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假戏成真
　　死神来了！
　　披头散发的女人站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失血的嘴唇蠕动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慌张地四处张望。
　　黑夜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像是从遥远的地狱传过来，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她听到魔鬼粗重的喘息声，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亢奋。
　　女人吓得浑身颤栗，双手下意识地抱在胸前。
　　她想大声呼喊，但是喉咙里像是有东西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声来。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除了凶手。
　　他来了！魔鬼来了！
　　前面昏暗的光线中倒进一个深长的阴影。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头上套着毛织黑帽子，露出一双阴森刻毒的眼睛。他的腰板挺直，大跨步地朝她走过来。他一边走一边干净利索地从怀里掏出手枪，对准女人的胸口。
　　“求求你！”女人哭泣着。
　　男人那双冷峻的眼睛像一把刀子，随时要把她撕碎。
　　“放过我？求求你。”女人苦苦哀求，脸上的泪水肆虐。
　　“死亡可以让你忘记痛苦。”男人发出低沉的声音。
　　“不，我不想死……”
　　“上帝在等着你。”
　　男人狞笑着，扣动了手枪的扳机。刺耳的枪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女人像是被一记看不见的重拳狠狠地击中，向前趔趄了几步。
　　女人的一只手拽着胸前的项链，血从指缝中不停地向外涌出。她的双唇颤抖着，头缓慢地低下去望着胸口，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紧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女人身体抽搐着，软软地跪倒在地上，沾满鲜血的双手朝前扑去。她费力地抬起头，望着凶手冷漠的面孔。
　　“不，不要杀我……”
　　她低声地恳求，浑身颤抖，身体又开始抽搐。
　　凶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又把枪举起。
　　女人绝望地看着他，美丽的面孔因痛苦而变形。她的身体剧烈地痉挛，头部向一侧歪过去，扑倒在地上。
　　她静静地躺在地上，身体一动不动。鲜血不停地从伤口向外涌出，血流成河。
　　凶手满意地吹了吹枪口，收起手枪。
　　……
　　……
　　屋内的静默持续了几秒钟，掌声响起。
　　“灯光。”有人大声叫道。
　　天花板上无数只日光灯闪亮起来，苍白的光线照亮了这个废弃仓库的每个角落。灯光射在仍然躺在地上纹丝不动的女人身上，照在手里握枪的男人身上，照在为制造一场令人心惊胆战的谋杀效果的聚光灯和摄像机上。
　　导演杜绥靖站在那张导演专用椅上，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汗珠。他咧嘴笑着，眼睛里流动着满意的笑意。
　　“太好了。”他俯视着地上的女人，大声地说，“你演得实在太逼真了，你的恐惧、紧张、无助几乎是发自内心的流露。冰冰，你不是在演戏，你是在体验死亡。”
　　地上的女人一动不动，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赞美。
　　“这一条过了。”杜绥靖继续大声叫道，“一次过，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冰冰，晚上我要好好犒劳你，妮想吃什么？”
　　“导演，你也可以表扬一下我。”
　　拿枪的男人已经脱下针织黑帽，李杜正咧着嘴大笑。
　　“你他妈就知道笑，笑什么笑，你扮演凶手像个凶手？”导演骂道，“你演出了凶手的冷酷、凶残？你简直像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如果不是冰冰表演得逼真，你他妈是不是要笑场？”
　　“角色的定位影响我的发挥。”李杜嘟哝道，“帽子遮住了面部，导致我无法通过面部表情表现心理；现场光线昏暗，肢体语言也无用武之地；唯一能发挥的是语言，可惜台词太少了。我觉得凶手可以多几句台词。”
　　“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建议，多加几句台词可以让这场谋杀的杀意更浓，表演起来也更加有张力。”
　　李杜有些郁闷，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次要配角，结果却是一个几乎没有台词的杀手角色，他感觉自己被欺骗了。
　　“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杜绥靖手指着他，“最好让我永远看不见你，我不会再给你任何角色。”
　　“别这样，这只是我们正常的业务交流。”
　　杜绥靖跳下椅子，走到一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演员身旁。“冰冰，你可以起来了，这个镜头拍完了。”
　　地上的女人没有反应，杜绥靖皱起了眉头。
　　一个穿夹克的男人穿过一排折叠椅，从导演身后走过来。他是这个剧组的场务。他弯下身问道：“李小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随后，他将女演员原本侧卧的身体翻过来，托起她的肩膀，把她的上身向上抬。女人的头无力地朝后坠下去，碰到地面，发出沉闷的声音。导演和其他人都涌过来，女人脸上的头发朝两边落下去，大大的眼睛里是空洞、呆滞的目光。
　　场务吓呆了，嗓音嘶哑地说：“这……这怎么回事……”
　　“真他妈见鬼了！”导演喊叫着。
　　然而他自己也看到了，事情很清楚，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清楚了。
　　场务抬起头，眼里流露着惊骇。他声音颤抖着，歇斯底里地叫起来：“她死了！她死了！李冰冰小姐她真的死了！”
　　在这一刹那，四周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日光灯发出嘶嘶的声音，不知什么地方的水龙头没关紧，传来有节奏的、令人神经质的滴水声。
　　“冰冰被打死了？”
　　杜绥靖痉挛地咽着口水，瘦瘦的脖子上喉核忽升忽降，双颊红得像燃烧的火焰。
　　有人轻声地问：“她死了？”
　　扶着李冰冰的场务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摸着湿漉漉的衣服。“这是鲜血，是真的血，不是那个红颜料。”
　　“但是……”
　　杜绥靖慢慢地转过头，像所有在场的人一样，灯光师、摄像、美工等，他们都看着李杜。
　　李杜颤抖着，手上拿着的那支枪随时有可能掉在地上。那张惊恐的脸上，汗水和颜料混和在一起，变成京剧里的脸谱。
　　“凶手。”杜绥靖手指着他，“他是那个该死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