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老张家的碉堡楼的上午都是静悄悄。一直到中午午饭时刻才开始有了些生机。
　　大名子一个骨碌就翻了起来。迷迷糊糊地的扒拉着手机看时间。
　　没想到拿在手里的却是武国星的手机。界面是蓝牙文件传输完毕。大名子想都没想就打开了文件。
　　一个带着帽子，口罩，蛤蟆镜的人正在取钱。严实的根本看不清模样，貌似是个女人。上身穿着件宽大的灰色夹克。也看不出身材。
　　取完钱后女人转身。下身黑色的大喇叭裤一直及地。这样连身高都无法准确判断。谁有不知道喇叭裤下遮住了多高的高跟鞋。摇晃的马尾辫确认了这个是个女人。唯一醒目的是那个黄色的发夹。依稀辨认的出是个蝴蝶。
　　“靠！捂得这么严实。见不得人啊！”大名子骂道。
　　惊醒的武国星也坐了起来。挨着大名子看了起来，“见过这人吗？”
　　“没见过。以我的审美眼光，捂得这么严实的女人我绝不多看第二眼。”
　　“你就喜欢看不穿衣服的！”
　　大名子呵呵一乐，”不过说实话，小武哥，你看着女的走路胸前颤巍巍的。这么厚的夹克都挡不住波涛汹涌的！相当有货啊！”
　　武国星懒得理大名子。往后一躺。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对了，小武哥！王永利那边昨天打电话问，养鸡场那边的钱什么时候能要回来！“
　　”靠！你不说我都忘记了。抽个时间我俩去一趟。“
　　”好嘞！“
　　秦宾起的早。此刻已经踏进了骆清翰老师的家门。
　　骆清翰微微一笑，”出来了？“
　　秦宾点头。老师似乎没什么变化。快六十的人脸色红润。头发乌黑。一点不显老态。一身白色丝绸练功服，颇有些遗世独立的儒雅之风。
　　”刚好早上买了条鱼。好久没吃你做的红烧鱼了。在厨房！“
　　秦宾听话的直接去了厨房，开始收拾一条三四斤左右的草鱼。
　　房子不大。厨房跟客厅也就隔着两三米的餐厅。骆清翰老师坐在了沙发上，”多经历些也没什么坏处！“
　　秦宾不语。
　　”老师这辈子的遭遇你很清楚。但我从不叫屈。你看看我现在，每日写写字，钓钓鱼。兴趣来了爬爬山。冬天去HN夏天去YN日子过的不知道有多惬意！谁说吃亏不是福呢！“
　　秦宾还是不语。
　　骆清翰看了看秦宾，接着道：“仇恨这个东西，在现在的我看来，只是个小情绪。时间久了。还是放得下的。”
　　秦宾还是不语。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秦宾点点头。
　　“听老师的吗？”
　　秦宾摇头。
　　骆清翰也摇头，“何必这么执着呢！你不是已经出来了吗？”
　　秦宾手里的刀狠狠的劈向砧板上的鱼头，应声两瓣张开。菜刀嵌在血肉模糊之间。
　　轻声道：“楚泽死了！”
　　骆清翰一惊，“什么？”
　　“十天前楚泽从杨重的电脑里窃取了洗钱的证据，想以此交换我的清白。结果杨重绑架了卫薇胁迫楚泽。楚泽跳楼自杀了。”
　　骆清翰站了起来。又缓缓坐下。
　　屋里陷入了沉寂。秦宾看了看不说话的老师，接着仔细的的清理着草鱼的内脏。
　　一脸平静。仿佛刚说的事情跟自己毫无关系一样。
　　秦宾一丝不苟的拍蒜，剁姜，跟红红的辣椒混在一起扔进了烧红的油锅之中，‘刺啦’的声音散发着配料的香气........
　　客厅的石英钟指向十二点。
　　秦宾把做好的红烧鱼端上餐桌。打开一瓶酒。默默的摆上三个杯子，倒满！
　　骆清翰老师端起杯子，”第二个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秦宾不说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骆老师道：”你想好了？”
　　秦宾点头，“不报这个仇，我找不到活法！”
　　“接到你的四个字。我已经做了些安排了。但是敌我悬殊，机会渺茫！”
　　秦宾又倒了杯酒，“尽人事，尽非人事。不听天命，不死不休！”
　　骆清翰老师文雅的呡了一口酒，“好久没有这样心生厌恶的感觉了。老师一直认为你性子野。但从未否认过你的聪颖。放手做吧！老师支持你！”
　　“谢谢老师！”
　　时间的流逝是不可逆的。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也是不可逆。我们有时候会试图在意识里对那些曾经认为愚蠢的抉择进行复盘，然后用现在看来最好的选择去重新经历。然后在意淫当中感觉自己不是愚蠢的。这是生活的经历。是在监狱的生活经历。在那里有大把的时间去进行这样的幻想。从精神上认可自己的聪明才智原来大可不必让自己身陷囚笼。
　　愚蠢的选择可以让你入狱，甚至致命！
　　张家浩有些颓废的站在周局长跟前，做着陈述：“这几天我们试图进行再次交易。明显嫌疑人察觉了什么。再无联系。取款的女人我们经过大量比对。范围涵盖十亩园周围，战龙网吧以及Z县连续三天的进出城监控视频。毫无收获。虽然嫌疑人手里还有两张卡。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她会在哪里再次取款。这次是下面的县城，下次有可能是邻省。所以我认为专案组这次的行动一无所获，已经失败。我请求处罚！”
　　周局背着双手。看着小楼外面。整齐的武警队列正在进行跑步训练。口号声整齐划一，行进的步伐机械一般的整齐划一。
　　周局会过身来，”你仔细想想，如果嫌疑人真的发现了我们的存在。怎么还会愚蠢到去取钱呢？为了区区几万块钱冒这么大的风险不符合常理！“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我分析认为这个嫌疑人相当的胆大妄为。自认为自己的装扮不会露出马脚。但是她还是相当谨慎。这次就取了一张卡上的钱。时间不够我们及时反应。“
　　”那就执行你的第二方案吧！“
　　”第二方案耗时未知。我想先解散专案组。这么大人力物力太浪费。“
　　周局点点头，”沈琬表现怎么样？“
　　“还行。”
　　“你去把她叫过来。”
　　“是！”
　　沈琬有些忐忑不安的上了三楼。自从周局上次训了自己后。自己都不敢直视这个叔叔了。翻脸比翻书快！敬而远之。
　　周局看着有些局促的沈琬道：“怎么样？专案组的工作还适应吗？”
　　“还行！”沈琬小心的回答。
　　“这不就可以嘛！都是一样的人，人家能干的你为什么不能干。全局都知道你是领导子女。你不在一线谁在一线？每天跟个花瓶一样待在办公室吹空调，其他人怎么看？越是领导子女越是要注意影响。我说的你明白吗？”
　　“明白！”
　　周局看着一直低着头的沈琬不由得好笑，“还在怪你周叔叔啊！”
　　沈琬抬起头，怯生生的道：“怪！”
　　周局笑着道：“私下怪就好。工作上就不能有有情绪。明白吗？”
　　沈琬点点头。
　　“好了，专案组的工作现在告一段落。按照规定，补偿你在这段时间的假期。你先去帮我办件事。完事后你就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
　　沈琬一下兴奋了，“真的！什么事，我马上就去！”
　　“你还记得秦宾吧！他的案子今天重审。你去法院把他带到我办公室。就可以了。”
　　出了门的沈琬高兴的又蹦又跳。苦日子终于结束了。回家好好洗个澡，然后钻进自己粉红的小被窝睡个一天一夜，起来再去逛街。对了，还可以吃个西餐然后去舞蹈班。眼看着自己都胖了。真奇怪，缺少睡眠伙食一般的专案组生活怎么会胖？
　　沈琬简单的收拾了下。下楼开上自己心爱的小车。一路奔TQ区法院而去。
　　庭审的过程很快。人证物证都是现成的。秦宾进去不到半个小时。法庭很快就宣判了秦宾无罪。
　　秦宾走出雄伟壮观的法院大楼。青灰色的大理石包裹了整个法院大楼。试图装饰着法律的公正严明。
　　这里是善恶最终的决死之地，真的不要任人打扮！
　　沈琬赶到法院的时候，正好看见秦宾在凝神打量着法院大楼。
　　似乎那日的怨念仍旧不得消除。刚刚被解放的美好心情一下子变得不好起来。有些不情愿的走到秦宾跟前，“那个谁，我们周局长有请！”
　　秦宾回过头，左右看了看，“你在跟我说话？”
　　沈琬瞪眼道：“不是你还有谁？”
　　秦宾盯着俏丽的沈琬大眼睛道：“我有名字，你没礼貌！”
　　沈琬急了，“我没礼貌？你怎么不想想你老是挤兑一个女孩子，很不男人呢？”
　　秦宾想了想，“你说的对！我道歉！和解吧！”
　　沈琬‘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秦宾也跟了过去。沈琬到了停车场。却发现秦宾去了公交站牌。
　　“我这有车，上来跟我走。”
　　秦宾笑了笑，“道歉和解，是出于男人对女人的谦让。不代表我认可你的刁蛮任性。敬而远之，能不接触就不接触。我坐公交车。”
　　沈琬确实烦透这个男人了。气急败坏的自己上了车。扬尘而去。
　　沈琬到市局的时间比较早。可是又不好意思先上去。周局让带来的人在等了半个多小时后才施施然的迈进了市局的大院。
　　沈琬开始不停的念着大诅咒，恨恨的关上车门，迎了过去。秦宾居然还冲着自己笑。沈琬牙关紧咬。恨不得照这张不难看的脸‘啪啪’两耳光。狠狠的剜了秦宾一眼之后，自顾前面带着路。
　　沈琬敲开周局的门，“周局，秦宾来了！”
　　“请他进来！”
　　“没什么事了吧！我就先回去了。”
　　周局点点头。沈琬喜孜孜的出了门，一看见秦宾站在外面，立马沉下脸，“进去吧！”
　　秦宾走了进了周局的办公室。却不知道说什么。静静的呆立一旁。看着周局在那签署着文件。
　　良久，周局签完最后一份文件，抬起头道：“昨天晚上我们跟法院的同志通了气。对于你的遭遇我们深感抱歉！连夜召开了局党委会。一致同意在你的无罪判决下达起，恢复你的警察身份。补发这半年多的工资。所以，你应该向我敬礼！”
　　秦宾没动。
　　周局笑了笑，“你不会还想要赔偿吧！这件事情我觉得内部处理就好。本身你这件事情就很具有新闻性。你要真的去法院申请国家赔偿，估计我们想瞒都瞒不住了。但是我相信你不是那样斤斤计较的人。”
　　秦宾点点头。
　　周局起身来到沙发跟前，“来，坐！”
　　秦宾听话的坐在了周局的对面。
　　“关于你的工作安排。编制上还在市局经侦支队。但是你也知道。你的情况有些复杂。我们需要时间消除一些影响跟顾虑。暂时就下放到派出所挂职锻炼！你看........”
　　秦宾这才开口，“我没意见！”
　　周局有些诧异，“这不像你啊！秦宾，在看守所你可是慷慨激昂咄咄逼人的。怎么今天话这么少呢？”
　　秦宾自嘲道：“可能是在监狱关傻了吧！”
　　“我知道你有委屈。但是我希望你能用正当的手法还自己公道！因为的身份！”
　　秦宾点头。没有直接回答。也许将来过自己这关的时候，可以用恰好瞌睡了点了头搪塞。
　　周局分明感觉到了秦宾的抵触情绪，有些不悦道：”你既然不想说什么。那就直接到清河派出所去报道吧！“
　　周局突然有了个主意。回到办公室前给张家浩打了个电话，”我给你们所安排了个人，你没事盯着点！“
　　”谁啊？还劳您亲自关心！“
　　”一个叫秦宾的。档案什么的你自己在内网上看。“
　　“秦宾？”张家浩惊呼。
　　“怎么了？你认识？”
　　“岂止是认识，熟的不得了。他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我只是有点担忧！“
　　”担忧什么？“
　　”说不上来，反正你盯着点！“
　　挂上电话，周局给自己倒了杯水。才想起居然没给秦宾口水喝。不由得笑了笑。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过敏了。
　　清河派出所在济洛路的最北头，靠近黄河边上。门牌子很小。跟旁边那个硕大的汽修厂招牌一比，显得很不起眼。
　　但这个是整个南州最大的派出所。辖区面积60多平方公里。辖区里有南州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最大的蔬菜水果集散地，还有最大的棚户区。常住人口二十多万。暂住人口超过四十万。地理人员复杂，治安压力相当大。
　　秦宾没想到接待自己的居然是张家浩。
　　张家浩哈哈一笑，”没想到吧！我现在可是你的上级了。以后少来我开心啊！不然给你小谢穿。“
　　秦宾笑了笑，”你随便，大不了找我张哥来评理！“
　　张家浩给了秦宾一个大大的拥抱，”好了！都说苦尽甘来！好好的干！“
　　秦宾点点头。
　　”来，来！我带你到处转转。“
　　清河派出所是栋老式建筑。一如南州老房子的建筑，‘井’字型建筑。进门之后左右前三方都是五层的房子。左边是讯问拘留室。右边挂着调解中心的牌子。正当面是清河四十多民警的办公区域。
　　张家浩简单的介绍完，”我呢！也刚来不久。前段时间因为忙个案子。基本上就属于挂着副所长的名义什么也不管。今天刚回来。所里分配分管小清河沿岸一带的治安工作。以后呢，你就跟着我当苦力就好了。”
　　秦宾笑着道：“不胜荣幸！”
　　张家浩也笑：“对你要求不高啊，在场面上给足面子就好。私底下我反正也是说不过你。就随便了！”
　　“谢谢！“秦宾由衷的道。
　　”客气啥！走，我带你去我们的办公室。”
　　二楼楼道尽头的一个小房间。没有挂牌子。里面摆设很简单，就是两张办公桌拼在一起。两个电脑背靠背立在那。墙壁都是新刷的。一股味道不是很刺鼻。
　　“你一张，我一张。以后我俩就相依为命了！”
　　秦宾走到自己的桌子前，不适应的不知道干什么。这是人生中第一次坐办公室。想起自己从前的种种，真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当警察。
　　张家浩踌躇了下，还是问道：”其实周局这人不错，单独跟你谈的机会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好把握。这对你将来的事业很有帮助啊！”
　　秦宾头也没有抬，”你觉得现在的我，谈事业有意义吗？“
　　张家浩沉默了。
　　秦宾觉得自己有些过了。毕竟张家浩是为自己好。
　　岔开话题道：“我记得你媳妇好像也在这个派出所上班吧？”
　　“是啊！就在隔壁后勤上！”
　　秦宾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多不方便啊？“
　　张家浩会意的道：“少来啊！我可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哦，对了。我带你去找她领你的制服之类的。”
　　孙晓晓很热情的招呼：“秦宾，好久不见啊！“
　　”孙姐越来越漂亮了！“
　　”你跟小武嘴里说的话。孙姐都有免疫力了。谁知道你下一句是什么。“
　　秦宾难得的不回击。笑着不语。
　　孙晓晓感觉出异样，”你的事我也听说了。过去了就过去了。别多想！你看，没想到我们都成同事了。这几天没什么事。叫上小武去我家做客啊！”
　　“好的！”秦宾老实的答道。
　　张家浩道：“别瞎扯了。赶紧干正事。”
　　孙晓晓美目一怒，“少跟我在摆你的所长架子。你这消失十多天都干什么去了。还没说清楚呢？”
　　张家浩挠头，“不是跟你说过办案子去了啊！保密行动的！”
　　“你就跟我胡扯吧！我天天在派出所。我怎么不知道有什么行动。就算有保密行动，就你一个副所长消失了。你还真当自己是007了啊！”
　　张家浩一脸苦笑，“媳妇，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好吧！你看这............”
　　“回什么家啊！你眼里还有家啊！谁知道你在外面还有没有家。“
　　”这都哪跟哪啊！“
　　秦宾心里发笑。也不好干预夫妻之间的事情。只好小心翼翼的道：“孙姐，要不你先把我的事情解决了。我好回避下！”
　　孙晓晓这才醒悟有外人在场，立马变个笑脸道：”不好意思啊，让你看笑话了。东西都准备好了。这张表你签个字就好了。“
　　秦宾签字拿好东西，”谢谢孙姐了。我先过去了啊！“
　　”客气啥。记得叫上小武来我家做客啊！”
　　“好嘞！”
　　张家浩跟着秦宾后面想溜。
　　“张家浩你给我回来！“
　　张家浩回头道：”那个于所长那边刚抓了个扒窃团伙。人手不够，我还要带秦宾过去帮忙呢？回家说啊！“
　　说完，快速的出门。毫不理会盛怒下的孙晓晓的喋喋不休。
　　秦宾根本就没有想到派出所的工作是如此的繁重。
　　这个扒窃团伙一共有十七个人，一审问之下。又出动民警抓了三个销赃的。一共二十人。
　　整个派出所有编制的正式民警是二十一个。抛开后勤的三个。休假养病的四个。还有三个正在出警。两个在办事大厅值班，另外还被市局临时调走六个人去执行安保工作。
　　包括第一天参加工作的秦宾，仅仅剩下三个民警。需要询问二十个嫌疑人。
　　跟着张家浩一起审问了两个扒窃犯人后，秦宾就被赶鸭子上架一般单独审问犯人。不然这工作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干完。
　　秦宾吃完中午饭后，已经头昏脑涨了。甚至都没仔细看下自己穿警服到底是什么效果。匆忙中又投入了问讯工作。
　　所有审问完结后。又花了两个多小时录入微机。然后在张家浩的指导下，往市局法制科申请拘留。忙完这一切工作之后。秦宾才松了口气。看看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这才想起晚饭都还没吃。
　　不过是实在不想动了。用脑过度不逊于体力透支。都是难受！
　　然后等着法制科的批复，再把一干犯人送去看守所。跟张家浩分手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实在是懒得多想了。一想就是几十辆电动车明天还要一一对比过去的报案记录。通知失主取回被盗车辆。
　　一个头两个大。躺床上就睡着了。
　　秦宾给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