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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那穿着便装的男人冒雨追了出来,在雨中大喊道。
一条被雨打碎的影子,背对着这个男人。
那瘦削的背影在路灯下被拉长,又在雨里碎裂。
影子慢慢地将头偏转,下颚微抬,看向男人。这种眼光让他非常不自在。
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睁了睁眼,尽量不让雨水影响视觉。他看得清楚,他的视力从小就十分出色。
那人身上穿一件黑皮衣,被雨冲得发亮反光。同样在反光的,还有他手里提着的一柄长形的冷兵器。
一柄长刀,像日本武士刀一样长,却并不弯,没有武士刀刀身的弧度,而是笔直。更奇异的是,它没有血槽。
唐刀。
关于唐刀的历史,比日本武士刀还要久远。这样一来,它没有血槽也许就说得通。历史中总有些不确定因素。而通常来讲,历史越长,其中的不确定因素也就越多。
唐刀上的血很快就在雨里冲刷得一滴不剩。
“我不杀你,你却自己跑来求死。”那个被叫作野的瘦长的影子说。说罢,他反手一抛。那柄唐刀直直地穿破雨幕顺着抛物线冲上去,达到顶点之后又顺着抛物线落下来。
男人伸手接住了刀,一言不发。
他不是不想说话,他本有几十个借口来为自己辩护,再不济也有十几种告饶的方法。可当他接住那柄刀时,却无法再说出任何言语。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在他手触碰到刀柄的一刹那,野的拳头也到了他左胸前。他自己的肋骨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这一拳的力量极其可怕,精准度也同样可怕。拳法讲究“快、狠、准”三样技巧,野的拳头占了其中两样。两样就够了。快是不必要的,只要出拳够狠、能准确无误地击中,那么对方就只有死。
这个男人手里仍抓着野扔过去的唐刀,抓得指节发白。
男人缓缓地倒了下去,成为积在野周围死状惨烈的尸体的其中一具。
雨下得很狂。
这个季节一向是不多雨的。但这座城市似乎是例外,总是下,而且一下起来就没个停,一夜的大暴雨几乎能把街道泡透,像撕脚底的死皮那样撕下来。
黑夜里的雨水仿佛也是黑的。
“回来了?”那个穿着一身黄色连体睡衣的年轻女孩看见浑身湿透的野从走廊尽头过来,抬了一下眼皮,然后两眼继续盯在笔记本屏幕前。
“嗯。”野说。
女孩一张脸罩在毛茸茸的连衫帽里,两眼看上去有些微闭,大约是对着电子屏幕太久了。她脸上反着屏幕的光。那种光不同于某种特殊场合的暖色吊灯发出来的光,后者有催情的功效,而前者的功能恰恰与其相反,几乎可以令人性冷淡。但这光映在她脸上,却丧失了这种功效,反而有点暖色吊灯的意味。
“干什么去了?”野坐在一张椅子上。他极其厌恶沙发,却出乎意料地很喜欢木头椅子,尤其像这种太师椅。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就多了十张雕龙刻凤的太师椅。一共十张,不多不少。据说是狐狸的杰作。
“追剧。”女孩白了他一眼,“你又不是瞎。”
“我是问他们。”野舒了口长气,道。
女孩看向侧边,在野的对面、女孩的侧边有另一排雕龙刻凤的椅子,但是半个人都没有。
大厅很宽敞,所以显得空荡荡的。
“他们出去了。”女孩说。
“有没有说去哪里?”野追问道。
“没有。”女孩答道。
一阵沉默。
“今天几号?”野又问。
女孩看向右下角的日期栏。上面显示十月二十五号。
“二十五号。”野突然自己回答道。
“是。”女孩说。
野又像方才一样地舒了一口长气,然后就起身往走廊尽头走去。他坐过的那椅子上还有一滩水。
“你的腿怎么了?”女孩问道,眼睛仍旧没有离开屏幕。
野这才意识到自己走路有点跛。
“什么怎么了?”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女孩再看时,他已没有跛足。
雨还下着。
在走廊尽头门开的时候,她听到一声炸雷——几乎是和那道闪电同时出现,眼、耳都猝不及防。
女孩关掉放着韩剧的网页,打开搜索引擎,键入了三个汉字。
“苏默晨”
这名字很有意境。默,就是静默或沉默,晨就是清晨,两个字合起来意思就是“静默的清晨”,这不废话吗?大清早的当然静默,要是满街电音、DJ那才是见了鬼了。可你仔细想想,清早起床,刨去周末那两天,哪一回不是闹钟响了才把你吵醒的?而且大清早的难道不应该是上班高峰期吗?这两个字看上去合理,仔细一想又不是很合理......所以说这两个字很有意境,不像是吸惯了城市里的汽车尾气和PM2.5的人能够想得出来的。
她在一个有关姓名的网站上看到了“苏默晨”三个字,下面是条这样的评论,“噗哧”笑了出来。她在选择浏览的时候故意过滤掉了点击率高的各大网站,否则可能就看不到这则几个月前的有趣评论了。
“苏氏集团千金走失,或已被害”、“苏正中为爱女狂砸五百万寻人”、“苏默晨出走事件持续发酵”。
这些新闻她一条都没有看见。
也许她并不用看。
公众对这种事件并不会持续关注太久,毕竟走失的又不是自己的什么人。人性如此,谁也无法怨恨谁。
雨还是没有停。
并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码头
在如此恶劣的天气状况下,很少有船只出海。即便是大型船只,也不敢冒这样的风险。当然,少并不等同于没有。这个时候恰巧就有这么艘船即将驶离码头,而且是艘豪华游轮。
客舱里灯火散乱,偶然有迷乱的香透出来,但是在甲板上也很快随着海浪的咸味而飞散掉,不知碎成了几瓣、飘向了哪里。笑骂声、肉体的撞击声、男人绷着颈子扯开嗓子叫喊的声音、女人放肆嬉笑或隐隐约约啜泣的声音、玻璃杯碰撞和装饰气球掉在地上被人踩爆的声音......一众声音揉杂着,仿佛外面的风雨跟里面一点没有关系的样子。
外面站着一些人,他们渴望窥见里面一眼,哪怕只是吉光片羽,哪怕是一眼瞬间。
但是他们不能。
只要他们敢偷窥一眼,那么这双眼就要被一只手挖出来。
阿昆也是他们里面的一个。
阿昆只知道自己在巡逻,却不知在巡些什么。只知道每年这个时候,他们就会在这船上寻欢作乐。
“他们”指的是一个光头男人和另一个戴帽子的身形魁梧的男人。
“阿昆,你在看什么?”说话的是一个浑身精瘦的光头。他从里面走出来,又将门带上,那诱人的脂粉味道溢出来一些,旋即又散了。他穿着一件花衬衫,扣子解开了四五粒,走到甲板最前面。他的一颗光头上纹着三条狰狞的龙,中间一条西方龙展翼呈飞天状,两侧一条苍龙、一条蛟龙盘在西方龙身上,侧边两条龙分别呈极深的蓝和墨绿色,深到看不出来原本的色彩。中间这一条西方龙则是纯黑色。
三龙会!
三龙会现在已是本地最大的黑帮组织。
这样的帮派里如果没有几个大人物是很难在道上站得住脚的。
三龙会的龙头姓金,人称金翅雕。而他现在不在这艘巨舰内。
但有一个人,他的地位和势力几乎大到可以与金翅雕分庭抗礼。如果说金翅雕是西天如来佛祖手下那只得道的大鹏,那么这个人就是大鹏的九个头颅。缺了他,就好比九头金雕少了九个头。那九头金雕就不能够叫做九头金雕。
九头。
阿昆不敢再因舱内的声音而失神。
“喂,那谁,你哪个堂口的?”阿昆忽然嚷起来。因为他发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九头每年选的人都是固定的,所以阿昆基本上能认得全这些人的样貌,那人绝对不是往年同他一起巡逻的。阿昆指向不远处一个男人——一来为了转移九头的关注点,祈祷九头在解决那人之后不再追究自己走神的事,二来这人确实也很可疑。
那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那男人一身纯黑西装,里面穿着一件酒红色衬衫。他的手非常白皙,白得几乎透明,能隐隐看见手背上的青筋。
他手里握着一柄刀。
唐刀。
“罪,犯罪的罪。”那男人缓缓说道。
“罪?”阿昆道。
“不错。”罪说道。
“你不是三龙会的人。”九头说。九头一边说一边示意阿昆退到一边去,阿昆也照着做了。
“的确不是。”他没有否认。
“那么你是谁?”九头问道。
“我已经说过,我是罪。”罪说。
“罪是什么?”
“罪就是罪,每个人都有的。”
“你来做什么?”
“杀你。”
九头面对着罪,尽管甲板上的风浪很大,九头却在不断拍击过来的浪潮里纹丝不动。
他的手下的人也都没有动。
那不只是单纯地不做任何动作,而是像钉子一样稳稳地钉死在甲板上,雨水与浪冲击在他们身上,就像冲在一块石头上。
“我还以为,在有生之年已等不到这天了。”九头缓缓地道,“你是她什么人?”
“朋友。”罪平静地说道。
“只是朋友?”九头言语里有些讶异。
罪点了点头。“只是朋友。”
“像你这样的人已不多了。”九头叹了口气道,“你不该来这里的。你活着才好。”
“你怎知道我一定会死?”罪微笑着,“或许死的人是你呢?你已经怕了,你这几年一直在害怕。在这方面你的搭档比你阔达多了。”
“他?他也许比我更怕。要不然他怎会年年在这里醉生梦死?”九头冷笑,“不过你既敢来,我便有把握叫你走不了。”
“我既敢来,说明我有把握活着离开。”罪笑道,“我的命很贵的。”
九头只是冷笑,不再说话。
一瞬间,他已出手!
旁人只见得一团黑雾向那个自称罪的年轻人袭去。不,几乎没有见。在不到半秒之间,黑雾已到了罪咽喉前仅寸把处。这时,黑雾中忽然探出一只手。一只青黑色、瘦削到几乎可以用“锋利”来形容的手,单手成爪,三指齐屈,指骨弯曲得已经超越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最大限度。
像一只鹰爪!
罪想要躲闪已来不及——罪运轻功的过程,足够九头再杀他三回。这个时候运轻功无异于找死。
忽然,罪横刀一架,指与刀摩擦出火花。九头在一刹那突然变招,翻身用另一只手将罪手中的刀刀身抓住,制住罪挥刀,而后再一爪。
这一爪带着空气破裂的声音挥向罪。
罪闭眼。
两个人对决就是这样。
不定胜负,但决生死。
生不一定是胜利,死亡也不一定是失败。
所以两个人要对决的话,从来不以胜利为荣。活下来的人才拥有最终解释权。
而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罪以为自己会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叫出声来。但实际上他没有,在那之前,一柄飞刀早已插在九头背上。然而并没有插得很深。
这一刀总算留住了罪一条命。
“阿昆!你们还不过来......”九头扭转头去,已经看不见方才在舱门外巡逻的小混混。他们不是一般的小混混,而是在九头手底下的小混混。道上混的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九头手底下的人都那么能抗能打。他们既是在九头手底下做事,也就不是普通的小混混。而是会些皮毛武学的小混混。
武学跟武术不是一个概念,它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武学也可以叫作武功、功夫,但就是不能够等同于武术。
武术可以定义作是一种强健身体的体育运动。
而武学不是。
武学是杀人的学问。它的起源就是杀戮。
死一般的寂静。
海浪的拍击似乎是在一瞬间静止的。一条瘦削而长的人影从船舱里走出来。那人冷冽的目光从九头身上扫过去。
就像看着一具尸体。
如果这个人的内功足以镇住海浪,那么在这世上已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了。这个人就是野。
野一手拎着阿昆,将阿昆整个人悬在栏杆外。“你跟我们不一样,所以你还是活着好。”野说道。然后手一松,阿昆嚎叫着跌入海里。
跟随野一起到来的,还有铺天盖地的警笛声,嘈杂作响。
海浪重新汹涌起来。
野看了一眼远处若隐若现的探灯,似乎紧张起来,手背上青筋暴起。忽然,野的目光闪动了一下,而后罪只看见他单膝跪地,随后消失不见。罪本能地往上看——他果然在那。野的轻功很诡异,垂直地上升,却好像能任意选择落点一般。再看时,他已经在岸上,并且发动了一辆摩托车。摩托车声响很大,将那些混乱的灯光很快聚集过去。
野跨上摩托,猛地把油门拧到底,直升机穷追不舍,后来的几盏闪着蓝红交替的灯也追了过去。
罪这才注意到,船舱里已经没有声音很长时间了。罪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与这个男人朝夕相处十二年,只知道自记事以来他从未败给过任何人,但没想到他能在半分钟内杀死几十个满身暗器和毒气的护卫。船舱里的光景并不是如一般人所想象的那样,而是由几十名护卫架着那些女人,逼迫她们装出或嬉笑打闹、或被楚楚可怜的假象。而黑帽就混在这些护卫中间。
现在罪已经不必担心黑帽。所有护卫都死了。当然也包括黑帽。罪他们所掌握的信息绝对在九头他们一伙人之上。他们所掌握的这些信息来源于默。就在罪刚刚出现在这艘船上的时候,默就能够把船上的所有数据提供到他的腕表上——九头今晚会死在这里,这是已在计划内的事情。只是罪不知道野会来。这样一来,九头的死亡时间要提前了。
“你小心!”影从船舱踉踉跄跄走出来。手里反握着两柄刀。左手是一柄唐障,右手一柄肋差。肋差搭在左肩上,显得异常痛苦。
“你怎么了?”罪上前问道。
“没事。”影将刀收入大腿两侧的鞘中,跌跌撞撞地走出来。
“里面发生了什么?那飞刀是你发的?”罪问道。
“是黑帽。”影说。她的头发披散在肩上,沾染了血液。
“野把黑帽杀了?”
“野在黑帽发刀的瞬间救了我一命,然后我们联手杀了那些守卫。他们的功夫都不错,不在你我之下,要是野没来,估计我们真得栽在这儿。”
罪将影的胳臂搭在自己脖子上,支撑着她。
影看向九头,忽然见他掏出一粒晶莹的珠子,大约只有尾指大小,泛着海一样的蓝色。九头一口将它吞下。
“罪,杀了他。”影的呼吸开始紊乱。
“嗯,我知道。”罪说。
“杀了他,快。”影的话音在颤抖。
“你现在受了伤,要保持冷静,”罪道,“他刚才吞了什么?”
“X-1025。”
“那是什么?”
“可以把我们杀死的东西。”影的眼神里有不甘,有愤怒,也有无奈。但是没有恐惧。
罪蓦地看向九头。“X-1025......是一种新式武器,短时间内可以将功力翻倍,各项指数大幅提升,就像兴奋剂一样......”影抽出了肋差和障刀,反握在手里。
九头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几步,脖颈上的青筋暴起,气息紊乱。
“这种药性极寒,服用后虽然短期内实力暴增,但过后就会全身冰冻而死,没有任何内功可以抵御。”
“纯阳体也不行么?”
影摇头。
“这根本就是同归于尽的法子。”
“那你走吧。”罪对影说道。
“什么?”
“我说你不要在这里拖累我了,”罪将头撇向一边,“赶紧走。”
“装个坏人都装不像。”影摇头苦笑道。“我不会走的。”
“......”
一道炸雷劈将下来,正打在两方对峙的中间地带,白灼的火光四处溅射。然而没有人闪躲。三个人谁都没有闪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