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陈溪在花店里跟老板娘聊天的时候，在对面巷子里的男人一直透过玻璃观察着她们。
　　他戴着黑色鸭舌帽和黑色口罩，帽檐压的很低，只露出一双眼睛，细长细长的，眯成一条缝。
　　他摸摸右手臂，眉头紧皱，由摸换成挠。
　　许久，他眉头才舒展开来。
　　入夜，温度渐低，风跟夹着刀子般钻进他的衣服里，他忍不住一哆嗦，但目光片刻也没从她们身上移开。
　　从陈溪进去他就守在这里，里面的人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屋里的人喝着热茶，有说有笑，外面的冰冷与她们没有一点关系。
　　作为一个合格的捕食者，他早就习惯了等待。
　　陈溪从栖云里出来已经八点钟了。
　　青萝路的人渐渐多了，有三五结伴同行的人，也有穿着蓝色校服的小情侣。只有夜幕降临，青萝路才多几分人间烟火气。
　　躲在黑暗的他活动一下筋骨，脚已经麻了。
　　总算出来了，女人真能聊。
　　老板娘走到橱窗前，把一盆葡萄风信子搬到橱窗的位置，之前这里摆着一盆文竹，刚卖出。
　　他看一眼陈溪，再看一眼橱窗处的美人儿，他捏紧裤袋里的拳头，咽口水。
　　他改变主意了，陈溪他慢慢收拾，美女当前，他还是先认识认识新的小姐姐。
　　陈溪走远他也没有跟上，就静静守在原处观察。
　　晚上十点钟，栖云的灯关了，老板娘挎着个白色肩包，锁上门，离开。
　　他紧随其后，保持安全距离。
　　老板娘步调一致地走回住所，中途进了便利店买些东西，一个三明治，两瓶矿泉水，一包纸巾。
　　她可能是独居或者暂时一个人在家，下班时间晚，警惕性不高。他分析。
　　老板娘从大路走进一个光线幽暗的巷子，影子被灯光拉得长长的。
　　巷子里除了她和藏在暗处的他，再也没有别人。
　　住所到上班的路线部分路段僻静，鲜有人行走，可以作为下手路段。
　　他尾随其后，记下她的行动路线。
　　他一般会跟两周，好摸清小姐姐的日常路线，如果路线变化大，他跟踪的时间会更长。
　　所幸现在的打工人大多三点一线，没有多余的娱乐，所以不用费多少时间就能摸清楚。
　　幽深的巷子里静悄悄，老板娘不急不缓地走，接着向右拐，消失在转角。
　　他赶紧走快几步追上去，却没有看到人。
　　人呢？
　　明明刚才还在？
　　怎么转个弯人就不见了？
　　他在巷子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终究看不到老板娘的身影。
　　按理说她不可能发现被跟踪啊，怎么忽然消失了？
　　一个人从背后拍拍他的肩膀。
　　“谁啊？”
　　他回头一看，短发女孩正对着他微笑。
　　“怎么？几个小时不见就不认识我了？跟踪变态狂。”陈溪笑道，后面五个字说得及其缓慢。
　　“你你，你知道我？”他看清她的模样时，瞳孔放大。
　　“你老是跟踪漂亮小姐姐，没想到有一天会被美女跟踪吧？”她笑盈盈地说。
　　他皱着眉凝视她，七分疑惑，三分轻蔑。
　　真不要脸！
　　他喜欢的是长发飘飘的御姐，可不喜欢齐肩短发的萝莉。
　　“你怎么知道？”他再问。
　　“你不能再跟着老板娘了。”她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是提醒道。
　　老板娘？该是他刚才跟踪的女人，她怎么知道他在跟踪她？又怎么知道他跟踪别的女人？
　　更奇怪的是，他跟踪的女人在跟她相遇后都搬家了，他怎么也找不到她们新的住址。
　　本来他没有留意她，只是她每次跟她们相遇的场景都一模一样，黑色卫衣，一碗咖喱鱼蛋，然后与他的目标相撞。这拙劣的表演，瞎子都能看出有问题。
　　这女人不知坏了他多少次好事。
　　“三八，你别多管闲事，不然我不放过你。”他威胁道。
　　“我好怕怕啊。”她做害怕状，但语气淡然。
　　男人凶相毕露。
　　“我也是好意提醒，你跟踪我问题不大。”她顿了顿，看着前面挑了挑眉，正色道，“但跟踪她可不是明智之举，你会死得很惨。”
　　“八婆！”
　　“啧啧，你礼貌吗？”她还以为在寒风中等他几个小时的人得多少有点绅士风度。
　　他冷冷看着她。
　　“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你给我写的纸条，我都收到了，谢谢你的问候。只是你的字太丑了，配不上我的门，麻烦下次把字练好点再贴门上。”她往后退了半步。
　　他恼羞成怒，一边大骂，一边对着她使出拳头。
　　“没人教给你君子动口不动手吗？”
　　幸亏她身手敏捷，几番躲避，他未伤她分毫。拳头没落到实处，他越发生气，挥拳就越用力，所到之处能听见风的声音。
　　难怪阿境都说这拳头恐怖。
　　她退到一定距离后，忽然停下脚步，侧着脸看向左边，眉头轻皱，随即舒缓。
　　司境竖起五根手指。
　　“那不行。”她惊呼。
　　男人又送上一拳，她轻松躲过，却明显感觉力度重了许多。
　　“做梦，啥也没干想要五五分？”
　　男人的拳头力度和速度都不似正常人来。
　　“行行行，四六，我六。”
　　“你在跟谁说话？”男人对她的自言自语很郁闷。
　　“你猜。”陈溪微微一笑。
　　可恶的女人。
　　他抡起拳头，向陈溪击去，可是这一拳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反而他自己感到腹部一痛。他连连后退几步，未等他反应过来，只觉脸上又吃了一拳。
　　“谁？”他慌张地张望，“有本事别躲着。”
　　他这才意识到这个诡异的场景上次也出现过，有个他看不到的东西袭击他。
　　他慌张地对空气挥拳。
　　“别伤了他人面疮，挂网上能卖点钱。”
　　见司境一拳打在男人右臂，她连忙阻止。
　　“上次我挨了它一拳。”司境又是一拳击中他右臂。
　　“记仇的男人。”
　　她的话音刚落，没了惨叫声，拳头落在肉体上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她走到花坛旁边坐下，石板冰冷，扯一下衣摆，防止冷风灌进衣服里。
　　“好了？”
　　司境脱下男人的外套，露出右臂，一张人面赫然在臂上。
　　她不由吓一跳，就算是俊俏的脸长在手上都恶心，更不用说这面目可憎的。
　　她拿出一个小玻璃瓶，把白色粉末倒在人面疮的口里。
　　它先是嚼了几下，片刻后闭嘴皱眉，表情痛苦。
　　过了一会，它慢慢萎缩，最后从男人的臂上脱落，萎缩成一块皱巴巴的肉干，五官已经分辨不出。
　　男人的手臂被生生削了一块肉，隐隐约约露出骨头。
　　“根扎得挺深了呢。”
　　她不知从哪摸出一双筷子将人面疮夹进密封袋了。
　　这玩意她不敢直接上手，它可是遇到活物就寄生的。
　　五千块到手。
　　“白色粉末是什么？”
　　“贝母粉啊。”
　　“怎么可能？用贝母不得等上几天才能脱落。”
　　“当然不止贝母。现在都什么时代？现在凡事都讲究效率，我可没功夫等几天。”
　　他看着男人臂上可怖的伤口，说:“这条手臂该废了吧。”
　　“做了坏事总得付出代价吧。”陈溪淡淡然道。
　　再寄生久点，保不住的可不止一条手臂。
　　另一处，女人把一双男士拖鞋放在门口，即使她是独居。
　　她换了新工作，搬了新家。
　　这下跟踪狂该找不到她了吧。
　　她眺望着远处，写字楼灯火通明，车辆川流不息。
　　辛苦但是充实，是她舍不得离开这座城市的理由。
　　一道蓝影从巷子里跑出，险些撞到陈溪，她敏捷地躲开。
　　“现在的小孩怎么都冒冒失失的。”她嗔怪道。
　　那道蓝影是一个瘦瘦的男孩，从黑暗的巷子里蹒跚跑出，蓝色的校服沾满灰尘，似乎还粘有血迹，鼓囊的书包放着长条状的东西，拉链处都快被里面的东西撑开。
　　“对不起。”男孩道歉的语气急促，匆匆离开。
　　她眯眼看着蓝色背影，觉得眼熟。
　　“花店。”司境看出她的疑惑。
　　哦？是他啊。
　　可惜了。
　　陈溪往巷子深处看去，橘黄色的灯光照亮一隅，文竹七零八落地散落一地，像被人撕碎一般，花盆也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