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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浩汉江滚滚东逝,奔腾不息,掠过地桥,形成飞瀑,瀑水笼护地桥,恰如鸟之羽翼,夹携其腹。地桥入口处,三个道人与血魁激战甚酣,一时剑气纵横,裂浪飞石,时而水随气走,化刃成剑,锋棱如星。
冯锐肉身已破,罡气消散,再无强盾之恃,而三个道人皆弄潮能手,占尽地利之势,双方势头一涨一消,高下凸显,胜负立判。
轩辕风为甄荣逝去而泣,同一刹那,冯锐在彼方传出一声嘶哑惨嚎,其时一剑穿其胸,一剑过其肋,羊须道人跃在一丈高出,挽起三朵剑花,剑气带动四溅水珠,化作飞刃,直入血魁天灵盖。那冯锐僵在当地,缓缓呵出腹中最后一口热气,随即双目飘红,两臂垂落。一代恶枭,就此殒命。
三人战罢收剑。羊须道人喃喃道:“师傅今日设玄机阵需恶贼头颅,此獠可说穷凶极恶,我看也将此獠头颅一并带上,交由师傅处置,两位师弟意下如何?”两位道人皆无异议,羊须道人便叫了声好,挥剑挑下血魁头颅,包在布中。又将尸身抛下地桥,任其没入浩浩水流,一去不返。
轩辕风在不远处,清晰听到羊须道人所言,悲伤之心不禁恍然,忖道:“此三人莫非就是黄师叔的弟子?”想罢,擦去泪水,遥遥喊道:“三位可是玄机门掌门黄先生的座下弟子?”羊须道人闻他道出自身来历,颇为警觉,朗声应道:“我等正是。阁下本领极高,又是什么来路?”话音刚落,轩辕风已从幽暗地道中走上地桥,但见其双目红肿,背负长戈,左手抱着个妇人,右手抱着个孩童,边走边答,道:“在下无名之辈,三位无须知晓,但身为玄机门弟子,这二人是谁,诸位却不得不问。”羊须道人细细打量二人,方知那妇人已亡,料想这汉子悲伤成痴,却猜不透他话里玄虚,便试探问道:“这二人不是阁下妻儿么?”轩辕风放下二人,从怀里掏出甄荣临终前相托的锦书,交予羊须道人。羊须道人接过锦书,大略阅览,读到一半时,不禁瞠目。阅罢,复细打量了母子二人几眼,转将锦书转交给身后两位师弟。
对于信中所言,羊须道人确已信了八分。原来三兄弟中他入师门最早,曾亲眼见过黄承彦之子——黄玄,而眼前那孩童,与少时黄玄神形俱似,年龄也算契合,说他是黄玄遗孤,不无可能。
身后两位道人阅罢,也是一阵惊愕,却不敢自断是非,只能询问羊须道人,羊须道人思量再三,只道:“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说罢,转向轩辕风,揖道:“在下是玄机门大弟子崔岑,表字州平。这两位是我的师弟,石韬,字广元,孟建,字公威。”众人互相作揖行礼,就此认识。
石韬剑眉微锁,眼神留有疑色,孟建则笑脸相迎,看似憨厚而无心机。轩辕风回道:“听闻玄机门座下有玄机三剑客,流水剑,飞瀑剑,蹈海剑,如雷贯耳,想来可是三位?”羊须道人嘿然一笑,当是默认,道:“那些都是江湖朋友给的虚名。阁下功夫精深,能与血魁周旋这许久,想必也非无名之辈。”轩辕风道:“在下轩辕风,字臣虎,师传泰山神兵门龚臻上人,曾为枢衡帐下副将,与黄夫人也算旧识。军旅无功,绿林无名,区区朽木耳。”
崔岑闻之,欣喜道:“哦,竟是泰山神兵门的师兄。”心中不禁明朗,道:“难怪有这般本领了,想来旁门左道,也出不来这等人物。”轩辕风道:“师兄之称实不敢当。在下来意想必三位已然知晓,不知能否即刻见过尊师。”崔岑思索片刻,道:“臣虎心情崔某了然,只是事不凑巧,今日玄机门有件要事,我兄弟三人正为之奔走,师傅也是自顾不暇,即使当下我等领你去见他,他老人家也无暇会你。”
轩辕风急问道:“那当如何,师叔何时得空?”崔岑道:“我们午夜亥时要向师父复命,如今尚未申时,你可愿随我等走一趟,将事办完,到午夜亥时,你随我们一起去见师父,届时师父也必得空了,你意下如何?”轩辕风道:“想来别无他法了。就随三位走一趟吧。”崔岑道:“臣虎随我们来,看护好这母子便可,对于我们的事,请高处隔岸观火,不要卷入是非当中的,到得亥时,定会让你与家师相见。”轩辕风谢道:“全听师兄安排了,还请带路。”
轩辕风怀抱母子二人尾随玄机三剑客,过了汉江地桥,进入襄阳地下。一路南行,初时路呈下坡,而后又缓缓上行,如此行了一个时辰,隐约听到不远处有人流攒动之声,似乎濒临闹市,就要通向地面了。然而轩辕风细细想来,又觉蹊跷:襄阳明明已经封城,再者此时天已入夜,若非逢年过节,怎会有这般热闹夜市?
轩辕风疑窦未开,崔岑在前方已然喊停。地道末处只留一个窟窿,窟窿另一头,非通往地面,却向下连接一间巨大溶洞,昏暗之中,只觉那溶洞上下十丈,径围难测,四周熙攘,人声从各向传来,似乎已聚了上千。洞壁处处是口,状如蜂窝,各通一道,不时有人驾着轻功从口中窜入,恰似蜂群归巢一般。羊须道人吩咐轩辕风道:“臣虎,你在此处静观即可,我等会伺机而动,等办完事情,便带你去见师父。”轩辕风称善。
片刻之后,洞内顷刻间亮起了一圈火炬。大明之下,溶洞现出本来面目,四周千疮百孔,地下层次分明,九级石阶,由底向顶,成圈向上排列,每一阶可容之人少则数十,多择近千。正对面墙壁上,一块巨石突兀成台,离地三丈,长有两丈,宽有九尺,石台表面雕砌已平,正中摆着一张石椅。两人一左一右,立在两侧,俯瞰下众。右边那人白衣素屡,俊俏倜傥,看似文人雅士,又有一身侠气;左边那人着青色衣,魁伟非常,气势不凡,双手交叉胸前,若有所待。石台下,前排站了四个赤衣力士,各袒一臂,手执一刀,其后站着两人,与台上两人上下对应。左边人身形敦实,虬髯密而不长;右边人身形高瘦,黄脸无须。
石椅背后的十丈壁上,赫然雕着“赤龙洞”三个阳文字。看那字体,并非写成,而是以刀斧刮出轮廓,画圈成点,每划必周。此等字体并非书法,却颇具美感,算自成一格。台上那白衣雅士见人已聚满,上前示意禁声。众人噪杂渐消,那人在三丈高处向众人言道:“诸位稍安勿躁,听我一言!”此语一处,偌大洞穴回声激荡,嗡嗡作响,众人随即全然静了。
“诸位,”白衣雅士喊道,“今日乃我青洪帮开宗之后首次聚会。本帮从有而无,不过数月光阴,承蒙诸位心存侠义,认同青洪,我帮才有今日。但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帮主深居简出,不露真面,却明察秋毫,深知我‘青洪’之义,必要行些轰轰烈烈的大义之事才可维系。若我等碌碌无为,空衔一名,则即使以帮主之威,四大金手之名,也终有一日,人心尽失,青洪帮也将不击自溃。
“诸位深知,在我荆州,地方有门阀鱼肉乡里,绿林有豪强草菅人命;朝无明君义吏以正法,野无高侠贤士以中规,以致羸弱无依,不法逍遥。我四人,淳彭邹童,欲行大义,然所能偏于一隅,不能尽驱奸邪,故只得金手雅号,威不能召服大众,德不能收拾人心。帮主青洪,百世难得,文有治国安邦之才,武有万夫不当之勇。昔日挥舞大刀,斩了穿山鼠;当下运筹帷幄,擒住四恶贼,此四人在我荆州臭名远扬,百姓闻之色变,今日却将在此处一一亮相,证而审其罪,正法赤龙洞。
“青洪立帮,以义为先。在场若有人与这四人有旧,以为其罪不至死,亦可上台为其辩护,只要说辞入情入理,服得大众,帮主自会承义为之,饶其性命。此会之后,望诸位在左右乡里广而告之,从此凡有不义,青洪必击!如此目的,不为扬我威名,只为收敛万民邪念,澄清世风而已。”
那石台上一上一下四人正是荆州绿林赫赫有名的四大金手。白衣雅士名叫彭飞,字上鹏,外号“俊笔锋“,此人文武双全,以博见长,能以笔为剑,破敌杀人,亦能以剑为笔,写字作画。其身后“赤龙洞”三字必是他的手笔;身旁青衣人名叫淳于瓮,外号“屠龙魑“,力大无穷,善使长钺;下方虬髯汉子名叫邹俊,外号补天手,此人武艺了得,长于手法,还是个能工巧匠;黄脸瘦汉名叫童蒙,外号金雨燕,长于轻功和暗器。四大金手之名源于四人之能皆在手上,四人之手个个价值千金。
彭飞说罢,向淳于瓮使了个眼色,随即从巨石台上一跃而下,淳于瓮自知其意,与之一同跳离了高处。待淳于瓮脚一着地,四大金手齐聚中央,朝巨石单膝跪拜,敬曰:“青洪帮众,恭迎帮主大驾。”
四人迎礼方罢,头顶“洞”字的“口”字中忽现出一人,大步一迈,跳往巨石台上。那人衣着青赤,面红如枣,一束胡须长至齐胸,仪态超然,威风八面,大有顶天立地之势。令在场人无不倾慕。
青洪帮主八尺之躯,落座石椅却如轻鸿毛,起身向众人一揖,道:“在下‘青洪’,今日得见荆州群豪,实乃某家三生之幸。承蒙众豪杰高看,青洪在此扎根散叶,以名号立了门户。今后还请诸位多多提携。”说罢,身躯微躬,向台下众人作揖。众人自然不敢失礼,纷纷回揖以示敬意。
“某家深信,在场诸位,不乏浑身是胆,足智多谋的豪杰,但是恐怕近日诸位都百思不解,这‘青洪’究竟是什么来路,为何要在荆州开创一个青洪帮?今日与诸位初次见面,诸位也看到了,某家并无三头六臂,粗人一个而已,割我皮肉,某家照样会疼,砍我头颅,某家照样会死。
“说道出身,某家或许还及不上在场多数。某家出身寒微,祖籍河东,此时家乡已为曹贼所踞,世皆称曹贼狡诈毒辣,扰乱纲常,以至北方伦理丧尽,天良无存。众位或许只是耳闻,哼哼,某家却是亲眼所见。
“某自幼饱读《春秋》,深知生而为人,义字当先。人无义则为禽兽,世无义则同鬼府。故某家不受贼人驱使,离家来往贵处,然而,到了荆州,却也见处处强者为禽兽,弱者为孤鬼。原来某家所念之荆州亦是鬼府,某所见之世人尽是禽兽,着实寒心。”
帮主言语由谦逊急转尖刻,使众人颇觉不适,性子沉稳识礼些的只沉默不语,性子急躁傲慢些的当即躁动开来。一时间,不屑之声,回击之声此起彼伏,也不乏有人转身离去的。帮主见状,只嘿嘿一笑,借内力传遍岩洞,千里不衰,不卑不亢,拿捏极准,极显内力之精,内功行家一听便知,青洪帮主较之先前的彭飞,内力又高出了一截。
帮主内力不散,将一字一句源源不绝输往人心深处,“此言或许不雅,但谁敢说它有失实情?人在江湖,时时为生计奔波,处处与人勾心斗角。谁不曾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若有人觉着活在荆州逍遥自在,则此人不是娇生惯养的王公贵子,就是神志不清的无智傻儿,诸位当中,可有此类人么?
“人生百年,白驹过隙,若不为天下做些义举,为后人留些美谈,如何对得起这七尺之身。某来荆州,本欲投靠刘姓权贵,助其收拾河山,重整大汉,干一番大事业,此事虽不顺,却机缘巧合,遇见四大金手,承蒙荆州豪杰抬举,有了今日造化。此番造化,窃以为,当不下于效力刘氏,在下愿凭此,大行三事:一事聚义荆州,保一方安宁;二事澄清世风,复荆州义气;三事驱逐奸贼,复我大汉雄风。这便是某家平生夙愿,更是我青洪帮立世之本。在场的若是同我志向,便可以留下,成我青洪的一份子。”
青洪帮主声声振聋发聩,句句透人心肺,众人不知何故,竟纷纷热血沸腾,无不拜服,只见下方稍稍攒动之后,一片片相继行跪地礼,山呼:“帮主英明威武,我等愿随帮主周旋。”青洪帮主站在高处,见下跪之人,竟占三分之二,喜上眉梢,挥手示意禁声,道:“诸位请起!今日凡向某行过大礼之人,便是我青洪帮的一份子,其余群豪,日后仍是朋友。今日仍可留下,见证着‘诛魔会’。‘诛魔会’既为我青帮扬名,又为荆州除害,一举两得。所涉四人,与在下个人并无宿怨,却是四位部主征集各路朋友意见所定,想必诸位都有所耳闻。下面就由众人一同审判这四人——四位部主,开始吧。”说罢,抱拳揖礼,退座石椅。
轩辕风见这一幕,喃喃自语,琢磨“青洪帮主”四字。崔岑听见,问道:“臣虎识得此人么?”轩辕风确觉此人似曾相识,却又不甚明朗,未免节外生枝,只答道:“不曾见过。但此人精通话术,气吞山河,而且话语中渗透了内功,必是个非凡的人物。”三剑客闻言,互相觑了一眼。原来,这话语中浸透内功之事,三剑客是事先知道的,但是三人修为不够,无法察觉,而轩辕风与其平辈,竟能道破其中玄机,令三剑客略感汗颜。
淳于瓮上前一步,取出腰间一卷竹简,道:“俺是个粗人,读书不多。这还是俺头一遭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哩。彭老弟写的东西都绕口的很,要是俺读错了,各位不要见怪啊。”随之,展卷读道,“洪飚,绰号丧门狗,魏兴安阳人,时年四十二岁,出道二十六年。生平行事,只认钱财。二十年前,这厮受人重金,击杀自家师长,从此家破独身,故得号‘丧门狗’。其后又屡犯命案,多数牵扯无辜,最甚者有戊辰年宜城望乡楼案,连累无辜八十六人;丙子年湖阳王家灭门案一百零六人。累累罪行,天人共愤,今由青洪主持正义,正法赤龙洞。”说罢,望了望一旁彭飞,见他暗中竖了拇指,才放心收卷,仰首喊道:“将人犯带下来。”
洞窟顶壁一孔,粗若合抱之木,漏下一人,悬以粗绳,徐徐降落。那洪彪蓬头垢面,手头皆禁于桎梏,仍然挣扎不止,叫骂不停。待洪彪落了地,四个力士上前将他按住。淳于瓮问道:“洪彪,你认不认罪?”洪彪青筋暴起,目游血丝,却动弹不得,只道:“要杀便杀,屁多!”场下一时杀声震天,都欲这洪彪粉身碎骨而后快。淳于瓮向众人问了三次:“可有人为此人辩护?”但声音全被杀声淹没,竟无人听得。
三声过后,淳于瓮示意刽子手可以动手。话毕,洞窟中央传来一声“咔嚓”,叫好之声随之如山如潮。那丧门狗洪彪已身首异处,头颅被淳于瓮当空接住,包在布中。孟建捏紧了包有血魁头颅的包袱,问道:“大师兄,我们何时现身为好。”崔岑道:“大家见机行事,此时还为时过早。”孟建会意。
淳于瓮舒了口气,退回原处。童蒙上前一步,示意禁声,取卷展之,读道:“张魁,人称鬼眼通,南乡丹水人,时年三十六,曾于乙亥,丁丑,辛巳三次入狱,待秋后问斩,却又三次成功越狱,逍遥法外数年。手上无辜冤魂两百一十八命,另有未载命案无算。累累罪行,天人共愤,今由青洪主持正义,正法赤龙洞。”读罢,童蒙收了竹简,头顶洞中咯吱咯吱,犯人张魁已徐徐降落,童蒙指着那张魁,道:“诸位,七日之前,此獠在涉都邑南林落网时,正对一民女施暴,好在童某来得及时,将他逮个正着,保全了那女子的清白。”
这张魁也是蓬头垢面,却不挣扎,只在空中恶狠狠扫视众人,眼大如斗,满是戾气,落地后,被力士死死摁住。童蒙上前问道:“张魁,对今日指控,你有何说辞?”张魁无话应答,却往童蒙身上啐了一口浓黄痰水。童蒙怒从中来,拳头握的吱吱作响,直想一掌劈去。一旁邹俊摇头不止,暗示童蒙不可坏了规矩。童蒙强忍怒火,向众人问道:“这厮拒不认罪,在场可有人为之辩护?”
相比那洪彪,这张魁的恶名并不响亮,场上零零星星地传来几个杀声,但那张魁却渐渐笑了开来,不知是尚有余计,还是认命伏诛。众人见他笑的张狂,喊杀之声渐渐响起,身后刽子手已然磨亮刀锋,就等童蒙一声令下,便要行刑。
谁知那杀声尚未成气候,竟被一阵人潮涌动打乱阵脚,但见石台对侧,十余壮汉排开众人,如裂浪般现出一条道来,道路末端走来一个中年文士,叫道:“莫慌着动手,我有话要说哩。”那中年文士个头不高,三角眼,八字须,手执一把折扇,神态略显张扬跋扈,停在张魁身前与,张魁互觑了一眼。童蒙见了他,问道:“你要为此獠辩护?”中年文人短须一翘,道:“先前不是说好了可以为之辩护的么?怎么,看有人出来搅和,莫不是坏了你们的流程,心中不悦?若是没得辩护,要以武相迫,在下就只能告辞了。”说罢,惺惺然作揖欲去,童蒙忙止住,道:“先生有话便说。”
中年文人轻点折扇,道了两声好:“后生,刚才你那判词说的精彩绝伦,执笔之人必是个人才。但其中内容,张某看来却有蹊跷。”童蒙问道:“有何蹊跷?”中年文士道:“你说‘手上无辜冤魂两百一十八命’,振振有词,有理有数,但可有卷宗记录可供查询的?”童蒙道:“犯人罪行自有宗卷记录,先生要看,当去过问南乡官府,却来质疑这判词作甚?”文人道:“蹊跷在于,在下就职南乡郡丞,主管南乡民政刑事,却从不知这郡府卷宗有张魁的案底。”
来人亮明身份,四大金手也是一怔。青洪帮主坐在当地,不动声色,兀自捋那长须,一副成竹在胸之态。
童蒙楞了片刻,愕然问道:“你是南乡郡丞,可有凭证?”郡丞启口一笑,道:“果然是正义帮派,凡事须有凭证。那你说这张魁杀人无数,侮辱民女,可有凭证?”童蒙道:“一者是我亲眼所见,二者受害女子尚在人间,只是她非绿林人士,故未受邀前来。”文人又是一笑,道:“证人不在,你个庭审之人亲眼所见便能定罪,呵呵,官府纵使如你们说的那般无道,遇到这种事情,也要找个伪证走走过场啊。哎哟,四大金手,欲人有罪,只需一辞呢。”童蒙听出话里意思,气的双颊胀红,道:“好,纵是我一面之词,但这张魁臭名昭著,知他恶行之人多如牛毛,在场有谁不知鬼眼通的恶名?”郡丞以折扇环指全场,笑道:“在场诸位都是绿林里摸爬滚打过的,有好些与下官还是旧相识,试问这里站的人,谁敢说自己干干净净的?当然,除了堂上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帮主。”说罢,遥遥向帮主作揖。帮主礼尚往来,揖笑以对。
那郡丞又用折扇指着童蒙的鼻子,道:“即使你金羽燕,坐拥金手之名,不也曾错杀过好人么?谁敢保证今日众人的判决不会昧着良心,办出错案?”
原来,童蒙年少出道之时,中庐曾有个县丞为官清廉,刚正不阿,中庐县令及上下官吏欲除之而后快。童蒙天生暴戾,被群吏设计利用,杀了县丞。得知上当后,童蒙去寻县令交涉,双方一言不合,他又狂性大发,杀死县令之余,还误杀了县令幼子。自此,他时而梦见那天真孩童卧地呕血一幕,每每追悔不已。那郡丞此刻捅出此事,童蒙无言以对,僵在当地。
郡丞见攻心计策起效,忙趁热打铁,走到中央,向众人道:“诸位,本官南乡郡丞张显,今日到此,一是还我同宗张魁清白,二是来揭穿这金雨燕的嘴脸。我这同宗,当年确实有过劣迹,不过早已服刑赎罪,已是清白之身。相比之下,这所谓四大金手之一的童蒙可就龌龊的多了。大家可知道这金雨燕是如何擒住张魁的么?金雨燕要我的证据,我便给他证据。”
得知其中竟有隐情,众人无不竖直了耳朵,却闻张显向手下招呼一声,几个壮汉带上一名女子,这女子年不过十八,弱不禁风,五官精致,颇有几分姿色。童蒙见了,讶叫了一声:“程姑娘,你怎会在此!”张显将他引到身前,道:“这位姑娘就是童蒙所说险些被侮辱的民女。可事实是,此女乃是张魁的义妹,事发当日,是这童蒙劫持了她才屈服了张魁的。大伙儿说说,童蒙与张魁,谁才有罪?”
话音方落,人群便传来阵阵嘘声,有人道:“想不到这金雨燕也只是沽名钓誉之辈,为达目的,也能如此下作。”有人道:“这好色如命的张魁还有个这么标致的义妹?”童蒙听的气恼,大骂一声:“鸟官,你颠倒黑白,满嘴喷粪!”说罢,挥掌便劈了过去。
帮主在高处,双目如鹰,随手弹了一记石块过去,童蒙掌行半路,已有收手之意,却已不及。好在飞石随之而至,打中童蒙手背,使之偏了寸许,没有正中张显,只扇起一阵掌风,吹乱了他的衣襟,张显历险大叫:“杀人灭口了,童蒙要杀人灭口了。”童蒙想到险些酿成大错,不禁一阵后怕。
帮主知童蒙方寸已乱,站在高处,喊道:“孰是孰非,应该由这位姑娘说了算了,为何不听她如何说!”张显抢白道:“还是帮主明理。”向程姑娘睁目道:“姑娘,听到否,还不将这厮的罪行说出来,有本官在,你大可放心。”程姑娘神色为难至极,一会望童蒙,一会儿望张显,一会儿怯懦望望张魁,半晌不语,一双妙目满含泪水,似有说不出的辛酸。
崔岑在高处看到眼前一幕,忍俊不禁,道:“这个童蒙,果然人如其名,蒙而未发,这点小场面也禁受不住。兄弟们,是时候现身了。”说罢,发动内力,喊道:“程姑娘,你大可说实话,我已将你一家老小从这狗官手里救出,如今正在安全之处。”此语骤如春雷,响如地籁,在偌大空阔洞窟中盘旋,三人随即从暗道中跳入岩洞,落在帮主的巨石台上,“今日有青洪帮在此,定叫这狗官有去无回。”
原来,这三剑客与青洪帮本是一路,他们知晓南厢郡丞欲暗地搅扰诛魔大会,早将其设定的圈套一一破解:张显借公权私调小股军队从南厢发往襄阳,三剑客则托州从事使将该部队连夜调回本部去给新野运送粮草,此时州府已知张显越权枉法,即使他能活着离开赤龙洞,回去之后也有王法在家里等候。张显差人招募血魁,三剑客尾随招募之人,将血魁半路击杀。这已是前话。那程姓姑娘是此次童蒙捉拿张魁时的受害人,大难不死,本自庆幸,却不料张显欲翻案,将其家中亲人控制,逼迫她反咬童蒙一口,让青洪帮和四大金手名誉扫地,但三剑客却又暗地将其家人解救了出来,让张显计划全盘落空。
程姑娘走到童蒙身前,泪如雨下,道:“童大哥!我对不住你,是这狗官抓我父母,要挟我来陷害你。”她一字一颤,始终不敢大声叫嚷,说罢,便一阵眩晕,倒在童蒙怀里。众人听得分明,是非已明。张显见事情败露,也慌了手脚,忙叫人护卫,却不料当地高手众多,那一干随从未及动手,便悉数被拿下,张显本人也霎时几十杆利刃齐上,架上脖子。
童蒙安抚了程姑娘几句,叫人带下照看,随后走到张魁面前,冷冷道:“难怪你数次越狱成功,原来是官府有人。”那张魁始终未瞧童蒙一眼,神情却渐渐怯懦,忽然向张显喷出一口唾沫星子,吼道:“张显匹夫,竖子,蠢材,竟想这么个馊主意来救老子。”张显境况甚窘,只苦笑道:“贤弟莫慌,愚兄自有后招哩。”说罢,向高台扬声道:“帮主,咱们初次见面,我便知你是个万中无一的英雄,自然与凡夫俗子不同,能识时务,还望你不要与朝廷作对,实不相瞒,本官好歹是个县丞,我能到此,身后自随一县官兵。。。。。。”
青洪帮主屡须哈哈一笑,一言不发,下方却“咔嚓”一声,童蒙已将张魁头颅取下,陈于张显。张显被那血光一怔,兀自战栗,再不言语。
石台之上,青洪帮主向那三位剑士相揖而语,说笑自如,似乎交情不浅。人群中有人认得三人,私语道:“原来是玄机三剑客,这青洪帮主看来还真是个人物哩!”
石台上语终人散,三剑客与帮主揖别,一步跃出,如乘风飞絮般落到下方,崔岑落地便手指张显,道:“今日是诛魔大会,有魔不清自来,如何能怠慢——把他给我绑了!”张显顷刻被四大力士绑成了粽子。崔岑伸出剑鞘扣入绳圈之间,单手将它挑起,称了称,道:“百斤不到的物事,居然能在南乡只手遮天?你这本事是何处来的?”张显双脚离地,欲挣扎而不得,只道:“我乃朝廷命官,你敢动我,斩你满门。”崔岑道:“州牧大人是我师傅亲戚,跟我拼靠山,嫌命长么?”张显转威为哀,道:“大。。。。。。大汉律法曰。。。。。。二百石以上官员裁决须报州府审批,你们动我,这是滥用私刑,目无王法。”崔岑似问非问,似答非答,只道了一声“正法”,便拔剑出窍,挥剑转身。张显双脚立地,面色惊恐状,却见崔岑宝剑已然鲜血淋漓,一寸寸插回剑鞘,而那剑鞘还扣在绳圈之间。待宝剑全然没入,张显七窍流血,颈圈飘红。两眼一睁,头颅掉落下来,被崔岑揪住发髻,放入旁边力士备好的布匹中,随即交予孟建。
在一片叫好声中,崔岑退出中央,向四大金手道:“下面,邹兄弟,该你了吧?”邹俊颔首道:“是的,崔大侠。”说罢,上前一步,展卷道:“乔窟,人称‘真虎牙’,时年二十有五,上庸建始人。此人年少初出,不瞒双十,罪状却上怒天道,下触人伦。为祸之法,专捕少年,不论男女,先淫其体,后屠其身,烹食骨肉,收藏皮肤。罪行天人共愤,今由青洪主持正义,正法赤龙洞。”他后两句读得甚是急促,想必这罪行任谁读来,也是心惊肉跳,欲速速完结。在场众人瞠目结舌。虽闻荆州有此一恶,却如传说,实不知这罪行竟如此发指。
乔窟从那洞口徐徐降落,现出真身,竟是个高挑的俊朗后生,他四肢与身体捆成一团,还兀自挣扎不止,犹如蟒蛇翻滚,见下方众人齐望自己,怒火上涌,张口咆哮,声如猛虎,远在数丈高处,嘴里两颗寸长犬牙就已清晰可见,让人不由得怀疑,此獠究竟是不是人。轩辕风在远处看了,暗道:“这便是冯锐的徒弟。”
落地之后,力士一人按其腿,二人固其肩,一人揪其发,这才禁住了他的挣扎。邹俊例行公事,字字铿锵,问道:“乔窟,这**烹尸食人之罪,你可招认。”乔窟额暴青筋,道:“无能鼠辈,设计诳我上当,要是实战对打,你可抓得住我。”邹俊不与理会,只道:“现要你认罪而已。要分高下,来世做个好人吧!”乔窟大吼一声,道:“我师傅便在荆州附近,他老人家天下无敌,若知道我在此处受苦,定要捣你洞窟,杀光尔等鼠辈。”
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嚎叫:“你师父,可是那天杀的血魁么。”乔窟不知言者何处,却傻呵呵向天应道:“是哪个长眼的这么有见识啊,正是正是!”说罢,但见一个携刀壮汉从人群中飞跃而出,走道乔窟身前,一刀抵在乔窟脖子上,道:“血魁如今何在,我要将其碎尸万段?”轩辕风在高处,眼睛一亮,暗道:“这不是魏延兄弟么?”那持刀壮汉正是魏延。
真虎牙出道日浅,名声恶而不噪,血魁之名却是臭极华夏,天南地北无人不知,在场之人虽少有亲见其人者,却素闻此人嗜血成性,每日必杀一人,犹爱处子血肉。
乔窟望着魏延嘎然一笑,道:“原来只是个嘴上无毛的后生,你还不配知道我师傅在哪里?”魏延叶眉微竖,手上几乎用力一抹刀锋,将其斩杀。身旁忽然有人叫道:“你师父血魁如何天下无敌了?”魏延回头一看,竟是青洪帮主下了巨石台,到了中央。魏延收刀向帮主躬了一揖,帮主挥手,示意他退下,动作潇洒而威仪。魏延虽有不愿,却不敢忤了帮主意思,悻悻回到了原地,轩辕风目送之,竟见舍后陀与徐炬也在人群中。
乔窟抖了抖身子,欲要挣脱,却抵不过四个力士蛮力,答道:“我在荆州横行无忌,却也敌不过他老人家三招,你说你们这群鼠辈遇上我师傅,那当如何?”帮主大笑一声:“三招,好!我将你松绑,你与我过招,我若是一招之内拿不下你,便将你放了,如何。”说罢取了刽子手大刀,一刀尽断乔窟绳圈。
乔窟挣开四大力士,活动一下筋骨,道:“你说的当真。”帮主道:“今日荆州群豪皆在,我若说话不算,如何做的一帮之主!”乔窟道:“我们是比器械还是徒手。”帮主道:“你与血魁是如何比斗的?”乔窟寻思片刻,道:“我师傅只有我一个弟子,你却领了这一干徒众,如今我一个弟子敌你一帮之主,你怎么也该再让一步吧。”帮主道:“你是要我徒手,你使刀?”乔窟道:“正是!”帮主长笑一声,细捋长须,道:“在下并非赌徒,生平之事若非十拿九稳,绝不轻动。”说罢将刀递与他,乔窟接过刀来,心里盘算:“我使‘雪山天落刀’,变招有二十一种,师傅取胜尚且在五十招外,受他一招,绝非难事。此人虽有气魄,却自大的很,看我不杀他威风。”
想罢,乔窟便横刀刺去。青洪帮主见他刺来,不躲不闪,反而迎刃而上,伸出右臂,接入刀路,扣住刀背,那“雪山天落刀”变招再多,刀锋却已不能左右挑动。乔窟忽觉不妙,可一瞬间,又计上心来:“对手顾了左右力道,前后力道必虚,不如就此冲过去,一刀刺死他,让他坐个劳什子鸟帮的帮主。”青洪帮主死死扣住刀锋,觉出那刀法走向,大感熟悉。念头方罢,又觉那乔窟换了力道,起了杀心,不禁暗恼,挪身闪过,刀口停在帮主手里划弧回转,待乔窟冲过去时,刀锋却落在了乔窟肩上,硬生生陷入了肩膀里面。
肩膀鲜血淋漓,痛的在地上打滚,嗷滔不止。青洪帮主瞧出刀法路数,道:“‘雪山天落刀’,不过如此,乔窟,心服了么?”乔窟无力言语,只在那里叫唤。帮主一招必杀,长笑一声,扫视众人惊慕神色,大快不已,示意邹俊继续审判。
崔岑走到血魁面前,打开包裹,将血魁头颅呈给乔窟,小声道:“小鬼,让你死的明白些,你说的天下无敌的师傅,在这里呢?”说着,翻开血魁嘴皮,敲了敲血魁长牙,继而收拾离开。乔窟奄奄一息,见到师父头颅,反而面露笑容,安心待死,刽子手手起刀落,接住头颅,用布包了,交予石韬。
邹俊退出中央。彭飞挪步出列,展卷读道:“屡采花,真名不详,籍贯不知,时年二十八。生而**,又兼媚色,专引诱汉子,行苟且之事,毕而杀之,如此已亡百人,已破百家,若不除之,遗患乡里。今由青洪主持正义,正法赤龙洞。”
言罢,众人纷纷抬头,屡采花已被悬出。此妇身材紧锢,曲线凸显,但见腰肢纤细,天生媚骨,垂头散发,还在空中,便飘起一阵莺莺笑声,似凄楚,又似淫荡,道:“彭部主,看你长得这般俊俏,属文为何如此轻浮,何谓‘生而**’?有谁一生下来便注定是要毫无廉耻,不顾人伦的。”彭飞仰望犯人,义正言道:“屡采花,你为昔日罪行悔过了么。”屡采花仍是莺莺一笑,酥媚入骨,道:“凡事做了就无须后悔,彭部主可曾为昔日吃过的食物后悔过么?”
众人本有怜香惜玉之心,闻她此言,顿觉心寒,一时,洞中喊杀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屡采花落了地,抬头拂发,露出本来面目,但见肤若凝脂,眼含秋波,瓜子脸蛋,鹞鼻樱口,风华绝代,可惜一代佳人误入歧途,若非如此,在场愿为她赴汤蹈火者将大有人在。屡采花并不挣扎,四大力士竟也不上前架住。彭飞走到其侧,问道:“屡采花,事到如今,你可还有话说。”屡采花苦笑道:“要杀便杀吧,一死或许便是解脱,但愿来世,不复为人。”说罢闭目含泪,俯身跪地,引颈就戮。彭飞见之不忍,暗叹一声,向众人道:“有谁愿为此女辩护的?”
彭飞此语并未驱动内力,被众人的喊杀声淹没于无形。一旁刽子手见无人应声,已备好大刀。就在大刀架往屡采花玉劲上时,一声“阿弥陀佛”从人群中传来,回音激荡,声不逊先前彭飞之声,却无半点戾气。屡采花猛然抬头,与众人一齐向声源看去,见一个藩国僧人合十走出人群,正是舍后陀。
彭飞见了他,也略有惊讶,问道:“大师与这屡采花认识?”舍后陀道:“小僧来中土日浅,相识之人寥寥,这位女施主,我怎会认得?”彭飞道:“那为何要为她辩护?”舍后陀道:“就为他死前真言忏语,小僧欲救她一救。”青洪帮主先前与佛家僧人有过渊源,见来者是僧,颇有敬意,遥遥揖道:“大师来自佛国,想必佛法精深,在下久不闻高僧讲经,今日愿闻大师高见。”
舍后陀回礼谢过,向屡采花,道:“女菩萨,在下不谙中土语言,可否向众人重述先前三语。”屡采花本欲就死,心境已空,说过便忘,哪里记得这许多。舍后陀见她惶惑,又问彭飞,彭飞也只记得三四,不敢就答。舍后陀见状,便道:“那就小僧自己说了。此女自现身以来,留有三言,第一句大概是说‘无人生来便不知廉耻,不顾人伦的。’小僧猜想,她是想说,她本人也并非生而不顾人伦的淫人,如今境况,另有原因,却非自愿;其二,试问彭施主是否悔于饮食所致杀戮,小僧猜想,她是欲说,她若不勾引汉子,行苟且而杀之,则如人之不饮不食一般,终将死于非命。其三,但愿来世,不复为人。我佛慈悲,留言四谛,苦集灭道,苦为第一,不愿为人之‘苦’,悲哉,善哉!小僧因此欲请刀下留人。
“综其所言,小僧观其大略,此女并非奸邪,只是不知何故,身体与常人有异,必行男女之事方能活命。如虎之食人,其行不可崇,亦如人之食肉,其心不可诛。”
和尚机锋入理,众人颇有感触,杀气顿失大半。却闻人群中又传来一妇人之声,曰:“她将男人当食物,何等祸害,要是留着,无异于驱虎入羊圈,岂有天理?”说罢,若干女流纷纷附议渐成气势。舍后陀道:“倘若这位夫人家有儿女,染上瘟疫。你若交出他去,他便要被处死,你若藏着他治疗,便要担着致死整村百姓之险,如此情况,你会如何抉择?”此问棘手至极,那妇人啐道:“呸,呸,你儿女才染上瘟疫呢。”僧人躬身合十道:“阿弥陀佛,小僧造了口业,施主莫怪。”说罢,又转向高台道,“帮主既知我佛法,想必听闻佛说,无不可度之人。愿贵帮当真以大义为先,义之大着,非除恶扬善,大行赏罚,实转恶为善,人命至重,世上多一个好人,好过少一个坏人,望帮主三思。”青洪帮主闻言,连连点头,起身飘落石台,来到舍后陀身前,躬身一揖,道:“多谢大师点化,在下受益匪浅。”
屡采花听了舍后陀陈述,伏在当地,不知何时,已泣不成声,哭成泪人。彭飞道:“屡采花,你终究是有话要说的。”屡采花以双膝行走,挪到向舍后陀身前,拜了三拜,道:“大师仙尊,民女漂泊五载,过的是猪狗不如的日子,心中酸苦,无人能述,今日被大师道破,却更使人心肺寸断啊!”众人见她哭的凄楚,怜香惜玉之心又陡上心头。“民女本姓王,冀州人士,五年前被一个天杀的淫贼虏来荆州,折磨一月之后,卖入官家为妓。从此不知何故,身体大变,每半月若不行男女之事,便如置身油锅一般,可是一旦行了那事,男子便要毙命。官家见我不祥,将我驱逐出门,从此。。。。。。便狡兔三窟,,,,,,过上了这样的日子。”他边说边哭,人群中也不时有人叹气。
青洪帮主有意饶她,望了望崔岑,崔岑心照不宣,走到石韬与孟建背后,示意头颅已足,多了无用。帮主明了,向彭飞使了个眼色,彭飞又向屡采花问道:“若是放了你,你可会再行凶么?”屡采花道:“民女虽不是大家闺秀,却也算知书达理,谁没有些廉耻之心?只是如今民女已无退路,若不行凶,便要亡身,还不如就此了结的好。”又向舍后陀道,“幼时听闻母亲念佛,说西方有极乐世界,我本不信,今日得见仙颜,死可瞑目了。”说罢,又是一拜。舍后陀道:“女施主谬赞,也无须悲伤。施主心地不污,只是身体有异于常人,身体有异是病,是病就能医。”屡采花大喜过望,不敢相信所闻,追问道:“大师,你是说,我这毛病还有的救?”舍后陀笑而不语,转向彭飞,道:“小僧在鄙国学了些医术,愿担保此女就此从良,不知贵帮能否网开一面,饶她不死。”
青洪帮主不答,大笑一声,跃上高台。彭飞移步中央,向众人道:“在场皆我青洪帮众,今有人为罪妇屡采花辩护,言辞入情入理,帮主不敢自专,望众人共断此案,发声表决。欲恕其罪的,请说话。”人群起初静谧无声,随之咋咋然讨论开来,最终众人异口同声,喊道“赦免”。彭飞这才断道:“民女屡采花承帮众大恩,暂不治罪,望日后改正恶习,多行侠义,不荣再犯。”说罢,一刀解了她的绳索。
三剑客见四场审判已了,剩下的事宜与之无关,便别了青洪帮主,回到来处,向轩辕风道:“臣虎,我们可以走了。”
轩辕风点头会意。四人沿着隧道,施展轻功,如地蛇匍匐翻腾,到了襄阳地面。襄阳城中,此时已经黑透,四处阴霾,竟伸手不见五指。崔岑觉时间不多,当机立断,道:“公威,你轻功最佳,带两颗头去往樊城,悬在东墙和北墙,广元,你去西墙,我带剩下一颗和血魁头颅去南墙。事成之后大家前去八卦台会合。正好八卦台靠南,成虎与我同行,随我去见师父。”众人商量罢了,便各自分手。
三人在襄阳数年,对街巷布置知之甚详,此时虽不着向,却也不碍寻到去处。如此奔了半个时辰,轩辕风与崔岑终于到了南城墙根上。崔岑向轩辕风道:“你在此处稍待,我去去就来。”说罢,如壁虎游墙,攀上墙顶,打开布包,见张显头颅死不瞑目,如泣血野鬼,直勾勾地盯着崔曾。他解了张显发髻,用头发系在城墙砖上。待捆好后,扯了扯看结不结实,一边嘴里向那头颅喃喃道:“师父究竟有多少本事密不外传的。借恶人头颅招鬼摆阵,世上真有这种阵么,有这种阵,他孔明能破,为何我却闻所未闻?”说罢,一阵阴风迎面吹来,混着馊臭。崔岑分明见着,那张显双目忽动,转睛望向自己,双唇微动。崔岑怵然,向那头颅道:“虽是我杀的你,也是你咎由自取,别找我报仇啊!”
说罢,头顶传来一阵格格笑声,吓得崔岑险些掉落下去,崔岑抬头,却见城墙顶上坐着一个褴褛道士,鹤发童颜,背上插着一杆浮尘,正吮着个葫芦大口喝酒,那风中的腐臭味怕是从他身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