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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陀螺母亲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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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长在这样破碎不堪的家庭里面,你们也许会好奇我的母亲是一位什么样的人物?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厉害人物?能在这个没有任何情感可言的家庭里面苦苦支撑十几年……
  身为她的女儿,在她的身边陪伴24年了解下来,我发现她是一个善良、温婉、美丽、乐观、大方、刚毅、有想法、不屈服于命运和现状的人。
  在跟妈妈的接触中,她教会了我许多人生道理,那些世俗却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道理。她面对生活总能有着自己独特乐观的活法儿,在这个破碎的家庭里面她不依赖于谁,也不屈服于谁。
  在处境艰难的夹缝里,她毅然决然的把自己活成了一棵凌冽的寒松。我有的时候真的很佩服她乐观地心态,并且时常被她的乐观所影响。
  了解我的人应该都会知道我的本性是一个仇世、厌活、抱怨、满世界拉仇恨、不吐不快的人。总之就是世人称之为的“垃圾”,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半死不活浪费资源的那种人。时常会有厌活的想法,但从来未敢实施。
  我常常对着我那乐观的妈妈打趣道:“人为什么活得那么艰难?每天要吃喝拉撒还要拼命干活,辛辛苦苦赚钱还不是供应在了生活的琐碎上。一边挣钱一边花,无限循环。辛苦劳累一辈子,到头来死了连根毛都带不走。死了多好,只有死才是唯一的解脱,啥也不用干了,啥也不用想了,也不用辛辛苦苦赚钱受气了。”
  看到我沮丧的吐槽,妈妈总是笑着宽慰我:“人生来本就是来受苦的,要有那么容易好过的话,就不会有穷人富人,不会有病痛折磨,更不会有生老病死了。人本来就活着来受罪的,要不然怎么能叫人呢!”
  相较于我不满世俗的吐槽,妈妈的领悟好像比我深刻得多。她能洞察一团乱麻的生活现状,也能从生活中挖掘出鼓励自己向上攀爬的勇气,更能管理好面对现实的脾性。
  虽然家里面的生活已经一地鸡毛,但她依然选择费尽心思把这一地鸡毛清扫干净,留给自己一方净土。即使妈妈每天常常加班15个小时,昼夜颠倒的忙着还债,每天累得跟水里捞出来一样。但她还是会想着办法让自己从这些忙碌和烦心事里面抽出一两快乐,抚慰自己宽慰疲劳很久的心灵。
  妈妈很善于自我调节情绪,在我眼里看来妈妈是乐观的,对于生活是如此,对于我们家破损不堪地现状也是如此。妈妈表现出来自信、乐观、从容、坚韧的品质在很大程度上,帮助我解决了生活当中遇到的烦心事儿,也解决了家里面带来的一堆麻烦事儿。
  在我眼里看来我所有解决不了,无法面对的事情到了妈妈眼里:“那都不算事儿,那算得了什么?你的人生还长着呢,别被这点困难给打倒。凡事都有妈妈在你,怕啥,妈妈给你撑腰,做你坚实的后盾。”
  每当我犯事儿后遇到妈妈这样暖心的安慰,在心里都会暖心上好久好久好久,我好幸运人生当中遇到了她做我的妈妈。
  如果现在你让我回忆起小时候对妈妈的印象,我只能略带遗憾的告诉你,我的记忆渐渐有些模糊不清了,不太记得她当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难以铭记,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恨却记忆犹新。这便是我对爸爸和妈妈的印象吧!我的妈妈实在是算得上一位优秀的人母了。
  小的时候负责照顾我们兄妹俩衣食住行生活起居的是她,长大后跟随在我们身边操心挂念的人依然是她。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语去形容我的母亲“坚强、勤劳、朴实、慈祥、温柔、和蔼、善良、淳朴、节俭、贤惠……”我觉得用这世间所有最美的词语放在她身上都不为过,她值得最好的!
  小的时候,妈妈是负责忙碌在田间地头的“杂役”,是负责照顾一家人生活起居吃穿用度的“奴仆”,是奔波于学杂费开销挣钱的“工具人”,是为了家庭没有自己生活的“傀儡。”
  我自始至终都觉得妈妈的前半生为了家庭操劳全都悉数尽毁了,她毁于生下了我们兄妹俩,毁于嫁给了那个不务正业的男人,毁于那个破碎不堪的家庭。妈妈的前半生都被封建思想和世俗禁锢得举步维艰,她在我们那个农村,在那个难以容身的家庭苦熬了17年才得以逃出生天。
  听妈妈说,他们以前的婚姻大事都是由父母做主的,他们根本就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力。在包办婚姻的制度下,有些人甚至在结婚当天才得以看见自己未来夫婿的容颜。
  在妈妈还没有遇到爸爸之前,妈妈的追求者也是很多的,每每去赶集的时候总有隔壁村的一些男孩追逐着妈妈的身影。一条街一条街的尾随,一个脚步一个脚步的跟随,偶尔碰面时,哪些男孩还会厚着脸皮走上前来问候几声。
  那个时候的妈妈还是一个正直青春年少的女孩,面对众多追求者的追随,她较为心仪的是一个一米九的大高个,长相清秀,为人敦厚,家境优越。听到这里,我原本以为下文会是“罗密欧与朱丽叶”浪漫的罗曼史爱情,哪知道却变成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的戏剧化发展。
  好巧不巧,那时候外婆家里来了一堆求亲的人,他们手里都拎着前来求取伴侣的礼品。有的人拎着的是香烟,有的人拿着的是米酒,有的人扛着的是猪肉,有的人揣着的是喜糖,有的人是滋养补品,更有的人是古董玩意儿……
  来来回回前来求亲的人,把外婆家的门槛都踏破了,有人往外婆家里面送礼品,就有人从外婆家里面往外边拿。
  那时候的习俗是,求亲的人将礼品放在心仪姑娘的家里,倘若他们家人收下或享用了这些礼品,就表示他们家人同意了这门婚事。倘若原物奉还,那就是表示没有看中这个求亲的小伙子。当时外婆家的求亲者可谓是络绎不绝啊,求亲的人数不胜数,还没等那个一米九的大高个上门求亲呢,妈妈就被爸爸捷足先登了。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有一天,外公和外婆都不在家,他们外出务农去了。恰好这个时候求亲的人来了,大舅也就是妈妈的哥哥以长兄为父的身份接待了他们,聊着聊着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就聊到了饭点。
  那时候大舅肚子饿了,而家里又没有什么好酒好菜可以拿出来招待人家。大舅朝家里圈养的鸡鸭望了望,还都是刚买的小鸡仔,叽叽喳喳的在笼子里面叫个不停。拔了毛,取了内脏,烧出来都还不够一碗,肯定不够塞牙缝。再说了,要是把家里过年用的大肥猪杀了更不行,肯定会被外婆他们骂死的,这可是家里过年唯一的犒劳奖赏。大舅心一横,索性割下了求亲人带来的猪肉,煮了一顿丰盛的午餐招待贵宾。酒足饭饱之后,那个人便成为了妈妈的结婚对象。
  没过多久之后妈妈就嫁了过去,嫁过去之后便有了前文家庭里那些琐碎的破事儿。丈夫不务正业,婆婆尖酸刻薄,公公冷眼嘲讽,儿子身患重病,女儿险遭抛弃。
  一个女人得倒霉成什么样儿,才会碰上这样的家庭。有些人结婚是结婚,有些人结婚是渡劫。前者在家当女儿的时候,妈妈还是家里面最受疼爱,最受哥哥们保护的小女孩。求取之人络绎不绝,正直青春年华,活泼开朗的灵动少女。后者嫁为人妻之后,天天过着的都是些什么非人的生活。
  妈妈在我们这个家庭里面隐忍的这17年里,她过得是无比痛苦与挣扎的,她的生活处境比我们村里任何一位妇女过得都要艰难许多。
  在我们那个为数不多的小山村里面,别人家的家里面都是女子掌权,全部都是女人说了算,所有事情都是围绕着女人的想法和命令去执行。这个让人听来可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都是事实。
  我们村子里许多家庭里面都还是比较尊重女人的想法和地位,以至于有了颠倒的迹象,开始女尊男卑。
  就像我那脾气暴躁的大姑和话不多的大姑父,家里面都是大姑说了算,家里的吃穿用度都要经过大姑的同意,所有的钱财也都有大姑掌管,大姑说东大姑父不敢往西。
  几乎所有的家庭里面都是女子掌权,或许也只有女子掌权的家庭才会显得和睦平和一些。因为女人只要在家庭里面获得了足够的话语权和实权,那么就会有效的减少不必要的矛盾和冲突。
  的确,被女人掌权的家庭里似乎都比较平和。因为那些被掌管着的男人他们根本没有能力反抗,或者说他们情愿被束缚。而掌权的那些女人们,她们在家庭中获得了足够的尊重,获得了财政大权,获得了话语权,她们也就获得了充足的安全感。
  然而我们家却恰恰相反,也独独只有我们家不一样,我们家是男子掌权,所有人都屈膝在这个像地主一样存在的男人的屈服之下。好似也不仅仅只有我们屈服于他,全村的人好像也都不太愿意搭理他。
  他浑身散发着的戾气,好像是一只随时都会炸毛的公鸡,让人不想靠近也懒得靠近。所有人都不愿与他有过多的接触,所有女人都厌恶唾弃他,他的身上囊括了所有人都讨厌的点“自私自利、霸道蛮横、不讲理、脾气大、猖狂、邋遢、肮脏、不懂尊重女人、没有文化教养……”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让我的妈妈又该如何去面对他。
  我的妈妈就生长在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话语权的家庭里面,连我们兄妹俩被爆打的时候,她都不敢出手相救,因为这个人男人实则是恶魔一般的存在。
  妈妈刚嫁到我们家来时,奶奶和爷爷就已经做好了将家里的农活重任全部移交到她的肩上的筹谋。才50出头的二老心安理得的当起了甩手掌柜,过上了自由自在的闲云野鹤生活。
  妈妈就连肚子里怀着我们的时候,也要被迫下地种田插秧,在家洗衣做饭伺候公婆。我很庆幸那时候伺候公婆的事情,妈妈做得并不多,因为我刚刚出生没几个月,妈妈就被爷爷拿着鞭炮扫出了家门。
  怀着我们的时候需要含辛茹苦的在田地间忙活,就连要生产的时候都还在家里给公婆洗却弄脏的衣物。
  妈妈的第一个孩子我的哥哥是由奶奶接生的,奶奶用剪刀剪断了脐带。到了生第二孩子的时候,家里却空无一人,没有一个人陪在待产产妇的身边,他们都心安理得的忙着各自的琐事。妈妈忍着剧痛找来剪刀把脐带剪了,于是乎我在形单影只的妈妈身边降临了。
  按照现在妇人的生产标准来衡量,生完孩子之后一个月内是要在家休养生息的,就连冷水也不让碰,更别说下地干活了。月子期间要小心保养,以免落下月子病。
  可我们那个穷苦年代哪有那么多穷讲究啊!头一天生完了孩子,第二天照样得起来伺候公婆,坐什么月子,休养什么生息,简直是矫情之举。
  倘若想要在床上休息几天,养养身子?那就等着吧!没几天就会沦为全村茶余饭后的笑柄。
  妈妈有了两个孩子,从怀孕到生产没过过一天舒坦日子,更别提坐月子了。每天都要忙碌于田间菜园,上下打理一切,用辛勤的劳动换来一家人的餐桌余粮,哪有时间休息。
  那个时候单打独斗,处在陌生家庭里面艰难求生的妈妈过得有多难,我无法想象。只能从她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一些当年的心酸往事。
  我们兄妹俩出生以后,妈妈变得更忙了。早上早起忙着打理荒废的菜园,中午顶着烈日回家忙着生火煮饭,下午忙着为家人的口粮去开垦新的田地。除了菜地里的职务,妈妈还担任了稻田里的播种、培育、栽种和收割的农民要职。担任了山林田地的开垦护林人,担任了上山寻找值钱山货买卖的运输工,还担任了厨房间忙碌的烧菜大厨。没有什么职位不是由妈妈担任的,也没有什么农活儿不是由妈妈经手的。
  记忆里妈妈最忙碌的时候是在我4-6岁左右,那时候我们一家人都还独居在那荒无人烟的山上,还没有搬到奶奶家来,还没有搬到村子中心,没有搬到风景最好的阁楼上。
  那时候我们家每年春季和夏季都变成了最农忙的季节,家里有三十多亩田地等着妈妈去耕种,有七八个菜园等着妈妈去播种,有两三头牛等着放出栅栏去草地里狂欢。
  那段时间可能是妈妈最艰难的日子,因为她要早出晚归的忙碌在田地间,还需要把家附近的田地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负责把家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顺带把我们兄妹俩照顾得妥妥帖帖。
  那时候我觉得妈妈就是万能的,没有什么是她不会的,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我们想吃西瓜了,她就在田地里给我们种出大西瓜来。我们想吃桃子,妈妈就去集市上买来桃树精心培育。我们羡慕别人家的葡萄藤,妈妈就去亲戚家砍一株来种植。嘴馋外婆家的枣儿了,妈妈就大老远跑去外婆家给我们摘一兜子枣儿回来,还顺带上了一株枣树幼苗儿栽种在田埂上。那时候的她真的是无所不能无所不会呀!真的好厉害,要是换了我,我肯定不行。
  可就是这么厉害这么全能的一个女人,在面对家庭事务的时候也会变得举步维艰,有口难言。
  在2000年前那个年代每家每户都会耕种许许多多的田地,因为那时候唯一的口粮来源就是稻谷。不像现在的小孩每天都有吃不尽的零食,每天饭菜口味都不重样,可网购、可外卖、可下馆子、可约夜宵。那时候那个年代我们家穷呀!连一把面条都买不起,偶尔吃一次方便面还得赶上逢年过节的时日才能品尝得到。
  一日三餐,顿顿都是食之无味的白米饭,偶尔的口头开荤还得是家里来了重要的亲戚,或者是需要用一顿饭菜来回报别人的恩情的时候,才能吃得到平常吃不到的美味食物。
  稻谷、菜园、米饭、瓜果、蔬菜成为了我们家重要的口粮来源。拼了命的种田,拼了命的开垦新的田地出来耕种,成为了我们那时唯一的生存追求。
  老一辈人的思想和我们家一样,认为只要田种得多,家里人就不会挨饿。那时候不仅我们家种得多,外婆家也种了好几十亩稻田。
  那个时候我的外婆和外公也快到了七十岁的古稀之年,在我们家爷爷奶奶可是五十岁就已经当起了田地之间的甩手掌柜,可我的外公外婆却截然相反,他们依然忙碌于田地之间,他们坚信只有自己勤劳的耕种,才能迎来稻谷的丰收。
  每年当我们家把稻谷都收割完了以后,外婆家的稻谷还依然屹立在田地里无人问津。不是外婆他们不收割,实在是两位老人行动不便能力有限,人手不够收割起来着实缓慢。
  等别人家里的稻谷都收割完了,他们的稻田才开始缓缓动工。家里没有多余的人手和劳动力,几个舅舅早年出去打工至今未归,家里面只剩下相依为命的两个老人。
  没有收割稻谷的机器,两位老人凭蛮力一茬茬的用镰刀收割,一担担的用箩筐往家里挑回去,一来一回一天光景两位老人也仅忙活了半亩田地。眼瞅着最适宜晾晒稻谷的日头逐渐降下了帷幕,雨季也即将来临,错过了最佳收割晾晒的时机,就算稻谷收回去了没有太阳晾晒也会腐败发霉。
  看着这一地黄灿灿的稻谷,外公外婆他们愁啊,头发都愁白了,一年比一年白。看着外婆她们无力收割稻谷,妈妈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她想回娘家去帮忙啊,她做梦都想,可是她不能也不敢。
  家里有爸爸那么一个冷血无情的怪物蹲守在那儿,像看守犯人一样看守妈妈,一步也不让妈妈往外挪。
  爸爸总是找各种借口搪塞妈妈要去外婆家帮忙收割稻谷的想法:“家里还有那么多农活要做,菜园里还有那么多地没种,你去了家里的活就不用人干了?你去你娘家帮忙了,家里的活儿就扔给我一个人做了?你去了,两个孩子谁来管,我白天要干活我才没有时间管他们。早就叫你爸妈他们不要种那么多田不要种那么多,偏不听。年纪那么大了一个儿子都不在身边,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我们自己家的活儿都干不完,还要跑去那里帮忙……”
  各种难听的话语像一张网一样席卷而来,一层又一层,将妈妈牢牢的套在里面,压抑愤恨到难以呼吸。
  妈妈又急又怒,每每听见外婆他们稻谷还没收割完,她也愁啊!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她又脱不开身去帮忙,如果妈妈硬是要抛开家里跑回娘家去帮忙,那肯定会引来爸爸的一通抱怨和谩骂。
  小的时候碍于我们年纪小身边离不了人,所以妈妈实在是脱不开身,心有余而力不足。后来随着我们兄妹俩长大,外婆他们也日渐衰老,我们兄妹俩长到了八九岁的样子,妈妈就开始筹谋起了回娘家帮外婆他们收割稻谷的计划。
  往常到了收稻谷的季节,我们村里的人都会趁着日头正好早早就把遍地金黄给收进了谷仓。余下闲暇的日子里,村子里的其他妇人们就开始筹谋着回娘家帮忙收割稻谷。
  村子里其他人家凡事妇人当家做主的家庭,他们家庭里的男人都积极地听从着女人的指挥。自觉的收拾好小住几天的衣物,带上自家的好酒好菜,驱车驶出自己的坐骑,在家门口的马路上一排排的安静等候。
  他们像是约好了似的,站在摩托车旁边细心的擦洗车后座的座垫,等待着家里最隆重的女王登场。这个时候,他们家里的女主人才开始慢慢的登上回娘家的舞台。她们手里拎着的,肩上扛着的,包里塞着的,都是犒劳她们母亲辛勤劳作的奖赏。带着这些礼物,和开着车的“仆从”她们高调的离开了村庄,只留下绝尘而去的灰尘。
  别人回娘家都是高高兴兴,开开心心,一家人大包小包整整齐齐和和气气的开着车前去。脸面,礼仪和礼物一样不落的供奉到位。
  然而我们家呢?每次妈妈想回娘家都要提前两三天跟当家做主的地主报备一下,然后争取在这几天内把家里的活儿都干完,把家里上上下下的事情打理妥当,该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安排妥当。
  趁着早晨蒙蒙亮的时候摸黑起床,随便收拾一下简单的行囊,然后轻声唤醒还在睡梦中的我蹑手蹑脚的出了门。去到外婆家里,我们需要走四个多小时的山路,需要翻过四座海拔高达2780米的大山,需要走过像去上学路上的那条崎岖而遥远的小路。
  因为路程遥远,所以我们要早早出门,赶到外婆家里时还能趁着日头没那么毒辣的时候赶忙帮他们去稻田里收割一波稻谷。
  那是我第一次去外婆家收割稻谷,也是唯一一次。以前妈妈偷偷一个人回娘家帮忙的时候我们兄妹俩还小,不方面带上我们兄妹俩,后来等我们长大些了,哥哥又害羞不愿意来了,所以这种苦活累活就只能是我跟着妈妈来干了。
  记得那次我和妈妈到达外婆家里时,外婆他们已经出门去收割稻谷了,家里空空荡荡的,连看门的大白狗也跟了去。我和妈妈来到厨房,吃了两口外婆他们剩下的早饭垫了一下肚子,拎了瓶水拿上两把镰刀就跑到稻田里面去寻外婆他们了。
  我和妈妈在外婆屋后的第二亩稻田里面寻到了外婆的身影,当时外婆和外公在田里割稻谷,没有料到我和妈妈会突然前来。外婆她一心只想着赶紧把田里的稻谷给收割完,低着头一茬一茬一茬,卖力的收割着。外公和外婆都在奋力的收割稻谷,没有人注意到突如其来的母女俩。
  最后还是在一旁懒洋洋睡觉的大白狗听到了我们稀疏的脚步声,大白狗先是警觉的叫了几声,后续见我们走近闻到熟悉的气味时,开始摇起了尾巴欢乐的向我们奔来。外婆闻声抬头看见了我们,妈妈朝外婆招了招手,问她稻谷才割到第二亩稻田吗?后面还有多少亩?外婆放下手里的镰刀,用手指了指,数了数,屋背后5亩加上牛圈边3亩,还有柿子树那里有6亩,差不多还有14亩。
  稻谷在太阳的晾晒下金灿灿明晃晃,一望无际的竖立在田野上。闷热的空气与炙热的太阳双重拷打着站在田里收割的人们,升高的气温和燥热的空气中没有一丝丝微风浮动的迹象,连树上的蝉也懒得鸣叫。炎热的空气压抑得让人难以呼吸,更别说顶着大太阳在田里面进行收割。
  妈妈和外婆寒暄了一会儿后,就加入了收割稻谷的队伍。我和妈妈沿着田埂一圈一圈的从外围往里面收割,一捆捆一把把一茬茬的快速割倒在地上,堆砌整齐。
  经过外婆和外公精心培育的稻谷长得老高了,每一株都挂满了谷粒。如果按着这个节奏能按时把这些稻谷都收割完毕,那么今年一定会是一个丰收的好年。
  我扎根在稻田里,面对着长得比我还高的稻谷,蹲在田里费力的用小手抓住一把稻谷杆儿,用镰刀一点一点的据断,然后一把把整整齐齐的摆放在田埂上,等着外婆和外公用人力把稻谷打脱粒。
  外婆家里是没有收割稻谷的机器,只有一个大谷桶,用木板简单的拼凑在一起,在木桶的上方支一块油布,防止稻谷脱粒儿的时候飞溅出去。想要把那么多稻谷脱粒儿运回家,那就只有靠蛮力用力敲打稻子,让稻子脱粒儿,然后再用簸箕把谷子装进蛇皮袋或箩筐里面用扁担挑回家。
  我和妈妈来帮忙了之后,外公和外婆就轻松了许多,工作也有了明细的分工。外婆他们负责用蛮力把稻谷打脱粒儿,我和妈妈就负责把稻谷砍倒码整齐。四个人忙活儿了大半天,水也喝完了,汗也流尽了,外婆提议说大家伙儿先回家去煮饭吃,吃了饭再回来割。
  妈妈看了一眼即将升到空中的日头,感受了一下正在逐渐燥热的空气,妈妈放弃了回家的想法,她不想浪费多余的时间。她让外公和外婆他们先回家去煮饭,让我和她留下来再多割一些稻谷。本来我们此次来外婆家的时间就是有限的,如果再不抓紧时间收割稻谷,耽搁了些许时日的话,家里那位地主又不知道会翻起什么风浪。
  外婆和外公各挑着一小筐稻谷先回家去了,我和妈妈依然顶着烈日在太阳底下进行着稻谷收割工作。那一次去外婆家收割稻谷的记忆,成为了我此生难忘的经历。
  以前在家里也不是没有割过稻谷,恰恰相反,自四五岁起,我们家稻谷插秧和收割我都有全程参与过。不仅收割过稻谷,我还栽过秧、种过地、开过荒、还砍过山林,种过杉苗,捡过山核桃还扒拉过山货。在家里面什么农活我没干过啊,什么农活我不会干啊,可唯独那一次的体验实在是太憋屈,太煎熬,太让人永生难忘了。
  为了能抓紧时间收割,我和妈妈没有片刻的休息,一直顶着太阳在田里面进行劳作。稻子的叶子在割倒的时候一片片的从我手上划过,手腕上、脖子上、脸上、腿上、全身都被稻谷割伤到出血。伤口混合着汗水在太阳的炙烤下变得又热又疼又痒,已经没水喝了,刚刚最后一口水都喝光了,没有一丝吹过来的风,连空气中都是闷热浮动燥热的气息。
  我实在是干不动,我扔下镰刀一屁股坐在了田埂上对着妈妈说:“我不行了,我要歇一下,手全被割破了又疼又痒,肚子也饿了水也没有了。外婆他们什么时候来叫我们回去吃饭啊……”
  妈妈放下手中割下来的稻谷,抬手擦了擦汗说:“累了就先休息一会儿,去那棵树下坐一会儿,那里凉快些,等我们把这亩田割完就回去吃饭……”
  紧接着她又在田里埋头苦干起来,一个人默默的把田里面一整片的稻谷从一个小角落慢慢砍倒到一大片,一点一点的朝着田尾挪动。
  我跑到那棵阴凉的树下凉爽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看着妈妈在太阳底下那么拼命的干活,而我却在这里凉爽偷闲……我不配躲在树荫下纳凉,我应该去割稻谷。
  我见不得她一个人在那里忙活儿,在家里累死累活的忙活儿也就算了,来这里还要拼了命的干活儿,真的是片刻都不肯停下来休息。她不心疼自己,我还心疼她呢。
  捡起地上的镰刀,我迈开步伐朝着稻田里走了过去。
  一心奔着想回家吃饭的我们,快马加鞭的把这亩稻田一口气收割了个精光。
  然后,妈妈把谷桶推了过来,把地上的稻谷一把把抱起来费力的在谷桶里面敲打,我也在旁边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捡起地上的稻谷,抱到谷桶旁边,高高的举起来,重重的砸下去。让重力加速度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让稻谷一粒粒像爆炸的爆米花一样跌落入谷桶中。
  我和妈妈两个人敲敲打打的把谷桶里面的谷粒儿堆成了一个小山坡,妈妈找来了簸箕一捧捧的把谷粒儿装进蛇皮袋里面。我们敲打下来的这些稻谷装满了两个蛇皮袋和两个小箩筐。妈妈把两个蛇皮袋用扁担挑在了一起,她给我也准备了一根小扁担,把两个小箩筐给我扎扎实实的捆绑好。
  我踉踉跄跄的跟在妈妈后面挑着扁担,那是我第一次挑扁担,我不太会挑,扁担硬邦邦的硌得我肩膀疼。我一会换在左边挑着,一会换到右边挑着,脚一深一浅的迈着步子往前走,每走出去10米就要停下来歇一歇。
  挑起担子刚走没多久我又累了,我又把扁担和两箩筐稻谷从肩上卸了下来,喘着粗气问着妈妈:“为什么你挑着担子跟没事人一样,还可以走那么快,我挑得都快要累死了,这到底有多少斤啊?”
  妈妈在不远处见我又把担子卸下了,她也把担子卸下来跟我说:“你还小,不会挑担子,像我们挑担子挑了几十年了,肩膀早就习惯了。”
  紧接着走了过来,把我放在地上的担子拿起来拎了拎,告诉我说:“这担谷子也就40-50斤吧!有我那个一半重。”
  妈妈说:“我给你放到肩膀上来,你扛着不要乱动,两个肩膀不要换来换去的,再挑一会儿就要到了,不要走两步歇一下气,这样起步的时候会更难,一口气挑回去吧!”
  担子又被从新放回到了肩上,妈妈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了,走吧,就快要到了,赶紧回去吃饭吧!”
  我挑着40多斤的担子摇摇晃晃的走在前面,咬着牙,忍着疼,一深一浅的往前走,走着走着看见了来叫我们回去吃饭的外婆。
  外婆从前面拐弯处的小路走过来,看见我挑着担子惊讶道:“哎呀,囡囡,你也挑了一扁担谷子呀!快快快放下来,让我来挑,别把我外甥儿累坏了。才那么小你妈就舍得让你挑担子呀……”
  在与外婆谈话的间隙,我把担子放下来歇了口气,妈妈也跟在我的后面放下了担子。我本来是执意不肯让外婆来挑担子的,想着外婆年纪本来就大了,这活儿哪能让她来干呀!
  谁成想外婆麻溜的从地上把担子顺了过去,一把甩到了她的肩上,还不停的催促着我回家:“快点走,快点回家吃饭了,都饿坏了吧!我还煮了你喜欢吃的玉米,今天割了那么多稻谷肯定把我外甥儿累坏了。晚上杀一只鸡给你们母女补补身子,这么热的天肯定累坏了。”
  担子被外婆接了过去之后,我整个人轻松得上蹿下跳,我蹦蹦跳跳的跑到外婆前面去领路,领着她们一起回到外婆家。
  在外婆家吃过午饭后,我和妈妈两人又奔赴到了收割稻谷的战场,为什么只有两个人呢?因为回到外婆家吃饭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两个老人这些天忙着收割稻谷其实本身就累得已经不行了。看见我们大老远跑来帮忙,他们却还强撑着身体和我们一起在田里面干活,回家还要扛着身体的疲惫生火做饭。
  他们已经很累了,吃饭的时候手和脚都是抖的,外婆还自言自语的嘲笑着自己发抖的手:“唉,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吃个饭连碗都端不住,菜都夹不到,真是没用。”
  外公也累得不行,这些天他不仅要忙着田里面稻谷的收割,每天早上都还要起个大早儿去田埂上割一些青草,犒劳犒劳一下牛圈里面辛苦劳作许多年的老伙计。
  看着他们一把年纪还累成那样,我和妈妈早已不忍心再让他们顶着大太阳出来忙活儿了。妈妈勒令他们两位老人在家休息,我和妈妈一人拎着一个保温瓶,拿上两个喝水的白瓷碗就出发了。
  来到外婆家后面的稻田里,我和妈妈把保温瓶放在阴凉的树下乘凉,拿起镰刀就冲进了金黄满地等待着收割的稻田之中。在稻田里劳作大约一个多小时吧,太阳依然还高高的挂在空中,刺眼的阳光和燥热的空气依然席卷着包围着我们。
  汗水已经把我的衣服全部打湿了,湿哒哒的黏在胸前和背上。头发上流下来的汗水像被雨淋了一样,冲刷在被晒红得滚烫的脸颊上。我又一屁股坐到了田埂上,告诉妈妈说:“我没力气了,我割不动稻谷了,我手抬不起来。天太热了,热得我脑袋发蒙,脑袋晕乎乎的,还有点恶心想吐。”
  妈妈瞧见我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耸搭拉的坐在那里,她走过来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再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像有点烫,走,到树下躲一会儿阴凉,喝口水歇一会儿。”
  我从田埂上蔫巴巴的站了起来,缓慢的向树荫下挪动,妈妈也在后面跟了过来。来到树下歇息了一会后,症状并没有好转,还是有气无力,脑袋晕乎乎的。
  妈妈说,我可能是因为太阳太大晒中暑了。
  我坐在树荫下一动也不想动,妈妈说话也懒得搭茬,只感觉脑袋晕乎乎的,像有许多苍蝇在脑子里一样,嗡嗡嗡,吵吵闹闹。
  我对妈妈说道:“妈,我脑袋好晕啊~脑子里像有浆糊一样,又热又涨,难受死了。”见我这样,她把我抱了过去靠在她腿上,掀起了被汗打湿的衣服,拿上旁边用来喝水的碗对我说:“我给你刮一下痧散散热,可能就会好受一点。”
  紧接着她拿着碗在我背上开始刮了起来,碗口一下重一下轻的在我背上留下了一条条血迹。才刮了一会儿背上就出痧了,我的背部红了起来,背上火辣辣烧灼感侵袭着我。
  刮完了痧以后,排了汗,散了热。果真,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头也不晕了,身上也不累了,就是背上有点儿疼。
  我对妈妈说:“我也帮你刮一下吧!你也散散热,你肯定比我还要累,家里面刚刚收完稻谷就跑到外婆家来了,你连口气都没歇,万一你也中暑就不好了。”那天下午在树荫下,俩母女扛着一身疲惫,顶着炎炎夏日,咬牙互相刮痧散热。
  没有什么外力辅助,没有什么救世主,我和妈妈毅然决然的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在尽力的帮助外婆他们进行着稻谷的收割工作。
  这件事情对于我来说最难忘的点,不是那天太阳有多毒辣,不是稻谷还要多少亩没有收割完,也不是挑担子的箩筐有多重,而是两个人惨兮兮的在树下刮痧,两人一大一小,小的才9岁,大的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妇女。
  最难的不是那天有多辛苦,不是那天有多累有多心酸,而是在那一天里面领悟到了人生苦楚。那一天我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孩来看待,我没有选择在大人们忙碌的时候躲在树荫底下玩耍,我毅然决然的加入到了这场劳作之中。
  因为我打心里认为这是我应该做的,外婆他们是我的家人,我理所应当的要帮着分担。可为什么连我这么小的人儿都知道要帮家人分担,可偏偏那个远在家里威严得不可一世的爸爸却没有切身体会到这一层面。
  他没有伸出援手来帮忙,他甚至都没有过问一句我们在外婆家里的情况,他对于我们家其他人而言就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他非常宝贵他的劳动,正直壮年的他从不轻易出手相助,不管你是否是他的妻子、儿女、老丈人,他会珍惜自己的力气,从不轻易出手,他吝啬,他惜命。
  我和妈妈就算累倒在稻田里面那又怎么样,就算中暑了那又怎样,就算没有一个人来帮助我们那又怎样,我们还是可以照样完成稻谷收割工作,尽管那个过程比较艰难和漫长,可那又怎样,我们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看见此情此景,你若问我该气愤吗?我当然气愤了。
  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面,有着这样没有担当的爸爸,我视他为耻辱。我怨恨他,他不如别人爸爸一样亲和慈祥,他也不如别人爸爸一样事事亲力亲为,他更不如别人爸爸一样把家人放在首位。他不会像别人爸爸一样疼爱妻子儿女,更不会跟随着妻子来到丈母娘家收割稻谷。他什么都不会为我们付出,我们于他而言就是一个路人。
  经过这一次的收割之旅,我感触最深的应该就是人性的冷漠和自己的软弱无助。我一边怨恨着家庭里的窘况,一边对父亲持有强烈的不满,一边反感着现状带来的无力感。
  我很讨厌目前的家庭里现状,爸爸没担当事事不出力,妈妈劳累过度不敢吭声,作为子女看在眼里疼在心底。我想长大,想瞬间长大,想改变现状,想解救母亲。
  我再也不要种田了,再也不要当农民了,我再也不要穷了,再也不要让我家里面的人吃这种苦了。我不想再看见他们因为农作物的收成而忙碌到累倒,不想再看见外公外婆那么大年纪了还奔波于田地之间拼命劳作,不想再看见妈妈夹在两个家庭中间左右为难。
  他们已经劳累了一生,从青丝熬到斑白,从壮年累到垂暮,腰被生活的重任压弯了,手被现实的窘况累抖了,为了这点口粮他们一直在用生命忙于奔波。
  我气命运不公,气无人施以援手,气自己能力不足,更怨恨家里那位高枕无忧的爸爸。对于他视家人为路人一般的做法,我只能保持自己无穷无尽的怨恨,并且无以复加,我相信在树荫下乘凉的妈妈也是一样的想法。
  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哭是什么时候吗?当然我所说的哭不是婴儿降生时的啼叫,也不是摔倒了疼痛难忍委屈的大哭,更不是犯了错被父母批评难过的哭。我所说的哭,是第一次撕心裂肺的痛哭。
  失恋人士或者家里有亲人逝去的时候,有些人可能会有这样刻骨铭心的印记。但由于当时我年少而且家人身体都还健朗,自然不会感受得到以上的刻骨铭心。
  我所描述撕心裂肺的痛哭回忆,是在我上初一的时候妈妈突然离家出走。
  是的,你没看错,离家出走。这种事情对于当代人来说,是叛逆期的青少年才应该有的鲁莽行为,怎么会发生在一个已婚妇女的身上?好巧不巧,这个事情就发生了在我家,发生了在那个30多岁的农村妇女身上。
  我的妈妈被我的爸爸逼得离家出走了,她出走在一个星期五的下午,她出走在我们放学回家的时候。
  她一个人悄悄地默默地,没有打一声招呼,一个人拎着一袋衣物,一个人的跋山涉水,一个人走了十几公里,一个人离开了故土去到了几千公里以外的城市。
  她离开了我们那个贫穷的县城,她离开了我们那个破碎的家庭,离开了日思夜想的亲人们,她就这么离开了,乘坐着我们县城破旧的大巴车远远的驶去。
  妈妈离家出走的那天下午,刚好是我和哥哥放学回家的时间点。那一天破天荒的,我和哥哥一出校门口就看见来接我们回家的爸爸。他蹲守在校门口抽着烟,地上一堆的烟蒂,他的爱车稳稳当当的跟随他停在马路边上,看样子他早已在校门口等候多时。
  那是爸爸第一次来校门口接我们兄妹俩,他以前从来不会出现在我们学校,更不会来学校接我们。我和哥哥开心极了,终于有人来接了我们了啊!我们不用慢吞吞的走路回家了,我们不用跟在别人汽车尾后吃灰尘了,我们不用背着重重的书包跋山涉水十几公里了。
  真开心呀!爸爸终于实施了一次人道主义,他慷慨的心疼了我们一回。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来接我们兄妹俩回家只不过是不想让我们在回家的路上与离家出走的妈妈打个碰面,然后再把伤心欲绝的妈妈劝回家而已。他真的是一个足智多谋且心机颇深的一个人。
  爸爸骑着车子载着我和哥哥驶过的时候,我看见了正在马路边上缓缓反向行走的妈妈,我欣喜若狂地朝着她叫了一声:“妈妈,你去哪呀?”
  她没有回应我,她扭头看了看我没有说话,眼神很忧伤,她的头发被风吹起来了,我看见她右脸上有一个乌青的紫块,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就一直盯着我们的车,看着我们的车渐行渐远。
  我的爸爸骑着摩托车载着我们兄妹俩驶过去的时候,眼睛目不斜视的直盯着前方,他好似不认识路边这个行走的妇人一样,在摩托车的轰鸣声中加速驶过。他没有刹车,没有停下车来和妈妈打声招呼,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直径把车开走。
  我和哥哥坐在摩托车的后驾驶上,没有办法下车来和妈妈细细盘问,只能由着爸爸载着我们向前走,爸爸径直把车一路狂飙开回到了家里。
  回到家里之后,我还一心以为妈妈只是去亲戚家吃酒,或许是亲戚家住得太远了,所以妈妈自己走着路就去了。毕竟每次赶集或者去什么远的地方,都是妈妈自己一个人走路去的,爸爸从来没有开车将送她去。所以我一直以为妈妈只是去亲戚家吃酒,过些天可能就回来了,我一直这样自己安慰着自己。
  当我走进厨房之后,我看见了正在烧火做饭的奶奶,奶奶对我说道:“在路上有没有碰见你妈妈呀”
  我说:“碰见了,我还叫了她呢,但是她没有应我。”
  奶奶告诉我说:“你妈妈她去打工去了,她不回来了。”
  我突然听见了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
  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就出去打工了?为什么说都不跟我们说一下,为什么我叫她她都不应我?
  紧接着奶奶说道:“你妈妈和你爸爸打了一架,你爸爸打了你妈妈一巴掌脸都打肿了,然后你妈妈生气了,捡起捡起地上的石块往你爸爸脚上扔了一下,也把他的脚砸出了一个大包。然后你妈妈收拾好衣服,她就走了。”
  “妈妈走了,出去打工去了,再也不回来了……”
  听到这里我心里难过得跟什么似的,我觉得瞬间心脏的某个地方突然就空了,和这个空荡荡的家里一样,没有熟悉的气息,没有踏实的安全感,回家没有看到妈妈在厨房里面忙活,没有听见她的声音,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一个不熟悉的陌生环境。
  自己像待在冰窖里面一样,看着爸爸冷冷的脸,一脸严肃地蹲守在厨房,眼巴巴的盯着奶奶锅里翻滚的菜肴,我不想和他多少一句话,我甚至懒得看他一眼。
  吃完饭之后,我就一个人回到了房间,我没有去质问他为什么把妈妈赶走了,没有质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吵成这样?我躲在了房间里面,我在想为什么妈妈不要我们了,为什么她就这么走了,她放心我们兄妹俩待在这个家里面吗?
  没有她在家里面的日子,我们兄妹俩的处境简直是度日如年,太难过了,真的好想她。压抑着心里想哭的情绪,一直苦苦地煎熬着,直到夜晚降临的时候才一个人偷偷的哭出了声。
  我哭得好难过呀,觉得整个世界都坍塌了,没有安全感,没有依靠,精神支柱没了。我躲在被窝里面,一个人呜呜的哭着,把枕头被子全部哭湿了,哭了好久。
  爸爸听见了我的哭声,他厉声质问我:“大半夜的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哭丧呢。”
  听到他这个刻薄的话语,我瞬间不委屈了也不想哭了,我的心底里只有无穷无尽的怨恨,我怨恨他为什么要把妈妈赶走?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为什么他不考虑我们的感受?为什么他这个人这么自私残酷?
  那一夜,我在我的心底里悄悄埋下了一个仇恨的种子,我怨恨他。我相信不只是我,还有默不作声的哥哥也一样。他只是不善于表达,我相信在他的心底里面,他也是打心底里怨恨的。
  妈妈那一次外出打工,去了一年的时间,我的整个初一她都没有陪在身边,直到我们兄妹俩上初二的时候她才回来了。正是因为妈妈回来之后,我们才知道她一个人去了那个遥远的地方打工。
  那一次她看见我们坐着摩托车缓缓驶过的时候,她听见我叫她了,她心里很暖心很舍不得我们。她很想回应,但是她又不知道怎么回应我,这只能呆呆的看着摩托车,渐渐的远去。
  那一天下午她乘着大巴车去到了县城里一个亲戚的家里小住了三四天,她本来是想当天下午就直接转车去外省打工的,但是奔赴去打工的路上刚好碰见了放学回家的我,那时候见我叫了她一声,她心就软了。
  她在亲戚家里面住了几天,她想等着爸爸来找她,她说只要他来找她就一定会回去的。可是那天爸爸并没有来找他,回去的那一天爸爸还一个人喝着小酒,吃着小菜,一个人悠哉悠哉的吃着饭,根本就不管妈妈的去向,他不在乎,甚至很冷漠,他一个人独自的享受着自己惬意的时光。
  反倒是身边的亲戚,听说妈妈负气出走之后,派了身边的亲戚朋友在县城里面,挨家挨户的去宾馆里面寻找妈妈的身影,他们以为妈妈会去入住宾馆,却不知道妈妈投身到了亲戚家里面。
  他们把县城里面所有的宾馆里里外外地查了两遍,都没有找到妈妈的名字,他们会误以为妈妈当天下午就已经出了省,出省以后就没办法追踪到她的身影了,所以他们就只能无功而返。
  妈妈在亲戚家里面小住了几天之后,发现竟然没有人来寻她,待了几天后她也坐不住了。去车站买了张车票,毅然决然的乘坐上了去外省的大巴车,踏上了去广州打工的路途。
  妈妈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去到了陌生的地方,一个人去到了广州,在那里艰苦的生活了一年。她没有和家里面的人有任何的联系,那一段时间里别说想见妈妈了,光光只听到妈妈这两个字,我都难过得想哭。
  妈妈不在家的那一段日子里,家里空旷的像一座废弃的城堡,没有守护城堡的女主人了,我们对这个家也就失去了精心维护的兴趣。每天都味如嚼腊的吃着爸爸亲手烧出来的饭菜,起初的时候他烧的菜可真难吃呀,不是咸了就是淡了,反正就是没有妈妈做的菜有滋有味。
  以前妈妈在家的时候家里顿顿都是三菜一汤的准备着,变着法儿的给我们准备丰盛的菜肴,时不时的还给我们兄妹俩开个荤,让我们补充一下营养。现在变成爸爸在家烧饭以后,饭菜就变得寡淡无味。每天固定的菜式,一个小火锅,里面炖着白菜和萝卜。小碗装不下,大碗不够盛,4个人4张嘴,围绕着像打包回来一样少之又少的“美味佳肴”小心翼翼的品尝。
  在爸爸的精心喂养下,我成功的瘦了,瘦得发育不良,瘦的身材矮小,瘦得一度比不上同龄人的个子。
  我们兄妹俩不仅要吃着爸爸做的饭,还要听着他的唠叨,还有对妈妈无穷无尽的怨恨,他不仅唾弃妈妈的种种,还用语言冷嘲热讽。真的不知道他脑子里面在想什么,对于一个结发10多年的妻子,他居然恶语相向,把她当仇人一样对待。
  他不仅当着我们的面恶语相向的讽刺妈妈,他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吝惜他的口水,尽情的唾弃和诅咒,用恶毒的语言无穷无尽的谩骂。
  做了爸爸10多年的女儿,我第一次看清他的真实面目,原来他不只表面上那对家人那么冷漠、冷血、残酷,他还像一个泼妇怨妇一般到处叫嚣,张着嘴不停的咒骂着,想把他这一生受到的委屈和苦水都借题发挥。
  可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一切的过错都来源于他的头上。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所有人都知道是因为他事情才会变成这样,妈妈才会负气出走。他却像一个农夫与蛇一样,丝毫不念旧情,不认可妈妈这么多年对家庭默默无闻的付出,反到反咬一口,恶语相向地诅咒着妈妈。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整世界都是灰色的,充满了他的谩骂和抱怨,充满他无穷无尽的吐槽,充满了戾气,没有一点点色彩。我替妈妈感到委屈,我觉得如果她听到这番讽刺的言语,她可能会很失落悔恨。多年经营的家庭和夫妻情分全部付诸东流。我替妈妈感到不值,妈妈这么多年的辛苦付出依然比不上这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如地主一般嗷嗷叫嚣着的男人。
  我怜惜她嫁给了这么一个无用、势利、吝啬、冷血、还反咬一口的男人,他真的配不上我那么完美、善良、大方、温柔的妈妈。
  那一刻我甚至觉得妈妈去外面打工也挺好的,至少她不用听见那么难听的话语,不用去看他的眼色行事,不用在他的压迫底下生活,更不用顶着千斤重任的压力去田地之间忙活还讨不到一点好处,到处受他的诋毁和侮辱。
  爸爸对妈妈的诋毁源源不竭,就茅厕里的苍蝇和蚊子一样,密密麻麻,逢人就叮,逢人就咬,逢人就骂。在将近除夕的日子里,他依然叫嚣不停地咒骂着。
  那是妈妈第一次没有在家里面过年,家里面冷冷清清的,没有人准备年夜饭,也没有人精心打扫家里,更没有人为我们准备丰盛的晚餐。我和哥哥待在空荡荡的家里,看着别人家喜庆洋洋,张灯结彩的热闹着。
  隔壁的邻居杀了年猪,邀请我们一家人过去吃饭。爸爸在酒足饭饱之后借着酒劲,狂妄地叫嚣着,用手指点,用筷子敲打,用嘴里的唾沫愤怒的喷张着,他想向世人述说他的不满。言语间全是他对妈妈的吐槽,说她这样不好,那样不好。
  还曾狂妄的放言,说这辈子最看不起妈妈这种女人,说她就像吐在地上的痰,看都懒得去看,更别说踩上一脚。就像泼在地上的脏水,他再也不会去捡起来。言外之意就一句话,这个辛辛苦苦为家里操持多年的女人他不要了。
  在一起吃饭的亲戚们,有些人开口劝他,却被他粗鲁地打断,他不允许有人反驳他的观点。
  我拿着碗筷在厨房外面吃着饭,听着里面狂妄的叫嚣,吃着嘴里味如嚼蜡的饭菜,香喷喷的美味瞬间没了应有的滋味。我慌张地甩下碗筷,直奔家里而去,我片刻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停留了,我不知道听下去后面还会有什么更难入耳的话语。
  那些不堪入目的词语和侮辱对于我来说是心灵上的耻辱,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既委屈又愤怒。我跑回了家里,望着萧瑟又破败的屋顶,望着角落里堆积的一堆堆脏衣服,眼泪无声的落下,是委屈,是愤怒,是不甘,是怨恨。
  我拎来了一桶冰冷的凉水倒在盆里面,找来了洗衣板,把脏衣服全部浸泡下去。我蹲在那里一遍又一遍的清洗着堆积如山的衣服,眼泪不争气地落下。
  水好冷,好冰,好刺骨,可手上的冷再怎么比也比不上心灵上的寒冷。我用力地洗刷着盆里的衣服,衣服很脏很难清洗,很臭很大的味道,里面不只是我的衣服,还有爸爸的干活的脏衣服,还有他的床单被套。
  我拿起他的床单被套他奋力的敲打,用刷子使劲的冲刷,像是要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他的物品上一样,一遍又一遍的刷着,眼泪不争气的掉在水盆里面。
  那一刻,我真的好想妈妈。
  一年以后,在广州打工杳无音讯的妈妈突然回家了。
  外出打工的那段时间里,她选择不跟家里面联系的原因,可能是不想再和家里面那位嚣张跋扈的父亲有过多的言语交流吧,也可能是对于家里面的情况,她想关心而又无能为力,鞭长莫及。
  妈妈回家以后,家里面的情况也并没有多大的改善,还是一样冷冷清清,爸爸和妈妈的交流少了,他们长时间待在一起更多的是沉默。
  妈妈和爸爸分床睡了,妈妈搬到了我的房间里来,把我的房间收拾得又干净又整洁。妈妈回家了,我和哥哥我们俩都好高兴呀!家里又开始变得干净明亮起来了,愉快的心情像每天早起的太阳一样,每天都有阳光,每天都很暖。每天早上都可以吃着妈妈做的早饭,每个星期五回家都能看到妈妈在家门口等我们回家的身影。
  在妈妈从广东回家来的时间里,我已经到了上初二的年纪,我和哥哥每个星期的零花钱也从三元上升到一个星期50元(包括一星期的饭钱)。
  每个星期我都会把我的零花钱一省再省,等到星期五中午的时候,我就会去学校的超市里面,把所有的零钱都拿来买零食,放学回家后就可以带给妈妈吃。
  放学后,我背着一书包的零食从校门口急匆匆地出发了,每次哥哥都会走在我的前面,我就在后面一直追逐着他的身影。
  爸爸自从上次妈妈离家出走事件来接过我们以后再也没有来接过,我们兄妹俩不论刮风下雨还是下雨,不论天气好还是天气不好,都是自己走路回家。
  我跟在哥哥的屁股后面蹦蹦跳跳的走着,走在那一条黄朴朴的大马路上,飞驰而过的车辆会卷起地上层层的黄土迎面袭来,给人一种行走在云里雾里的错觉,那种窒息的感觉呛入鼻喉,难受到难以形容。
  上了初中以后,我们离家更远了,因为我们的初中远在我们小学的北方。我们放学从初中校门口出发,必须要越过小学的校门口,然后循序渐进走进深山老林才会到达我们的家门口。从校门口急匆匆地出发,大约经过几个小时的奔波,到达家里时已经是漆黑看不清路的状态了。
  回到家里往往是妈妈已经做好饭菜等着我们兄妹俩吃饭的时候。妈妈招呼着我们把书包放好,洗洗手,准备吃饭啦!我把书包放进房间里面,去洗了洗手,然后走进厨房里面端去碗筷,夹了一些菜之后就蹲在家门口,一面看着漆黑的夜晚,一面津津有味的嚼着嘴里的饭菜。
  在我们家里面最难见的就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围在饭桌前吃饭的场景。
  一家人坐在桌前吃饭的场景好像稀松平常,很常见。在大多数人眼里,这不就是吃饭该有的场景吗?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有什么稀奇的?为什么在我们家里就会那么难见呢?
  因为在我们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这个规定是从我爷爷那一辈就开始流传下来的,一直延续到了我们这一辈。
  其实我们家里一直有着男尊女卑的传统,女人必须要服侍男人吃穿用度衣食住行。男人可以随便的差遣女人,随心的掌管女人的所思所想和行为举止。女人不得干涉男人的举动,不得有任何言行举止的反抗,必须服从。
  在我们家,女人不是不可以上桌吃饭的,想要上桌吃饭,必须要经受得住他们无情的点评和冷嘲热讽的耻笑。他们不会吝惜你我们辛辛苦苦拖着疲惫身体烧出来的美味佳肴,他们只会在乎自己的味蕾享受。但凡饭菜有一点不合他们胃口,他们都会大放厥词的在饭桌上评头论足。
  他们时常在饭桌上表现得像一位食神一样,有着经验的丰富和超高的味蕾体验。他们会极其抠字眼的点评,这道菜哪里做的不好,哪里需要改进,然后以菜上升到做人做事的行为准则。
  他们会就着这道菜借题发挥,表达平日里对我们的不满,然后希望我们听过这次的点评以后会加以改正,从而达到他们心理衡量的标准。
  在饭桌上他们往往说着一些极其难以入耳,令人反感和无法辩解的词语。他们不仅一面说着还一面津津有味的吃着,他们说的这些话只是为了倒我们的胃口,让我们少吃一点,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趁机多吃一点。他们用这种方法逼迫着我们在饭桌上抬不起头,食之无味,无法立足。
  每当到了吃饭的时候,就是到了大型演讲会和口才脱口秀的时候。我们很厌烦这种场景也很惧怕吃饭的时候与他博弈。因为平常我们与爸爸的交流就是少之又少,能不开口交流,就不开口交流。
  只有在吃饭的我们才会有片刻的交集,所以每当到了吃饭的这个时候,我们都会默契的避开家里面那些欲大放厥词的某人,端着碗筷逃出门外,寻一个角落蹲下来,安安静静地把这一顿丰盛的美食享用完毕。
  从我奶奶那辈开始,我们家就没有一个人在家里面围着饭桌吃过饭,就算是逢年过节也是如此,无一例外。因为我的爷爷也是那样一个嚣张跋扈,喜欢在饭桌上咄咄逼人地数落别人的人。
  我们家里面的人都很痛恨这样的人,也懒得和这样的人有过多的交流,所以每当到了吃饭的时候,我们都会自觉的形成一种习惯,把碗盛好饭以后,装了些菜就会自觉地排成一行在门口蹲着吃,我们宁愿蹲着吃,也不愿听厨房里面那一位像地主一样唠叨刻薄的人。
  吃过晚饭以后,我悄悄的把妈妈拉回了房间里,从书包里面把我买的零食全部倾倒在床上,一件一件的挑给妈妈看。里面有很多新奇的零食,是妈妈没有吃过的玩意儿。有辣条,有口香糖,有棒棒糖,有薯片,有饼干有,有牛奶片……
  我小心翼翼的把零食撕开一个小口,拿出零食给妈妈尝鲜,我不敢把动静闹大了。如果被我们家的那位地主听到,又要挨一顿骂了。
  每当我和妈妈在房间里面快乐的偷偷吃着零食的时候,我们家的那位地主还在厨房里悠哉悠哉的对着空气独酌。
  每个星期我都会囤不同的零食给妈妈尝鲜,多数都是妈妈没有吃过的,因为妈妈不舍得钱买,平常更不会去买这些东西吃。她会把所有的好吃的都留给我们兄妹俩吃,而我们呢,也想把最好吃的东西都分享给她吃。
  妈妈在广东打工的一年里并没有赚到许多的钱,我的家庭也随着我们兄妹俩上学的开销日渐捉襟见肘。到了我上高一的时候,妈妈又一次离家出去打工了。因为家里面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收入的经济来源了,上了高中以后我们兄妹俩的开销就更大了。
  我们兄妹俩不仅开学报名需要钱,坐去县城的大巴车也需要钱,吃饭要钱,买试卷和练习册也要钱,总的来说就是什么都要钱。
  家里面确实是没有什么收入了,而且家里的经济大权全部掌握在爸爸的手里,所有的开销都要经过他细细的盘问和排查,我们根本就没有可以自由支配的钱财。家里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拮据了,我们连想买一件新衣服都需要从爸爸那里拿钱,每次拿钱都要听他一通抱怨,一通数落,一番教导。
  那一次妈妈下定决心决定再出去闯一闯,在外面谋生可能会比家里面挣得多,也会有自己可以支配的资金。
  妈妈决定要出去打工的那一天,她早早的就起床把家里面给收拾了一下,然后还给我们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饭。在饭桌上她很少见的和爸爸坐在同一桌桌上吃饭,她和爸爸简单闲聊了一下想出去打工的想法。
  妈妈刚刚说出那一句:“我想出去打工”立马就遭到了爸爸严声的反驳:“打工?打什么工,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在家里面好好的待着不行,非要出去给人家当牛做马。你以为外面的钱是那么好挣的,如果钱那么好挣,那找别人早就发家了,还等着你出去打工?”
  三言两语就把妈妈堵得哑口无言,妈妈已经懒得和他辩驳了,她已经懒得和这种人交流了。妈妈甚至都不想多看他一眼,多和他说一句话。这说出打工这个想法她并不是在征求他的同意,她只是想告知他有这样一个想法而已。
  吃过早饭以后,妈妈开始在房间里面收拾行囊。那一天她在收拾行囊的时候,也顺便把帮我把书包收拾了一下,因为那一天也恰好是我要去高中上学的星期天。我们把收拾好的行囊拎出了家门,我们临出门的时候都没有去跟厨房那位正吃得津津有味的人打声招呼。
  走到门前那条大黄马路的时候,看见了停在马路边上崭新的蓝色小轿车,那是大伯的车。妈妈走上前去问了一下正在车边徘徊检查车况的大伯,大伯说他一会有事儿也要去县城一趟,我们正好可以搭大伯的车直接到达县城。
  我和妈妈把行囊放进了大伯的车里面,坐进了大伯的车里。
  在汽车将要发动的时候我们看见车窗外面出现了一个黑影,一个蓬头垢面,满脸憔悴,红着眼睛,胡子拉碴,怒发冲冠的男人扒着玻璃示意大伯把车窗摇下来。
  他红着眼睛,嘴角还挂着吃饭残留的油渍,厉声质问妈妈:“你真的要出去打工?你想好了吗?你想好了出去了就不用回来了。”
  妈妈对着他淡淡的说道:“我不出去打工,家里面这两个孩子要上学,没有钱该怎么办?”
  紧接着听见爸爸愤怒的咆哮:“你这次要是走了,就不用回来了。”
  妈妈沉默了,她可能是懒得答复这个像疯子一样满眼通红的怪物。爸爸见妈妈沉默,也就愤恨的走开了,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咒骂着。
  坐在车里的大伯和亲戚们开始劝导妈妈,想给妈妈做思想工作,劝妈妈留下来。妈妈还是闭口不言,任凭着亲戚的劝说,最后妈妈忍不住了,她转头问了我一句:“我出去打工,你支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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