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
　　声音从身后传来，宋恒很自然地回头，随后才意识到这很不自然。“你说什么？”
　　“人…类。人类。人类，你……是。”
　　宋恒深深皱起了眉头。
　　“跟我走，我送你回去。”
　　稍微做了一些准备，宋恒决定把他送回精神病院。拉起椅子上的少年，两人闯进了门外白茫茫的世界中。
　　“雾……已经浓到这种地步了么……怎么回事……”
　　可见距离不足二十米。白茫茫的世界像是仙境，像是死去之后的世界。
　　去往西郊，需要坐车。依稀听到前方的雾中有人群大声议论的声音。宋恒慢慢地在雾中看见了那一群人。
　　“你看看，好惨那……”
　　“谁这么残忍？”
　　“是野兽吧？”
　　“最近少出门为好。看这雾大得，没有一点安全感。”
　　宋恒示意少年在原地不要动，自己围到人群中去。人群里面，几个警察在维持治安，警察背后，有几个白大褂正在封装一个黑色的布袋。地上有红色的干涸，空气中弥漫着丝丝铁锈的气味。
　　黑色的布袋被抬上车。
　　宋恒突然发现心中笼罩的那层阴影不曾散去，反而更加浓重了。转过头退出人群，那个少年已然不在原地。
　　“喂，离我家孩子远点！”一个大妈的粗腔传来，引得旁人一阵侧目。原来是一个少年正在逗弄四五岁的小孩子，似乎有些过分了，小孩子哭起来。
　　但少年嘴角却挂着好奇的笑，仿佛觉得一切颇为有趣似的。“女……孩，女孩，哭……”
　　“啊对不起对不起，大婶原谅啊，这是我……那个，远房表弟，智力有些问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体谅体谅啊，”宋恒对着胖大婶赔笑，拉走了少年。
　　“走吧，我们先回去。”宋恒突然决定暂时先不去西郊了，或许过两天再去也无妨。
　　“回……去。回去。”少年像是在无意识的重复着。
　　宋恒的眉毛皱得更深了。
　　闻到菜馆里炒菜的香味，宋恒这才发觉自己有些饿了。索性直接走进一家菜林苑，点了两个不贵的小菜，与无名氏少年面对面坐着。
　　气氛忽然有些尴尬。当然，这种尴尬只属宋恒一个人，或许对方连尴尬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吧？简直像个刚出生的婴儿，在初步了解这个世界……似的。宋恒的眉毛又皱起来。
　　“慢用！！”饭菜上桌。
　　少年看着桌子上的饭菜，脸上挂着好奇。“你饿吗？你会吃饭吗？”宋恒问的时候刻意压低声音，避免被其他人当成白痴。
　　“吃……饭。你……要，吃饭。你……饿了。我……不吃……饭。我吃……#￥%”
　　宋恒眼睛瞪大了一瞬。这家伙已经能够理解话的意思了，他……不像是个白痴。那么，这家伙到底是谁或者，是什么？难免联想到一些科幻片里的东西，宋恒把胡思乱想暂时压下。默默端起饭碗低头吃饭。
　　——***——
　　下午，龙泉中学，自习课。
　　“喂，宋恒，你上网看了吗？今天世界上不太平啊！”
　　坐班老师也不知道跑哪去了，班上嗡嗡声此起彼伏。宋恒正在埋头解析几何。“嗯。”
　　“宋恒，别他妈写了！世界都快末日了知道不？来来来，你看手机上，‘世界各地被大雾笼罩，疯传地球环境急剧恶化，人类将在毒雾中窒息而灭亡’，还有这条，‘邪乎！雾中有鬼，杀人！”，你没听说吗？我们县里也有几个人死啦！据说是被下山的熊瞎子咬死的。本胖爷才不信，依我看，这是世界末日的征兆啊，拜啦，该死的高考，拜啦，该死的未来！”
　　胖子瞅着手机上的新闻，解气一样说道，高三学生的神经都有那么几丝压抑的不正常。
　　宋恒抬起头，望向丘勒。“新闻我看了，中午在家就看了。死人我也看到一个，今天是有点不正常。反常的自然变化可能是由于地质变化引起的，所以如果今天发生地震的话我不会太奇怪。做好逃生的准备。”
　　“地震？地震也好，世界末日也好，反正倒是发生点什么，把学校都给摧毁了！娘希匹的，看还怎么高考，回家过节去。”
　　胖子恶狠狠地诅咒了几句。
　　随即宋恒又道：“不过世界范围内的气候变化，还真不寻常。也可能是严重的污染导致的气候变化吧。”
　　“真希望是世界末日……唉，你说我怎么就这么想让世界末日呢？”
　　“生活太压抑了。我们都是。”宋恒默默答道，不知怎么的他又想起了郢麟。
　　胖子又继续去翻手机上的新闻，“我去，这条才吹，‘惊！农民从地里拔出人参果！’嘿，还有附图，P得真他娘的逼真哟！还有这条，‘昆仑游客看到天穹之上有五彩霞光闪烁，随后见到有仙人御剑飞行！’妈的，修真小说看出中二病了吧？再过几天是不是佛祖道尊都要出世，耶稣撒旦都要降临了？”
　　胖子边看边喷，不知道啥时候拿出一包瓜子，嗑得咔砰儿响。
　　宋恒再也无心继续解那道难掉牙的椭圆双曲线外加动点问题了，事实上他现在看着纸上的图形就有撕卷子的冲动。
　　他首先望向外面的天空。没有天空。阴阴沉沉，雾气沆砀，像是百鬼夜行，像是阴间降临，像是又回到了1937年12月13日的南京。
　　整个学校都在静默中嗡嗡的响，所有人都有话题，在讨论什么，脸上挂着笑容与窃喜，像是好容易在压抑中获得了些许自由。
　　直到那一声警笛的响起，悠长，尖锐，像是来自于渺远的战场。那是地震演习时的警笛，那是918事变纪念日，全县都会响起的警笛。
　　“地震……真的是地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