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尿骚味儿……”
　　殿中众弟子皆不动声色，一边悉心倾听，一边暗自在心底揣摩须弥岭的险峻。
　　对于这位老宗主，虽谈不上望而生畏，但绝对是敬重有加。陈远枳微微抬头，望了一眼孤坐在殿中的老宗主，慌忙又低下头。
　　北山宗宗主张启明，84岁的练师，以北山虎为灵兽，融虎灵于身后，又转而于山鹰缔结灵契，一虎一鹰堪称北山的代表灵兽，也是历代北山宗宗主的首选灵兽。
　　“一过白露，这寒气就降下来了，混在浓雾里，像个湿抹布裹着你，恨不得升一把火，烤个痛快……可是在那地方，可千万不能点火啊……”
　　张启明老了，身形消瘦，几乎可以成为皮包骨，唯独两个肩膀极为强壮宽阔。老宗主平日弓腰驼背，垂着两条细胳膊，双臂极长，近乎贴地，如同一座天平。手臂虽细，但手指头却粗壮得像一根根小萝卜，指甲厚重锋利。
　　光秃秃的脑袋，一个修长的“王”字若隐若现，从额前延伸至天灵盖、白胡须柔软，双眼浑浊，嘴唇无血色。
　　老人估计是不抵秋日北山的寒气，用层层叠叠的粗布墨色长襟，把干瘦的身躯裹了个严严实实，又披一件巨大氅衣，大氅已经不合身了，显然是年轻时候的衣物。
　　传闻宗主张启明出身北山宗，曾任上皇御用练师，参与过几场人间战争，有过“一啸降千军”的美誉。30岁回归北山任宗主。
　　老宗主年轻时是个狠角色，杀伐决断，先后5次发动对山阴巨兽的清剿，有胜有败。胜的时候，一日能斩杀百头巨兽，但翌年初一之时，山阴依然会悉悉索索响起巨兽爬行之声，山阴白鸟依然成群结队盘旋在沼泽上空。也有2次失败的时候，派下山去的北山练士悉数战死，无一生还。
　　最后一次清剿，是在他64岁那年，战事进行了20多天，大批北山宗精锐弟子越过玄关岭，下放北山阴，伏击山阴巨兽近百只。但张启明盘点巨兽尸体时，忽然发现了一个现象：
　　一些巨兽体态有了变化，长嘴和尾巴愈发短小，甚至部分巨兽没有尾巴，只剩一个尾椎骨。四爪也愈发细长。难不成上古巨兽也在不断进化么？
　　那一役后，张启明不再草率发兵，但是却将玄关岭的防御工事增加了一倍。并且从那之后，老宗主逐渐发觉，自己再也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只能喝水。这粒米未进、昼夜无眠的日子，他过了20年，并无大恙。
　　北山宗洗池岭曾派练士为老宗主检查过身体，除了作息紊乱带来的衰弱，并未发现其他问题。唯一的变化就是，他的性格越来越和蔼，尤其是对宗门内的年轻练士，说话都轻声轻语，仿佛多年的征战，磨去了他心底的狠辣，让他可以温和地重新看待万事万物。
　　“这几天啊，这帮山鹰没事儿就去须弥岭上空转一圈，破晓的时候，山鹰们就落在这大殿顶上，七嘴八舌地低声告诉我：兽来了……兽来了……”老宗主眯起眼睛，乐呵呵地回味着破晓时分群鹰的低语。
　　“所以啊，我对今年的宗门冠礼颇有信心。”
　　殿中一干青年练士知道，老宗主能听懂山鹰之啸，也能言山鹰之语。多年来，北山这群最精锐的山鹰，都是宗主的心头好，更是他的眼睛和耳朵。他就这么孤单单地守着北山主峰，视野却遍及北山方圆百里。
　　“徐浪啊，你说说看，你对哪个灵兽契约最感兴趣？”老宗主见殿中弟子都不言语，想通过这么一问一答，撬开弟子们的话匣子。毕竟，听一个老头子自言自语，挺无聊的。
　　徐浪听到宗主喊自己的名字，顿时紧张起来，脸色憋得通红，支支吾吾冒出一个“虎”字。
　　“虎好啊……有志向，咱北山的虎，可是能被天朝高看一眼的啊。”老宗主颔首笑道。“俊生？你呢？”
　　老头呼唤之人，姓白名俊生。是北山宗丰谷岭的练士。名字取得俊俏，本人确实个不折不扣的小胖墩。白俊生身材不高，却近乎200斤重，一张肥嘟嘟的圆脸，笑起来像是裂开的瓮。
　　“宗主，我听说冠礼全靠个人机缘，历来都是兽挑人，我可不敢妄想去挑一个兽灵呀。如果能选，我倒是想混个上古神兽试试手。”白俊生说起话来，也是一派丰谷岭的作风。丰谷岭练士的信条就是：吃人家的嘴短，北山十岭，丰谷岭最为重要。因为全宗上下都吃咱们的嘛。
　　老宗主毫不在意，又将殿中其他练士一一询问了一遍。回答也是五花八门，不多大抵跟各岭的职能息息相关。
　　像徐浪这样玄关岭的练士，自然希望得到骁勇善战的兽灵庇护，虎灵、熊灵、豹灵、金貂灵……不一而足。而负责侦查定位的鹰巢领练士，则更偏好山鹰、枭兽之灵。洗池领的练士，倾向于鹿、狍等擅跳能奔之兽，便于山间采药。有的中规中矩，有的异想天开。
　　问到陈远枳的时候，这个文书岭的读书人，却一时语塞了。
　　老宗主也不催促，老僧入定般凝视着陈远枳，等他开口。
　　“如若能挑的话，我希望是山雉之灵吧……”陈远枳犹豫不决支吾了一声，声音如同一只蚊子，却在这寂静的大殿炸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