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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BJ,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大家放下的行李都没打开,就张罗着买火车票回家。弟弟高考完,我父母带着他出去旅游,姥姥也跟着一道去了。他们要过几天才能回家,我也就不急着走了。
江夏实习结束后,就和她父母直接回南方的外婆家探亲,估计要等开学才回来了。邱老道不回家,说在中关村和二军要忙点儿事情。
安静的校园,安静的宿舍,安静的一个人,三年了,还是难得一遇的。开着门窗,听任夏日炙热的风穿堂而过,消失在狭长的走廊里。如同这逝去的时光,带着青春的火焰,热辣辣地烧着人的心。
刚刚离校的大四男生的宿舍楼门口,杂乱地堆着旧书报和废弃的生活用品,一片狼藉。有的窗户还敞开着,褪了色的窗帘被风裹出窗外,临街飞扬,像是和昔日的主人依依作别。旁边的告示牌上,几张毕业大甩卖的广告,横七竖八地张贴在上面。想着入学时的朝气勃勃欣欣向荣,看着即将要到来的青春匆匆岁月狼藉,怦然跳起的心,一下子似乎竟不知落在哪里才好了。
学校的东墙外有一片白杨树林。白杨树是建校时种下的,几十年下来,几十上百棵的白杨树,已是枝繁叶茂参天蔽日了。夏日的晚上,即使再闷热的天气,白杨林里都能听得到风吹过的声音,再燥热的心都能在那里找到一种清凉和安静。到了秋天,白杨树的叶子转黄,就像一排排挺向天窘的金色长矛,等待着勇敢的战士把它擎起。秋风就像战士,把白杨树当空挥舞,鲜黄的落叶扑扑簌簌地落下,在地面上一层层地铺好。秋风过后的傍晚,走在上面,就像徜徉在阳光的照耀下金波荡漾的湖面。
白杨树高大挺拔,生存能力强,有黄土的地方就能安家。茅盾在他那篇著名的《白杨礼赞》里,形容白杨是“不平凡的树,是力争上游的树”,还说白杨树虽算不得树中的“好女子”,但却是树中的“伟丈夫”。唐诗中有“真正清白随召唤,愿为柴火敢为梁”,赞美的就是白杨即可当柴火烧,也能作为栋梁之材,厨房和厅堂都是白杨可礼赞的地方。
白杨林也是一处小有名气的风景,经常会来一些拍片子的,架着摄像机,闹闹哄哄的,也不知是电影还是电视剧。有一年,还拍了一部大戏,在我们学校招了好些群众演员,凌岳被选中了,说是演的“五四”爱国青年。可惜,我毕业没几年,学校外边的马路扩建,白杨林被砍伐了。
穿过了白杨林,是紧邻学校门口的几块儿菜地,那是这一带一个地标性景致。也不知当初是怎么搞得,这几块儿菜地就像门牙上的韭菜叶子,一直不尴不尬地挂在那里。菜地春耕秋收了好多年,后来有一阵子还搞上了大棚。按说,有点田园风光也还算别有情趣,只是,到了施肥的季节,空气中弥漫着动物有机肥的味道,一下子就坏了心情。
小平同志南巡后,搞商业做生意的气氛越发火热,乡政府铲除了菜地,盖起了一排排简易房,开始招租。几乎是一夜之间,昔日的菜地,涌进了很多家小餐馆,天南地北,煎炒烹炸。一到晚上,酒菜的香气和食客的喧嚣就弥漫开来,没多长时间竟成了远近闻名的美食街。这条美食街红火了好几年,也是因为后来修路,随同那片白杨树一起消失了。
沿着街道再向南,就是元大都的城墙遗址。城墙其中一段是“燕京八景”之一的所在,旧时诗文中描写的“树木蓊然,晓烟拂空”的景致虽早已不复存在了,但是,那里却留下了一条小河,名曰小月河,历史亦可追溯到元大都兴起之时。在BJ这样一个缺水的北方城市里,河流是弥足珍贵的。那几年,小月河经过政府的大力整治,河道里河水日渐清澈,两岸绿树成荫,竟似古时的盛景又回到了人间。
小月河就如其名,胜在一个“月”字上。河两岸没有高楼,天空就显得格外辽阔,河水蜿蜒而来,开阔处也是水天一色。月亮圆或不圆都不显得突兀,就像暗蓝色丝绒里的一枚温润的青玉别针,不抑不扬不高不低,恰到好处地挂在那里。
自古美景良人两相宜,小月河也是附近学校情侣们最爱去的抒情之所。如果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儿在小月河边走一走,也算得上不枉度这几年的时光。
夏季的夜晚,裙裾飘飘的女生,就像暗夜里盛开的花,把河边的夜都点缀得明亮起来。那个时候,风气远没那么开放,草地上的男女青年情到深处也就是搂搂抱抱,偶尔小心翼翼地亲个嘴,还要四下张望几下。大多数时间,他们还是手拉着手,仰望星空,畅谈人生和理想。
可惜,后来出了一档子事儿,小月河的情韵一下子就暗淡了下来。
某夜,附近学校的一对情侣在小月河边流连忘返,待四下人迹不见,才发现时候不早了,就准备也回去。街面上的几个小混混正好在小月河边闲逛,看见孤男寡女的一对儿,就上前滋事,几个小混混还欲对那个女生动手动脚。英雄救美的经典戏码正要上演,那位男生却情急智生,让女生断后,自己一溜烟儿地跑回去搬救兵。女生性情刚烈,茫然无助间,愤然跳下了小月河。小混混们看事情闹大了,也害了怕,就作鸟兽散了。落水的女生被经过的好心路人救起,缓过一口气,失声恸哭。男生带着救兵匆匆跑回了河边,见到了刚被救起的女生,忙上去抚慰,女生二话没说就是一记耳光打了过去。
从那以后,女生们就不爱去小月河了,说其实并不是怕流氓,而是怕伤了自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