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城西,涮锅铺子。
离了马市,不待欧阳颖吩咐,自有仆从上前牵走小马回府照料。那位扈从也算懂事,知道王齐贤身份不凡,离去前特意向他鞠躬致意,也算打了个照面。欧阳颖却红了脸,一想到倩腰刚刚被王齐贤搂住,腰间酥麻又多了三分。当下喝退府中扈从,拉着王齐贤袖口离开。
王齐贤搂起袖子,往涮锅不住的添菜。川菜多麻辣,涮锅底子也是用大骨汤细细熬煮,然后添了暗红的辣椒碎制成,风味犹是独特。没吃一会,欧阳颖只觉得胸口闷热,一张小脸被热气熏的通红。不过等辣劲一过,略带凉意的晚风一阵拂面,又是说不出的通体舒畅。
“我说。”欧阳颖小小的打了个饱嗝,声音慵懒,“你觉得今天的事,怪不怪?”
“你是指天捕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桩麻烦事,还是指那方家方百凌无端寻衅?”王齐贤笑了笑,斟满了两杯酒。
欧阳颖突然睁开半眯的眼睛,一双秋水眸直直看着眼前还算英俊的男人。半晌,收回目光,挥了挥手,语气无奈道:“我有时候真看不懂你。你到底是真的什么都知道,还是假装什么都知道?”
王齐贤递上一杯酒,“一半一半吧。你觉得我今天拉你出来,是为了什么?”
“西蜀老寺人背后是天捕头和整个六扇门。你拉我前去拜会,一来是结好,二来也是警告。若是连一向不问世事的江南欧阳都掺和进来,此事定然不小。而无论六扇门最终是退是进,都不免来你这盘个道。再说那方百凌,他想试探我这个欧阳家小姐已经有些时日,只是我在谪仙楼深居简出,应酬交际也都交给下面管事出面,这才迟迟找不到机会。如今他棋出险招,却正好被你守株待兔。”
“综上所述。”欧阳颖嘴角带起一抹笑意,“我既是你扯的虎皮,也是你引鱼上钩的饵。”
一阵沉默,只听到桌上锅炉的汩汩声和远处食客的吆喝。
“我开玩笑的。”欧阳颖移开目光。
“洛城和锦城对局,相当于用一地之力对上一国。虽然那座巍峨皇城的主人并没有明面下手,但看他派来的这些人,明摆着是要下死手了。”王齐贤只是一杯接一杯饮酒,皆是一饮而尽。“先手是内阁老权臣杨泰草拟,说是要布局川蜀道台都护,加大八极刺史的权势。上个月又有礼部尚书上奏,要削去藩王亲兵的配备。我敢打赌,现在中书令的案牍上一定摆着一份奏章,要求减少各地藩王的俸禄。”
“为何是洗佛会?”欧阳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是店家酿的青梅酒,甜润又不辣嗓子。
“你算算,今年川蜀世子几岁?”王齐贤笑道。
“原来如此。”欧阳颖恍然大悟,“也是奇怪,先皇分封六位王爷。除开北边山海关的唯一异姓王爷,居然就安蜀王世子这么一个。”
欧阳颖感叹道:“心机心计,当年的夺嫡,就这位安蜀王还算安分,不去争抢什么。按理说其余四位没有斩草除根,这位安蜀王也当好生安置才是。但没想到才上了龙椅,主意就打到这位叔叔和堂弟头上。”
王齐贤摇头:“一朝天子一朝臣,都是无奈。不过,如今有这么一遭,南派儒门却正好乘势而起。”
欧阳颖皱了皱柳眉,欲言又止。
“我昨夜去了昭觉寺。本想着开门见山,见见那所谓的肉身舍利。但那老家伙待我甚是客气,见我只送半部佛经也是没恼,这才不得不作罢。”
“生气?你都送了半本《大正藏》的孤本,他还怎么生气?”欧阳颖不解。
王齐贤嘿嘿笑着,“本来淘换时是一本,我生生扯成两半。别人看不出,他个天天修经书的能看不出来?”
欧阳颖看着这货的无赖样子,又是一阵无语。
王齐贤话锋一转,“如今这番曲折变化,看来方家和昭觉寺是押宝在洛城那边,想一举啃下这块难啃的骨头。但安蜀王府这几日风平浪静,安蜀王世子以下皆是不见动静,某些人难免有些寝食不安。尤其那一身心眼的方百凌,这次世家的曲觞流水之会,定然热闹。”
“要不要我给你安排?曲水流觞之会,也会有你南派儒门的一席之地。”欧阳颖询问。
王齐贤一挥手,“不必。即使我不去,方百凌也会打着灯笼请我去。”
欧阳颖噗嗤一笑,“你倒是不害臊。”
“方百凌今日想推欧阳家和江家联手,最不济也要留一份有余不尽的意味在里头。这样,他只要绊倒了江家,自然有人帮他收拾欧阳家在西蜀一地的布局。可惜今天江尺松居然不待你出手,自个把事情揽下来。如此一来,从他拔刀的那一刻,锦城就只剩江家和方家的意气之争。这个江尺松也是粗中有细的人物。”
王齐贤给欧阳颖夹了一筷子青菜,说道:“方家这位公子也还罢了。我怎的听说两大门阀的另一家管事是个年轻寡妇?”
“不错。宋家张婉晴,是宋家大公子的结发妻子。可惜自宋家宋保吉战死北关,宋家就是这位年轻寡妇能操持家事。”
王齐贤好奇问道:“那宋家人就甘心一个外姓寡妇管制一个偌大门阀世家?”
“这还真不好说。宋家先祖和方家一样,都是武将出身。但几辈人里却并没有从文官仕途的,除去未成年和未出阁的,她也是不得不为之的人选。不过听说宋家里的老一代都隐居幕后,这位宋寡妇说不定也只是个放出来的挡箭牌。”欧阳颖回答道。
“方百凌今日能进能退,更能在江尺松的地盘上占尽先机,已是不俗。一个方家的少年公子都如此厉害,那宋家的年轻寡妇不知有怎样的神通。”王齐贤啧啧感叹。
欧阳颖想了想,解下腰间玉牌,放在桌上。
“这是我欧阳家嫡系身份令牌,和你手上的那枚幕僚令不一样:凡我欧阳家所属,尽须听从令牌主人吩咐,认牌不认人。”欧阳颖说着,抬手拨开王齐贤把玩令牌的手指。瞪了他一眼,又缓缓说道:“这令牌是万里无一的和田玉璧心做的,上面的隶书是用剑气生生化开的,天底下没有工匠能做出这般假。你要好生保管。”
王齐贤连连答应,一抹腰,多了一枚翠色的精致玉牌吊在香囊上。
“不吃了,不吃了。”欧阳颖起身,“我会谪仙楼打理,两日后,我们同去方府。”
“好。”王齐贤头也不抬。
欧阳颖走到店门口,只听到后面的白衣书生声音悠悠:“那天的黑马,还活的好好的。我背着师傅,偷偷养在了后山。每天早起打一筐干草,养的膘肥体壮。”
欧阳颖顿了顿脚步,倩影一转,明黄色的裙袂消失在了巷角。
“小二,上酒!”王齐贤一推酒杯,酒壶在手,犹如长鲸吸水。眨眼间,一打梅酒涓滴不剩。
不消片刻,店小二又上一壶酒,王齐贤哈哈一笑,复又喝干。
昔年前朝有剑仙酒剑双绝,醉梦长江一游,醒来便御剑千里,长江前复一醉!
王齐贤记得,那剑仙自号青莲。从出蜀到入世长安的钟鸣鼎食,他和自己一样,也从庙堂到江湖里走了一遭。
云波诡谲的锦城,今夜过后,会是更加的风雨飘摇。
也不知是否醉了,王齐贤哈哈大笑:“怎能事事崇古贬今!”
书生并指如刀,青色梅酒做墨,一指一划,写在苍朴的木桌上:
薄暮蜀川倚高楼,不见燕凉十四洲。
流苏金粉君心瘦,青莲何曾敬王侯。
书成,收笔,举壶敬天,留在这十里氤氲酒气中酩酊的,会是另一个自己。
难得书生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