里回旋,偃修站立不稳,徒劳地想要叫住他们。
“教官,有东西飞出来了!”
舰艇的监视画面上一只一人大小的鸟突然从涡房内窜出,黑色的羽毛在阳光下散发出五彩斑斓的光彩,风筝般长长的尾羽相当惹眼。
大鸟怪叫着往东北方的内陆滑翔而去。
“那是……极乐鸟?那个麻袋里是什么,难道是偃修?”
就在特蕾莎疑惑的同时,收到指令的银已经将手伸入了涡房,把偃修从涡房里拉了上来。
“偃修,那是什么东西?”
特蕾莎问道。
“教官,与偃修手环的通讯无法恢复。”
“极乐鸟在干扰讯号呗。”
蜜儿说道。
“叫男生班出动,叫他们务必分散游击,虽然还不是王虫,但极乐鸟的声波还是相当棘手的。”
涡房上偃修指挥银一同追击,然而银却在原地动弹不得。
“抱歉,波段被干扰了。”
银的身体不断地散架重聚,光是走动一步就要花上好几秒的时间。
“你先休息,等能行动了再跟上来。”
偃修一门心思都在鸟人和少女身上,来不及等待援助便匆忙爬上斜坡追了上去。
鸟人的身影已快要消失,偃修追着它往更深处的林地跑去,很快便消失无踪。
“啧,派出侦查舰,跟上偃修。”
“教官!北边的海边驻军发来紧急通,有两支师旅级的黄眼异兽空中部队正在飞速朝我们这里靠近,预计一小时后到达。军方命令我们退居海岸线,等待撤退指令。”
“黄眼怎么会进入红眼的领地?虽说弄臣死了,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因为对死去同胞的情谊而前来助阵。不过这下麻烦了,一旦偃修进入诺亚大陆太深就没法联络上了……”特蕾莎一时举棋不定,按照她以往的性格她势必不会就此放弃偃修,但鉴于先前卡斯特要塞沉重的伤亡事故,她不愿再拉着这群年轻的学员和自己一起涉险,“要是莉莎也在就好,一小时根本来不及越过环海。蜜儿,叫男生班回来待命,把状况播放给全舰队,叫所有人做好心理准备。”
“不管那家伙死活啦?”
蜜儿反倒有些高兴地问道。
“死不了,至少在出事前会出动的。”
特蕾莎盯着银传输过来的偃修的生命体征,默默祈求偃修不要追击得太远。
偃修山丘的背面滑落,他听出鸟人的怪叫有着类似雾生兽脉冲的干扰效果,果然手环已失去联络。他不再有所顾忌,进入密林后便开启了共生力量,在树干上攀爬飞跃,紧紧追着鸟人。
鸟人的热影像若隐若现,始终维持在快要消失的极限距离。
就这样追踪了近十分钟,尽管明白自己已太过深入,但偃修不愿就此放弃。虽然很可笑,但与少女就此失之交臂的结局反倒让他更惶恐,此刻的偃修就像一个贪恋新奇事物的小孩痴痴盯着橱窗里的美丽模特不肯离去。
终于鸟人开始降落,偃修缓下脚步,开始潜行靠近。
四周静谧无声,只有几只寻常的鸟儿在附近叽叽喳喳地叫唤,鸟人蹲在树干上,嘴喙细致地梳理着双翼的羽毛,时不时地嘎嘎怪叫回应那些鸟儿。
萝莉维娅已不见踪影,地上的麻袋空空的。偃修巡视空旷的四周,将视觉听觉的敏感度调到最大。数分钟后他不得不接受萝莉维娅已不在这里的事实。
“怎么就你一个人,萝……你的同伴呢?”
突然出现提问的偃修吓了鸟人一大跳。鸟人险些摔下树,只见他轻扇双翅,飞跃到了更高的树干上。
“是你啊。既然说过要让我们离开,干嘛还追着我?说谎,骗子。”
“不,我不是来抓你的,我……”
偃修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如此亢奋焦躁。
“不然呢?难道是为了给那些小猎手报仇?”
偃修语塞,虽然一开始他确实因鸟人杀死胚胎而感到短暂的愠怒,但愤怒的情绪很快就被萝莉维娅惊为天人的气质给抚平了。
“弱肉强食,弱肉强食!”
见偃修沉默不语,鸟人气势汹汹地张开双翼叫嚣,宽大整齐的羽毛几乎遮蔽了半天的天空。
“我和你是同类,没有跟你作对的理由。”
为了从鸟人嘴里套出萝莉维娅的下落,偃修示好道。
“同类,不是同伴。不要觉得我会领你的情,不是‘蝴蝶’的成员对我来说都是敌人。再靠近,杀死你!”
鸟人再次振翅笔直飞起。
“等一下,那个少女在哪里?”
“才不告诉你,不告诉你——”
鸟人尖锐刺耳的声音在空中游荡,飞到高处的身体已消失不见,连一根羽毛都未留下。
偃修无法再捕捉到鸟人的去向,他坐在地上聚精凝神,神识快速地在大片大片的林地和天空间穿梭寻找,却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