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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辈子最怕的三件事:一怕嫁给像自己父亲一样的男人;二怕自己活成像母亲那样狼狈不堪;三怕孩子像自己小时候那样生活。
我爸爸在年轻的时候曾是浪迹于大街小巷的小混混,整天过着喊打喊杀的生活,应该和港片里面的黑社会有点类似。
我听人说在他还没结婚之前,在他十几岁的时候,曾像没有被人栓住的马匹一样,到处的撒欢撒野。跑到其他寨子里去鬼混,去和别人发生拳脚摩擦,去和别人打群架。
有一次他又和别人起了冲突,他运用自己的言语和拳脚向那个受难者发出无情的轰炸。在别人的寨子里他张牙舞爪的奔向那些他视为对手的死敌。左勾拳……右勾拳……回旋踢……恶狠狠的扑上去扭打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后,那个受害者已经像一棵被打趴耸搭拉在地上的野草,任凭爸爸向他挥出拳脚。面对着那么一个如狼似虎发怒起来像一只炸了毛的公鸡的人,他只能选择示弱,他不敢反抗。
后来寨子里越来越多的人随着打架声聚集起来,有一群年轻力壮的年轻人甚至手里揣起了镰刀,气势汹汹的往人群中走来。他们扬言着要给我爸爸一点颜色看看,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简直是找死!
我爸看见他们拿着镰刀走过来顿时就慌了神,顾不得地上那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家伙,爬起来撒腿就跑。一群拿着镰刀浩浩荡荡的队伍在他的后面追了上去。
我爸那时候年轻呀!有的是力气,一口气跑出去20里地。
本以为以他能逃过这劫,但他还是镰刀砍伤了。
在一条河边他正在喝水休息,放松了警惕,他以为后面的人不会追来,可没想到后面的人没一会儿就追了上来,他都来不及趟水过河。其实他只要过了河就好了,过了河以后他就不会被人赶上了,过了河以后他就能找到撑腰的地方了。
他的左手手臂上被砍出了一个20厘米长的刀疤,皮肉外翻鲜血横流,滴下来的血迅速染红了衣裤和一汪江水。
在每年的夏天,只要爸爸穿短袖的时候,都能赫然的显现出左手手臂上那条丑陋得像蜈蚣一样的大疤痕。
血越流越多,甚至像小喷泉一样喷涌而出,砍他的人见此情形都被吓住了,被砍的人看着喷涌而出的血也吓住了。追着爸爸的那帮人他们举着镰刀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怕闹出人命,他们围在一团把爸爸夹在中间。爸爸也不敢跟他们豪横了,被砍伤的手耷拉着放在左侧,右手在捂着伤口,他也怕自己没命。
当时情况有多紧急我也不清楚,具体有多少个人去追爸爸也不是很明确,我只是根据着描述人的口语描绘了这个场景,没有经历过的人当然不会知道那天情况到底有多危急。
据说那天为了不闹出人命,为了不睡铁床不住铁房,他们短暂性的放下了私人恩怨,一起达成了救命战略联盟。他们一起横渡了那条被爸爸血染红的河流,在那条河的对面是爸爸铮铮傲骨蛮狠耍横的来源地。
一个由杨氏姓氏聚集的村寨,里面人数多达上千户人口,是当时附近刘氏村寨、陈氏村寨、张氏村寨、吴氏村寨……的几十倍。
杨氏村寨不仅人数庞大还很团结,但凡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只要来到宗祠里面向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人们诉诉苦,所有事情便可以迎刃而解。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去宗祠里哭诉,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让宗祠里的老人拉下脸面去给你解决麻烦事儿。这还得看你家在宗祠里的地位和祖上对宗祠对杨氏村寨的贡献。
我们家托祖上积的厚德,恰好拥有那么一份殊荣。爸爸打人被人追着砍的那件事,也是因为宗祠里面有人出面给解决掉了。
那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围着爸爸趟水过河以后就来到了杨氏宗祠。一开始他们是打着要个说法的名义来的,后来被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叫去说教了一番之后,他们便匆匆离去了。爸爸也被杨氏村寨里的亲戚们接去家里面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谁也不知道那几个老人对年轻人说了些什么,让他们就那么心有不甘的离去了。我想,这大概便是有人罩着的缘故吧!
结了婚有了家庭以后,爸爸依然没有收起自己江湖浪子的气息,反而愈演愈烈。他依旧张扬的过着我行我素的生活,居住在自己的领地里,当着最高高在上的地主。爸爸从来就是不会因为有了家人,有了妻子,有了儿女,就会收起脾性的人。
相反,他总是自以为是的把臭脸挂摆出来,象征他的高傲冷漠,把脾气发泄到最亲的人身上,喻示着他的地位高不可攀。没有人敢反抗他,没有人敢忤逆他,更加没有人愿意搭理他。他总是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过得好,那家人便都好的日子。他从来不会去在乎他人的感受,就算你是的至亲至爱,就算是需要仰仗着你养老送终,全都无一例外。
他依然能无动于衷的保持着他一贯的作风,高傲的像一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他对所有人都表露出一种冷漠的态度,当然也有例外的,那就是他的狐朋狗友们。他对他的狐朋狗友们却能表现出异样的热情,甚至再三邀请他们来家里面做客。即使家里面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他依旧会摆出大义泯然的嘱咐,让妈妈去找亲戚们借一些好酒好菜来,他要招待他的狐朋狗友。即使家里面床位紧缺,他也依旧会大方的把自己的主卧让出来给好友们住下。他会装作一个谦谦公子的样子,连带着我们也要被迫的让出自己的房间,供他的好友使用。
他不喜欢我和哥哥不喜欢妈妈,他甚至是不喜欢这个家里的一分一厘,他只喜欢他自己。他不喜欢家里的一切,这是我一降生到这个家庭里就能迫切感受到的。他不喜欢我们,甚至是厌恶我们。
他从来都不肯站在一个当爸爸的角度关心和疼爱我们,他甚至是很少出现在我们生命里的重要场合,以至于上学期间老师一度误以为我和哥哥是单亲家庭,从而发出异样怜悯的眼光。他从不喜欢我们,甚至是懒得伸手拥抱我们。就像他的爸爸我的爷爷一样,对我们是以同样的冷漠。
偶尔在路上遇见,爷爷也从来不会像别的爷爷那样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塞给我们。爷爷不会寒暄似的问候,不会邀请我们去他家玩儿,更加不会询问我们的近况,即使是许久不见。
我们和爷爷之间的关系甚至比不上一个问路的陌生人。
不论是爸爸还是爷爷奶奶,我和哥哥从来没有从他们那里感受过来自于长辈的疼爱。更多的是冰冷加敷衍式的回应,而后就是大步离开,只留下一个远远的背影。
当时年纪还小的时候还琢磨不透那么复杂的事情,只是简单的以为爸爸不喜欢我们,不喜欢那便不喜欢吧!反正我们有妈妈就够了。
年少时期妈妈成为了我们兄妹俩生活的全部,我们事事都围着妈妈转,妈妈就是我们的保护伞和避风港。每当犯错被爸爸破口大骂,扬起棍子要往我们兄妹俩身上抽来时,我们都会第一时间跑去躲在妈妈的身后,期盼着能躲过这棍棒侵袭。这种情形多数是有效的,只有少部分无效。
得看事情的严重性,事情严重的话即使躲在妈妈后面也没有什么用,爸爸还是会恶狠狠的把我们揪出来狠狠的打一顿。看见爸爸那一副非要打我们兄妹俩一顿的表情,妈妈也不敢多加阻拦,说多了可能还会连累着一起被打。
爸爸就是那样一个我行我素的人,他想做什么没有人拦得住他,想打人便打人想骂人便骂人。如果当初可以举报他殴打虐待儿童的话,早就不知道被关了好几回了。
在家里我们最为忌惮最为坐立不安的时间,就是爸爸在家的时候。只要他在家里他总是会摆出一副高高在上一副他说了算,不听话就要挨揍的样子。在家里耀武扬威的走来走去,从堂屋走到厨房,从门前走到屋后,一圈圈的绕一寸寸的看。
倘若看到不顺心不如意的事情,他就会像个不讲理的悍妇一样,趾高气扬的叫唤着我们到他跟前,然后指使着我们把他不顺心的事情给平整好。例如:(遥控板找不见了、衣服吹飞了、扫把倒了、地上脏了、白菜烂了、柴火不够了、烧菜缺根葱、锅碗瓢盆没放对位、饭煮多了、菜烧咸了……)这些杂事儿,本该是他一伸手一弯腰,就能解决的事情,可他偏偏要亲口把我们喊到他跟前,指使着我们把事情给规整好。
他心满意足看着我们把事情给办好后,然后就开始苦口婆心的教导:“你们在家要给我勤快一些,这些事情要学着去做,不要老是我喊你们做才去做。扫把那么大一个倒地上了看不见吗?走过去的时候不知道把它捡起来吗?我在烧菜不会帮忙劈点柴吗?白菜不会帮忙洗一下吗?地上脏了不会扫一下吗?什么事情都要我来干,我能伺候你们一辈子吗?”
他自以为是的教导以为对于我们兄妹俩很有成效,其实我们俩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把他的教诲听成是夏日里聒噪不停的蝈蝈。
从来都是有他出现的地方我们都不想涉足,觉得和他待在一个维度里,连空气都充满了异样的火药味。就像他不喜欢我们兄妹俩一样,我们也不喜欢他。
我们和妈妈几乎每天都在祈祷,祈祷他能不回家就不要回家,不论他去外面干些什么,就算是跟狐朋狗友鬼混也好,去别人家住上几晚也好,总是希望他不在家的日子能多一些能长一些,这样我们就能过上几天舒坦的日子。
但事与愿违,他离家的日子往往很少,只是偶尔去其他地方吃酒耽搁上一天半载,去赶集消磨上一时半刻,多数时间他都是宅在家里。记忆里他出门时间最长的一次,就是我小时候发高烧被大姑父背着去医院看病的那次,爸爸接了帮别人砍山林的活儿,出门去了十多天。
在爸爸不在家的十多天里,成为了我们最惬意的时光。炒菜我们可以炒各种花样,不用根据爸爸的口味调配那刁钻的菜系。想多放多少油就放多少油,想炒焦一点就炒焦一点,想吃嫩一点就炒嫩一点。不想吃饭可以弄面条、粉丝、粑粑、米粉、油茶和各种各样以前想吃却碍于爸爸在家而不敢做的东西。妈妈也不用每天早早起床给爸爸准备早饭,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我和哥哥可以不用每天看电视都心惊胆战的,时刻提防着随时会回家抽查的爸爸。
往常在家看电视,我和哥哥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电视剧里的动漫人物,一边还要小心提防着爸爸的随时查岗。每当算准了到爸爸会回家的那个时间点,我和哥哥都会格外的注意窗外的响动。仰着脑袋侧耳倾听“踏……踏……踏……踏……”沉重而有力的声音在屋外响起了。
我和哥哥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争先恐后的抢着去把电视机给关掉,然后蹑手蹑脚的从后门逃出去。
有的时候看电视入了迷,也会难以察觉到早已回家的爸爸。这时他就会气冲冲的走进房间里来,啪的一下把电视机的电源给拔了,然后对着我们兄妹俩破口大骂:“一天到晚就知道看电视,作业写完了吗?”
有的时候骂得不过瘾他还会大打出手,给我们印上一身子的鞭子烙印。为此,我们从小练就了一双神耳,能听声辩人听音辩位,能根据脚步声就知道对方距离我还有多远。
爸爸不在家的那段时间里,我们兄妹俩可以肆无忌惮的从早上看电视到深夜。在这期间不会有人突然冲出来去拔掉电视机的电源,不会有人对着我们破口大骂,不会有人霸占着遥控器不让我们换台,让我死盯着那不符合幼年时期观看的《西游记》一遍又一遍的观看,我至今都能依稀的背出师徒四人的经典片段,只因那是爸爸最喜欢看的电视剧之一。
爸爸不在家的那段日子里,我们是自由的,我们是快乐的。我们甚至可以大口大口的呼吸身边新鲜的空气,高兴时可以高声歌唱,不高兴时可以大声叫骂。
我们短暂性的在这个地主横行的家里获得了片刻的主动权,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这一刻我们是自由的。爸爸不在家我们开心坏了,这是我们生存在这个家里最自由惬意的时光。可是这个时光持续不了多久就结束了。
爸爸结束了长达十多天的劳动干活,他威风凛凛的回来了,他又回到了他的领地里,开始耀武扬威的指使着我们,开始他独有的酷刑。
天底下真的会有父亲不喜欢自己的儿女吗?有些人可能会迟疑,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自己的孩子?不,这不可能,你们有亲情联系,你们血液里流淌着一样的血脉,怎么会有不喜欢自己儿女的父亲?
你别不信,还真的有。
爸爸不仅不喜欢我们,他还很自私自利,真真是一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关于这件事情,第一次听妈妈说的时候是我高中毕业即将要上大学的时候,而后我又听见妈妈在我耳边念叨了好几次,对于这件事她对爸爸一直耿耿于怀,直到现在还在不停的数落他的罪行。他的罪行也确实足够可恶,世人都说月子仇能让人记恨一辈子,我看虐待儿女的仇也能记恨上一辈子。
妈妈说哥哥是一个苦命人,能活下来就很不容易,让我对哥哥好一点。我那时候还不太懂妈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紧接着她又说道:“你哥哥生下来的时候就生过一场大病,那场大病差点要了他的命,你差点就没有哥哥了。”
我很是疑惑:“哥哥以前到底生过什么病?为什么这么严重?”
妈妈说道:“那时候家里很穷,怀着你哥哥的时候就没吃过有营养的东西,肉也很少有得吃,还要天天下地干活。你哥在娘胎里面的时候就没发育好,生出来的时候更是遭了大罪,肚子下面漏了一个大洞。”
我问道:“肚子下面有洞?为什么会有洞?”
妈妈说:“当初怀他的时候就没发育好呀,后面生下来时就糟了罪。每天都疼得死去活来,嗓子都哭哑了,奶也喝不下,整个人面黄肌瘦,我一度以为你哥哥会活不下来,没想到他还真是命大呀!”
紧接着妈妈又絮絮叨叨的说道:“那时候你哥哥一生下来就很瘦小,不像你白白胖胖的,别人来家里做客都以为你才是老大,哪里会想到其实瘦瘦小小比你大一岁多的哥哥才是老大。你哥那时候老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看着没什么活力,感觉就像刚出生一样。”
妈妈说:“你哥那时候因为肚子上有一个大洞,肠子和器官会止不住的往下流,竖着抱他的时候肠子会顺着洞口流下去,汇集到膀胱里面,肠子流下去的时候会扯着肝脏一起,整个身体里的内脏会一起脱离之前的轨迹。每当竖着抱他的时候,他都会因为肠子流下去疼得死去活来,哭闹不止,手脚不停的扭动拍打,把他放平躺在床上之后,体外的肠子随着哽咽的抽搐回到体内之后,他的难受会减少很多,哭声也渐渐消停了。”
妈妈继续说道:“那时候抱都不敢抱他,只能将他放在床上用枕头垫着肚子,防止肠子流出来。那时什么活儿都不干了,你哥一直哭晚上哭完白天哭,一直不停的哭也不怎么喝奶,整个人瘦得面黄肌瘦。”
每每说到伤心之处,妈妈都会沉沉的叹上一口气,眼神流离,直愣愣的盯着远处发上一会儿呆,紧接着絮絮叨叨和我述说着以前的心酸往事。
妈妈说:“那时候你爸也不管,都疼成那样了也不舍得送医院,就在家那么一直熬着。让你哥哭,哭到嗓子哑了发不出声为止。有的时候嫌弃你哥在家哭得吵闹使他心情烦躁,他会去外面打麻将消磨时光,从早上吃完早饭就出去,直到晚饭才会回来。”
妈妈哽咽道:“你爸一回家来看见你哥还在哭,哭得他心烦,他就会朝着你哥破口大骂,他越是骂,你哥哭得越是响亮。最后没有办法了,我只能平着抱着你哥去屋外面走走,走远一些,让屋子里清净清净。”
据妈妈回忆,那时候我哥每天都要哭上四五回,一哭就哭一两个小时,哭到嗓子哑了为止。那时候家里没有钱,爸爸又不肯送去医院看病,就那么一直拖着越拖越久,病越来越重,哭声也越来越小。那场大病大约好像硬生生的拖了7-8个月,本该早就送去医院治疗的,但那时候爸爸死活不愿意送去,说是送医院了也白送,还烧钱。
那时候眼看着哥哥不行了,一天比一天衰弱下去,整个人蔫吧的像枯萎的花一样,没有任何生息。妈妈到处跑去找亲戚们借钱,村子里里里外外的人都借了个遍也才凑齐了几十块钱。妈妈拿着这些救命钱抱着哥哥急匆匆的跑去了县城里面的医院。
那时候爸爸是极为不愿意去的,他觉得去医院这种行为的一种抛头露脸的行径,对于他来说是非常憎恨和可耻的。在妈妈眼里看来什么可耻不可耻,这是等着救命的危急时刻,妈妈强硬的拉着爸爸一同去往了医院。
到了医院医生一检查,事态已经沦为时分紧迫的时刻了。哥哥的伤口处腐烂严重,已经感染得厉害,医生勒令马上做手术,当即就把哥哥推进了手术室。
哥哥进手术室的那时候刚好是下午4点多,往手术室门外窗台上眺望出去还能看到阳光迎着树梢树影婆娑。刺眼的黄昏沿着山坡慢慢向下爬,低飞的鸟儿在盘在树梢上叽叽喳喳,街道上行走着回收旧物的叫唤声。一切看似很美好很和平的样子,在妈妈眼里看来一切美好都显得分外荒凉。
妈妈说那是她第一次来县城的医院,第一次见到有人躺在手术室里,第一次以母亲的身份在手术室门外等候。因为那一天对于一个当母亲的人来说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时隔24年,她至今都能和我清楚的描绘出医生的容貌。
那个主治医师是个平头,戴个眼镜,左边嘴巴上有一个大痣,身材比你爸胖一点,身高比你爸高一点,看上去很和善很好相处。
妈妈说:“那天那个医生对我说的话我至今都历历在目,当时把你哥送去医院的时候,还被医生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医生说:“如果在晚送来几天,这个孩子可能就救不了了。因为伤口溃烂得实在是太严重了,那么小的孩子怎么拖到现在才送来,伤口发脓发臭了,感染严重的话连肠子和器官都会遭殃……”
妈妈很慌张,她一个劲的跟医生解释道:“因为家里住得远,又没有钱,他爸不舍得把孩子送医院,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
医生怒斥道:“你们就算没有钱,也应该先把孩子送到来医院啊,去借钱都应该要把孩子送来,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妈妈在和医生激烈对话的时候,爸爸站在一旁默默地抽着自己的烟,一副事不在我的样子。他毫不关心,他对任何事情都不上心,当然钱除外。
看着爸爸那副模样,医生都不想再说什么了,直接喊护士准备了手术。
经历了4个小时的煎熬后手术终于结束了,哥哥被推了出来,由重症监护室转移到了普通病房。在哥哥住院的那两天时间里,爸爸四处向妈妈倒苦水,埋怨妈妈非要送到医院来。
爸爸向妈妈埋怨道:“在医院里什么都要花钱,每天挂药瓶要钱,吃药要钱,住院要钱,连两个大人吃喝拉撒都要钱,什么都要钱。”
我爸那时候那个心疼钱啊,愁得觉都睡不好,饭也吃不下,抽烟的时候手都是抖的。“这里要花钱,那里要花钱,到处都要花钱,这下子肯定要欠下一屁股债啦~还都还不清啦~真是要命……”爸爸一边念叨着,一边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心里的焦急让他看上去像一只被激怒正在满腹牢骚的猴子。
哥哥才住院到第三天身体还没有好全,心疼钱的爸爸就擅自跑去住院部把缴过的住院费给退了,拿着剩下的钱一股脑揣进了自己的兜里。回到病房后,他就着急忙慌的拉着妈妈要回家。妈妈抱着哥哥,被半拉半扯的拉出了医院住院部。
妈妈回到了家里,那时候哥哥虽然动了手术,还挂了药瓶,但依旧没办法像其他孩子一样生龙活虎的在地下蹒跚学步。哥哥还是只能时时刻刻躺在床上,由妈妈喂着那些清淡的汤汤水水。
哥哥还是会哭,因为动手术的地方依旧会疼,伤口还没有痊愈就被爸爸拉出了医院。这一病之后,哥哥的身体一直没有缓过来。
记忆里一直以来哥哥都是瘦弱无比的,他拿不动很重的东西,偶尔拿很重的东西就要休息很久,喘上几口大气。哥哥蹲久以后站起来会晕倒,即使是夏天也要穿很厚的衣服。那时候爸爸时常嘲笑哥哥傻,生了个傻儿子,天这么这么热都不晓得脱衣服。哥哥一年四季呈现出的皮肤都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就算是被太阳暴晒也不会黑。
妈妈对我说:“你哥身体太虚弱了,我老早就想给他买些补品补一补,可那个时候没有钱。以后你有钱了就给你哥买一点,他能活下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是的,哥哥能在我们这个家庭里面坚强的生存下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哥哥出院以后一直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就连肉也没有尝到过。不是他不想吃,是家里人不给吃。
家里面连鸡刚刚生下的鸡蛋奶奶都要挨个去数,但凡她发现少了一两个鸡蛋就会大发雷霆的跑到妈妈的房间里面来大声质问:“鸡蛋为什么少了几个?我辛辛苦苦养的鸡,自己都还没有得吃,你们就偷偷摸摸的拿去吃了。你想吃直接和我说就好了,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的吗?”
直接和你说就好了?吃个鸡蛋还要和你汇报一下?这是一家人生活该有的态度吗?你这是审问犯人的态度!!!
在奶奶的严格克扣下,哥哥并没有吃到一些有营养的食物,依旧是喝着一些汤汤水水清新寡淡得不能再清淡的食物。
从医院出院的几个月之后,我出生了。哥哥大我一岁半,在哥哥去医院动手术的时候我已经在妈妈肚子里了。虽然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哥哥经历了多难的苦难和折磨,但是因为我到来的缘故,哥哥确实有被厚待。
我出生以后,妈妈在坐月子期间奶奶家偶尔也会大发慈悲炖只鸡给妈妈补补身子。每当饭点的时候,妈妈会就着月子餐的鸡汤伴着软饭一口一口的喂给哥哥吃。喂了一个月以后,哥哥脸上才逐渐红润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面黄肌瘦的了。
哥哥的生命力很顽强,就像一棵草一样,在夹缝中坚强而茁壮的生长起来了,如果换做是我可不一定扛得过这个家庭的冷漠。
别人常常说,爸爸是家里面的顶梁柱,是家里面最重要的人,是家里面最有权威的人。就是这样一个最有权威最威风凛凛,整天在家里居高临下吆喝指使我们的人,却缺失了我和哥哥生命里很多重要的场合。
在读小学的时候,班主任和任课老师一度误以为我和哥哥是单亲家庭,经常会对我们兄妹俩增添许多额外的照顾。每一次开学报名或者学校里有重大事件需要通知父母来学校时,他总是想方设法的推辞。他从不在学校露面,他从未出现过在我的任课老师们面前。即使镇上的赶集他每次都会来,但他依然不会踏进我们校门口一步。即使我们校门口就在马路边,就走两步路的距离,他也不会走进去看看我们兄妹俩。
他总是缺席于我们生命里各种重要的场合,总是缺失在我们久久渴望的父爱当中。他总是会视他的亲生骨肉为陌生人一般,远远的掠过和无视掉。
上小学的时候最羡慕的是看见身边的同学和朋友们,每到放学的时候,校门口或者宿舍楼下就有在等候他们放学的父母身影。他们欣喜的一头扎进父母的怀抱,向父母诉说着今天上了什么课,老师讲了什么内容,布置了什么作业。一家人高高兴兴,欢欢喜喜,其乐融融的开始进宿舍收拾东西。过了一会他们的父母就把东西收拾好了,他们的爸爸一甩手将沉甸甸的书包抗在肩上,他们的妈妈一左一右的牵着两个孩子走出了宿舍。
他们回家时路过学校旁边的小卖部,他们的父母停下了脚步,掏出口袋里的钱大方的递给身边吵闹着要买零食解馋的孩子。待小孩子欣喜的接过钱,跑进小卖部里面买完零食后,一家人欢欢喜喜,一左一右一前一后一蹦一跳的走了。
我和哥哥那会儿是从来没有看见爸爸来接我们回家的身影。即使站在校门口望穿秋水了也不会有他的身影,他不会来的。我们从记事起就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爸爸是怎么样的为人。
他实在是太懒了,懒得来学校接我们,懒得来看我们,懒得走进我们的宿舍,懒得帮我们提沉甸甸的书包,懒得和我们沟通交流,他甚至都不屑多看我们一眼。所以每次到了星期五,我和哥哥在中午吃完饭以后都会提前把书包收拾好,只待下午放学铃声一响,我和哥哥就像脱了缰的野马,风一样的往回家的地方跑去。
那时候年纪很小,书包又很重,书包里面装的全是沉甸甸的作业本。那都是老师们布置的作业,要拿回家写的,所以不得不硬着头皮背回家。我和哥哥路过杨氏村寨(简称杨寨)的时候,有遇到认识我们兄妹俩的亲戚都会热情的邀请我们去他们家过夜,让我们不要回家了,说我们自己回家不安全。
是呀,连外旁的亲戚都知道小孩子独自回家不安全,何况是家里人呢?连问都不会问一句,更不要说会来接我们回家了。
亲戚们看我和哥哥年纪太小,大人走那么远的路都要好长的时间,何况还是6-7岁的小孩,还背着那么笨重的书包。他们心疼我们,想留我们下来,可是我们不肯,执意要回家。
我背着重重的书包奋力前行,两只脚在书包下面不停的倒腾着,看不见手也看不见头,像一个变了异的书包,在地上缓慢的移动。这个描述是杨寨的亲戚们说给妈妈听,妈妈又说给我们听的,我背书包都模样既怪异又心疼好笑。
因为当时年纪小,书包很重力气又有限,所以两只手死命的拽着两条书包带,防止书包下滑。看不见头是因为把重心下移,免得被书包的重量绊倒。而且一直低着头看着鞋尖走路,会比直视着一望无际的回家,路速度要快得多。这个背书包的方式是我独创的,自认为这样走路比较快速,只有这样低着头不停的快走,才能跟得上哥哥的脚步。
哥哥比我大一岁半,个头自然也比我高一点,所以走路自然比我快一些。每次回家我都只能是屁颠屁颠的跟在哥哥屁股后面,距离拉长了就跑两步追上,距离挨得近就可以歇息一下喘几口气。在这条漫长的回家路上,我和哥哥成了陪伴彼此的“驴友”,一起回家一起上学。
趟水过河的时候遇到水深的地方,他会停在岸边等我,等我到了之后再牵着我过河。有的时候他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的时候,他会在我们村的村口等我。从天空还有一点点余晖等到夜晚漆黑,只能依稀辨识人影。
有一次我实在是走得太慢了,在路上一路走走停停,和其他回家的朋友们边走边玩,完全忘记了还在村口等我回家的哥哥,等我独自走到村口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天色漆黑,我颤颤巍巍的举步前行,在村口的草丛中忽然窜出一个人影,把我吓得个半死,刚想哭,哥哥噼里啪啦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哥哥对着我破口大骂:“路上有什么好玩的,玩那么久?天都黑了,不晓得回家?害我等你等那么久,都快要饿死了。还在这里磨磨唧唧磨磨唧唧的,快点走,快点……”哥哥像赶牛回圈一样把我赶在前面,催促着让我赶紧走。我委屈巴巴的瘪着嘴走在前面,想哭又不敢吱声。
哥哥每次回家都要等我一起进家门不是没有原因的,那时候因为家住的远,还住在那个人迹罕至的高山上。从村口到家里都还需要40分钟路程,何况是从学校走到家里。爸妈当然是不放心我们分开走回家的,谁知道半路上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所以哥哥从小就被爸爸强制性的灌输:“放学了要等木木一起回家,不要分开走,如果你先回来了木木没有回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听了这段话,大家可能会误以为爸爸这是对我们兄妹俩的关心?其实不,他只是怕麻烦,不想花时间来找我们罢了。对于爸爸说话哥哥自然是听的,不是因为他说得多有理,而是因为哥哥害怕挨打。
上小学的时候爸爸从来没有来过我们的学校,上初中的时候倒是来过一次。那是我上初二的时候,在一个冬天,窗外飘着小雪和毛毛雨。天气很冷,同学们都裹上了厚厚的衣服,脖子上都围着暖和的围巾,脚下都穿着保暖的棉鞋,手里都拎着烤火的火箱,一副肆意的样子窝在课桌前。
那天很冷真的很冷,我从身边同学的穿着就能看出那天的冷,从窗外的朦胧景色就能看出那天有多冷,从爸爸骑车疾驰来的样貌就能看出那天冷得有多刺骨。
那天下午我正上着课呢,听见老师在叫我名字:“木木,教室外面有人找你。”我满腹疑惑的走了出去,看见了立在教室门口规规矩矩的爸爸。
他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淋湿了,立在脑袋上的头发经过风和雨水的侵袭的获得了一个崭新的造型。头发直愣愣的,像极了冬天雪地里挺拔的白杨树,枝干凌冽坚毅。爸爸的脸上还依稀残留出雨水的痕迹,整张脸被冻得颤颤巍巍还强装镇定的站在那里。
他顾不得脸上的狼狈,即使是鼻子上还挂着被风和雪冻出来的鼻涕,他想赶紧找到我们兄妹俩把任务完成以后便能快速的回家。
他张开了那张胡子扎拉的嘴向我言简意赅的说到他今天来学校找我的原因:“这两天天气太冷了,我给你们送一床棉被。”
环顾了四周发现只有我一个人时,他开口发出了疑问:“你哥呢?怎么没有看见他?”我伸了伸手,指向教室里的最后一排,刚好被一块木门挡住的那个地方就是我哥哥的座位。
哥哥素来就不爱学习,平常到了上课时间不是睡觉就是在偷玩手机,为了方便在上课时间偷偷玩手机,他还把他的课桌凿出了一个大洞,用书本遮掩着,然后在老师的皮子底下畅快的刷着手机。
他总是喜欢有事没事趴在桌子上面,从外面往里面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无法察觉到那个地方会有人。爸爸伸头往教室里探了探,没有看见什么,因为那块门板把他的视线挡住了。
他转过身来指了指放在教室门口包装得丑陋不堪的棉被对我说道:“棉被拿给你哥,我先回去了。”
我淡淡的“哦”了一声,爸爸就转身离去了。
我望着教室门口又丑又大的棉被发了会儿呆。
用塑料薄膜罩着的棉被能清楚的看见棉被的花色和质感,又丑又土气的大红色花样,粗糙的棉线,劣质的包装感迎面而来。棉被上还沾着雨滴,湿湿嗒嗒的往下滴,教室门口的水泥地湿了一滩水渍,那包棉被就这么被丑丑陋陋的立在教室旁边。我没有去管它,也没有将它抗进教室里面,就这么让它孤零零的待在教室外面。
走进教室里后我便没了专心致志听课的兴趣,我盯着黑板在发呆,我在疑惑,爸爸为什么可以找得到教室?我和哥哥的教室在二楼,他居然可以清楚的找得到我们教室?他居然愿意那么冷的天气来给我们兄妹俩送棉被?这简直是史无前例,比他放学来接我们都不可思议,他在这个寒冬给我和哥哥送来的初为人父的温暖可真算得上是雪中送炭了!
怀着巨大的惊叹和喜悦,下课铃声一响,我就从教室第一排冲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直冲到了哥哥的面前。
我和哥哥在一个班,想不到吧!在小学的时候他因为不敢一个人上学所以留了一级,自那以后,我们报了同一个年级,他被分在大班,我被分在小班。上了初中以后,阴差阳错的我们被分到了一个班里。
哥哥蜷在课桌上睡觉,我摇醒他,我高兴的告诉哥哥爸爸刚刚来过了,还给你带来了一床棉被就放在教室门口。
哥哥听到后也有些吃惊,惊讶的问道:“爸爸刚才来过了?”我说:“是的,刚刚来过了,他还想看看你只不过被门挡住了,他没看见你,让我把棉被给你他就走了。”
哥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向教室外面走去,他拎起放在教室外面既丑陋又难看的棉被,迅速的跑回了宿舍。
那一次是爸爸第一次来我们的学校,也是最后一次来我们学校,上了高中和大学以后,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远,他就再也没有来学校看过我们。
那一次回家之后问起了妈妈为什么爸爸会给我们送棉被,妈妈说:“那几天天气都很冷,天还下着毛毛雨,天气预报说这几天可能要下雪了,想到你哥棉被那么薄,就让你爸爸给送了一床。”
我疑惑的问道:“你让他送他就送了啊,那么冷的天他愿意送啊!”
妈妈说:“刚开始说的时候他也没同意,后来讲了一大堆话他才肯磨磨蹭蹭的出门。从早上吃饭的时候就说了让他送的,早送去早好,他不肯,还去打了会儿麻将,到了下午才慢吞吞的出门。”
自此之后他再也没有来学校给我们送过东西。无论天气冷还是不冷,无论天气下雨还是下雪,他都没有再出现过教室门口。
每次我和哥哥出门上学的时候,他都会恶狠狠的叮嘱上几句:“东西都装好了没有?有没有落下的?厚衣服带了没有?棉被薄不薄?这些事情自己心里要有个数,别一天天指望着我给你们送到学校来,天气那么冷,你们怕冷我也怕冷,这些东西在去学校之前要提前准备好,不要到了学校就这样也没有那样也没有。”
是的是的是的,他说的都对都在理,我们对他言之凿凿的话语俯首称臣,不敢有多余的要求,我们不敢狡辩,只能一一应下。他总是活得那么自私自我,从来不顾及家里人的感受,也不会真心的去倾听了解家里人的需求,更不会主动的来帮我们解决麻烦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