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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赵道首带走了。事,还没完,要看黄县守如何处置。你还有什么问题?”蔡阿灵站在孙继贞面前,有点趾高气昂地道。
要在平时,蔡阿灵也是轻易不敢摆出这种姿态的。陈老爷以前是当大官的,退下来了,黄县守都不敢得罪他,他蔡阿灵这种衙门里还能吆五喝六,老百姓面前还敢顺手牵羊,但平时往官爷面前一站就是个妥妥的小人物,在陈府哪里有他嚣张的份。
不过今天不同,赵道首奉皇命来,要抓的人,那可就是在陈府搜到的。虽然要抓的人并未张榜通缉,只是发了告示,这属于危害程度不够,但你也要看抓人的是谁,那可是皇差!
蔡阿灵认定了这陈府后面也得吃不了兜着走,现如今赵道首只是事急,先带着人走了,故而没有直接问责于陈府。
但蔡阿灵没有上令,自然也不好动手,否则这会儿陈府上下早就鸡飞狗跳了。再加上陈老爷号称有恙始终没露面,他也就只能在孙管家面前“交待”几声,看看能不能得些好处。
孙继贞自然是懂的,亲热地拉起蔡衙头的双手,一锭银子便从自己的袖子滑进了蔡衙头的袖子。
蔡阿灵满意地点点头,脸上却嫌恶地道:“行了行了,人既已找到,赵道首也先回去了,贵府陈老爷也有恙,下官……本官便也不叨扰了。孙管家,就此告辞了!”说着一拱手,转身便要走。
孙继贞脸上仍然沾着笑,正准备目送他离开,谁知那蔡阿灵又调头问道:“诶,对了,那死了的男人,是如何处置了?赵道首说死要见尸,让俺们……本官给寻来带回去。”
孙继贞立马换上一副苦脸:“哎呀,蔡衙头,那尸首放在府里很是不妥,早已叫本府护院给弄出去埋了,想来他们不敢埋在附近,走得远了些,此刻尚未回来。”
蔡阿灵面露不悦,他既然问了,那便不是这等搪塞就能应付了他的,不然他拿什么应付道首大人?
孙继贞也是个有眼色的,于是又改口道:“蔡衙头这么弄个死人回去,路上也不方便,不如等护院回来,在下吩咐他们再去挖了出来,硝了味道,赶车给衙头送去,也好让衙头交差。”
蔡阿灵这才点点头,这才算是个交待:“如此便好,莫让那尸首腐烂了,天可热了。回头赵道首怪罪可不好办。”
孙继贞目送蔡阿灵带着一众人从正门出去,十三和老五俩老头合力把大门关上,这才冷下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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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旻坐在马车上,马车是陈府的,赵祺“借来”用用。
赵祺打算回到县城稍作歇息,然后便直接带着人赶紧去京城“复命”,这马车可没打算还。
至于那死了的男人,既然死了,那就没什么必要再“死要见尸”了。
关于这“尸”,他其实什么也没交待,是蔡阿灵自己脑补的。蔡阿灵始终把人当做要犯,既然是要犯,那必然得有个公家确认的结局才算是结案。
离开前,赵旻被赵祺的人一左一右“押着”,走出陈府前,蔡阿灵也看见了。他倒没太注意赵旻那身衣着,只因单是见了那脸,便让这矮胖子脑中开始八卦起来:“这莫不是皇帝的妃子,跟男人私奔了?”正是有了这想法,才让蔡阿灵进一步觉得赵祺此行之事“非常要紧”,所以才敢在陈府拿捏了一番姿态,正所谓,起风了,此时不飞更待何时?
从陈府的庄子出来,往县城去,便要走一条官道,官道不算很宽阔,却也是碎石铺的底基,上面覆了厚厚的沙土,马和车走在上面,也算是松软。
然而这年头的马车依旧没什么减震功能,即便是路还算好走,但坐在车里的人,依旧觉得颠簸感明显。这马车也只是一辆普通的马车,陈老爷的座驾,陈府自然是不肯借的,赵祺也没在这种事情上较劲,按照他的想法,只要回到江南道所在的县治梁溪县,换个好一些的马车,也方便远途上京。
这梁溪县的所在,仍然归吴郡管辖,但却是他这巫教的江南道镇所。镇所不能与郡治同在,这是掌管着政局的儒生们几百年来的惯例,这样就避免了巫教的手伸得太长,干涉地方行政。但是道与郡却又在行政区域划分上基本重叠,这又是几百年来前朝与本朝皇权对于制衡儒巫管理上的需要,不然郡与道一旦管理上有什么冲突,牵枝连叶的可就太复杂了。
这条官道直接向东通往县城,并不经过庙湾里。
赵旻挂起车窗的帘子看了一会儿官道旁的景致,便觉得无聊起来。这车里的颠簸弄得她脖子疼,如果不看看窗外,恐怕一早就头晕目眩了。但窗外只是片片原野,偶有低矮的小山,也只是小小的一座,杵在远处,单调得很。
这单调的景致,让她想起了上个世界。她的父母此刻在做什么呢?他们的女儿从那个世界上消失了,会有什么新闻吗?赵旻不由得内心惆怅。
在陈宅柳三娘院子的书房里,那番对话的结尾,是赵祺很严肃而温和地告诉她,他知道她来自哪里,虽然他并不知道她是怎么来的,但是巫教一直在等,等着她这样的人,已经数百年了。他要带她去见一个人,等她见到了那个人,自然就知晓一切因果。这些是他赵祺无法解释的。
赵旻听着觉得有些惊悚,但想了想却没有矢口否认。她眼前的处境,相比起赵祺这番不明不白的话来,也未见得好到哪儿去。至少赵祺所说的不像是开玩笑,他也没必要跟她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开玩笑。
但她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怎么知道要在哪里找到我们的?”她言语间无意中还是把李怀真给带上了。
赵祺神秘一笑,指了指天上,道:“星痕。”
待到后来赵旻走出书房来到院子,抬头望向天空,便见到青天白日间,碧蓝的天空中赫然有一道白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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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脚程慢,晃晃悠悠大约傍晚时分才到县城。途中赵祺也让停下休息了几次。便是人骑着马,连续奔波几个时辰也受不了。
不过休息归休息,一众衙役离得却是远远的,不允许近前。
赵祺跟蔡阿灵出来时大约带了二十人众,此番提前回城,赵祺带走了大半,蔡阿灵只留了几人。
赵旻便在人群里看到了阿春。阿春也远远望来,见赵旻盯着他看,便低下了头。
赵旻此刻心里已经很清楚赵祺为何能跑来陈府找到她。虽然前途未卜,未必就像赵祺说的那么好,鬼知道要见的是什么人,但总体来说,眼下的处境已经比前两日好多了。
所以当赵旻望向阿春时,其实内心毫无波澜,她只是隐约觉得人生际遇果然奇妙。她想起的是阿杏,转而又想到了李怀真,想到了她和他两个世界,仅仅认识和相处了两天的缘分,想到了李怀春为她挡的那一记“耳光”,带刀的耳光。
她知道韩十三把李怀真的尸体带走了。他的背包,也交给了韩十三。韩十三走的时候似乎有些愧疚,答应她会把东西和尸体埋在一起。
几百年后,等有人不小心挖到李怀真的尸骸,看到那样的背包不知会怎么想呢?赵旻有些嘲弄地想。
这就是人生。没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等到进城时,赵旻内心已经一片空白了。一路上的单调,反反复复的思绪已经折磨得她精疲力尽。
有腿脚快的差役已经提前进了城通报县守大致的情况。考虑到赵祺此次奇特的差使身份,黄县守带着县衙剩余的武装力量在城门口恭迎赵道首“缉人凯旋”。
赵祺没什么感觉,这一天下来他也有些舟马劳顿,精神不振。在城门口与黄县守打了个照面,一拱手便也没下马,径直进了城。
待到后面的衙役们围着马车也跟了进去,黄县守站在就近的位置,看到马车没挂帘子,车窗附近依稀能看到一张惊艳的美人脸,虽披头散发而不足以掩其风姿也。黄县守心里不禁也泛起了和蔡阿灵一样的嘀咕:“赵祺这妖人虚张声势说什么星痕再现皇祖遗命的,竟只是为寻个女子?”
嘀咕归嘀咕,黄县守自然是不敢上前去跟赵道首问东问西的,赵道首会让他“试试就逝世”。
待赵祺一队人马都进得城去,便有机灵的衙役跑到黄县守身旁,欲言又止问道:“县守,我们……这……”手悄悄比划了一下赵祺远去的方向。
黄县守很满意这衙役主动请示上官的工作方式,却没回答他的问题:“蔡衙头如今何在?”
“道首着急回城,我们便先走了一步,衙头带着何四、李五留在了陈府安排那死掉那人的事。”
黄县守点点头,何四李五他是认得的。先头回来报信的衙役已然大致说了情况,他知道赵祺张罗着找的其实是两人,而其中一名男子,却在陈府死掉了。
“这陈府,与这二人究竟是何干系呀?”黄县守这话其实应该问蔡阿灵,但眼下却问了这衙役。衙役道:“这事小的却是不知了。那赵道首跟陈府的管家还有蔡衙头等人在屋内时,小的和弟兄们都守在外面不曾进去。”
黄县守再次点点头,看来具体情况也只能等蔡阿灵回来再问他了,陈府与这二人的干系,决定着后面到底要如何处理此事。此外,赵祺的意见也很重要,但以目前的情况看,他回了城便径直往县衙走,似不像在意陈府的样子。
黄县守思及至此,便对那衙役道:“今日事了,你便去问问那赵道首,若无旁的事,你便让大伙儿各自散了回去歇息吧。”
衙役忙点头称是,正要退走,黄县守却又问了一句:“本县看你挺机灵,往日里却不曾给你派过差遣,你大名……”说完斜睥了那衙役一眼。
衙役俯身拱手道:“小的名叫马有才。”
黄县守笑道:“倒是个有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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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回到县衙,赵祺命人喊来管事的婆子,吩咐她安排人伺候赵旻,又安排两个手下看守左右,便打着哈欠径自回了客房。这一天快马来去四十多里,着实让他有点吃不消。
虽说找到了赵旻,对他而言,去了京城必定是大功一件,这大功眼下就在眼前,得看好了。但他从陈府开始一路观察,便觉这女子丝毫没有溜号的意思,更何况自己也已经与她言明,她不是犯人,反而是个重要的人。这女子不傻,理应分辨得出来自己没必要想着溜。于是就没甚心思严加看管。
赵旻进了给她安排的客房,婆子派衙内的婢女给她准备晚饭和洗漱,赵祺两个随从往那客房外左右一站,县衙这院子里便安静下来。
待到那马有才过来想请示赵祺,却从那俩随从口中得知赵祺已然去休息,便当做没了后话,于是回到前堂遣散了众衙役,再次来到黄县守办公处回报。
马有才本以为回报走个形式便可回家,却没想到黄县守没立刻让他走,倒是叫他坐了下来,隔着桌子问道:“你可打听过那女子来历?”
马有才屁股稍稍沾了椅子,想了想,便探着上半身道:“我等奉赵道首之命搜查陈府时,是在陈府一小妾院中找到的此女,倒不是搜出来的,是那小妾自己迎出来的,想来是那陈家家主的吩咐。后来赵道首单独与那女子问话,我等便在那院子里等候,听那小妾院中的仆役说,这两人到了陈府已有两日,先前不知怎的便由陈府管家迎了进去,昨日上午二人从陈府出去,说是去附近村子见什么人,结果午后却是被陈府的护院绑了回去的。那仆役说,该是这二人从那小妾院中偷了什么东西,故而被护院追到绑了回去,二人中的男子后来也不明不白死了。”言罢又老老实实坐好。
黄县守听他说完,不置可否,陷入了沉思。
办公房的烛火跳动,在两人身后各自投射出一个巨大的背影。办公房这忽如其来的静谧,倒是让马有才坐立不安起来。
“你细细回忆,可还有别的事不曾交待?”黄县守突然又问道。
马有才思忖半晌,又道:“听说,前一天晚上,那陈家老爷让仆役给这俩人送去了一整套史书。”
“哦?”黄县守皱起眉头,“你有什么看法?”
马有才道:“小的在陈府时,便想过此事,虽说那仆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过小人觉得,这二人未必是偷了什么东西。一来,二人最早是陈家管家迎入府内的,从这身份上,便不应是要偷东西之人,更何况小人见那女子衣着奇特,气质却也不凡,不似我等常见那鸡鸣狗盗之辈。故那仆役所言二人被绑回去,恐怕另有原因。”
黄县守点点头:“继续说。”
马有才又道:“二来,这二人跑到陈府,陈家老爷居然让人送史书过去,这着实有些奇怪,想若是县守大人去陈府做客,假定说留宿陈府,那不应该是设宴款待大人吗?大人与那陈老爷谈些诗词文章才是应有之事,这二人却是读些史书,这举止便颇为奇异了。”
言罢,马有才再次端坐好,等着县守大人发话。
“没了?”
马有才点点头:“小人只说些容易想到的,旁的便不知了。”
黄县守这才点点头,笑道:“你果然有才。”
马有才欠了欠身:“大人过奖了。”
黄县守方才听他前半段话时,便隐约觉得不对,听了后半段话,方才恍然:这二人确实有些古怪。以黄县守“留后办”的执政习惯,那自然是想不了那么细的。于是乎,黄县守看这马有才便更觉顺眼起来。
心念及此,黄县守不由得又想起了耍小聪明邀功的蔡阿灵,心下嘿然,刚想着待日后寻个由头给蔡阿灵撤了,换这马有才当衙头,又一转念想到了一件别的事,于是对马有才道:“今日你便回去歇着吧,此事多有蹊跷,本官还需细细思量。明日,本官要修书一封向郡守大人报与此事,你休整好了便快马给送过去吧。”
马有才点头称是。
此间事了,马有才退出县守大人的办公房,抬头看了看天,恰是星河映月。
马有才苦笑一声,心道:“黄思明这杀才,这么远的路,却让老子去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