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要领教，那就请先见识一下‘剑本道’的意义所在吧！”说话的还是那个白面少年，他话一出口也就没打算给殷刹那做好准备的时间，早已放在剑柄上的右手猛的向前抽动，‘锵’一声剑器出鞘，先发制人，力在斩首。
　　因为白脸少年方世杰尚且年幼，又有几分武资，一旦发生争斗让他先上似乎已成为众人的默契，亦有磨炼他的意思。方世杰之前也用这招‘断木’对付过几个试图闯山的蟊贼，都是如同砍断上山的树木般一剑必杀，又怎比的斩杀朝廷鹰犬来的爽快？
　　方世杰有心显摆一二，这招‘断木’竟比平时竭力练习时还要快上两分，力道也是不小。
　　殷刹那却不为所动，手中短剑化为一道黑芒，顺水推舟向着对方兵刃由下而上斜挑过去。
　　好快！所有人都震惊在殷刹那的短剑之下。
　　短剑明明后出却仅在一瞬间击打在长剑上，宁其速度更快三分，却也因此让方世杰的剑脱离了原本的轨道，更压制了他的剑气，剑尖离原先既定的目标最终还差半寸。
　　仅仅半寸，却望尘莫及。
　　方世杰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本该是殷刹那最好的反击时机。可是他没有，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似乎真如之前所说的那样，他只是单纯的想领教一下‘道剑联合’诸位的剑法。
　　剑上反馈的力道让方世杰气息一窒，对方轻飘飘一剑居然让他被自己内力反震受伤！？
　　首出不利，方世杰并未气馁，反倒因为重视对手而更有战意。坪山上比他方世杰强的人不在少数，但他却从不畏惧与他们比剑，甚至求之不得。
　　输，只能证明自己还不够强，输在何处，何处就有他进步的空间。
　　“看你能有多快。”
　　‘青钉’剑身薄如蝉翼，剑上寒芒闪烁，方世杰‘青钉’再动，剑芒如长虹贯日。
　　方世杰剑人随剑动，直掠殷刹那眼眸。剑光刺眼，让他眼前一花，偏偏‘青钉’剑薄，挥舞时传出的破风声还没震颤时的龙吟声来的大。殷刹那听音辨位的本领还没来得这么精确，无从格挡，只得一退再退。方世杰这招‘断水’乃是由张小闲的‘承香剑’中悟出，剑剑紧接，毫无破绽，练到极致，一人一剑便可使小河断流。
　　方世杰似乎根本不想给殷刹那挥剑的机会，轻笑一声，剑势再涨，剑气无人压制，将原本平坦的道路肆虐得满目疮痍，黄尘四溢。
　　原本游刃有余的殷刹那终显狼狈，背后的披风被凌厉的剑气撕扯得稀烂。又是一剑劈来，仍旧不挡，而是猛地转过身去，所剩一半长度不到的披风飘荡起来猎猎作响，裹在‘青钉’剑上，只一瞬，便被剑气搅得粉碎。
　　“叮！”
　　虽然只延缓短短一瞬，殷刹那竖短剑在身后，终于格住一剑。
　　他放弃所有剑法，一心求快，自负剑速虽不说是天下无双，也该是罕有敌手，没想到今天险些被一个小自己快有十岁的少年逼得连剑都用不了。
　　看来，要尽快拿到剑法了。
　　殷刹那眼角的余光正好可以看到远处端坐在马背上那道羸弱的身影，却一咬牙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尽数摒弃了出去。
　　他必须要拿到剑法！！
　　殷刹那弹开方世杰的剑，转过身来只见‘青钉’向脑门劈来。方世杰最后用的才是‘断水’的基本式，一剑下去，河流一分为二。
　　“咚！“殷刹那举剑格挡，方世杰却是诡异一笑，白净的脸上没有之前的轻视与嘲讽，有的只是大局已定的轻松。
　　方世杰剑一扭转，顶在短剑下方，前进一步同时‘青钉’上挑，一柄精钢锻造的剑被他用‘挑山’曲出了一条半月弧度。
　　殷刹那瞳孔微张，他并不是顶不住对方的力道，只是这个时候要么弃剑，要么等着对方的剑借着弯曲的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他的心口。
　　方世杰手上一轻，知道对方弃剑，当即顺势一剑斜斩过去。剑才刚动，小腹一阵剧痛袭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紧接着眼前一道黑影直奔右颈，一阵剧痛之后就不知世事了。
　　殷刹那右手捏着剑鞘，左手接住空中落下的短剑。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少年，这孩子剑法是真的不错，可惜经验差了些。
　　短剑还鞘，殷刹那负手而立。一位鹰钩鼻老者一言不发上前托起方世杰的头，用大拇指摁掐人中，不一会儿方世杰便悠悠转醒过来，抚摸着右边脖子被敲打的地方，偏了偏头，忽然想起刚才的事不由得满脸通红，站在一旁不再置一词。
　　‘道剑联合’众人经过简单的眼神交流之后，又走出一位眉目端正，棱角分明的中年人，道：“其实我看的出来，如果让你出剑的话，我无论如何也胜不了你，不过我还是想试试。龙飞云，请。”
　　“殷刹那，请。”殷刹那投桃报李般的说了姓名，看着龙飞云手中拖着的快有他小腿宽的巨剑，便知道对方使得是霸道剑。在沙场上拼杀的时候最忌讳遇到这种人，不管你穿多厚的盔甲，他总能一剑给你劈成两半。
　　殷刹那正准备出手，龙飞云却被一道人影拦住。
　　“退下。”原本醉卧在粗大树枝上的汉子接过龙飞云手中的宽剑，对殷刹那道：“‘剑本剑’与‘剑本道’看似针锋相对，其实无论是杀戮还是守护，对剑来说都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只一条‘剑以致用’而已。”
　　“看好。”
　　汉子竖剑，厚重的巨剑在他手里与一根木枝的重量差别不大，左手二指并拢按在剑身向上抚，剑还未动，剑势便已压制得殷刹那喘不过气来。
　　“剑济天下。”汉子剑动。快、狠、绝、决，无一不有，无一不精。
　　一步踏出，剑势便已笼罩了他的全身，每踏一步，剑罡就会凝聚又再次扩散开一次，一呼一吸之间变得更加强大。
　　就没有尽头吗？难不成要将周围的一切都要撕碎不成？
　　狂风乱掠，殷刹那就像狂风中的一片落叶。
　　殷刹那轻轻闭上了双眼，古贤人说朝闻道，夕死可以。他能死在这一剑之下，其实不冤。
　　汉子终归是没舍得杀他，在殷刹那闭眼的那一瞬间，汉子将重剑抛起，接住剑尖，用剑柄直击殷刹那的胸口。
　　“噗！”一口鲜血吐出，胸前的疼痛让殷刹那心中一松，毕竟这与被利器刺痛的感觉完全不同，他在多年之前曾欠下别人一条命，这一剑之后也算是还了。
　　“殷刹那！？”素凡大声呼喊，当然没有人回应他，他只能看着殷刹那的身体像一片浮萍一样倒飞出去，嘴里喷出的血液在空中飘洒，如同一片红色的水雾。还真是美啊，美得让人恐惧。
　　没有人知道素凡有多么怕，他怕下山；怕与师弟相背；怕成为江湖的牺牲品。可都没有这么怕过，他好怕那个八卦善谈、曾经救过自己性命的人，也像荣源城郊外的那两个人一样躺在血泊，静静等待身体慢慢地变凉。
　　手拍在马臀上，真是奇怪，前方明明就是他最讨厌的江湖，可他在往前冲的时候脑子里偏偏想不起这些。或许师父说的没错，江湖真的是个染缸，这里有百种人、千样事，师弟会被感染，他又何尝不会呢？
　　也不知骑着马跑了多久，素凡踉踉跄跄下马，汉子也挽了个剑花，放下剑，四周的罡气顷刻间烟消云散，目眺远方，轻声道：“剑挽狂澜。”
　　看到殷刹那胸口起伏，素凡小舒一口气，一如殷刹那当初问自己一般问道：“你没事吧？”
　　殷刹那想说话，一开口就剧烈咳嗽起来，咳了几声又咯出一口血，原本被罡风卷散的血腥味又再次弥漫开来。
　　殷刹那有气无力的对素凡笑道：“剑气攻心，血不归经，没什么大碍。”
　　素凡将他扶起，几个呼吸间，殷刹那似乎恢复了些气力，看了看倒提着巨剑的汉子，对方一招‘剑挽狂澜’在最后关头至少收回了七成的力道，才能让他这事有力气站起身来。
　　汉子瞥了殷刹那一眼，对素凡说道：“他剑气残留在胸，七天内不可强行动武，不然剑气投体而出，死于非命。”
　　“谢前辈关心。”殷刹那轻笑道：“不过剑济天下……将张小闲与尚寂言对剑之本源的看法融合起来，就变成了刘玄的那套了是吗？”
　　汉子冷哼一声：“这只是一部分。”
　　殷刹那目光下移，感慨道：“听说当年他也是这么提剑的？刘同前辈。”
　　刘同怎么提剑？无非就是五指捏着剑尖，剑柄在下罢了。当年的江湖确实有个人如此提剑成为了象征，剑名银釭，人叫刘玄，曾经道州刘家之主。
　　还没等到刘同答话，殷刹那忍不住又咳了两声，素凡急切道：“看样子内伤可不轻，得赶快找个大夫瞧瞧。”
　　素凡环视四周，一片荒山野岭，别说大夫，几间房子都难得寻见。只得向山口众人点头示意当做告别，费尽力气扶殷刹那上马，按既定的道路继续向道州赶去。
　　走了一里多路，殷刹那始终一言不发，终究还是摸着胸口叹道：“这种程度的话，还不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