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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片心意,她心领了……
伽罗转身望着窗上摇曳的树影,诚心诚意地劝说道,“退一步,事情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高洋果断摇头,“不!进一步实不容易,朕凭什么退?”
“你有几分胜算?”猛然转回身,再度面对他,“除了身边这支‘百保鲜卑’,你手里还有多少兵马?”
铁拳一攥,“掌握京畿便可左右大局。太后就在城中,虽有娄领军携禁军护持,亦不足为惧。朕率部出城正是为了免堕重围,朕已密调京畿兵马合围邺城,若见大势已去,各地藩将必然顺势而为。朕未必没有胜算?”
“唐邕乃高澄旧部,虽蒙你荐拔,权衡之下亦未必会听命于你。”纠结了片刻,转身望向他,“就算如你所想,顺利擒住了太后,柱国藩将却未必会顺势而为,可能会勾结敌国,可能会拥兵自立,可能会另立新主而讨伐你。比如你那六弟,缺的就是这样一个机遇。太后一旦落入你手,他只需振臂一呼,高氏及娄氏旧部便会揭竿而起。莫要忘了,太后不只生了你一个,她也是常山王和长广王的母亲。”
“这……”厌倦了左右逢源,只想放手一博,成败存亡他并未慎重的考虑过。大不了鱼死网破,先杀他个痛快在说。
“你也不必为难,我不想进宫。出于我个人的原因,这并不是你的过错。”
“为什么?”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原以为她会高兴,会为此而感动呢。
眼中泪光隐隐,“我不能再做母亲了,这还不够么?非要造作出一场婚礼,有什么意义?”
“朕不在乎,朕在乎的是你!”
“要我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苦笑,将唇角的泪水吞进了肚子里,“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像个倡伎。呵,除了男女之事,还有什么用处呢?可惜就连这点事也做不好,不知该如何讨你的欢心……恍惚觉得,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爱情这东西。都是人乱想出来的,自己骗自己,为男欢女嗳找到一点神圣依据,大肆宣扬,让人相信那些下作的勾当不是禽兽之举。”
“不,不是这样。”顾不得她愿不愿意,用力将人揽进怀里,“别闹了,你听朕说!就算如此——朕是禽兽,朕是虎狼。虎狼就没有感情么?你可听说过虎毒不食子?你可听说过虎狼无比忠诚于他的伴侣。”
强忍着哽咽,咬牙低咒,“如此说来,人不如虎狼!”
“好了,别哭了。都是朕的错,朕伤了你的心,只要你既往不咎,朕一定会给你个交待。”轻抚哽咽的脊背,细吻眉际,“伽罗——姐——答应朕入宫,往后朕什么都听你的!”缴械投降了,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把栓得住他的锁,那就是她了。虽然他是如此向往随心所欲,为了她,他情愿委屈自己。
虽然未能得到满意的答复,起码不似之前那般视若仇敌。
同床共枕,女人始终背过身不搭理他,好在没有寻死觅活将他踹下御榻。两人隔着一条楚河汉界和衣而卧,只听见他自说自话,对方一个字都没答。没有丝毫的睡意,轰然坐起,用力抓挠背上的鳞疹,突然觉得窜皮得痒,很久没有类似的感觉了。“痒死了!痒得睡不着,碰上了又疼。”余光扫过搁在灯下的酒盏,怀疑连日纵酒又引发了旧疾。
伽罗半晌没做声,咬破了嘴唇,终于忍不住骂出口,“活该,自作自受!”
“朕已经认错了,还这么没完没了的。朕快痒死了,你真打算见死不救?”甩掉了衣裳,恨不能把每一寸皮肉都挠破了。
“药呢?”恨铁不成钢。
“事出紧急,出宫时并未将药带在身上。”褪了裤褶,细看腿上发出的大片斑疹。
“行营里可有太医?”心里暗暗责骂他咎由自取,不值得怜悯,怎奈那份心急却由不得自己。
“有,太医院设医官常驻此地。”
“药物齐备?”
“大概是吧。”他可没时间过问这些琐碎的事情。
避开他的身体起身下了地,“药方我还记得,叫太医照方抓药就是了。”
释然出了口气,撒娇似得嘟囔,“朕都说了离不开你,你还不信。看看,你若不在,还不要了朕的命?”
“胎里带来的病,死不了人的。”
“生不如死。刺痒起来,朕恨不能一头撞死。”
柳眉倒竖,“我叫你喝酒的?”
“已经好久没痒了,顶多是发疹,朕就没当一回事,只要不疼不痒就行……”
太医领了药方退出了帐外。高洋捉起铜镜端详着斑疹嶙峋的前额,侧脸上也有一片,下巴底下发出了一窝,“砰”的一声扣下镜子,觉得没脸见人。郁闷地叹了口气,悔不该由着性子胡闹。背后隐约感到一阵凉风,钻心的痛痒随之减轻了一些。转头看了看手摇孔雀扇的伽罗,表情尴尬,想要道一声谢又觉得太见外了。
高归彦、高德政觐见。两人获准入帐时,高洋方才敷上了草药,未着忖缕亦毫不避讳,大咧咧地走出了帷帐。
“臣等,参见陛下!”两人异口同声,目光最高只到皇帝的脚腕。
“平身。”听外面鸡叫了三声,乐呵呵地问道,“这么早,你们俩怎么来了?”
高德政拱袖一拜,“臣等听说陛下昨夜里与太后发生了口角,说了许多大不敬的话,便不约而同赶来此处问个究竟。”
“呃……”面红耳赤,一时还未拿定主意该怎么回应。
绣屏里忽然传出女人嘲讽的笑声,“呵,二位可问对人了。连日里醉得不省人事,他还能记得起他跟太后说过什么话?看看他那一身的疹子吧,灌了多少酒,你们也该有数了。”
二人相视一眼,微微直起身子,依旧不敢直视龙颜,目光战战兢兢地攀升到皇帝的小腿——
鳞疹发起了一片,嶙峋叠落,上面涂了一层黑绿的草药,活像是裹着毒液的蛤蟆背,叫人看了颇感不适。再往上嘛……
不敢看了!
皇帝老子最怕被人盯着看,尤其是在发病的时候,此乃天大的忌讳!万一触了对方的霉头,谁也没有多余的脑袋。窃窃抬眼,余光大略一扫,大致的情形便收于眼底。
果然是喝多了,身上脸上涂了大片的药膏,全然没了人样。
高归彦轻咳一声,无奈地瞥了高德政一眼,怂恿对方先开口。
“哦,既然酒已经醒了,臣以为该尽快回宫向太后澄清此事。切莫叫太后难过,伤了凤体。”高德政战战兢兢,试探着劝谏道。
高归彦随即附和,“臣以为,不但要澄清此事,还应大张旗鼓——索性五花大绑负荆请罪,以此彰显吾皇仁孝,教化子民奉行孝道。一方面解了太后心中的怨气,一方面又被世人传为美谈。既能化解眼下的尴尬,又不损伤陛下的龙威。”
“呵呵,”高洋承认此计甚妙,同时亦听出了弦外之音——两位心腹重臣都不赞同他与太后撕破脸皮。沉默了片刻,脸色微微一沉,“朕若不肯呢,太后能奈我何?”
“怀胎十月,养育之恩。天底下哪有母亲会真与孩儿滞气的?不过是政见不一拌了几句嘴,陛下莫使小性儿。”高归彦壮着胆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喟然叹息,“世间少有哪对母子如太后与朕这般微妙的关系……”他们即是母子,又是政敌,彼此依靠,相互利用,都想要大权独揽,都想叫对方臣服于自己。而高家终究是靠娄氏起家的,如果不是母亲当初慧眼识英雄,爹爹不过是怀朔镇的一名信差而已。高氏的江山一半是姓娄的,太后始终站在权利的中心,两家血缘交融,各方利益交织在一起,斩不断,亦理不清……
再次想到妙应所说的“生苦”——身困胎狱,不得自在,永远都逃不脱母亲的鼻息。
如此刚强的性格,宁折不弯,而今却要在他人面前卑躬屈膝。此刻他要讨好的不是他的母亲,而是政敌。。
“望陛下以社稷为重,速做决断,切莫给居心叵测之人留下可乘之机。”高德政长跪而起,郑重地劝谏道,“祸乱一起,千里江山生灵涂炭,亿万百姓流离失所。几代人苦心经营,顷刻间土崩瓦解。到时候难保不会有人勾结敌国,坐收渔人之利。臣等一腔赤诚,望陛下三思再三思,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