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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是个老茅房,在化粪池兴起之前,村里的老茅房都是几根木头搭在一个大坑上面,人们就蹲在木头上解决,排泄物层层叠叠累在下方。若逢雨季,那一汪混合物完全无法直视,时常漂浮着亢奋的蛆,上面环绕着一圈圈绿头大苍蝇。
那些老茅房在我的童年里就是噩梦般的存在,但我很快就抛弃了廉耻,奔向一片广阔的番薯地,惬意蹲在干爽细腻的沙土上,望着蓝天吹着凉风撅着屁股......在番薯地里排泄的习惯一直保持到我外出求学,所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再接触过老茅房,但现在走近了还是会无意识地掩住鼻子。
“咳咳~”我哼了声,这是村里的习惯,如果老茅房里有人,他也会应我一声“咳咳~”
许多日子里,门内人和门外人的这两声“咳咳”里往往带着些色彩不明的情绪,像严肃又像惶恐或是其他,总之他们在茅房附近与人交流跟平时交流完全是两种状态,尽管茅房附近的交流往往只是一声“咳咳”,这事儿我一直想不通,吃喝拉撒这些天经地义的事,为什么人们觉得有些好笑有些又正常呢?就像他们天天看我的脸不觉得有问题,但看到我在沙地里撅屁股就觉得好笑。
“咳咳!”我加重了语调,里面还是没声音,倒是路边的草丛里传来簌簌抖动的声音。下半夜的月光有些暗淡,齐胸高的野草下方一片黑影,我怕草丛里有蛇,狠狠地跺了跺脚嘿了几声才上前去拨草,翻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正打算走的时候却感觉手指热了一下,像是被人吹了口气,我照着那个方向板,有两根枯树杈卡住了,掰不开,但我觉得里面有什么,于是贴近脸去看,但是在死太黑了看不清,只能越靠越近。突然!两只眼睛在几乎贴着我的鼻子的地方睁开了!
“谁!”我大喊一声往后跳开。
里面的人似乎比我受到的惊吓还要大,只是不停地嘟囔,完全听不清在说什么。我将他扶出来才发现是村里跑摩的的一个汉子,裤头还挂着膝盖上,看来是上茅房的时候受到了惊吓,连裤子都来不及提就钻到了草里。
我没多说什么,只站在等他镇定下来,我知道等他稍微镇定些后他自然会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这时候我能做的,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让他知道我是个手心带温度的大活人而已。
汉子停止颤抖后说的第一个句话是:“鬼!歪脖子的妇娘!大鬼!”
“她是不是踮着脚?”我问道。
“哎呀!死咯死咯~见到鬼咯~不得安乐的咯~”汉子哆嗦着越讲越快“天哦,观音娘娘玉皇大帝保佑我哦。”
没办法,我只能扇了他一巴掌:“说重点!”
汉子瞬间清醒了些:“是!”
我揉了揉扇痛的右手:“很白是不是?”
“是!”
“不是村里人是吧?”
“不是,从没见过。”汉子微颤着点上一支香烟,已经冷静下来了。
“往哪里去了?”我问道。
“阿东......”汉子张嘴讲到一半,觉得不对又改口道:“聋叔公老屋。”
“老屋还有人住吗?”
“没有,聋叔公早就搬到半坡上住了。”
“嗯,你先回去吧。”我对汉子摆了摆手,平时村里人都笑我这个大懒鬼,但现在却对我言听计从,汉子嗯了声就往回走。我想了想又对他喊了声:“这个世界没鬼的,你别怕!”汉子应了声消失在黑暗中,哎~有鬼你也看不见啊。
这事儿主要怪我,是我将阴灵放出来的,不然的话我还真不愿意管,阿东回来就回来了呗,他想干嘛就干嘛,由他去嘛,哪怕是要把我吞了,只要不是咬得太疼我也懒得反抗。可偏偏这事不止影响到我,田恬还没找到,哎~我怎么不猝死呢?猝死就不用干这么累的活儿了。
尽管不情愿,我还是来到了阿东的老屋前。这种老屋是黄泥砖砌成的,传统的建筑结构,大斗门进去中间是个天井,天井两边是房间,正对着斗门的是上厅,上厅一般会摆张供桌,桌上供着祖宗。
这间多年没有人住的老屋散发着浓浓的霉味,我点了根蜡烛,想了想还是熄了,因为蜡烛的光照范有限,我怕在烛光边上又突然冒出个人脸来,倒不是怕鬼,只是我知道哪些怨灵一般都长得比较丑,不看也罢。
在我熄灭蜡烛后却发现老屋深处传来些许光芒,那是一个偏房,腐朽的门板早已掉落,侧边的小木窗窗门紧闭,窗门上是褪色殆尽的老式版画,画着我们的伟大领袖。这让我想起了我的奶奶,在我的幼年时期,由于可以听到鬼叫,所以常半夜啼哭,我奶奶就指着客厅上的领袖贴纸对我说,我跟你说,主席杀气重,能辟邪,他会保佑你的。每次总能让我平静下来,或许是贴纸的庇佑或许是奶奶温柔的抚摸,总之,哪怕是鬼叫声再激烈,我也能平稳地睡去。
在这个时候见到主席的版画依然能让我感到亲切,心里稍微松了口气。我在黑暗中摸索着靠近窗口,窗口上积满了灰尘,差点将我呛出声来,我透过窗户的缝隙往里看,里边点着一盏煤油灯,火焰时长时短,边上有个男孩好奇地用细桔梗在挑灯芯。男孩欣喜地对着旁边道:“爷爷,我变个魔术给你看!登登!亮!登登!黑。”煤油灯随着男孩声音的节奏忽明忽灭,但男孩对着说话的地方却只是一张烂床板,没有人。
我推了推窗户,想看清里面的男孩是谁,男孩似乎听到了声音,突然转头瞪我!我条件反射地想躲,猛地一转身,却撞上一片柔弱,紧接着鼻子里满是腥骚到令人作呕的气味,就像盛夏里与一个终年不洗澡的乞丐迎面相撞。月光透过天井打到青石板上,青石板再反射过来,我很努力才看清,城里那个歪脖子的女人正飘在我面前,我刚转身就是撞到她肚子上了。她歪着脖子,面无表情,扭曲着手脚飘在半空直勾勾盯着我。
我觉得心跳好像暂停了几秒,确实有被吓到,但嘴上却不肯示弱,我嘘了口气对女人道:“你没看过鬼片吧,能不能换点新鲜的出场方式?”
之所以没有跑是因为我早有准备,进老屋前我手里就捏了根扫帚柄,我相信那套阴阳棍能处理目前这种情况。歪脖子女人似乎很痛苦,龇牙咧嘴地转脖子,她努力地往上抬,但脖子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往下压,骨头断裂般地啪啪作响。歪脖子女人突然猛地向我扑来,我往后一跃轻轻躲过,挽个棍花狠狠一棒当头劈下。扫帚柄打在女人肩上应声断裂。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个女人是被附身的,阴阳棍能打鬼却不能打人。
心好累,我最怕运动了,本来想着尽力当头一棒速战速决,但现在看来,还是得撒脚丫跑了。正在我下好决心要跑的时候,却发现月光下的天井上出现了一串串的黑色脚印,就像有个看不见的小孩在疯狂转圈奔跑一样,每个脚印下落的角度和方向都不一样,如果是人跑出来的话,那跑步者的动作一定很扭曲。脚印越来越多,越转越快,深黑色的脚印在月光下死灰色的环境里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咚咚咚的脚步声在我耳边窜来窜去,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歪脖子女人的手已经掐到我脖子上了,我猛地挣开,往偏巷跑去,偏巷上方停着两副老棺材,巨大的棺材板上下开合着邦邦响。这个老屋长期没人住,巷尾被人用柴草堵住了是我没有想到的,我一头扎进草堆里,气喘吁吁。我不想跑了,太累了,我就是这么懒的了,我不活了,杀了我吧!我这么想着瘫到地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终究还是没忍住,连滚带爬地往回跑,直接窜进了那个亮着煤油灯的房间,房间一览无余,身后的脚步咚咚有声,我一着急直接钻进了床底下。周围的慌乱突然安静下来,我躲在床底听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根本不敢动,我怕摸到什么又把发出声响。
歪脖子女人的脚出现在房间内,脚腕外翻,每走一步脚就连着膝盖一起折到地面一次。双脚越来越近,最终听到了床前。我屏住了呼吸,女人终究还是低头往床底下看了,我蜷在阴影内,最近的时候她的脸离我只有十公分,但我在灯光之外,我能看到她,她却看不到我。她呼出来的气息几乎直接喷到我脸上,我看着她巨大的如死鱼般凸出的两只眼珠在我面前滴溜溜地转,我甚至可以看到她瞳孔为了适应光线而渐渐放大,但万幸她终究是没有看见我。
歪脖子女人伸手在床底下摸出了一条拐杖,那条茶木做的拐杖看起来有些年头,扶手处被磨得温润光亮,女人在见到拐杖的那一刻陷入了沉思,脸上的狰狞消失了,仿佛沉入了久远的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