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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下文学 / 玄幻奇幻 / 韩梅 / 第二章 棒打鸳鸯

第二章 棒打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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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风云突变
  韩梅和张英泽初中毕业后由于家庭条件限制再没继续上学,而回到村里种庄稼。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杨柳村和其他大部分村一样,组织有文艺宣传队,或者叫业余剧团,利用冬季农闲时间或其他闲暇时间,排练一些短小精悍节目和较大型剧目,宣传党的方针政策活跃群众文化生活。由于韩梅张英泽那年在古城镇演出兄妹开荒的影响,回村后马上就被招进了文宣队,并在眉户戏梁秋燕任主要角色,韩梅扮演梁秋燕张英
  泽扮演刘春生。解放初期党和政府极力废除买卖的封建包办婚姻,提倡男女青年婚姻自由,陕西戏剧名家李瑞芳演出的眉户戏梁秋燕应运而生,红遍大江南北黄河上下,李瑞芳本人也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刘少奇、周恩来、朱德、习仲勋以及京剧名家梅兰芳的接见。一时间陕西、山西、甘肃等地纷纷排演梁秋燕,尤其农村更为突出。到处流传着:看了梁秋燕三天不吃饭,看了梁秋燕敢于反封建,看了梁秋燕婚姻不包办,看了梁秋燕媒婆靠边站,看了梁秋燕恋爱有经验。杨柳村文宣队冬天农闲白天大家都能集中时白天排练,白天不能集中则晚上排练,常常晚上要排练到十一二点钟,甚至更晚,尤其主要角色,因主角台词多出场多。每当深夜排练结束无人相随韩梅独自一人回家时,都是张英泽护送。
  继昨晚第一场情投意合前半场,今晚排练后半场。二嫂和秋燕来到地里挖野菜春生来了,二嫂感觉到她在中间不方便秋燕和春生小两口亲近、说话,急忙借机离开时,导演发令“停”。导演对韩梅张英泽提出在以下演出时应注意事项:一对情窦初开的恋人在四处无人的田野相遇,要情感奔放宣泄,但也要符合解放初的时代,不可超越,具体怎样把握、表演你们应先考虑好。
  晚上排练停止后张英泽护送韩梅回家,一路上她两继续谈论、讨论着导演给他们提出的注意事项。张英泽说:
  “韩梅,导演说恋人春生和秋燕感情要奔放宣泄,是不是像干柴烈火一样怦然一下熊熊燃烧,再具体说应该是抱在一起接吻。”
  “羞死人了,羞死人了,(非常害羞)多难看,我做不到。”韩梅赶紧回应道。
  “哎!导演还说也要符合时代,不可超越。意思是不是说不能那样,那应该怎样呢?我想现在社会一般恋爱见面,男女能肩并肩或手拉手一起并行就不错,咱们往前进一步,身体靠近,面对面手拉手,四目相视,你看可以吗?”
  “行,行,咱们现在就试一试。”韩梅一边说一边就扭身站在了张英泽对面,他们做着刚才说的动作。
  隔墙有耳,不料韩梅张英泽他们做的动作被正上厕所的杨快嘴暗地里撞见,轰然一下在全村传开,而且加盐调醋,加叶添枝,描绘的面貌全非。把韩梅张英泽两个孩子的脸全都抹黑了。
  第二天一大早杨快嘴一手拿着竹签,竹签上穿着一个缠穗(纺棉线车纺的长型线团),一手拿着一个拐线拐(一根木棒两端各安装一根方向相反的木棒,成丁字型东西),迎着小西北风站在巷道的十字口,一边拐着棉线,一边东张西望,她急切地要把她昨晚获得的“新闻”告诉大家。杨快嘴大名杨大芳三十多岁,是一个两个孩子的母亲,快嘴快舌,爱传播村里“新闻、奇闻”,尤其是酸酸的、粉红色的新闻奇闻,她一获得这样的消息如获至宝,便亟不可待的向外广播。她在十字口站了不大功夫,人们有的起床后就也来到这里。她神神秘秘的用头点勾着,让大家围到她跟前小声说道:
  “天大的新闻,天大的新闻,昨晚我闹肚子半夜十二点出门上厕所,看到了……”说到这儿她把舌头吐出眼睛瞪大,显得很惊奇很神奇的样子。大家也感到意外、惊奇,想知道结果,急忙问:
  “你说呀,看到了什么?”
  “我正拉下裤子准备下蹲,忽然看到一男一女说说笑笑紧紧相随从大路东边过来,我好奇这么晚了他们干啥?赶紧提着裤子躲到暗处看,月光十分明亮看的清清楚楚,两个人抱在一起亲呀亲呀啃呀啃呀……亲的我都浑身发麻。”杨快嘴绘声绘色的描述着。
  “那你也赶快回家和你男人也那样亲呀啃呀,你就不麻不痒了吗。”旁听的一位妇女顺势插嘴开玩笑道。杨快嘴伸出拐线拐就打。
  “不要打闹了,你赶紧说他们是谁啊?”大家继续追问。
  “张英泽韩梅。”杨快嘴终于点出了姓名。
  “韩梅这小姑娘别看人小心可不小,心可鬼着呐,心可野着呐,迟早要怀着大肚子嫁人。”
  “不要这样说吗,兴许杨快嘴看错人了。”
  大家七一言八一语议论纷纷,有的偏东有的偏西。一传十十传百这一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村。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韩梅的“丑事”被远在兰州工作而现在回家探亲的赵兴旺听见,他回兰州后便把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韩梅父母,韩梅父母听到后如五雷轰顶立即请假赶回来。
  韩父韩洪俊解放后在兰州工作,韩母跟随丈夫。韩洪俊是独生子,为了避免父母在老家孤独,三四岁时把韩梅送回老家和父母一起生活。韩洪俊夫妻虽然从小到大和女儿韩梅聚少离多,但也经常书来信往不断沟通,节假日或韩梅赴兰州或他们夫妇回老家和老人、孩子见面、团聚亲近。韩梅小时不幸掉井时,他们夫妇也回来照顾孩子长达月余,直到孩子痊愈,一切正常。韩洪俊和赵兴旺既是同村老乡而且年龄相仿还同在兰州工作,这三种关系让他们走得越来越近,故而赵兴旺一听到韩梅消息后马上就告诉了韩洪军。
  韩洪军夫妇回到老家后并没有立马给女儿下马威,因为他们太心疼太热爱太了解太相信自己女儿了。他们首先四处打听了解真相,特别从自己父母那里听到的和人们传说的一模一样时,他们做难了,是相信传说还是相信女儿?不过他们的老主意是毕竟女儿大了,不应成天和男孩子在一起唱呀跳呀,难免别人说闲话胡议论。在这种事实模棱两可情况让他们难下定论之下,他们还是心平气和推心置腹的和女儿谈话,劝说女儿。
  “小梅,你也老大不小了,十七八的大姑娘了,今后咱们再不去文宣队了,在家和你爷爷奶奶好好生活。今后你也操点心我们也操点心,给你找个好对象。”韩梅母亲说。
  “你妈说得对,咱们不去文宣队了,成天和男孩子混在一起,免得人家说闲话。”韩父也接着说。
  “爸,妈,你们这是怎么啦,文宣队女孩子很多,大家一方面是娱乐,另一方面也是宣传党和政府的方针政策。我现在和爷爷奶奶生活得很好呀!”韩梅没有理解爸妈的意图,不解地回答道。
  “小梅,你要听话,爸妈绝没害你的心思,都是为你好。”韩梅妈继续劝说到。
  “妈,我知道你们对我好,可我好好的,立的端踩的正,并没做下对不起你们的事。”
  “还说立的端踩的正,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匆匆忙忙从兰州赶回来吗?”韩父生气的说道。
  “爸,我不知道,你说说。”
  “你和男人的丑事都传到兰州了。”
  接着韩父把他听到的情况叙述给女儿,韩梅听了肺都气炸了,她立即要找给她造谣生事的人理论,她要和给她头上扣屎盆子的人拼命,她要让诋毁她名誉的人给她恢复名誉,她要……,在父母的一再阻拦和解释下总算压下了韩梅的一腔怒火。她眼含泪水委屈的给父母详细说明了那晚张英泽送她,在途中她和张英泽探讨剧情、对戏词、商量表演方法,以及当场演示的过程。父母听了也觉得女儿说的在理,但父母对她说的张英泽晚上半夜三更送她产生怀疑,便继续问道:
  “张英泽为什么晚上半夜三更送你?”
  “英泽哥送我好多次了,而且我们从完小到初中上学时都是结伴而行,英泽哥对我像亲妹妹一样,从没对我动手动脚,我非常信任英泽哥。”
  女儿说到这儿父母对群众的议论、传说就有了几分明白。但他们对张家的过去和现在都很清楚,过去张家臭名、坏名、恶名近远昭彰,人人唾骂名誉扫地。现在家庭又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十分贫寒,最近张二干又暴病身亡,张家可以说是雪上加霜,风雨飘摇,极有可能走向没落崩溃。想到这儿他们开始胆战心惊,会不会女儿爱上这个穷光蛋了?急忙问道:
  “小梅,那你现在与张英泽是啥关系?”
  “爸妈,今天既然把话说道这儿了,我就打开窗子说亮话直说了,英泽哥喜欢我,我也十分喜欢英泽哥,十分信任英泽哥。”
  “不行,绝对不行,你把你的心思趁早收起!”韩父听后果然与他预料的一样,非常气愤,怒不可忍的对韩梅斥责道。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张家穷,还是张家和咱家有世仇?”韩梅不解的瞪大眼睛问。
  “小梅,我和你爸都非常心疼你,一心想让你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过上无忧无虑的好日子,跟上张英泽你一辈子不会有这样的日子。”韩母解释道。
  “小梅,听妈劝吃饱饭。张家和咱家一无冤二无仇,但张家和咱家门不当户不对,过去张家臭名昭著道德败坏,这个你不知道,但现在张家穷的叮当响,你完全看得清。念在当年张二干下井救你的份上,你主动给张英泽说明我们不同意,请他原谅。如果你觉得难我和你妈前去。”韩父说出了他们的决定。
  韩梅扑通一声跪倒父母面前声泪具下:
  “爸妈,你二老不能这样,你二老不能这样拆散我们,我们会努力过好我们光景的,请二老放心,我受多大的苦我受多大的累,女儿都能承受。”
  韩母看到女儿这样十分心痛,她含着眼泪急忙把女儿拉起拽到自己身边,一边擦拭着女儿眼泪,一边喃喃地说:
  “不要哭,不要哭,咱们慢慢商量着说。”
  第二回囚笼度日
  1955年入冬以来未降过一场雪,天气十分干燥,幸喜昨晚落了场小雪,虽然空气湿润了,但天气异常寒冷,加上小西北风嗖嗖嗖地刮,人们脸上像刀子割,肚里像吃了冰棍透骨凉。
  天气虽然寒冷,但韩洪俊身上只披了一件小大衣,独自一人在院里雪地上踱来踱去。他一会儿望望天一会儿看看地,一会儿双眉紧锁一会儿拳头紧握。他在思索着盘算着女儿韩梅的婚事,决不能让女儿往火坑里跳,决不能让女儿走自己过去无吃无喝无穿无戴的道路。韩洪俊的父辈兄弟姐妹八人,家庭十分贫寒,老大穿的衣服老二穿老三穿甚至老四老五都要穿,棉衣要穿到大部分棉絮外翻、衣服僵硬,单衣要穿到补丁摞补丁,他们小一辈比这更惨。吃粮常常断顿,收罢麦子妇女小孩全部下地拣麦穗,秋收后到地里刨地瓜、刨黄萝卜、拣谷穗。收麦前青黄不接,把即将成熟而未成熟的麦子割倒,吃软麦粒,这叫吃麦索。土炕上光溜溜只有一页芦苇炕席,几个孩子合盖一床被子。烧饭、取暖全部柴火,每年冬天农闲全家能出动的大小男劳力,全部上明月上打柴,韩洪俊的足迹踏遍了明月山的前后左右,踏遍了明月山的岭岭凹凹。他想这样的穷日子决不能让女儿过,但韩梅从小性格倔强,她认为的理很难改变,故而他必须采取硬性的非常手段将她改变。想到这儿他咬了咬牙将拳头从空中砸下。另外他还考虑到女儿毕竟年龄小,只凭一时心血来潮感情冲动,需要他牢牢掌舵。
  与此同时,韩梅这几天也在反复思索、回忆。她想起从小到大这些年来和张英泽在一起的时时步步,小时一起做游戏,上完小过惊险的八畛沟,张英泽为她拼命找回馍布袋,上中学时在暴风雪天张英泽为他们拼命担面……她不能和张英泽分离。她既然演梁秋燕就要向梁秋燕学习,和封建的包办婚姻作斗争。但她知道父亲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非常坚持他的个人意见,曾记得小时父亲和门边一位大叔因为黄色树叶掉地是由于长期不下雨天旱旱落的,还是由于初冬结冰时节冻落的,因为当时正值初冬末尾,二人争执得面红耳赤,挽胳膊抹袖子几乎动手。她想过来想过去,还是和父亲好说,万一说不下来那只好辩理,再辩理不成,最后就是付诸法律。当然父亲生养她恩情戴天,她绝不愿意和父亲对付公堂。她非常疼爱父亲,她一千个不愿意父亲为她操心流汗又流泪。
  “小梅,这几天考虑的咋样了,你必须和张英泽断绝来往,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韩洪俊经过几天考虑后决心再次说服女儿。
  “爸,你不要再逼我了,我坚决不和张英泽分开。你忘了我三姨当年的下场了吗?”韩梅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你的意思是我逼死了你三姨?”
  “当然不是,我三姨是我姥爷逼死的。我是说就是你们这些人为了自己面子,为了自己身份地位,为了自己不顾儿女死活,不为儿女考虑。”
  韩梅的一句一个为了自己不为儿女把韩洪俊说得眼前金星乱飞,他气的火冒三丈,脖子青筋直冒,轮起右手狠狠地叭!地一下向女儿头上搧去,搧得韩梅打了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母亲急忙上前扶住,母女抱头痛哭。
  韩梅的三姨长得很漂亮但生性良善胆子小,由父母包办十八岁上给人补后,嫁给一个比她大三十多岁的冯掌柜。初到冯家一二年被冯掌柜捧在手心供在桌上,享尽了荣华富贵,到第三年冯掌柜玩腻味了被抛弃,而且动不动就破口大骂甚至拳打脚踢,与此同时家人、伙计也狗眼看人低,遭到这些下人的小看,受到这些贱人的凌柔,在这样忍无可忍得情况下投井自尽。
  韩梅平时闲暇也爱看些书籍,心情随着书内人物的跌宕起伏起起落落。书内主人翁的情感、婚姻遭遇不断撞击着她的心灵,巴金先生“家”里的丫鬟鸣凤姑娘,大作家雨果“巴黎圣母院”里的吉普赛少女爱斯梅哈尔达,她们都是封建家长、教会神父制下的牺牲品。
  韩梅和父亲闹崩后,被父亲锁在家里西房内“隔离反省”与世隔绝。此时韩梅的弟弟韩冬已放寒假在家,韩洪俊“命令”韩冬拿上钥匙看好姐姐。每天韩梅除了吃饭上厕所两项事情外,其他时间一律不得离开西房半步,违者拿韩冬试问。韩冬自幼在父亲严厉管控教育下,对父亲很害怕,他只能乖乖听话。但八岁的韩冬虽然和比他大十岁的姐姐聚少离多,大多时间跟着父母在兰州,可每次相见,姐姐总是对他溺爱尤佳,小时不是抱着就是背着,想吃啥买啥要喝啥买啥,大些了上学了买铅笔买作业本,辅导学习,他每次看到姐姐像看到妈妈一样,一头扎进怀里。今天爸爸让他监视姐姐,他冒着风险也要为姐姐分点忧解点愁。他偷偷地为姐姐和张英泽之间传书送信,张英泽收到韩梅给他的信后,高兴地激动地在韩冬小脸上亲了又亲,张英泽好长时间已没有了韩梅的消息,十分惦念韩梅。韩梅告诉他现在有韩冬通风报信,她寻机会将与他见见面。
  腊月十五晚机会终于来了,韩洪俊要到邻村赴一个朋友宴请,而且估计时间不会很短,母亲把这一消息告诉韩梅后,韩梅立即让韩冬传递给张英泽,并约定了时间地点。
  数日不见如隔三秋,月光下的韩梅憔悴了许多,眼睛好像变深了颧骨好像突出了。张英泽眉宇紧锁,脸上布满愁云,他关切的安慰道:
  “小梅,你受苦了,都是我给你惹的祸!”
  “不说这些,怨我的命。现在最要紧的是咱们对天表明自己的态度,我的行动已摆在这儿了,你表个态吧。”
  “你都为我这样了,我还能有二心,我坚决不离开你!”
  “哪咱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不过我十分不忍心你为我付出这样多,牺牲这样多,受这么大的苦痛,你身遭磨难我心滴血。”张英泽痛苦地说。
  “哪你的意思是,我不这样了你就解脱了?”韩梅反问道。
  “不不不,我张英泽对天发誓,我一辈子心中只有你韩梅一个女人,如果得不到你我将终身不娶。我的誓言苍天见证,我若违背誓言将遭天打五雷轰,不得好——”张英泽说着举起胳膊盟誓。
  韩梅急忙拉下张英泽的胳膊阻止道:
  “谁要你发咒赌愿……”
  他们见面的地方仍是过去几次约会的村南大杨树下,这儿隐蔽、偏僻、幽静。村北针对这棵杨树还有一棵大柳树,这两棵树就是杨柳村村名的由来。这两棵大树见证了杨柳村的风风雨雨起起伏伏,虽然他几经更新换代新陈代谢,但因根深蒂固依然枝繁叶茂遮天蔽日。
  韩梅“囚禁”期间母亲十分心痛,几次给韩梅说她要和韩梅她爸闹仗,“解放”韩梅,但都被韩梅拒绝,韩梅说既然爸爸要我“坐牢”,我就要把“牢底坐穿”,以此表明我的坚强决心。
  韩梅经二十天“反省、自新”后,到了年尽月终的腊月二十三小年,韩洪俊认为女儿已“悔悟”的差不多了就“解放”了韩梅,全家团圆好好过年。春节过后杨柳村和其他村一样,闹热闹唱大戏欢庆过去一年的美满收获,迎接新的一年五谷丰登。自韩梅离开文宣队后队里虽然也重新配备了一名新演员,但新演员不论演技或音色都不如韩梅,为了取得好的效果满足群众欢度春节的要求,文宣队和村干部研究决定让支部书记和韩洪俊谈话,请韩梅再次登台,并且保证韩梅和张英泽除了台上对戏外,再不会有其他接触。韩洪俊沉思后点头默允,因为他考虑到这是广大群众和村干部要求不可拒绝,另一方面他和他们家生长根基都在杨柳村,他们是靠杨柳村土地、山水养大的,不能辜负这片生他们养他们的土地、山水、乡亲。
  春节过后韩洪俊要返回兰州上班,他觉得把韩梅继续留在村里,离张英泽太近,还会给他们接触埋下机会,与妻子商量后决定带韩梅到兰州。
  第三回兰州街头
  韩梅到兰州后由赵兴旺介绍在红光机械厂冲压车间干临时工。红光机械厂冲压车间是加工锅碗瓢盆、铁盒铁桶等各种生活用品的,原材料主要是铁皮,车间有一个原料供应小组,专门从厂材料库转运、检验铁皮,韩梅就在这个小组干活负责检验。车间大部分设备是冲床,工人五十名。赵兴旺是厂里中层领导干部,其儿子赵新民高中毕业,在厂里搞技术工作。由于父子两和韩梅是同村老乡,见面接触的机会很多。
  深秋的兰州西关街冷风嗖嗖黄叶飘零,人们把衣领竖得高高的步子迈的快快的匆匆而走。但有一个人披着一件小大衣,穿着一双黑条绒布鞋,衣服极为不周正,满脸脏兮兮的,在街上慢腾腾的迈步。他一边走一边不停地东张张西望望,走上几步还停下来看着街两边生意铺子上的字号牌,并且小声读一读。这个人说是乞丐可是人家识字,装束和乞丐也不一样,说不是乞丐,可是行动和装束和一般正常人也不一样,这个人正是张英泽。正月韩梅走后他就十分惦念、想念,强忍着,秋收冬藏后他立即带着行李盘缠直奔兰州。走时他隐隐约约听人说过韩洪俊在兰州西关街一带,但极不准确并且只是道听途说。偌大一个兰州市找一人找一个地方谈何容易,他只能像瞎子摸象一样,一点一点摸一点一点找,逢人就问遇人就找,摸了找了近一个月,钱也花光了心也费尽了还是一无所获。现在总算摸到了西关街,他又开始一家一家一条一条小巷过。
  在这些居无定所食无定时的日子里,他阴天雨天寒凉天黑夜,卷缩在不收费的火车站、公共汽车站候车室,晴天好天露宿街头。盘缠花光后他的生活更为凄惨,能打零工时还可勉强度日,找不下零活时要么忍饥挨饿要么把脸抹下装在口袋里沿街乞讨。
  他走着走着忽然一股饭菜香气扑面而来,抬头一看是一家饭馆,门口上书四个大字“鸿泰饭庄”,探头一望,一对穿着讲究的阔老板夫妇正在里边吃饭,他正饥肠辘辘饿的直流口水,着急的就想马上冲进去抢下饭菜一口吞噬充饥,但还是忍了几忍强忍住了,理智战胜了冲动。待那两个穿着讲究的阔老板夫妇一离开,他就立即冲进去对残汤剩饭像秋风扫落叶一样,狼吞虎咽一扫而光。吃完饭他又把碗筷收拾收拾送到厨房洗刷处,饭庄厨师和堂倌觉得好奇,看了看他的神气互相递了递眼神,努了努嘴,冷冷一笑。有了第一次接着后来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这后来几次他不但收拾碗筷,而且帮忙刷洗,还更进一步勤快的扫地整理擦洗桌椅,这样逐渐和饭庄人员混得比较熟悉了,而且能互相沟通交流。
  一天,饭庄门前来了一对爷爷孙女卖唱的街头艺人,在门前设场演唱,他们首先演唱了一段老戏杨宗保招亲,接着表演当时流行曲“手拿碟儿敲起来”。老汉胡琴拉得委婉动听,如泣如诉,小姑娘虽然穿戴衣裳褴褛,但面貌清秀动作流畅得体,落落大方,她一手拿着碟儿竹筷敲击,一手根据唱词情节挥动,声音清脆字字入耳:
  手拿碟儿翘起来小曲好唱口难开
  声声唱不尽人间苦先生老总听开怀
  月儿弯弯照高楼高楼本是穷人修
  寒风腊月北风起几家欢笑几家愁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停止时喝彩声拍手声声声不断,人们纷纷向双膝跪倒在地双手举过头顶,手捧碟儿的小姑娘跟前投掷钱财,五分的一毛的洒满一地,小姑娘连连磕头致谢。
  “各位观众,各位观众,鄙人不才自幼喜爱乐器,利用今天这一天赐良机,为大家演奏一曲二胡经典曲赛马,恭请各位耐心欣赏!”小姑娘正在地上收拾大家赏钱时,张英泽大声喊到,人们纷纷把视线投向衣着穿戴极不起眼的张英泽。只见他操起老汉的二胡坐在老汉的凳子上非常娴熟的左手摁弦右手运弓,当乐曲进行到千里草原万马奔腾的场面时,随着拍节他不断的点头给力,不论指法不论抖弓还是弹拨都非常精彩,得到大家一致好评。演出结束后已是晌午吃饭时分,围观人中有的人便就近到饭庄进餐。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饭庄李掌柜立即扑捉到这一生意商机,免费招待了卖艺爷孙和张英泽一顿午饭,并为张英泽提供食宿,让张英泽在饭庄定期和不定期演奏、演唱,为饭庄招徕食客。后来形势的发展的确如此,饭庄生意逐渐向上兴隆发展。
  张英泽对文艺方面的才能,除了天赋之外还有刻苦努力的因素。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全县唢呐比赛获得过第二名,经常参加各种乐器表演,跟着民间红白喜事演唱班走江湖。当卖艺爷孙演唱老戏杨宗保招亲时,他就偷偷和老汉商量好了他借用老汉的二胡和坐凳的事。
  张英泽坐唱鸿泰饭庄,让鸿泰饭庄逐步火起来的事在兰州西关街的影响一步步扩大,大家都喜欢到鸿泰饭庄看戏看表演、吃饭。一天红光机械厂冲压车间几位师傅正在闲谈,鸿泰饭庄既能看戏看表演又能吃饭的事,被路过的韩梅听见,韩梅询问了详细情况,根据各位师傅的描述韩梅逐渐脑子里浮出来了张英泽的形象,因为张英泽的这种形象她太熟悉了,她太了解了。第二天下班后她风风火火的亟不可待的赶到了鸿泰饭庄,混在观众中,果然就是张英泽演唱,虽然表演水平不亚于当年,赢得观众不断掌声,但浑身衣着非常寒酸,韩梅不由鼻子发酸,情不自禁地热泪夺眶而出。她实在不忍心再看张英泽为她落难落魄到这般田地,她跑出饭庄跑到无人处放声嚎啕痛哭。
  第三天韩梅去时写了一张小字条折叠的非常小,趁人不注意时与张英泽对视了一下,把小字条扔在张英泽脚下,张英泽看见韩梅时好像在茫茫的大海中看见灯塔一样,不由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感到非常高兴,随手悄悄从地下捡起韩梅抛下的小字条,表演结束后急切的打开看到:
  英泽哥,对不起!韩梅害苦你了,明晚八点黄河边镇远桥见。
  异地遇乡亲,危难逢贵人,久旱降甘霖,人们激动兴奋的心情任何文字形容任何语言描述都苍白无力,难以表达。韩梅张英泽黄河边镇远桥会面就是这样的情景。韩梅首先让张英泽换上了她带来的新衣服,并把她近来的积攒收入倾囊拿出,她鼓励张英泽要振作精神抬头挺胸昂首做人,他们倾诉了这一阶段别后的思念之情,计划了今后的奋斗打算。黄河边镇远桥从此开始,也成了他们后来多次见面谈心的约会地。
  腊月的一个星期日,赵新民闲暇无事也兴致勃勃的慕名来到鸿泰饭庄消遣消费,当他看到张英泽时顿时感到这个人似曾相识又未相识,脑子里朦朦胧胧,怎么回想也想不起来,但口音他肯定是他们家乡的乡音。回去后他立即把这一心里疑团情况告诉了他爸,赵兴旺第二天便到鸿泰饭庄查证落实,果不其然正是张英泽,赵兴旺感觉到事情紧急,便马不停蹄地扭头转告给韩洪俊,韩洪俊听到后火冒三丈暴跳如雷,他立即奔到鸿泰饭庄怒斥张英泽,要他立马滚出兰州,否则将对他不客气,临走摔下张英泽回家的路费钱,因为他知道他不给钱张英泽是无法返回老家的。
  第四回泪水花烛
  韩洪俊万万没有想到女儿韩梅远离家乡躲到兰州,张英泽又能千里迢迢追到兰州。看来用这一办法割断两人的关系已是行不通了,他必须另想办法,那么用什么办法呢?经苦思冥想反复琢磨后,他觉得要想让二人彻底断绝念头死心踏地不再来往,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韩梅尽快另择高门结婚。但这个计划要实现将是非常艰难的,一则,女儿性格异常倔强,让她放弃张英泽谈何容易?二则,他还不想让女儿嫁一个门不当户不对,他和女儿都不满意的人。临时抱佛脚天降梦想人,几乎是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的事。但无巧不成书,“有志者事竟成”,他和赵兴旺商量后,事情竟毫不费力轻而易举的得到解决。
  自从韩梅来到兰州走进红光机械厂以后,就被赵新民暗暗地喜欢上了。韩梅的长相俊美身段婷婷是赵新民喜爱的外表美,韩梅的工作认真负责踏实钻研是赵新民喜爱的内在美。在铁皮质量检验的技术问题上,韩梅曾向赵新民一连追问过三个为什么,当时问得赵新民都张目结舌回答不出。赵兴旺也很爱见韩梅,韩梅每逢遇见他不叫赵叔不说话,总是笑眯眯的,韩梅虽然是临时工但经常受到厂领导表扬,还上过厂里的光荣榜。当韩洪俊和他商量韩梅的婚事时,他就毫不隐晦的直接了当的和盘托出他和孩子的心里和要求,连韩洪俊都措手不及出乎意料,急忙呃呃呃应付。等了片刻稍事回旋他缓过神醒悟过来后,才满口答应,他觉得不论门户,不论身份,不论(孩子)外貌,不论(孩子)文化他和赵家结亲都非常满意的。关于如何让韩梅下决心脱离张英泽,迫使韩梅“就范”,赵兴旺给韩洪俊支出一个“苦肉计”绝招。
  韩洪俊和女儿谈话之前请人写了一份脱离父女关系的绝情文书,暗暗藏起来,虽然这是以防万一可能走到的一步,但他也下定决心做好了走到这一步的准备,因为他和韩梅不愧为亲生父女,性格太相同了,万一谈崩了他只能忍痛割爱,“挥泪斩马谡了”。
  “小梅,你已十七八岁老大不小了,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你自己找也可以,我和你妈选也可以,找个合适人家,关于张英泽你就死了心我们绝对不会同意的。”韩洪俊平心静气的对女儿说。
  “爸,除了张英泽我谁也不嫁,我硬可一辈子伺候你和我妈。”韩梅坚决地回答道。
  “傻女子,竟说傻话,世上哪有女子不嫁人的道理。我和你妈只怕你嫁一个不好人家,一辈子受贫穷挨饥饿。”
  “我到张家有双手,能劳动致富,不会受穷挨饿的。”
  “张家一眼看穿了,一辈子穷到底了。”
  “穷到底我愿意,别人家我坚决不去,要去你去吧!”
  “混账东西,你说的这是人话吗?”叭一声韩洪俊把桌子拍得山响,怒斥道,顺手从抽屉里抽出绝情文书摔倒韩梅面前,继续说道:
  “既然这样,那好,咱们就此一刀两断,断绝父女关系,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在这绝情书上签字吧!”
  说完韩洪俊气的蹲在一旁呼哧呼哧生气,眼里含满泪水。韩梅捡起地上的断绝父女关系绝情书,情不自禁地双手像筛糠,泪如雨下:父母恩比天大,没有父母哪有自己,父母生下自己养育自己,为自己操劳受苦流血流汗。人生在尘世上何物为贵,父的骨娘的血价值千金,埋了父葬了母黄金入柜,不埋父不葬母忤逆之人。世上人虽千千万,自己父母就两人。她在这婚姻的十字路口,她在这亲情与爱情的天平上别无选择,只能倾向父母。她把绝情书撕得粉粉碎抛向空中,漫天飞舞,她扑通一声跪倒在父亲脚下……
  韩梅低头后赵新民加快了追求步法,他不断主动接近韩梅讨好韩梅,向韩梅献殷勤。但韩梅或冷若冰霜或不卑不亢,那么韩梅对赵新民态度怎样,印象如何呢?可以说是喜忧参半中性态度,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在韩梅的眼中赵新民这个人长得到挺帅,技术水平也不错,属于红光机械厂一流技术员,但这个人比较高傲,眼睛总向上,好独断专行坚持个人意见。有一次和车间主任因一个工件回火温度问题争吵的面红耳赤,差一点动手,恰巧被韩梅撞见说了他几句,才算平息了局面。不过矬子里拔大个,比较起来韩梅还是默认了。最后韩梅正式同意时给赵新民有约法三章,第一除感情以外,韩梅与张英泽的任何来往赵新民不得干涉,第二张英泽经济上生活上遇到困难时韩梅有权给与资助和帮助,第三她与赵新民举办婚礼时,在张英泽同意的情况下,要邀请张英泽参加。
  韩梅和赵新民的婚礼经两家协商并取得两个孩子同意后,决定在老家杨柳庄办。因为在前韩梅和张英泽的关系已在杨柳庄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这样办可给两家赢回一定的面子,这是其一。赵家娶媳妇生孩子办喜事传香火耀祖光宗应当让乡亲们知道。这是其二。赵兴旺韩洪俊生在杨柳庄长在杨柳庄,应当不忘本宴请杨柳庄众位乡亲,这是其三。韩梅以这种形式暗示张英泽她已嫁人,打消张英泽为她终身不娶的念头与决心,重新开始自己新的生活,这是其四。
  赵韩两家的婚礼虽然准备的时间仓促,但举办的倒是非常热闹非常喜庆,该走的程序都走到了,该进行的项目都进行了。酒席摆了二十五桌,香烟是前门牌,喜酒是杏花村,按当时习俗村里该请的老者、名人、干部、朋友都请到了。可以说是鼓乐喧天月圆花好,张灯结彩喜气盈门。当时迎亲废除了旧的抬花轿习俗,改用文明的骑马形式,彰显的非常气派。赵新民身穿黑色的标准中山装,披着大红绸戴着大红花,骑在高头大马上趾高气扬眉飞色舞,可韩梅虽然也穿着一身大红缎嫁衣梳妆着短发少妇头骑在马背上,但双眉紧锁满面愁云彰显着一副非常无奈非常不高兴的面孔。婚礼张英泽参加了,虽然他内心痛苦脸上尴尬,但他实在放心不下韩梅,他处处想的是韩梅时时考虑的是韩梅,一点也不考虑自己,只怕韩梅受到一星半点的伤害,他要亲眼看到韩梅“上花轿”,他要亲手扶着韩梅“上花轿”。酒宴上赵新民向张英泽敬酒时,双方怒目对视着,赵新民心里说韩梅现在是我的人了,你来也是白来。张英泽心里说你虽然得到了韩梅的身,但永远得不到韩梅的心。
  新婚当晚有一项议程叫“作合手揖”,新郎新娘在赵家列祖列宗牌位桌前合手跪拜行礼,认祖归宗,这虽然是一项礼仪但随着历史前进逐步演绎增加了闹笑逗乐的内容,新娘不能开门见山直接了当跪拜完了,而要扭扭捏捏躲躲闪闪不肯近前,需要新郎扯拉、拉拽着两人手拉手行礼。这一般都是故意做作,但今天韩梅摆出了真实的架子,任凭赵新民怎么拉拽韩梅也无动于衷,气的赵新民使劲一拉,拉的韩梅打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张英泽急忙伸手相扶,张英泽明显感觉到韩梅的热泪滴在他的手臂上。
  韩梅出嫁的前一天晚上,她偷偷地邀张英泽到县城夜来香饭馆做了最后告别,两人抱头痛哭难分难舍。但没想到这次告别,竟给他两以后的各自人生道路埋伏下定时炸弹,彻底的断送了毁灭了他们的最终人生,让他们走上了悲惨的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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