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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这酒家小子,三步两步,夺下了那傻子模样少年手中的酒,一仰头,“咕嘟”,一饮而尽,还意犹未尽地咂巴着嘴,“好酒啊,莫不能浪费了。”
“狗子,这……”掌柜的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胖和尚说过,肺痨,只是你的肺坏了,这几口废血,没点儿事。”苟安满脸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小脑袋倒也是摇晃了起来,心里却已经暗骂不已,自己这信口胡诌可别害了小命儿一条,忖着打明儿个赶紧再上一次山让那大胖仔细地瞅上一瞅。
不管怎么说,自己的身子骨也比二愣硬朗许多吧。
“客官啊,小店招待不周,还请您谅解啊。”
口中道着不周不周,可那表情俨然是不屑不屑,话不说这神态高贵的年轻人惹得苟安心中不舒坦,况且,秦人何时需要对那些苟全于道门之檐下的乞讨生计的破落氏族卑躬屈膝?
至于那座山的人?在苟安的记忆里,那群道士不是早就被龙椅上的男人打得屈居一隅?岂还敢踏足大秦之土?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咸阳城外可是立着一块“道士与狗不可入内”的石碑。
“小子,我家少爷让你喝了吗?”啪!那酒桌瞬间四裂开来,随着韩宗瑞一行的倒是有个暴躁脾气之辈,此刻双目一瞪,几分杀气却也冷煞这可怜的小酒馆。
“罢了罢了,何必与这些山野村夫计较?今日兴致全无,归去吧。”此时,这韩公子也是不露声色,一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模样,自家公子这般,狗腿子自然也只能随声应和。
苟安悄悄撇了撇嘴,若是真的胸怀宽广,他也会高看那所谓公子一筹,可这不时穿过自己的冷冷的余光,又是为何?
“不必找零了。”那韩姓公子随手抛出两三颗指头肚大小的碎银,率着三人已然起身,那和苟安冲撞的随从,倒是恶狠狠地死死盯着眉目都绽开了花的小二。
“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出手就是阔气了,多谢多谢。”苟安比了比,这指头肚可是大拇指的大肚子。对于小镇上的人,这算得上一笔大款了。一两声奉承倒也不违初心。
至于那杀人的目光,苟安可没心思回应,就算在那高手遍地走的禁城,也没听说过谁能把自己给一眼瞪死了。
眼瞧着这一群瘟神就要离开了酒馆,二愣子脑子里不知哪根筋儿抽了一下,“不许走!”
这一嗓子,着实把那一行人给惊住了,更甭提酒馆中人。那刘一缸一屁股坐在地上,人中弥漫着一道死气,整个人丢了魂一样,口中一直念叨着,完了,完了。
完了!苟安硬着头皮,脑袋瓜子飞快地转着,“客官……韩公子,我这弟弟脑子有点不太正常,您就大人……”
话说这韩宗瑞也是气极生奇,被这般冒犯,自己什么也没有追究,还搭进了一小笔,这傻子究竟想要作何?
“狗子哥这样子,肯定是你们银子给多了,从小爹就教育我,作人腰板要挺得直,童叟无欺。我们不缺你们这些银子,狗子哥,找钱给他们,这些钱记作工钱,等以后我爹死了,我给你。”
刘二愣义正严辞地提着锈迹斑斑的破铁盒,费了老劲儿打开,里面稀稀疏疏的几个铜板,倒也算铺满了几层。
“这……”苟安算是松了口气,可接着又是一阵肉疼,脸上陪着笑,嘴里念叨着二愣说得对,心里却一个劲儿骂蠢货,明显人名门公子,可不把这点小钱放在眼里。
“哼,这点银子,就当是我家公子赏给你们了。”其一侍从不屑地瞟了瞟惶恐的几人。
可这韩公子却脸色一变,笑容满面,打断了身后人的话语,“小掌柜说的对,那可否让我瞧瞧这铁盒子,我就取一个铜板可好?”
“一个?”二愣子回过头呆呆地看向狗子,不知所措。
苟安也是察觉到了这韩公子的转变,再怎么想,却也没有什么头脑,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这堂堂公子,身段骤然放得如此之低,着实寻不出什么拒绝的借口,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韩公子也看出了这酒馆里作主的是这滑溜的小二,眼看苟安点头,也就向其抱了抱拳。
接过二愣的铁盒子,端了端厚实的重量,韩宗瑞的手有些颤抖,他已经笃定了,那枚沾染着长老气息的铜板,就藏身在这盒子之内。
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翻动着铜板,哗啦啦的铜铁之间相互摩擦的声音,显得那般悦耳,可落在苟安的耳朵里,就不那么动听了。
“看不出酒家的家底也是颇为殷实呢。”韩宗瑞的心情大好,调笑几句,铜板的下方,竟然藏着一叠印着大秦钱庄的银票。
大秦钱庄,名带钱庄,却也是大秦国库下面的一个重要机构,出自先代名臣商之手,调控着大秦的民生,这票子在大秦之内可抵得过真金白银,在他国也流通颇广。
“这是前些年的一位孤自过路商贾,在留宿小店之时,不幸暴毙,也没留个遗言,过了这么久也未曾有人再来询问,所以……”随口胡诌向来是苟安的强项,他悄悄地给二愣子一个只有他俩瞧得懂的眼神。
往日里,每当苟安做了什么错事,被刘一缸厉声责问之时,他便会这般,二愣子也会心领,此时闭口一问三不知,过几日那便是一两花白爽口的猪肉。
至于这些个银票,自然是他向那便宜师父哭穷后,师父留下的见面礼之一了。
银票虽然有些数目,可真不入韩宗瑞的眼,他一张张地掀开码得齐齐整整的票子,一个夹藏其中的铜板,显出了身形。
就是它!韩宗瑞的身子猛然一颤,这大功一件,他可是寻得好生辛苦。
这枚随手丢在大街上也不起眼的铜板,却证明了一件事,无崖山的清罚长老,由于某种原因,曾经出没现身于此,那么长老受刺驾鹤于西秦,人皇可是百口莫辩了。
眼瞧着那韩姓公子兴奋得宛如山中寻到新鲜果树的猴子,手中拎着一枚铜板,时而大笑,时而长叹,时而自顾言语,“人皇啊人皇,这众矢之的罪名,你怕是要背定了……”
至于那些个随从也是看出了自家公子的异样,他们也不是呆傻之人,转瞬就联想到了此行的任务,一个个也是兴奋异常,甚至一人俨然已经激动得流出泪来,手舞足蹈,宛若神智皆失。
多少年了,这片土地上的各国,存活在那一阴影之下,苟延残喘,此时这一事件,虽然难动大局,可也是他们扳回一城,甚至大挫其国运的好时机。
“狗子?他们怎么了?莫不是喝醉了酒,一个个都疯了?”刘二愣慢慢走到面色发青的苟安身旁,小声念叨着,“也不对啊,我记得他们好像也没喝啊。”他总感觉自己似乎犯下了某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没事,他们很好。”苟安叹了口气,“可是大秦,或者说龙椅上那人,怕是要不好了。”二愣子听不到,并不意味着他听不到,那些个人的疯言疯语。
刘家镇子,今日迎来了一批他乡的过路商旅,个个出手阔绰,买完了镇子里的酒肉,连带着囤积的足够整个村子敞亮上几宿日的蜡烛和彩灯。
“三娘,你忙活什么呢?怎么把这些陈年衣物可都翻出来了。”镇子里的人也是过了年一般,今日过后怕是自家的儿郎再不愁娶嫁了,整个村子都在为那群老爷们倾心服务。
“我专门托苟安小子暗地查了查,那些老爷可没准备多少衣裳,你可得想想,他们这样闹腾一宿,明日总不能光着身子上路吧。”三娘满脸容光,那狗子果然是个靠谱可爱的小伙子。
“啧啧,三娘你可别说,那刘一缸的傻小子今晚过后可要奇货可居了,这一会儿时日,据说已经有不下几批来提亲的人了。”
“这才不过半个时辰,周围村子镇子的人,下手可真快啊……”
“爹,您怎么哭成这般样子了?”刘二愣,看着蜷曲在脏兮兮的床铺上,哭成一团的老爹,一脸迷糊。
“爹......爹开心啊,你知道这是啥吗?”刘一缸指了指床头东一张西一叠的红纸,一把搂过傻乎乎的儿子,“这下子,爹可以放心地去了。”
……
小酒馆地下的暗层,黑乎乎的酒窖里,大大小小的酒坛子,整整齐齐的列队迎客。
整个镇子,或许只有苟安一个人心事重重了,今日他的铁盒子可是重了几倍有余,搁在往日,哪能一个人缩在黑乎乎的酒窖里喝闷酒。
“狗子,酒又快喝完了,再搬上来十坛。”上面掌柜的敦促声一刻也停不下来。
“酒这就到。”苟安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地上生生跃起,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巴,“从大胖和尚那里偷来的方子,可别害死公子我了。”
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个秦人,不管怎么说,自己始终留着他的血,不管怎么说,这是那书生师父留下的东西。
都说书生多酸腐,万一师父得知自己的东西被一群异国人给夺了去,拿不出绝世的剑法给公子,那公子刚给地下那群人说的话,不就只能当一个屁给放了?
还闻不到一点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