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悔
　　暮色暗合时分，楚子然停了停。
　　“你去摘些野果来。”楚子然将兄长靠放在一棵树下，并不转身，对身后活动着筋骨的式荣情道。
　　“不怕情儿逃跑吗？”
　　楚子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尽管试试。”
　　“知道啦！”式荣情转身暗地里做了个鬼脸，故意喃喃，“看本小姐摘个毒果给你尝尝！”
　　“在下会情小姐先代为尝试的。”楚子然的声音凉凉地传来。
　　式荣情暗惊，口中却甜声道：“情儿会仔细辨认的。”转身钻入了树林中，踏上一块巨石，正要去摘那高处的果子，低首俯身间，突然发现那光秃秃的石头缝里竟挣出一株小草来。仔细辨认下，顿时大喜。
　　看到那个身影消失在林中，楚子然倏然站立不稳，他一手撑树，缓缓滑坐而下。
　　强抑下喷薄至喉中的腥气，似乎已经到尽头了阿。体内真气细若游丝，无法凝聚，此时倘若式荣情当真要逃走，他也是无力去追的吧？
　　“小飞……”
　　虚弱如同呢喃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大哥！”
　　楚子然大喜望去，楚羽生紧闭的双眼睁开一线，眼神涣散。
　　“我似乎……似乎看到嫣然了……”
　　楚子然一震，却不知从何解释起。
　　神志不清的人突然大睁了双眼，神情震惊，看向楚子然身后某处——
　　“嫣然？”
　　楚子然大愕，顿时明白过来。他头也不回道：“‘嫣然’过来！”
　　式荣情刚钻出林子，便听到楚子然如此唤他，一时诧异，但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心知楚子然这般叫她定有他的道理。于是也不反驳，怀抱着采摘来的野果向他走去。走到楚子然身后时，终于看到了那个昏迷的人正难以置信地紧盯着她，顿时明白过来。
　　式荣情狠狠地瞪了楚子然一眼，楚子然却是视而不见。
　　“你没事吧？要不要吃个果子，我刚摘来的哦！”式荣情万分迷人的微笑着蹲下，递了个野果过去，一边斜睨着楚子然。楚子然如同木头人般，竟是半点反应也没有。
　　“嫣然……”
　　楚羽生没有去接食物，而是抓住了式荣情伸过来的手，也不知从哪涌来的气力，一把将那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紧紧地抱在了怀中，即使身上伤口因此崩裂也不在乎，这种蚀骨的疼痛反而能让他更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梦，不是梦……
　　式荣情惊慌地挣扎——“嫣然！”楚子然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带着恳求的意味。式荣情的背脊僵住，不再挣扎，任他的兄长抱着自己。背对着楚子然的俏丽脸庞却露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笑。
　　“你要快快好起来。”然后去找真正的嫣然吧。
　　紧抱着她的双臂缓缓松了下来，楚羽生昏睡过去的脸庞上不知为何，却带着一丝心死的绝望。
　　式荣情惊愕转身，见楚子然轻轻地将兄长重新靠在树干上。
　　“大哥，你要坚持住，我一定会让你见到嫣然……”他对着昏睡的人道。
　　“真是兄弟情深啊，当真是什么都可以让！”
　　式荣情讥诮道，她欲脱身，却发觉自己的手仍被楚羽生紧紧握在手心，竟是如何也挣不开——这人也当真痴情了。
　　“大哥的伤势太过严重，我怕他撑不下去……”
　　楚子然亦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向她解释。
　　“你都无所谓的吗？”
　　式荣情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喊，楚子然诧异地望向她。
　　“你都无所谓吗？你大哥这样抱着我，你都不在乎吗？”式荣情将楚羽生紧握的手扬起：“如果是嫣然呢？如果是嫣然这般被你大哥抱着，这般被他握住手，你也不在乎吗？”倔强的女子眼圈晕红，泪水溅出。
　　楚子然的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如纸。
　　“嫣然……嫣然是我大嫂，大哥抱她理所应当，我为何要在乎——我怎能在乎！”他低声喉着，一拳砸在尖石林立的地上，式荣情惊呆，她甚至听到了血肉迸碎，石骨摩擦的闷响，仿佛是从眼前情绪失控之人的心口传来。一瞬间，她的心似乎也被击了一掌，疼痛得无以复加。
　　“你没事吧？”侵袭的夜色覆盖了一切，令她看不清晰对面的情况，那样沉重的一拳，击得地上泥土翻飞，想必他受的反锉之力也是极重的吧？
　　式荣情企图靠近他，无奈手被楚羽生紧紧地握着，挣脱不开。她跪坐在楚羽生身边，焦急地看着另一边的楚子然，恍惚中似乎感到，她与他之间，始终隔着一层事物，无形，却无法逾越。
　　“快吃些东西，我们马上启程。”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毫无感情，仿佛刚才失控的人不是他。
　　式荣情看着黑暗氤氲中的人影站起，转到了树后，坐下。
　　此时他们只有一树之隔了吧。式荣情在楚羽生身旁坐下，侧脸靠在粗糙的树皮上，轻轻摩挲。似乎能感觉到那边人的体温。
　　“楚哥哥，你喜欢你大嫂，那你大嫂也喜欢你吗？”
　　那一边悄无声息，虽然明知他不可能说，式荣情仍是忍不住问道：“既然你喜欢你大嫂，为何又会眼看着她嫁给你大哥呢？”
　　仍是无声，式荣情将耳朵贴在树干上，那边人的心跳似乎失去了一贯的规律。她微叹，时机到了呢！
　　她从怀中取出一把嫩草。刚摘不久，嫩绿的叶子已显枯黄，此草名曰攒谬，点之即燃，无色无味，闻之易使人神志不清。
　　以楚子然的身手，自不会受这种雕虫小技蛊惑。唯有先乱其心志，令其难以设防，方可奏效。
　　“大嫂有病，那时……我为她寻药去了。”
　　树后的声音蓦的地响起，式荣情手抖了一下，指中的攒谬草尽数滑落。她的手指瞬间变得冰冷。
　　“然、然后呢？”
　　她摸索着将草拾起，感觉不到嶙峋的尖石已割破了自己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