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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被父亲偷走的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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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岁以前我们家都是居住在那遥不可及人烟稀少的高山上,过着鲜少与人交流的闲散日子。八岁以后因爷爷过世我们家就搬了下来,搬到了奶奶家照顾奶奶的生活起居。
  奶奶家住在村子里最高,位置最好的半山腰处,从奶奶家的阁楼望出去,脆嫩的菜园,丰收的稻田,寥寥的炊烟和邻居农忙的身影都可一一收入眼底。
  奶奶家位置极佳,房屋的周围是一片绿油油的竹林,不用出门就可感受到大自然的气息,竹林常年翠绿,不论什么时节它总是绿油油的,看久了时常能让人变得心情愉悦。
  每年到了春季树木发芽破土的季节,草木郁郁葱葱,花朵百花争艳,竹林里的竹笋也开始了冒尖的征程。迎着春雷和细雨,一个两个一群群一堆堆,争先恐后的从土里冒出尖儿来。
  竹笋连成片的疯长,从竹林一直延绵到了家门口。偶尔家里的地板还会让刚刚破土竹笋给戳穿,厨房和堂屋,甚至连厕所都长满了新出土的竹笋。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爸爸总是会拿起镰刀一一将不懂事胡乱生长的竹笋砍下,将它们去皮剥尽,放在沸水里煮上一会,然后捞出来撕成笋干,在太阳下暴晒几日,这便成了我最喜爱的食物——笋干,用笋干来炒任何食物都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味。
  在奶奶家门口的山脚下有一条蜿蜒的河流,河流旁边还有一条曲折的小路,那条小路就是我们上学和通往其他地方的唯一出路。那条路很窄,沿着河流一路蜿蜒而下,途径稻田,穿过荆棘,越过悬崖,与其他河流汇聚到一起。
  顺着这条小路一直往下走就会变得越来越坎坷,因为越来越多的河流将水量汇聚在一起,水量庞大而汹涌,我们要是想横渡过河,难度就会随着水位和河流的宽度变得越来越大,要是遇到下雨天涨洪水,那可不得了。
  因为爷爷的离开,我们家就搬到了奶奶家,她的家也就成为了我们共同的家,奶奶家的阁楼也就成为了我的阁楼。在奶奶家住到了十岁的时候,村子里突然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喜讯。这是我们所有人期盼了多年而难以实现的愿望,这是老一辈人里期待了几十年都没赶上的趟儿,如今却终于得以了实现。
  政府首脑人物开始体恤民情,给每个村寨都拨了一笔款项下来,还给每个村庄配备了一台挖掘机和技术工人,给村子里循序渐进的修上了路。
  用语文课本里那句话来说:“要想富,先修路”。
  人民政府这是要带我们致富呀!这是好事儿!是普天同庆的好事儿!
  从镇上往村子里走,越走越偏僻,山越来越高,水越来越汹涌,道路越来越崎岖。沿着陡峭的岩壁,顺着蜿蜒的河流,环绕着崎岖的山脉,挖掘机师傅在崇山密林中挖出了一条缠绕在半山腰上,像一条丑陋的大伤疤一样黄得吓人的“水泥路”。
  这条缠绕在半山腰处的“大伤疤”没有一点生气,死气沉沉的依附在茂密的山林中,“伤疤”的外围是由一些被挖掘机挖倒的参天大树,和溅起的尘土石块堆积而来。
  被挖倒的树木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挖掘机的到来结束了它们一生的使命。原本郁郁葱葱可以净化空气的深林氧吧,最终落得一个和着稀泥黄土掩面,碎石裹身,风雨为伴的下场。
  这条新挖出来的路可真真是水泥路啊!
  勉强撑平的路面上会有一些裸露碍脚的岩石,路面上多数漂浮着是由大自然万年炼化滋生出来肥沃营养的黄土。
  这些黄土是庄稼人最喜爱的泥土,用黄土种出来的地萝卜格外的甘甜爽口,“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典故也是由此,印证了黄土对于庄稼人辛勤劳作的重要性。
  这些附着力小,体型轻微的黄土,一遇到下雨天,雨水就会混合着泥土形成最嫩滑的稀泥,这些搅和在一起的稀泥便会化作成一幅奇特的风景平铺在地上。
  穿着鞋子在路面上踏过去,脚感出奇地舒适,稀泥黏黏糊糊绵软细腻,比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感觉,这种触感来得要真实多了,让人忍不住会多踩几脚。
  踩踏归踩踏,玩闹归玩闹,黄淤泥又不是好惹的主儿,经过雨水精心的调配,配合黄土奇特的性质,它们会齐心协力的吸附在我的鞋上裤腿上衣服上,形成粘腻肮脏,令人厌恶的污渍。
  当然啦,下雨天走过这条“水泥路”实在不好受,但你以为不是下雨天就好过了吗?
  不下雨的时候,这条大黄马路也没消停过它不安的躁动。
  从石头上,泥土堆里自然掉落的尘埃堆积在黄马路上,随着微风的经过,迎着风在空气中起舞,迎面笑盈盈的向我袭来,无处躲避也躲闪不及,夹杂着黄色颗粒的粉末会入侵进我的眼睛里,嘴里,鼻子里,衣襟里,会让我免费得到一头天然的黄色污垢。
  纵使途径这条路有太多的不适,但也多亏政府给修了路。幸好有这条路,也多亏有了这一条路,让我们可以不用冒着生命危险趟水过河了。
  这条宽6米长达15公里,延绵在崇山峻岭之间的大黄马路足足了挖了一个星期,终于修到了我们村里,修到了奶奶家门前。
  为了欢庆这条大马路的到来,大家卯足了兴趣,放下手中的农活儿,纷纷赶到修路现场观看挖掘机师傅如行云流水的操作。
  老老实实地蹲坐在一旁,跟随着挖掘机的步伐,静静的观看挖掘机一点点的吞噬那高而陡峭的山峰,一点点的将山劈裂开来,留出一席可以畅通无阻的道路。
  凡是闲得无事的人都会大老远跑去观看挖掘机修路,待在挖掘机的身边一待就是一天,细细观赏师傅的操作手法,双手有模有样的在比划,好似在欣赏一场史无前例的视觉盛宴。
  这条蜿蜒曲折的大马路绕着山,越过河,一点一点的延伸到了村子里,延伸到了我家门口。蹲守在家门口,家里便成了最佳的视觉观赏点。再也不用大老远出门去看挖掘机师傅修路了,蹲在家里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村子里的人听见了挖掘机轰隆隆的声音,也纷纷跑来我家的门口观看,迅速围拢过来的人群都争先恐后的想占据最佳观景点。
  爸爸也时常蹲在家门口固定的点位观看,这个点位是他精心挑选的最佳视角,在观看期间他会习惯性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黄果树香烟,抽出一只缓慢而又小心的用打火机点上。深深的吸上一口再缓缓的吐露,全身笼罩在烟雾缭绕的烟火中,眼神空洞的望着远方正在劳作的发掘机。
  他有时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观看,有时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始自言自语。从早到晚,除了时而变换蹲守点的位置,他一直都在坚守在那里,看着挖掘机师傅一铲一铲的将山铲平。
  好似严冬一直在期许等待着许久未见的春天,终于迎来暖阳将冰雪融化,万物开始复苏,含苞开始待放,最后赢得满园翠绿。
  在挖掘机轰隆隆劳作的声响中,爸爸咧开嘴笑了,露出了他那二十多年因烟瘾熏黄的老黄牙,手指不停敲击将要燃尽而未燃尽的烟蒂。
  马路修好没多久后,爸爸就去镇上买了一辆摩托车,崭新而亮眼的宝蓝色机身,一尘不染的黑皮坐垫,新得发亮不忍触摸的其他零件,车子发动时还会发出不同于挖掘机轰隆隆刺耳的噪音,摩托车的声音响亮而有力,这是机油燃烧时发出悦耳的轰鸣声。
  自从买了摩托车以后,爸爸时常跟随着村子里其他喜提新车的人一起在新修的大马路上练习骑车技艺。
  他们要充分的利用好这条马路,他们要在这条蜿蜒曲折的路上大展身手,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学会摩托车的技艺,要以最迅猛的速度翻过这一座座压抑了历代人数百年沉甸甸的大山。
  自从买了车以后,家里便鲜少看见爸爸的身影。他总是早上匆匆忙忙的起来,吃上几口昨天夜里剩下的饭,然后就加入到了他们练车的队伍。他总是早出晚归,两手空空的去带着一身泥泞来归。
  黄色的泥巴从裤腿侵袭到衣领,从外面的衣服侵透到里面的衣服,从手至脚无一不是黄色大马路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我知道爸爸练车的时候肯定摔跤了,而且次数还不少,素静的衣服上已经看不清衣服原本的全貌。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练习,这一支迅猛的车队终于把车技练好了。
  一个接一个像被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样,以聒噪而又迅猛的速度前进,一个接一个的从训练场地疾驰到村子里。
  他们是最早一批学会骑摩托车的人,是整个村庄最耀眼的存在,不论走到哪,只要听见摩托车的轰鸣声就会知道是他们来了。
  他们终于可以以优秀的车技肆无忌惮的在大马路上狂奔了,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翻越一座座高山,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极速飙完15公里漫长而又枯燥的道路,可以直接去到任何他们想去的地方。我们家终于有代步工具了,爸爸终于可以自由的驾驶摩托车了,我们身为他唯一的试坐员,应该开心不是吗?
  开心?我们应该开心吗?开心由何而来?
  说是开心,倒不如说是噩梦和苦难的由来。
  别人家的爸爸学会了骑车,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接送孩子上学。
  我时常能在别人爸爸的嘴里听到这样敏感而又讽刺的话语:“哎!我终于会骑摩托车了,以后就可以接孩子上学,再也不用让孩子们走我们以前的老路,吃我们以前吃过的苦了。政府修这条路修得真的是太明智了,太好了,以后我都可以送孩子们上学了!”
  这是人家爸爸发自肺腑的感叹,也是我们家从来没有实现过的期盼。
  我们家与别人家有些许不同,爸爸学车只是为了享受生活带来的乐趣,享受一下自己独活的快乐。
  有人说当父母不是生来就会的本领,当爸爸他也是第一次,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与孩子相处。
  是呀,当爸爸他不会我不怨他,可为什么同样别人也是第一次当爸爸却要比他优秀得多?他有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去学做爸爸这一件事儿,他完全可以慢慢学会做一个好爸爸,可他压根不愿意去这样做。固步自封,墨守成规,他就这样孤独而又冷血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当别人家的顶梁柱学会了骑车的时候,都是会带上妻女一起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一起去兜兜风,一起去感受一下新科技带来的快感,去感受一下愉快和谐的氛围。那是别人的爸爸和别人和和睦睦的家庭,那么我家呢?我的爸爸呢?
  他可能是怕我们跟着他一起骑车危险,所以他都是会率先骑着车到处溜达,走街串巷游玩拉风一圈。
  从自己的村庄疾驰去别的村庄,从自己家的麻将桌跑去别的村庄麻将桌切磋一下牌艺,从自己的豪华座驾屈身到其他人家里的破木椅子上。他总是这样不辞辛苦日复一日的试车,预备把最稳当的车技最安全的驾驶技术献给在家苦苦等候的我们。
  他总是这样试着试着就忘却了时间,去别人家切磋的时候一待就是一整天,回来时已是夜幕,晃晃悠悠的踏出别人的家门,酒足饭饱后骑着他的坐骑飞奔回了自己的门。
  他就是这样一个处处为家里着想的男人,生怕我们会因为坐摩托车而受到危险,所以他决定抗下所有的未知危险。
  爸爸从不让我们触碰他的坐骑,他怕我们手指不小心就会划伤他的爱骑座椅,每次进行拉风的巡演回来之后,他都会把他的爱车精心擦拭过一番,务必保证爱车一尘不染。
  擦拭完毕后,他会把爱车推进牛棚旁边一个空置且干净整洁的棚里,为爱车寻一处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对于车他自然是百般爱护的,可是对于家人他却不屑一顾。
  每每到了星期天需要去上学的日子,吃过早饭,从妈妈手里接过生活费,穿上干净的衣裳,背好沉甸甸的书包。听见村子里摩托车轰隆隆燃烧机油的声音,我就知道其他小伙伴们已经陆陆续续的准备乘坐上求学的快艇。
  小伙伴们踏实安心的坐在由他们爸爸掌控的安全后座里,叽叽喳喳发出刺耳的欢笑声,旁边还有不放心叮嘱着驾驶员的身影(他们的妈妈)。
  随后在摩托车的轰鸣声中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周围恢复独属于山林的宁静。
  这时候坐在火炉边端着二两微醺小酒的爸爸总是会冷不丁的来上一两句:“我没有空送你们去上学,等一下还要干活,今天下雨了,骑车不方便……”
  然后再细细的咂咂嘴,品味一下碗中的酒带给他的滋味。抄起手中的筷子向火炉上热气腾腾的锅里面搅去,挑肥拣瘦的从菜里面挑出一口让他满意的味蕾,放在嘴里细细的咀嚼。
  眼睛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他的碗筷和酒菜,连头都懒得抬一下,嘴里冒出与热锅饭菜决然不同冰冷而又寒心的话语。
  爸爸:“你们自己走路去上学吧!”
  每一次到了要送我们去上学的时候,他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搪塞我们兄妹俩,或许那不是搪塞,那是只是不情愿。
  爸爸:“一会儿我要去亲戚家吃酒,没空……”
  爸爸:“都那么大人了,自己走路去吧……”
  爸爸:“以前不也是走路上学吗?现在这么了,变得那么娇贵了?……”
  爸爸:“现在大马路上挺好走的,又不用过河了,自己去吧……”
  爸爸:“今天天气好,自己走路去吧……”
  今天天气好,今天天气不好……
  今天下雨,今天没下雨……
  今天晴空万里,今天乌云密布……
  今天微风徐徐,今天狂风暴雨……
  都与他有无甚关系。
  他总是有一万种理由来推辞,不,那不应该叫推辞,那叫拒绝和敷衍。他所说的冠冕堂皇的借口都是出自于他的本意,因为他原本就是这样想的。
  在漫长的求学路上会时常闪现我们兄妹俩的身影,一高一矮,一深一浅,一快一慢的踱步在马路上。偶尔在路上遇见一些相识的人,他们是村子里,或者是其他村庄里的。骑车从我们身边驶过时会特意的在我们兄妹俩身旁减速,将双腿撑在地上保持平衡。然后热情扭头看向我们兄妹俩,寒暄式的问候上几句:“你爸呢?他不送你们上学啊?他在家忙什么哦!也不送送你们……”
  在得到我们“爸爸说没空送我们上学”的回复之后,他若无其事的点点头说道:“那你们慢慢走,我先走一步了”。
  他扭动他的脖子回到正常的轨迹,手里捣鼓着摩托车油门开始加速急驰起来,在马路上飞快的行驶,留下一路腾空而起的尘埃和隐匿在尘埃里一高一矮,一深一浅,一快一慢的两个身影。
  坐在他摩托车后座里的孩子发出杠铃般刺耳的笑声:“你们快点走呀,我在学校等你们。”
  除了我们兄妹俩也不是没有其他走路上学的孩子,也有许多孩子因为是留守儿童,父母外出打工的缘故,只能跟着爷爷奶奶们在家生活。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没能坐在摩托车后座上享受耀武扬威拉风的气派。
  我们兄妹俩经常会和这些具有相同目的地的人在路上偶遇。我们一起攀折路边的野花,一起采摘树林里的野果,一起去马路旁边的溪流里摸鱼虾,一起从正午最刺眼的光芒游玩到落日余晖。在这些欢乐的时光里,漫长的15公里求学之路也不觉得委屈和孤独。
  当然啦,也不是因为我们兄妹俩年纪小就不懂得记仇,就不懂得委屈与反抗,我们兄妹俩只是善于把这些不愉快的堆积起来,掩埋在心底而已。
  日积月累,倘若某天心底里的不满和怨念迸发了,就会像泄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小孩子在小的时候本就是一个心智不成熟且不善于记仇的生物。但是大人们往往会自以为是利用我们健忘的天性,来掩饰他们虚情假意刻薄的待遇。他们总喜欢用健忘来搪塞和敷衍,这样恶劣的行迹无疑会加深我们心底里的怨恨和不满。
  大人们可能不懂,这种被遗忘的埋怨和愤恨会随着时间的累积顷刻爆发。
  别人以为的只是爸爸不太会顾家,没有太多当爸爸的经验,年轻时玩得太自我了,所以不懂得体谅他人,无法顾及家里其他人的感受。别人眼里的以为,我认了,因为这的确是事实。
  爸爸对我们兄妹俩凉薄我们认了,他对我们不及别人爸爸对孩子那般好我们也认了。他第一次当爸爸没经验我们认了。他活得太自我不顾及家里人感受我认了。他不送我们上学不对我们好我都认,他不喜欢孩子不喜欢我们都可以。
  他对我们怎么样我们都认了,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对妈妈也如此。
  我的妈妈,是一个从嫁入我们家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的人。
  是一个被婆家嫌弃,被撵出家门还要放鞭炮欢送的人。
  是一个不嫌弃爸爸贫穷,懒惰、自私、狂妄、暴力、冷血、粗鄙的人。
  我的妈妈能吃苦,能睡牛棚,能搭草屋,能犁田地,能夯菜园,能操持家务,能浆洗缝补,能上山砍柴,能下厨做饭,能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能打理好家里的一切。
  她是一个辛辛苦苦省出来一点点钱想给孩子买新衣服还被爸爸全部搜刮去,因此还挨上一顿臭骂的女人。她是一个活着这个家里最底层的人物,是被爸爸免费压榨的劳动力,是保姆女仆,是能担得起一切重活脏活的可支配物。
  我的妈妈是这样一个普通而又渺小的人物,她辛苦操劳多年,为这个家里流血流汗,就连她这样不辞辛苦付出的人,也未能享受过爸爸摩托车后座的专属尊荣。
  爸爸就像是一个顽固不化的封建地主,叫嚣的指点着一切。
  在家里但凡有他出现的地方我们都难以立足,他总是命令一般的指使我们,什么应该去做什么不该去做,什么事情他需要家人的帮忙,什么事情无需家人多管闲事,什么东西他最珍爱,吝啬到要买一把新锁去锁住,什么东西他最唾弃,厌恶到永远不许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爸爸固执吝啬到不许任何人去玷污他摩托车的后座,他将车封印起来,只有自己唯一的秘钥才能破解。他不许任何人去打扰他,不许家人去破坏他自我高尚的境界。
  是的,因为他权力太大了,所以我们时常也不敢违抗。
  每逢赶集或者有什么事情必须外出时,妈妈也还是依照着往常没有修路一样,一个人静默的行走在前往赶集的路上。
  一个人静静的走着,望着眼前弯弯曲曲灰尘噗噗的大马路,像发呆一样凝视着眼前半个人影都没有空空荡荡的马路,看着前去赶集在马路上飞速驶过,像蚱蜢一样嗡嗡作响的科学技术。
  妈妈一个人从山里走出来,走到集市繁华的镇上去办事,办完了事,采购完了家里的所需物品,便又是一个人缓缓的背着一大袋东西往回家的方向缓慢走去。
  经过一天长时间的奔波,由清晨忙碌至余晖落幕。
  夕阳打在妈妈的背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倒影印在地上酷似一个高大威猛的巨人,巨人每迈动一步,坚实挺拔的身影就坚定的往前挪动一尺,一步一挪缓慢的走向回家的方向。
  每每看见这样的场景我既心疼又无助,我不知道妈妈当时心底里是怎么想的,在她的脸上我看不见一丁点笑容,满脸都是忙碌过后精疲力尽的疲惫。除了偶尔和别人打招呼露出过短暂的笑容,而后就是久久的沉默。
  陪伴在妈妈身边同样需要走路回家的我,在这个时候时常会扮演起开心果的角色逗妈妈开心。或是讲上一两个笑话,或是打趣似的问上十万个为什么,或是摘上一两束野花送与妈妈,想以此来缓解妈妈身体上的疲惫。
  在这样漫长而又艰辛的踱步迁徙生涯里,好不容易迎来了学校的期末考试,放暑假和寒假将是我们兄妹俩人生当中最幸福的日子。
  每到学校放长假的时候我们兄妹俩都会陪着妈妈来赶集,一来是可以吃到日思夜想的猪肉米粉和各种各样的好吃的,二来是可以陪着妈妈一起走过那段漫长而又充满灰烬的道路。
  在我们那的常态都是别人家的妻女会跟着他们家顶梁柱,一路风风光光的骑着车悠闲的前来赶集。而我们家却不是如此,我们没有那样的地位,我们配不上地主一般的殊荣。
  天刚蒙蒙亮妈妈就开始催促我们起床,洗脸刷牙之后匆匆忙忙的收拾一阵。我们必须要早一点出门,因为赶集路程遥远需要徒步三四个小时之后才能赶到集市。买完东西后也趁着太阳还未升到最高处的时候赶忙回家,因为如果等太阳升到最高处了,那将会是温度最高的时候,顶着大太阳晒回家人肯定会吃不消的。
  所以我们每次出门的时候,天都是还未亮全乎鸡也刚刚报过晓,路边的杂草上都还凝聚着露珠。然而那些家里有车可以骑车去赶集的人们,此时此刻都还窝在被子里做着还未做完的美梦。
  经过一路的奔波,我们终于赶到集市了。我们匆匆忙忙的冲进集市,将该买的该吃的都逛了个遍吃了个遍买了个遍,将买好的东西仔仔细细清点好小心翼翼放进背篼里。要赶在太阳最毒辣的光芒出来之前,我们得赶紧赶回家了,我们得马不停蹄的回家了。
  蹲下身子收拾好采购回来的物品,将它们整整齐齐的放进背篼固定好,以防滑落。在我们收拾好东西预备回家的时候,一大队像军队一样整齐的车流开始涌入集市。
  轰隆隆…………突突突……还伴随着滴滴的喇叭声。
  一排排一辆辆像绳上的蚂蚱一样从我们眼前驶过,整齐的排列在集市的简易车棚里。
  从摩托车上走下来一个个熟悉而又光鲜亮丽的身影,他们仔细的整理好被风吹乱的衣物,扳着手指和身边的丈夫细心的筹划着今天该买的物品。站在他们身旁同样衣着光鲜亮丽的小孩子在嬉戏打闹,拉扯着父母的衣角嚷着要零花钱去购买心爱的玩具。
  在这一列列车队的洪流中,在这人来人往的人海中,我一眼就瞧见了爸爸的身影。不高不瘦不胖不矮,穿着的衣物没有旁人光鲜亮丽甚至看上去还有些土里土气。他扎堆在人群当中看上去并不起眼,但我任然一眼就能从人群中分辨出他的身影。
  他不紧不慢的熄火将摩托车停稳,再缓缓的从他的专属“宝马”身上下来,嘴里叼着抽了一半满是灰烬的烟。他先是抖了抖身上因车流驶过而沾染上的粉尘颗粒,然后把嘴里的烟掏出来抖了抖烟灰,又继续放回他那个因为抽烟而黄啧啧的老黄牙中叼着。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将钥匙从“宝马”车上小心翼翼的取下,掂量了两下之后放进了衣服前面的口袋里。一转身,便涌入人海茫茫的集市中去了。
  妈妈看见爸爸头也不回的挤入人流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习惯性的叹了口气转身对我们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家了。”
  妈妈蹲下身来将满满一背篼的东西背在身上举步向前走去,我和哥哥连忙拎上几件轻巧的东西跟了上去,我们该回家了,在太阳未升到最毒辣的那个位置前。
  在回家的路上,一条路都会听见我叽叽喳喳的欢声笑语,我会围着妈妈不停的叽叽喳喳。时而会跑到前面充当披荆斩棘的领路人,时而会落后在后面,贪玩的去采路边盛开的野花。有的时候我会问着妈妈一些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问题,妈妈也不烦我,向来都是我问她什么她答什么,一路有说有笑的慢慢往回家的地方走去。
  一步两步,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我们缓缓的向回家的方向移动。当我们走到距离回家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前去赶集的车队们也开始陆陆续续的回程了。
  他们炫耀式的从我们身边驶过,摩托车后座上捆绑着的是他们这一次赶集所得的战利品。他们骑着摩托车飞快的驶过,在摩托车的轰鸣声和尾气里,他们依然在有说有笑,欢声笑语的谈论着今天的所得。
  有些和我们家关系亲密的邻居骑车路过时,还会特意的停下车来热情的问候上几句,然后再热心的提醒我们道:“木木她爸爸就在后面,我看见了就在后面。你们在这儿等等他马上就来了,到时候你们就不用走路回家了……”
  爸爸在后面,他马上就来了……
  他来了之后我们就可以坐车回家了……
  好开心呀……爸爸来了……
  他来了……
  我在原地欢呼雀跃,拎着手里的东西左右摇摆心理想着:“爸爸来了之后我们就可以坐车回家了,不用走路了,这感觉真好!”
  过了半晌,夹杂在一堆像蚱蜢一样五颜六色而又聒噪的轰鸣车队里,爸爸渐渐的朝我们驶近了。
  我们马上可以坐车回家了!不用怕毒辣的太阳晒了!妈妈可以不用背着沉甸甸的背篼了!我们可以轻松片刻享受摩托车后座给我们带来尊贵的殊荣了!
  哇塞!我们真的可以坐车回家了吗?
  不,答案是否定的。
  至少在他的眼里我们的存在,是不配玷污他摩托车后面的宝座。
  他骑着宝蓝色的摩托车径直的从我们眼前驶过,没有眼神交汇没有片刻犹豫,他端正了骑车弯曲的身子,像一个高傲的“骑士”,不带任何感情的向前驶去了。好像停在路边等候的我们是不相识的陌生人一般,没有任何怜悯之心和侧目的眼神,他挺直的身躯在轰鸣声中逐渐远去。留下我们目瞪口呆的停在原地。
  妈妈望着爸爸急驰而去的背影愣了愣神,脸上有些怨恨的神情,伸出手大力的将背上的背篼往上抬了抬,用两只手固定住肩带,举步维艰的向前走去了。
  妈妈一边向前走一边发出了埋怨的咒骂声:“狗日的,真是冷血动物,别人家都是爸爸抢着接送孩子上学,他不接送就算了路上遇见了也要装作不认识,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不是亲生的。可怜了我的崽儿们,年纪那么小就跟着我吃苦,这种人真冷血,又冷血又自私……”
  妈妈一边走一边念叨:“我们不要稀罕去坐他的车,让他一个人潇洒去好了,以后有钱了我们自己买……”
  絮絮叨叨一番后,可能是觉得不太解气,又自言自语的说起了我们不知名的陈年往事:“那时候你哥哥出生的时候因为在娘胎里发育不全,一生下来到处都是病。整天不是这疼就是那疼,小小的那么一个人儿难受得直哭,奶水也喝不进。你奶奶家里也不肯杀只老母鸡来给你哥补补,连个鸡蛋影子都没见着,疼得你哥脸色蜡黄蜡黄的没有一一点血色。我当时那个心疼啊,一边要把你哥哄睡觉,一边还要下地去干农活,你哥那时候常常疼得睡不着觉,哄到后半夜都不见好。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嗓子都哑了。造孽呀,你爸爸看见了不管,还不肯拿钱给你哥去医院看病,整天就知道出去喝酒……”
  妈妈一直在前面数落着埋藏在心底里的怨恨,数落着爸爸在她那里犯下的罪过,一条条一桩桩被钉上了怨恨的架子。
  妈妈一个人在前面慢慢的走,因为沉重而压垮的身躯在太阳底下渺小得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黑影。
  妈妈越走越远越走越快,把我们兄妹俩甩在身后,一直在自言自语一般的倾诉着什么。
  距离实在是太远了,妈妈实在是走得太快了,我们快要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我们快要听不见爸爸罪恶的过往了。
  我们跟在身后,已经看不见她那像巨人一样身影了,因为太阳实在是太大了,因为背篼实在是太重了,因为爸爸实罪行实在是太多了,因为爸爸实在是太凉薄了,因为妈妈和我们实在是受够了。
  实在是受够爸爸自我优越的地主主义,视人于无物。实在是受够了他的自私自利,不在乎他人的感受。实在是受够了他对家人冷漠绝情的处事方式。实在是受够了他对待妈妈冷眼旁观,恶语相向的态度。实在是受够了他一条条一桩桩血淋淋的恶行。
  因为受够了,讨厌透了,失望够了。所以心中的怨念便像泄了闸的洪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我以前觉得自己上学没人接送也没关系。以前觉得别人爸爸对家人各种好,他对我们冷眼旁观也无所谓。以前觉得爸爸对我们兄妹冷漠凉薄一些也没什么。以前觉得爸爸不喜欢我们兄妹,甚至讨厌我们兄妹都没关系。
  他想要怎么样都可以,我们兄妹俩绝对没有任何反抗的痕迹。
  可是他偏偏不该对妈妈也如此薄情寡义。
  那可是我们最伟大,最温暖,最能干,最珍爱,最细心,最无所不能的妈妈呀!那可是我们在这个家里面最后的防线,最后一丝可以汲取的温暖。
  是谁像罪魁祸首一样把妈妈变成了一个满腹牢骚的怨妇,絮絮叨叨的数落着罪行。是谁把我们原本还算和谐的家庭变得冰冷无比,在家里难以立足。是谁打碎了我们对于家庭美好的幻想,把我们抛弃为路边的杂草。
  这些都是爸爸自己一个人咎由自取,我们是你的家人呀!是你关系最亲密最亲近的人,你不对我们好,又有什么理由来苛求我们停止对你不满的抱怨。
  我们怨恨他,是的我们怨恨,非常怨恨。
  怨恨,不是因为这一件小事儿而起,而是从他对我们所做的事情一一累积而成,是从他对我们诸多冷落日积月累而成。这种怨恨会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事件的屡次发生,随着妈妈的满腹吐槽而变得变本加厉。
  爸爸成为了我们心底的一根刺,一根不用过多言明,大家都知道的心头刺。这根来自原生家庭的刺会扎根在我的心底,会影响我的人生,会影响到我的家庭,甚至会影响到下一代的家庭和睦。
  有些影响是会潜移默化的,是原生家庭带来的。这些瑕疵会如影随形的入侵我的潜意识里,让我误以为自己不配拥有被人疼爱的资格,也会常常患得患失的反复去确认他人给予的关心。会常常害怕失去,会主动性的屏蔽一些不好的人和事,会像乌龟一样蜷缩在自己的保护壳里。
  别人给予我的好我会有过多的遐想,会期待着能收获更多。因为在家庭里得不到的关心和爱护我期望在的地方能够得以满足。
  我总是像一个贪得无厌的傻子,一遍遍祈求着别人的夸奖与赞许,在爸爸身上没有收获到的认可我希望别人能给予。过多的贪得无厌反而会增加失望的风险,因为经常把希望寄托与别人身上,所以会有着异于常人的敏感玻璃心。
  但凡达不到自己心底里的期望值,心情和脾性就会立即跌落到谷底,开始一遍遍的怀疑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为什么要怎么做?我是不是有毛病?
  我想应该是有的吧!
  生长在那样畸形的家庭里面,遇到了这样一位缺席亲情关爱的父亲,我的人生里自始至终都透露着自卑和敏感。
  我需要的父爱被父亲偷走了,时至今日,二十四年也没有归还。
  父爱缺失成为了我的心底的一株毒刺。我不愿意将这株毒刺展现在众人眼前,只因那是原生家庭带给我无法言明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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