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杨婉华得病的经过，杨婉华哥哥说：“方兄弟，以前婉华除了自言自语，有时一天都不和我们说一句话。今天看到你，主动和你说话，看样子她对你比对我们都好，没准到你家住一段时间她的病真能好。”
　　“要是到我家住一段时间她的病真能好，那可谢天谢地。”方宇轩说。
　　“方兄弟，你结婚了吗？”杨婉华的哥哥突然问道。
　　“结婚一年多了。”方宇轩说。
　　“让婉华到你家住一段时间，你媳妇能同意吗？”杨婉华哥哥担心地问。
　　“得到她的允许我才来的。”方宇轩说。“我已经安排好了，婉华去了以后，住在我父母那里，我父母家在我家隔壁。”
　　“要是去了北丰她的病见好，就让她在那里一直住到病完全好了为止。如果住在你父母那里不方便，你在你家附近给婉华租套房子，你经常去看看她就行了。”杨婉华哥哥说。“房租和生活费由我出。”
　　“如果婉华到北丰后病情见好，我就让她在我父母那里一直住着，不会让她换环境。家里多一个人只是多双筷子，我不要你的生活费。”
　　“方兄弟，你有孩子吗？”杨婉华哥哥问。
　　“有一对双胞胎男孩。”方宇轩说。
　　“方兄弟，你运气真好！”杨婉华哥哥说。“你准备把芳芳也接去吗？”
　　“那么小的孩子怎么能离开妈妈呢？”方宇轩说。“就让她和婉华一起去吧。”
　　“太谢谢你了，方兄弟！”杨婉华哥哥感激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就在这时，婉华妈妈朝他们喊道：“饭做好了，快回来吃饭吧！”
　　方宇轩抱起芳芳下了车，回到屋里。与方宇轩第一次来时一样，桌子上摆了满了农家饭菜。杨婉华哥哥要陪方宇轩喝几杯，因为要开车，被方宇轩拒绝了。
　　吃完饭，方宇轩对杨婉华说：“你收拾收拾咱们走吧。”
　　“婉华，梳梳头，换件衣服。”杨婉华妈妈说。
　　方宇轩这时才注意到杨婉华穿的还是上大学时穿的衣服。
　　“去你家好吗？”杨婉华犹豫起来。
　　“我都安排好了，你就去吧，把孩子也带上。”方宇轩说。
　　“还带上孩子？”杨婉华看看方宇轩。
　　“你去了，孩子那么小，能把她留在家里吗？”方宇轩说。
　　见方宇轩同意带上芳芳，杨婉华父母非常高兴，马上给芳芳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杨婉华也找出一套衣服换上。方宇轩说：“你再找几件你和孩子的衣服带上，还有手机和充电器。”
　　“住几天还用带衣服？”杨婉华问。
　　“不是几天，是你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方宇轩说。
　　婉华妈妈给杨婉华和芳芳找了几件衣服放进一个背囊里。方宇轩抱起了芳芳，杨婉华迟疑了一下，拎起了背囊，跟在方宇轩后面出了家门。方宇轩看出来杨婉华反应有些迟钝。
　　上车以后，方宇轩想让杨婉华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一路上开导开导她，可是芳芳也要坐到前面。方宇轩只好让杨婉华抱着孩子坐在他身后。车开出很远，杨婉华也没有说话。方宇轩只好先开口，问道：“我们一直也没有联系，你怎么知道我结婚了？”
　　杨婉华并没有马上回答，好像是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有一天我值夜班，用单位的电脑看咱们班同学聊天，他们聊到了你，高飞说你已经结婚了，你爱人长相和我差不多，还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
　　“连这个你也知道。”方宇轩说。“到了北丰以后，我让高飞和班花请你吃饭。”
　　“我现在谁也不想见。”杨婉华说。
　　“都是老同学，好多年都没见面了，见见面怕啥的？”方宇轩说。
　　“我没那个心情。”杨婉华说。“我同意你跟去北丰，就是想看看你爱人是不是真的和我长相一样，再看看你那双胞胎儿子。是不是像芳芳。”
　　“到了我家，你就看到了。”方宇轩说。
　　“你是怎么认识你爱人的？”杨婉华问。
　　见杨婉华总算有了一个感兴趣的话题，方宇轩急忙说道：“有一次杨铭去北丰，我请他喝酒，让高飞作陪，在酒店里是他俩先看到我爱人的，他们都以为是你，还埋怨人家见了老同学不打招呼。这时我才注意到那个服务员确实非常像你，不过她的脸色非常不好，我怀疑她可能患了再障，就劝她到医院去检查。通过检查确诊她确实得了再障，她没钱治病，我又陪她到深圳去找她亲生父亲。她父亲给的钱不够，我让她住在我家治疗，就这样我们成了夫妻。”
　　听了方宇轩的话，杨婉华只是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容，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尽管杨婉华很少说话，可是方宇轩却一反常态，一路上喋喋不休地和她说话。
　　快到北丰时，杨婉华突然问道：“你父母和你爱人知道芳芳吗？”
　　“我父母知道，我爱人不知道。”方宇轩说。“我父母很想见见芳芳，你是他们孙女的妈妈，所以他们非常欢迎你到我家来。”
　　“我本来不该带芳芳来，可是我也想让芳芳见见她真正的爷爷奶奶，也就同意她来了。”
　　“芳芳像你儿子吗？”杨婉华问。
　　“很像。”方宇轩说。“一个爸爸，妈妈长相几乎一样，能不像吗？”
　　“你爱人要是看出来了怎么办？”杨婉华问。
　　“我就说妈妈长相差不多，孩子当然长得也很像了。”
　　“你喜欢芳芳吗？”杨婉华问。
　　“非常喜欢。”方宇轩说。
　　“既然你喜欢她，要是我哪天不在了，希望你能把她接到你家，告诉她你是她爸爸。”杨婉华说。
　　“婉华，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方宇轩有些急了。
　　“我觉得我被这个世界遗弃了，每个人都看我不顺眼，活着一点意思也没有，幸好你没有看不起我。”杨婉华的话里充满了悲观厌世的语气。
　　“婉华，你只是身体出了点问题，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方宇轩开导说。
　　“精神病院的医生说我现在不是身体问题，是心理问题。”杨婉华说。“他们说我得了心因性精神障碍，可我觉得自己很正常。我怀疑他们是小题大做。我经常失眠，估计我患的不过是神经官能症而已。我同意跟你来，也是想试一试，换了环境心情能不能好起来。你已经结婚了，我真的不该来，可是一想到我已经是没有尊严可言的人了，所以就厚着脸皮跟你来了。”
　　听了杨婉华的话，方宇轩总算松了一口气，他觉得杨婉华跟他来也是为了治疗自己的病。他说：“你别那么多顾虑，你又不是住在我家，是住在我父母那里，你是他们孙女的妈妈，带他们的孙女到她爷爷奶奶家住几天有什么不可以的？”
　　“你还给我找个借口。”杨婉华微微一笑。
　　晚上六点多钟方宇轩到了家，他抱着芳芳，带着杨婉华来到父母的房里。方宇轩妈妈已经把饭菜做好，正等着他们，见到杨婉华，说道：“婉华来了。”然后从方宇轩怀里接过芳芳，仔细打量着小姑娘。从芳芳的脸上她看到了方宇轩印迹。
　　小雪和她妈妈每人抱一个孩子也在客厅里，她们也想马上看到这个给小雪的命运带来转机的人。
　　杨婉华对方宇轩父母说了声：“方叔好，方婶好！来叨扰你们，真不好意思。”
　　“欢迎你来。”方宇轩爸爸说。
　　然后杨婉华把目光投向了小雪。小雪这时也把目光投向她，两个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尽管事先都知道对方长得像自己，可是到了见面的时候双方还是感到非常惊讶。不过现在的杨婉华因为长期失眠，不仅消瘦，而且长相显得比她的实际年龄老很多。
　　这时方宇轩给她们做了介绍，对小雪说：“这是我的老同学杨婉华。”然后又对杨婉华说：“这是我爱人刘若雪。”见小雪抱着孩子，杨婉华没有和小雪握手，而是握住了小雪怀里孩子的手，说：“这孩子真可爱。”她觉得小雪怀里的孩子很像芳芳，心想，倒底是一个爹的孩子。
　　方宇轩又指着小雪妈妈对杨婉华，说：“这是我岳母。”
　　小雪妈妈对杨婉华点点头。杨婉华又打量一下小雪妈妈怀里的孩子，长相和小雪怀里的孩子完全一样。
　　“一看就是双胞胎。”杨婉华对小雪说。“你真有福气。”她的这句话里有两层意思，一是说小雪生了双胞胎有福气，二是说她嫁了方宇轩有福气。
　　“都到餐厅吃饭吧，”方妈妈把芳芳交给了方爸爸。老人也仔细端详了一下芳芳，觉得她确实像方家的人。
　　吃饭的时候，方妈妈拉过一个带靠背的椅子放在自己的身边，把芳芳放在椅子上。
　　小雪发现芳芳很像自己的儿子，而且也注意到婆婆和公公对芳芳很亲切，但是她没想到芳芳是方宇轩的女儿。她相信了方宇轩的话，三个孩子长得像，是因为她和杨婉华长得像。
　　吃饭之前，大家都没发现杨婉华有什么问题，看不出她像个精神病患者。吃饭的时候，大家有说有笑，而杨婉华却一言不发，也不管身边的芳芳，低着头只管自己吃饭。吃过饭，放下碗筷，回到客厅，躺在沙发上。根本不像是客人，好像是这家的主人。这时方宇轩的父母和小雪母女才感觉到杨婉华确实和正常人不一样。
　　吃完饭，小雪和她妈妈回到她们的房里。方宇轩来到他以前住的卧室，收拾一下，放好被褥。他想，失眠的人很容易疲倦，准备让杨婉华早点休息。铺好被褥，他来到客厅，对杨婉华说：“你要是觉得累，到卫生间洗个沐浴，然后就休息。”方宇轩闻到杨婉华身上有汗味，估计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洗澡了。在农村，洗澡并不像在城里那样方便。他来到卫生间给杨婉华烧洗澡水。
　　见方宇轩的父母从餐厅回来了，杨婉华才坐起来，从方宇轩妈妈怀里接过芳芳，放在沙发上让她看电视，她自己则闭着眼睛歪在沙发上。别人看电视，她却一眼也不看。
　　洗澡水烧热了，方宇轩给杨婉华准备好洗澡用的东西，杨婉华从自己的背包里找出一套内衣，去了卫生间。
　　方宇轩对妈妈说：“芳芳好像很长时间没洗澡了，一会儿婉华洗完，你给她也洗洗吧。”然后他找出昨天为杨婉华准备的镇静剂和抗抑郁药。
　　杨婉华洗完澡，方宇轩让杨婉华到自己过去的卧室休息，拿出为她准备的药，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对杨婉华说：“你睡眠不好，这是安眠药，希望你今晚睡个好觉。”
　　她感激地看了方宇轩一眼，把药服了下去后就躺下了。因为身体虚弱，下午又一路颠簸，再加上刚洗过澡，她感到非常疲倦。方宇轩坐在她身边陪她说了几句话，她便合上了眼睛。
　　方宇轩见杨婉华睡着了，马上退出房间，对抱着芳芳看电视的妈妈说：“婉华睡了。芳芳困了就让她和你睡在一起吧。婉华哥哥说，婉华夜里常常被噩梦吓醒，然后就自言自语，别让她吓着孩子。”
　　“唉——”方宇轩妈妈长叹了一声，说：“可怜的芳芳。”
　　方宇轩从妈妈怀里接过芳芳，指着自己的爸爸问：“以后管他叫爷爷，你愿意吗？”
　　“愿意。”芳芳说。
　　然后又指他妈妈说：“以后管她叫奶奶愿意吗？”
　　“愿意。”芳芳说。然后她看看方宇轩，问，“我管你叫什么？”
　　方家的三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方宇轩说：“就管我叫叔叔吧。”
　　方宇轩父母无奈地摇摇头。暂时不能让小雪知道芳芳的身世，所以也不能让芳芳管方宇轩叫爸爸。
　　这时方宇轩又问芳芳：“晚上你和奶奶一起睡觉行吗？”
　　“行。”芳芳说。
　　“想尿尿时叫醒奶奶，好不好？”方宇轩问。
　　“好。”芳芳说。
　　“我孙女真乖！”方妈妈说。
　　方宇轩对父母简单地讲述了一下杨婉华得病前后发生的事。
　　“婉华也够命苦的了，找了一个那样的人家！”方妈妈说。
　　“婉华要是不胡来，哪会有这些事儿！”方爸爸说。
　　“你回去吧，在这里太晚了，小雪不放心，婉华有什么事，我和你爸来应付。”方妈妈从方宇轩怀里接过芳芳，让方宇轩回到自己房里。
　　方宇轩回去时，小雪和她妈妈还没睡，方宇轩说：“杨婉华夜里经常被噩梦吓醒，我怕她醒了以后影响爸妈睡觉，给她吃了安眠药，她刚睡着。”
　　小雪说：“她来时我也没看出她有精神病的样子，吃饭的时候，见她只闷头吃饭，也不和别人说话，连自己的孩子也不管，才觉得她不太正常。她的孩子太像咱们的两个宝贝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方宇轩说，“妈长得像，孩子也像。”
　　“妈长得像，爹也不一定也长得像。”小雪妈妈说。“那个孩子和咱家的宝宝就像亲姐弟。”小雪妈妈仍然感到困惑。
　　“虽然现在长得像，长大了就不一定像了。”方宇轩生极力掩饰说。
　　小雪相信了方宇轩的话，对芳芳长得像她的孩子这事并没有往心里去。说：“你开了一天车，早点休息吧。”
　　“我把杨婉华的情况先对你说一说，你思想上有个准备。”方宇轩说，“杨婉华得的那种精神病不是狂躁型的，不打人，也不骂人，就是经常一个人发呆，不愿意与人交往，常常自言自语。白天你和妈去了店里，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她会胡思乱想，对她的恢复很不利。明天早晨我劝她和你们一起到店里去，你和妈没事时陪她聊聊天，不给她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机会。”
　　“她到底是怎么得的病？”小雪问。
　　方宇轩又把杨婉华得病的经过了说了一遍，“我估计是社会上的闲言碎语给她在精神上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她才得了这个病。”方宇轩又叮嘱说，“聊天时，她自己不说，你们千万不要问她结婚以后的事，这可能是她的心病，和她聊这些，会给她带来不良的刺激。”
　　“她比我还惨，被人从自己的家里赶了出来。”小雪妈妈对杨婉华不由得有了几分同情。
　　“你放心地去睡觉，明天我肯定不会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小雪打着哈欠说。
　　第二天早晨方宇轩来到父母的房里，他问妈妈：“婉华夜里没有什么动静吧？”
　　“我是什么动静也没有听到。”方妈妈说。“以后你天天晚上都给她吃安眠药吗？”
　　“不能让她天天服安眠药，经常服安眠药会产生依赖性。今天下班后，我带到她到师傅那儿去，让师傅给看看，最好让她服中药。”
　　“你都学好几年中医了，就不能给她开个方子，还去麻烦你师傅？”方妈妈问。
　　“我头一次接触婉华这样的病人，心里没底。”方宇轩说。“芳芳没闹吧？”
　　“起了一次夜，然后又睡了。”方宇轩妈妈说。“芳芳很懂事，招人喜欢。”
　　方宇轩又来到客厅，见杨婉华房间的灯亮了，估计她可能醒了，于是过去敲了几下门。杨婉华把门打开，让方宇轩进去。方宇轩问：“夜里睡得好吗？”
　　“好长时间也没有睡得这么香了。”杨婉华说。“一夜也没有做噩梦。”
　　“看来你没有白来，这是个好的开头，你会慢慢好起来的。”方宇轩说。
　　“希望能这样。”杨婉华说。
　　“我家开个玩具店，我爱人和我妈白天在店里，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到店里和我妈聊天。”方宇轩说。
　　“我不想出去。”杨婉华说。
　　“你一个人在家多没意思，还是去店里吧，你也可以帮着卖货。”方宇轩像哄小孩子一样劝说道。
　　“好吧。”杨婉华终于同意了。
　　吃过早饭，方宇轩走了以后，方妈妈抱着芳芳，小雪拉着杨婉华来到店里。
　　芳芳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玩具，小眼睛盯着货架。
　　方妈妈问：“芳芳，喜欢哪个奶奶给你拿。”
　　“都喜欢。”童言无忌。
　　“最喜欢哪个？”方妈妈问。
　　“芭比娃娃。”芳芳说。
　　小雪听到后，从货架上选了一个最漂亮的芭比娃娃递给了芳芳。
　　“多少钱？”杨婉华问：
　　“不值几个钱。”小雪说。“送给芳芳了。”
　　刚开门时，店里没有顾客，方妈妈陪着杨婉华聊天，小雪接待网购的顾客，这时杨婉华表现还很正常。后来来了几个顾客，方妈妈忙着接待顾客，顾不上杨婉华了。打发走了顾客，小雪发现杨婉华呆呆地看着窗外，脸上一幅又生气又痛苦的表情，嘴里喃喃自语。杨婉华的这个样子把小雪吓了一跳，她拉了一下婆婆的衣角。
　　方妈妈看看杨婉华，知道她又发病了，并没慌张，喊了一声：“婉华，小雪要回去给孩子喂奶，你照看一下芳芳，我接待顾客。”
　　杨婉华一怔，马上回过神来，不再自言自语，对芳芳说，“不要乱跑。”
　　下午，方妈妈仍然让杨婉华到店里去，发现她走神，就喊她一声，给她安排些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