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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小时候生活的农村,爸爸一出生就认识它了;爸爸小时候生活的农村,我一出生就认识它了;小时候的爸爸和小时候的我,先后学会了它的语言;这是爸爸和我的家乡和家乡话。妈妈既不是乡里人,也不是本地人;妈妈是外地人,妈妈的家乡来自湖南。妈妈是长大后来到她的第二故乡,缘分很玄学,说不出所以然,让两个从未抹面的人千里迢迢组合成一个家庭,缘分让本来很远的距离变得很近,真神奇。
听妈妈说,她用一年半的时间就会说本地话了;我想比小时候的我厉害得多,虽是我的家乡话,却是一年半不能完成的大工程。后来我又想,我的第一语言是谁教的呢?是爸爸教的,是周围的环境教的,也是妈妈教的。海丰话虽是妈妈长大后学习的新语言,妈妈却完全成为了一个地地道道的乡里人、本地人,我听不出妈妈有口音,大家都说妈妈的海丰话没有口音。妈妈的语言能力,小时候的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在我读高中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能力。读高中的时候,我已经住在县城的家,有一次,我不记得我们是在聊什么话题,妈妈突然冒出一个单词,Elephant,虽然没有尾音,但说得挺标准的;我惊奇地问妈妈怎么会说大象,她脸上堆满笑容,开心地笑了笑。原来,有一天电视频道我放的是自然类型的纪录片,英文版的,妈妈说也跟着我在看。英文版的纪录片我倒是经常放,但我不记得有跟妈妈一起看英文纪录片的事。对于妈妈语出惊人这件事和堆满笑容的画面,我一直都记得,说不定她自己也忘了。
小时候的我,以为世界只有两个国家,一个中国和一个外国;以为中国只有两个地方,一个不会吃辣的、会刮台风的地方和一个会吃辣的、会下雪的地方。妈妈虽说是来自有辣妹子之称的湖南,但是妈妈不吃辣,我记事起,妈妈做菜从没有放过辣椒,我家厨房的调味料也没有辣椒之类的调料。妈妈做菜很广东,我猜想是后来妈妈新学的,妈妈给我的印象就是学东西总是学得很快,适应性很强。妈妈是乡里唯一的湖南人,乡村虽然是小地方,每天鸡零狗碎的芝麻小事、闲语闲话却是几个大箩筐都不够装,这也许是每个小乡村的通病。但妈妈的性格和脾性都非常好,不管别人说不好的,还是说好的,妈妈总是笑脸迎接着,跟她有关、又跟她没关似的。妈妈很勤劳,不会搬弄是非,所以村里的乡里人都愿意教妈妈,帮妈妈,这些是听其他大人们说的。人还有一个癖好,就是根据一个人的特点,恰如其分地给一个人起一个比名字本身更了解这个人的外号;外地人在广东生活,歧视和不受待见可以说是平常事,妈妈是湖南人,所以乡里有些妇女私下给妈妈起了一个叫湖南的外号,用外号代替妈妈的名字,小时候的我,会把这些大人背地里用外号称呼妈妈的话,回家学着告诉妈妈;而妈妈总是笑着说着,管别人怎么说,做好自己。
长大后的我,才知道,妈妈身上有一种钝感力,外面的七嘴八舌、琐碎小事,这些杂念根本不在她的世界里,她的世界里很忙,没有时间跟别人计较,也没有时间讨厌别人;她的世界里很简单,只有早出晚归地干活,我记事起,即便妈妈偶尔没有出城做生意,她也没空闲着,她就会到田里干活;即使妈妈干农活比较粗糙,和做事细腻的爸爸总会有冲突,她还是默默地做着自己觉得对的。我很少看过妈妈停下来休息过。
妈妈不像爸爸每天吃晚饭的时候会跟我们说这说那的,也很少跟我们提起她的家乡和故事。现在的我,多少有些理解了。我小时候生活在农村的日子,妈妈每天早出晚归,在沸沸扬扬的菜市场,说了一天的话,也听了一天的话;爸爸虽然每天一样也是早出晚归,偶尔会有几个交好的农民伙伴,中场休息,在田埂上抽抽烟,说会话,家里的农活基本都是爸爸一个人承担的,爸爸基本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干活。我经常看到其他干农活的家庭,都是夫妻一起干农活的。一个是说了一天的话,一个是憋了一天的话。
我长大一些了,妈妈偶尔会跟我们提起她的故事,有时候是我主动问妈妈的。妈妈也出生在农村,家里是属于贫穷的,妈妈是家里的老幼,上面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外婆在妈妈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在我没有出生的时候,外公来过我小时候生活的农村,但只来过一次;后来,妈妈怀上我的时候,乡里收到一份没有急事不会有的电报,来自妈妈的家乡,那时候农村还没有安装电话;这份急电是外公去世了,听爸爸说当时电报都是按字数计费的。我不知道妈妈来到这个我们共同记忆的家乡之前,她出来外地工作,是否经常回老家;从大人们那里知道的,外公走了,妈妈回老家奔丧,是妈妈“第一次回娘家”;长大后的我知道的,这也是妈妈“唯一一次回娘家”。
妈妈怀着我,挺着大肚子,即使在以前交通很不方便的时候,妈妈伤心又辛苦地回了娘家。我没有缘分亲眼看一看妈妈的故乡,那是一个冬天会下雪的美丽乡村;也没有机会亲眼看一看妈妈的爸爸,那是一个曾来过我家乡的慈祥老人。现在的我,再次忆起这桩只能从大人们口中听说的,好像有我、又没有我参与的往事,我分辩不出是离开的外公走太快了,还是未出世的我走太慢了。我常常在想,我还是有些小幸运的,小小的我,害羞地躲在妈妈的肚子里,像躲猫猫一样,藏得很高深、很安全的样子,以为大家都看不到我;大家好像真的没有看到我,但大家都真实地看到了这个准备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我。现在的我会理直气壮地认为还没出生的我,只是比小小的我更小一点,跟着妈妈的视角看过妈妈的家乡,也看过妈妈的爸爸;岁月太小了,那画面连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的影儿都不存在,记忆里的一片空白我乐意归结于那时候的我实在是太小了,不记事。
我小时候在农村生活的日子,逢年过节的时候,我总是看到乡里的“女儿们”纷纷回娘家,最隆重的日子当然要属春节的年初二。逢年过节爸爸妈妈更忙,其他家庭忙着准备买过节货、过年货,爸爸妈妈忙着准备卖过节货、过年货。妈妈实在太忙了,一年如一日那样地忙,忙到她再也没有回娘家;后来村里有座机电话了,再后来家里也有座机电话了,妈妈还是不变地忙,忙到她打电话回娘家用一只手指数都绰绰有余;小时候的我,以为妈妈不舍得打长途电话;小时候的我体会不到,现在的我,有些懂了,我长大的代价是爸爸妈妈的变老,现在的我,更是害怕。
这么有传统意义的年初二,对于妈妈来说,还是有简单的仪式感的。年初二早饭后,妈妈就会跟阿姨、大舅和小舅通电话拜年,一会是妈妈这边打过去,一会又是那边打过来,模仿着同一个空间里礼尚往来地“回礼”,有一种‘我先到你家做客聊聊,你再到我家做客喝茶’这样一来一往的感觉。电话很神奇、也很有用,话筒牵着姐妹俩高高兴兴地说了很久很久,又拉着妈妈跟她的两个哥哥开开心心地说了很长很长,妈妈跟她的姐姐哥哥们通过电话在不同空间里开心地聊了一个上午;像极了一个赶寒假作业的小学生,一口气、一次性地把所有的作业在一个上午的时间做完;但是心情是完全不同的,小学生一般“赶做作业”都是痛苦的,只能说妈妈是一个优秀的小学生,不仅不痛苦,还能开心地做作业。小时候的我们,听着妈妈还能说我们不会说的语言,很神奇,也觉得很有趣,我们会跟着妈妈现教现说地跟遥远的阿姨、大舅和小舅打招呼拜年,最后我们只学会了几个称呼和家里座机的七个电话号码。方言很奇妙,尽管听不懂,有些听起来很有趣,爸爸和小时候的我们都会情不自禁地被妈妈极少说的家乡话逗乐,就像是妈妈在讲一个很好笑的故事一样,全家人都乐得哈哈大笑。
我小时候在农村生活的日子,妈妈虽然没有再回娘家了,但是她的哥哥姐姐们都会隔着千山万水,千辛万苦地来探望妹妹。小时候的我,看着就像是妈妈最亲密的老朋友,来妈妈的家乡做客一样;距离产生美也好,亲情血浓于水也好,小时候的我看不懂人间亲情,只知道家里很热闹,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和好玩的东西,爸爸高兴,妈妈高兴,小时候的我们更高兴。
在我小的时候,大概六七岁的样子,隐隐约约开始会记事了,那时候的交通路线不仅不发达、不方便,路上的人身安全问题也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小时候的我,对于妈妈娘家的人事物,不再单一地通过听说记下一段段故事,终于有我自己亲眼记下的回忆。我的第一回忆是小舅,小时候的我还不知道这个远道而来的陌生大人是谁,我还不会说普通话,也不会说妈妈的家乡话,我的回忆里没有和小舅任何对话,也许我礼貌地跟小舅打过招呼了,我想小时候的我对小舅这个称呼也不一定理解;但我的回忆里模糊地记得小舅人影的模型,以致后来我长大一些,小舅再来的时候,我也会说普通话了,我像见过一个面熟的人一样,高兴地跟妈妈说我记得小舅,我高兴地跟小舅说我记得您,然后才知道小时候的我第一次见过的这个人原来是小舅。
小孩子的记忆,很直接。记得小舅给我们买了很多荔枝,很小的时候,村里还没有人种荔枝,吃荔枝显得鲜有而珍贵。小时候的我拿着一大串荔枝,一边吃一边走出去,显摆着其他小孩子吃不到的东西,我就坐在小时候大家喜欢聚集玩的一个庭院的石阶上,缺心眼地剥了一个又一个红通通的荔枝。吃荔枝的那个味道虽然已经不记得了,但是这个画面很清晰,庭院里小伙伴热闹地玩乐着,贪玩的我难得地做了一回爸爸心中要求的好孩子,很安静,一颗接着一颗地吃,整个画面就像两个世界的人,小小的我跳出本是戏中人的角色,吃着甜点看戏的感觉。还记得另外一个画面,家里客厅拥挤着乡里一帮年轻人,大人们在客厅热热闹闹地说着小时候的我听不懂的事和话。再长大些听爸爸妈妈说起才知道,原来小舅在下车后,走路过来的途中,被一帮人抢劫了,还挨了打;事故发生在离家不算特别远、大概隔几个村的距离。乡里的人听到这样的事,就好像自己的乡里人在其他乡里被欺负了一样,爸爸和几个乡里的人,带着舅舅去指认;“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地方和那帮干坏事的人都找对了,可惜小舅在第一次指认的时候,认错了人,带头的人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所以再指认就没有说服力了。之后也就不了了之。
第二个回忆是阿姨,小时候的我太小了,还不懂人事,现在的我再次回忆起这些清晰的画面,就彷佛发现在昨天,很近很近。阿姨第一次来的时候,是用扁担挑着两大麻袋的东西来的,从下车后一直走路到我家,走路顺利的话至少也需要一个钟的时间,阿姨走过来的时候一波三折。爸爸妈妈预测阿姨大概什么时间到,有了小舅的事情发生之后,爸爸提前到大路口去等阿姨。我小时候生活的农村,虽然在村口有一块石子碑,刻着村名,但不像其他农村刚好在大路旁,或是衔接着大路口,不好找。阿姨不识字,说普通话也不标准,走过头了,挑着两袋沉重的东西兜兜转转。幸好,最后阿姨折回来,走到了隔壁村,刚好遇到一个爸爸的好朋友问路,隔壁村的人基本都认识爸爸妈妈,阿姨说着含量90%家乡话的普通话,幸运,湖南两个字是含量100%普通话的家乡话,爸爸的这个好朋友听到是湖南来的,就一下子想到是我家亲戚了,直接带着阿姨安全地来到我家。
阿姨的麻袋就像圣诞老人装满给儿童礼物的袋子,阿姨给我们买了新衣服,带了很多湖南的特产,有很多干货,烟熏的腊肉、海带干、黄花菜干、菜籽油......,黄花菜干做汤很好吃,腊肉和菜籽油吃不习惯、不喜欢吃,这几样味道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现在的我还记得,就像一个老师会记得最优秀的学生和最差的学生一样。小时候的我最高兴的是阿姨给我们带了很多零食和玩具,原来阿姨家开了一个小卖部,阿姨差不多把家里半个小卖部都挑过来了,小时候的我像是过了一段在罗马生活的日子,吃的、玩的都有,这不就是小孩子的全世界嘛!严肃的爸爸高高兴兴的,妈妈更是高兴,不停地说着只有妈妈和阿姨能懂的“甜”言“秘”语,但不影响我们观后感的心情,我们听得美滋滋,甜津津的。小时候的我肯定想过如果阿姨像爸爸这边的亲戚一样跟我们住在同一个村就好了。
跟阿姨依然没有说过很多话,她听不懂我说的普通话,我听不懂她说的普通话,妈妈成了我们之间的翻译。我的记忆里总记得阿姨笑嘻嘻地看着我,说了好多好多话,而我一句也没听懂,跟着一起笑嘻嘻。阿姨还给我们带来了一些照片,她的家,她的家人;阿姨走的时候,也带走一些我们的照片;家里墙壁上挂着一个全家人的相框,一下子多了一些陌生的熟悉人,小时候的我们经常看,到后来我们长大见到表哥和表姐的时候,我们就像曾经经常见面的老朋友一样亲切。
最后,阿姨走的时候,妈妈也买了很多广东特产给阿姨带回去,这已不是简单的礼尚往来,也不是电话里来来回回的礼数;这些代表着“是故乡”和“似故乡”的独特礼物,浓聚了两地的亲情,寄存了彼此不知下次会是什么时候再见面的思念。她们就好像两个从小就认识的好朋友,把彼此故乡的东西相互赠送,妈妈把似故乡的特产赠送给小时候最好的朋友。可惜在阿姨回程的火车站,都被旧时代里的强盗抢走了。
长大后的我每每回忆起这两段记忆,最是感慨,旧时代的落后和危险,依然没有阻断遥远的亲情。小时候生活在农村的日子,是美好的,是安全的,这是小小的我看得到的;小时候生活在农村的日子,是落后的,是危险的,这是小小的我看不懂的。新时代的农村,脱贫了,进步了;却还是危险的,甚至变得更危险。不法分子不仅用高超的伪装和专业的骗术欺骗农村里善良朴实的农民,农村也成为了不法分子狼狈为奸的安全死角。我坚信,新时代先进的中国,中国农村扶贫脱贫工程会在美好农村发展的前进路上,不断补拙这个“安全”的漏洞,实现新时代中国下一个新时代的奇迹,我坚信!
我小时候在农村生活的日子,对于小时候的我们来说,妈妈很忙,跟其他小伙伴的妈妈是家庭主妇总有些不同;爸爸很忙,跟其他小伙伴的爸爸所谓的男主外总有些不同;我们家总是和乡里的其他家庭不同,是不是别人有的,我们是不是也要有呢?
小小的我们像妈妈一样,妈妈和小小的我们一样,在爸爸的家乡,在这个拥有我们共同记忆的家乡,我们一起记住小时候农村生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