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森不安地坐在客厅里，四处张望。
　　杨母在厨房忙着，水声、切东西的声音、破壁机的声音。
　　他听着她忙碌的动静，心里更是不安。他是罪人，怎么配拥有这样的待遇？
　　杨母听闻李森是来给杨文盛送作业和笔记的，当即迎他进门，还给准备吃的。
　　自从那件事后，杨文盛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来上课了，据说是生病了。
　　但他知道不是，杨文盛是被欺负得来上学。
　　本来他头痛找什么理由去找杨文盛，刚好班主任在班上询问谁跟杨文盛住得近，需要送作业给他。
　　杨文盛性格孤僻，没人愿意应下这个差事。
　　李森立刻应下了。
　　杨母端出一杯浅绿色的饮料。
　　“知道你们小孩不爱喝水，特意给你榨了杯果汁。”杨母笑盈盈地介绍，“牛油果和酸奶，小盛挺喜欢喝的。”
　　“谢谢阿姨。”李森拘谨地回答。
　　“不用谢，你还想吃点什么？”杨母很热情，“我再去给你切一点水果。”
　　“不用不用，这够了。”
　　“没事，你坐着。”
　　李森偷偷地观察杨母，她跟梦境里的妈妈长得一模一样。
　　他恍然大悟，他跟杨文盛互换了身体，所以在梦里，杨母就是他的母亲，那个被杨文盛认为只是个家庭妇女的无法理解他的母亲。
　　可他却不这么认为，杨母为了他放弃了她的工作，很伟大。
　　“辛苦你给小盛送作业本的了。”杨母端上一盘切好的苹果，摆得整整齐齐。
　　“应该的。”
　　“你是不是没睡好啊？”杨母注意到他黑眼圈很重，关切地问。
　　“最近睡眠质量不太好。”
　　“我这有安神的茶，吃了会好睡点，给你拿点。”
　　“不用了阿姨。”他连忙推辞。
　　“没事没事，你是小盛的同学，不用跟我客气。”说着，她去柜子里拿出一盒茶叶。
　　接过茶叶，他五味陈杂。
　　“怎么啦？”杨母问。
　　他摇摇头。
　　“小盛怎么啦？我都喊了他几次了，怎么还不出来啊？”她准备再去喊一下儿子。
　　“阿姨。”
　　“嗯？”
　　他沉默许久，他把杨文盛在学校的遭遇告诉她。
　　杨安静地听他讲完，眉头却越皱越紧。
　　他如坐针毡，等待杨母的责骂。
　　她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
　　“阿姨，对不起。”他站起来，弓着腰道歉。
　　杨母没有回答。
　　“我想亲自跟杨文盛道歉。”许久，他缓缓开口。
　　曾几何时，他也是被霸凌的孩子，就是因为经历过这样的痛，所以他要变得强大，强大到没人敢欺负他。
　　从杨文盛家里出来，他忧心忡忡。
　　“干得不错。”陈溪贴心地拍拍他肩膀。
　　“我错了。”
　　他低声呢喃。
　　三个小学生走在前头，李森在后面。
　　“胖子，把你的零食给我们吃。”
　　一个微胖的男孩递过手里的薯片给另一个矮瘦的男孩，第三个男孩从胖男孩的书包里翻东西，从里面拿出一包辣条。
　　胖男孩似乎已经习惯了他们的行为，眼里只有顺从和懦弱。
　　“明天我们去球场玩咯，胖子也去吧？”矮瘦男孩吃着薯片。
　　“不要叫我胖子。”他的声音很小。
　　“胖子，记得从你家带些零食过来，听见没胖子？”第三个男孩说。
　　他们顾着吃东西，显然没有听到他的请求。
　　“不要叫我胖子。”他憋红了脸，鼓足勇气才说出来。
　　“啊？”他们有点懵，刚是胖子生气了？
　　“你们能不能不要叫我胖子？”他的声音里已经带有哭腔，语气里有祈求和坚决，“你们再叫，我，我以后不跟你们玩了。”
　　“你本来就胖啊，胖子。”
　　“都说了不要叫我胖子。”男孩委屈极了，眼眶湿润。
　　他们见到男孩不一样的表情，对欺负他又多了几分乐趣，其中一人说：“我们就喊你胖子，胖子胖子，胖子，哈哈哈。”
　　他们哄然大笑，全然不顾祈求的男孩。受欺负的男孩红着脸，目带泪光。
　　李森握紧拳头，仿佛看到了自己被欺负的场景。
　　“喂，你们别欺负他。”李森声音微颤，难以掩饰内心的愤怒。
　　“……”带头的男孩本想回击，看到是比他们要年长许多的人，眼里的盛气凌人瞬间变成胆怯。
　　李森心疼地看着受欺负的孩子。
　　受欺负的孩子已经止住泪水，面无表情地看一眼李森，大概还在诧异刚才发生的事。
　　“我们以后不跟胖子玩了。”带头的男孩显然以前没遇到这种情况，先是一愣，然后冲李森做了个鬼脸，撒腿就跑，走后留下一句话。另一个男孩跟上。
　　“多管闲事！”受欺负的孩子微愠，咬咬牙说出四个字，瞪一眼他，追着前面两个小孩跑。
　　李森的双手微抖，嘴里安慰的话都堵在牙门前。
　　陈溪观察着李森的面部表情变化，心想:还是经历得少。
　　“李森同学，别跟他一般见识。”她拍拍他的肩膀，嘴角止不住上扬的弧度。
　　“他这样只会被人一直欺负。”
　　她点点头，说:“但这是他现在知道的最好的处理方式啊。”
　　他沉思片刻。
　　他们找了个奶茶店坐下，陈溪不再自作主张给他点热牛奶。
　　“溪姐，怎么才能驱噩梦？”他问
　　“你晚上做了噩梦，第二天早上起来，面朝东北方念咒语:‘伯奇！伯齐！不饮酒，食六常食，高兴地，其噩梦归于伯奇，厌恶息，兴大福’，念上七次，伯奇就会把噩梦吃了。”她重复昨日的话。
　　“陈溪，你是在逗我玩儿？”
　　重音在“陈溪”两个字上，此刻他的脸比黑眼圈还黑。
　　店内其他人听到动静，纷纷看向他们。
　　“注意音量。”陈溪提醒。
　　他的鼻子呼出重重的气。
　　“这是有据可依的。”说着她打开网页，输入“伯奇食梦”四个大字，点开第一个网址。
　　“你看你看。”她笃定地用食指敲着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内容与她说得一致:
　　《白泽精怪图》中记载：人夜得噩梦，旦起于舍，向东北被发咒曰，伯奇！伯齐！不饮酒，食六（家）常食，高兴地，其噩梦归于伯奇，厌恶息，兴大福，如此七咒，无咎也。
　　他瞅着陈溪认真的脸，咬紧牙门，阴着脸。
　　他绝对是遇到骗子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不信。”她不禁大笑。
　　“陈溪，你能认真点吗？”他咬牙切齿地说。
　　“行行行。”
　　李森坐直身子，聚精会神地听着。
　　她收起嬉笑的脸，一字一句地说:“刚才说的都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