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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陀螺母亲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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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妈妈身边最亲近最信任最疼爱的人,我深知这些年她在我们家里经受的苦难和折磨,出去打工不失为一种摆脱家里恶魔的好办法。
  对于妈妈出去打工,我当然是支持的,虽然心里很不舍,但相比之下让她继续生活在这种牢笼之中,出去打工无疑是给了她一次展翅高飞,重新活过来做自我的机会。
  我回答妈妈道:“我支持你出去打工。”
  随后我们一行人坐着大伯的车,开上了去县城的路。
  到了县城以后,我先陪着妈妈去了车站,看着她把票买了,然后检票上了车。我隔着车窗的玻璃向妈妈挥手再见,目送着她的车渐行渐远。这是妈妈第二次独自一人离开我们远赴他乡打工,我不知道她坐在车上的心情是怎样的,是不舍,是伤心,是自由,还是得偿所愿。我只知道那一刻她彻底摆脱了家里的恶魔,她再也不用担心我们兄妹俩了,因为我们已经长大成人了,她可以去她想要去的地方了。
  看着妈妈的车走远以后,我站在县城的大街上哭了,我哭得很难过,但相比第一次妈妈离我们远去打工的悲伤和想念,这一次更多的是为妈妈离开这个牢笼带来的喜悦和不舍。
  就这样妈妈在我高中生活悄然开始的时候,一个人远赴他乡去奔波劳累了。妈妈这一次外出打工,一去就是好多年。她真的如爸爸口中说的那样,出去了就不再回来了。当然并不是妈妈不愿意回来,而是她不想再回家到里面,面对那么一位像恶魔一样存在的人物。
  她不想看见他,而他也咄咄逼人的不想放过她,所以他们之间的零交流零互动把两人的关系越拉越远。妈妈出去打工,一去就是三年,三年她都没有回到家里,也没有给家里打过一通电话。当然我所说的家里指的是,那个冰凉、阴暗、充满讽刺和嘲讽还有咄咄逼人的巢穴。
  我们兄妹俩上高中以后都各自拥有了自己的手机,我们时常一个星期就会给妈妈打两通电话,保持着紧密的联络,然而爸爸和妈妈之间却整整三年都没有互通过一次电话。
  每次临近过年看着别人家其乐融融张灯结彩准备着过年的时候,爸爸总是会来一句不经意的闲谈:“有没有和你妈妈打过电话,她今年会回家过年吗?”听到他稍加掩饰的问我们的时候,我们兄妹俩也总是打着马虎眼说:“不知道妈妈厂里面什么时候放假,也有可能放假很迟,如果放假很迟的话,妈妈可能会买不到回家的车票,那她可能就不回来过年了。”
  其实我和哥哥心里面比谁都清楚,妈妈是不会回来过年了。早在还没有过年的时候,我和哥哥早早就打了电话去问妈妈是否会回来过年,妈妈给出的答案永远都是:“我要忙着赚钱呀!这一来一回的车费都好几千了,何况厂里面放假也就七八天,根本就不够时间回家,今年过年就不回家,等到明年再说吧!”
  我们兄妹俩心里比谁都期盼着妈妈能回家过年,但我们给热心询问妈妈近况的亲戚们的答复永远都是:“还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放假,不知道她们厂里上班要上到什么时候?”我们给妈妈掩饰着,她不会回家过年的行迹,一边应付着亲戚和旁人的质问,一边还要安抚着自己失落和受伤的心灵。
  高中的那三年是我活在这个家里面最艰难的三年,我不仅充当着父母之间的传声筒,还要忍受着他们互相谩骂的较量。每年将要过年的时候,爸爸都会问上一句,今年你妈妈回家过年吗?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还不知道她厂里面什么时候放假,到时候再说。”每当听到这个答案,爸爸的心里也有了大概的估计,今年怕是又不会回来过年了。
  当得到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时候,他就开始了一通的抱怨和咒骂,不停的诉说着对妈妈的不满,说着外面的流言蜚语,说着不利于妈妈的话语。问着问着,他便逐渐失去了对妈妈的耐性。他开始不再追问妈妈是否会回来过年,他已经懒得去过问了,因为他知道妈妈是不会回来的。
  不能面对面的对妈妈进行质问,也拉不下脸面去给她打一通询问的电话,他内心的不满和咆哮已经达到了最大容量。他开始寻找家里面唯一可以发泄的物件来宣示着他对妈妈的不满。他趁着我不在家的时候,在我的房间里面翻箱倒柜的掏出妈妈因为外出打工没来得及带走的衣物。一箱一箱的堆积在家门口,一件一件地丢在地上,他从口袋里面翻出打火机,将妈妈的衣物点燃,熊熊的烈火瞬间席卷了妈妈的衣物,片刻过后烧得一干二净。
  他总是用着一种怪异的行径来宣泄着他的不满情绪,他以为烧毁了妈妈的衣物,看不到家里面有任何摆放妈妈痕迹的东西,就预示着这个人已经从他的生活里面彻底的摘除。他把妈妈所有的生活用品一律烧了个一干二净,还都是分批次的进行,每一次都恰好是我不在家的时候,他偷偷的潜进我的房间里面收刮着妈妈的衣物。
  每一次都是在酒足饭饱之后,借着醉酒的劲儿开始在家里面进行大规模的收刮,像是见不得某些睹物思人的物件一样。一次又一次的熊熊大火,在我家的门口上演着熟悉的场景,然而这些我都未能有幸见证。
  每次当我回到家里的时候,路过门口看见一堆堆灰烬,我就知道肯定是妈妈的东西又遭了殃。回到房间查看衣柜里的衣物,衣柜里空荡荡的,少了很多东西,半都是妈妈的东西。细细排查下来,我发现不止少了妈妈的东西,还有某些我的衣物也难遭幸免。我的那些崭新的还未来得及穿的衣服杂在妈妈的衣服里面,一块燃成了灰烬。
  看见这种场景我由起初的震惊,愤恨到如今的习以为常,司空见惯无缝衔接。我已经懒得去和爸爸对峙辩驳了,由他去吧!反正任他怎么发泄,妈妈都是不会回家来的。
  一直到我高三毕业的时候,妈妈回来了。
  妈妈回到了那个三年都未曾涉足的家里,究其原因是因为我高三的时候报考了一个大学并顺利拿到了入学通知书。
  考中大学,这对家族来说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喜事。因为家里面近十几年来喜事本来就少,所以爸爸打算拿我考上大学这回事儿来做一做文章。
  他要办一个升学酒,邀请亲朋好友来家里面吃酒,然后再收一波礼钱进来。用爸爸的话来说,就是这些年送出去的礼钱大约大也有三四万了,但我们家里面却从来没有一个可以办酒收回礼钱的理由。他打算借我这次考上大学的契机来作为收回之前送出礼钱的理由,向众多亲戚们收回一些这些年送出去的成本。
  收到心仪大学下发的入学通知书的时候,我并没有知道爸爸打算在家里面大摆宴席宴请宾客的事情。那段时间我奔波在外,忙着去同学家吃喜酒,去庆祝恭贺他们顺利的考入心仪的大学。我在同学家挨个儿的吃升学酒,从这一家进去再从那一家出去,去吃升学酒的路上热闹非凡,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无暇顾及家里的事情。
  等我在外流浪了四五天之后,爸爸打来了夺命连环催,他着急忙慌的催着我回家,我还以为家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辞别同学盛情邀约之后就踏上了回家的旅程。那一次很少见,是爸爸亲自来镇上接的我。他用他的摩托车后座载着我和一个厚重的煤气罐摇摇晃晃的回家了。
  回到家里之后看见家里的景象,我被惊呆了。三年没有女主人收拾过的家里,这一刻变得空旷、舒适、干净、整洁。家里里里外外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以前屋外是杂草丛生的一片荒地,后来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寸草不生。屋子里原先有着许多的工具和杂乱无章的农具,横七竖八的被摆在门庭屋前。以前的家里可是连一处落脚地都没有,整个房子脏兮兮的,堆满了爸爸不知从哪里带来的农具。用一句俗话来说,以前的家里可真像一个狗窝。
  以前我在家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打扫过,每一次我都会把家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把他的工具整理得井井有条,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起。但每次经过我收拾之后,没有两天又会变得乱七八糟。爸爸会在我规整好的地方翻箱倒柜的寻找着他要拿的工具,偶尔有一些工具没有给他放在原处,找不到工具的他就会大发雷霆。
  他会大声的质问我,放在这里的工具给扔哪去了?总是在他急用的时候找不到,他的东西我就没有资格给他乱扔乱放,应该给他规整到原处。以前在家里面打扫卫生都是小心翼翼的把他的东西给收拾好摆放整齐。
  尽管每次我都是精心的去收拾,但收拾下来的效果并不理想,他总是没有两天就给弄得杂乱无章,弄得脏兮兮的,跟没有打扫一样。甚至比打扫之前更脏,久而久之家里面便失去了精心大扫除的机会。
  这一次回到家里之后,我突然发现家里面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看看起来又脏又乱的家里这一刻变得干净、整洁、空旷、明朗。他那些笨重的农具还有他那些宝贝的工具全部都不在了,不知道他给挪到什么地方去了。家里的木质地板也被他拖得蹭亮蹭亮的发光,墙面和桌椅都被他精心的冲洗擦拭过,一尘不染的规规矩矩的摆放在那里。
  回到家后爸爸对我说:“我们家要办升学酒了,过两天就办,这两天你再把家里细致的收拾一下,就不要跑出去玩了。”
  紧接着他又开始在家里忙活起来,他来到厨房把厨房收拾了一下,把厨房烧火煮饭用的灶简单擦拭了一遍。后来他又跑到山上去砍来了一捆又一捆的烧火用的柴火,一块块的劈成合适的大小整整齐齐的堆砌在墙角。
  看着家里面这些异样的举动,感觉他像是早有预谋一般,早就开始筹谋划策了。这些看起来比较浩大和繁重的工程,在他短短几天内就完成得差不多了。看来他对这次摆酒宴的决心很大,迫不及待的就开始搁下手中的农活,全身心地投入到酒席中来。
  他甚至还亲力亲为的把家里面收拾干净,把需要准备的东西和材料全部准备妥当。所有的东西和所有的事情都在他有预谋的把控中,有节奏的在进行。他把升学酒的时间都定好了,他甚至把所有亲戚们都提前通知了一遍。他现在唯一还有一件没有做的事情,就是没有跟妈妈说这件事。
  爸爸让我打电话给妈妈,叫我给妈妈说家里要办酒了,看她要不要回家来帮忙,如果不回来的话那就不要回来了,反正她已经出去了那么多年,那就待在外面好了。
  我十分纠结地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因为这一通电话我不知道结果会是怎样,但从感受来说肯定会使我左右为难。每一次充当爸爸的传声筒我都会倍感压力,一方面是来自于爸爸的谴责和谩骂,另一方面是来自于妈妈的抱怨和哭诉。
  每一次拨通电话向他们诉说着对方的诉求,得到的答案和回应都是意料之中的不满和愤恨,他们各自倾吐着对对方的不满,让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偏向哪一方。他们两个的情况就像两个小学生闹了不愉快之后互相不搭理,需要找一位传话的中间人来牵连着,让他们互相倾吐着对对方的不满。
  他们很聪明,他们不会正面交锋,他们会恰当的利用中间人充当传话筒,阐述着他的情绪和不快,以此来达到对对方的发泄和倾诉。
  电话拨通了,妈妈熟悉的声音从电话中传了出来,我拿着手机悄悄的走到屋外一处安静的地方。我对着电话轻声细语地说道:“妈妈,家里面要办升学酒了,爸爸说已经把家里的事情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他要我问问你要不要回家来帮忙,如果要回家来的话那就赶紧回来。”
  后面那一句原话“不回来的话就不要回来了”我没有说出口。我知道,如果把这句话说出口肯定会引起这个家更大的矛盾,一定会引起妈妈对爸爸更多的不满,一定会激发起潜藏在这个家里积怨已久的怨气,一定会使这个家变得更加的支离破碎分崩离析。
  妈妈回答道:“家里要办酒?你考上那所大学你爸要办酒吗?办什么酒啊?麻烦死了,那所学校又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学校,办酒起来还要麻烦亲戚朋友帮忙,何况就你爸爸那个关系,他的亲朋好友也不会送多少礼钱,我们也收不到多少礼钱,办酒就是多余的麻烦,净给我找事情做。”
  妈妈对于我而言,她从来都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她总是有什么说什么,有什么情绪有什么不满统统发泄出来,我知道她肯定是对爸爸这个举动很反感。
  我很理解她的不快,所以我回答道:“如果不回来也可以,我们自己在家也能搞得定,如果要回来的话那就得赶紧去买票,爸爸把办酒的日子都已经定好了。”
  妈妈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先去问问领导看能不能请假,如果请得了假的话那我就回来。”过了几天后,妈妈打来电话说:“回来的车票已经买好了,过两天她就会到家。”
  在妈妈决定回家帮忙的那几天,我又把家里重新打扫收拾了一遍,之前凭爸爸一个人打扫的家里确实有些马虎和简陋,很多细节他都没有打扫干净,毕竟他只是一个粗糙的农村汉子。
  我把家里的地板重新洗刷了一遍,把家里的桌椅板凳全部洗干净在太阳底下暴晒了几天。然后又把家里的床单被套衣服全部清理出来,一件件手洗干净,还把家里面的破旧碗筷进行了整理归类。
  那几天在家里忙活得可真累得够呛,每天都是从早忙到晚的把家里收拾干净。我这么尽心尽力的收拾,一方面是为了让前来吃酒的亲戚们看着家里面没那么寒酸,一方面是让自己前来吃酒的同学看着更加舒适。我要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让他们知道一个没有女主人在家的家里也能如此的舒适、踏实、整洁、明亮。
  妈妈打电话告诉我说她到镇上了要哥哥去镇上接她,哥哥听到消息后骑上家里面唯一的交通工具——爸爸心爱的坐骑出去了。
  因为吃酒需要接送同学和宾客的缘故,这时候的爸爸突然变得颇为大方,愿意把他心爱且破破烂烂的坐骑让出来供哥哥驱使。
  一个多小时后我看见了拎着大包小包回家的妈妈,她的身旁有两个大大的袋子,是用来装棉被的那种大袋子。她一副打工者满载而归的样子站在那里,看着哥哥把东西从摩托车后座上卸下来。那天她身穿着一身米白色的小长裙,脚踏8公分高的小高跟鞋,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的小皮包。她手里挽着一个大棉被袋子,还有一个大棉被袋子被哥哥扛在肩上,快速的走回了家里。
  我飞速的跑到妈妈跟前,接过她手中厚重的棉被袋一把扛在了肩上。她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恍惚,许久未见,她似乎有些认不出我。用她的话来说,那天只看见一个人影飞速的跑到跟前一把拎起袋子,她瞧见身形是一个小姑娘,但并不清楚那人是谁。过了一会儿看实了以后,才知道这个小姑娘便是她日思夜想的女儿,都已经出落成小大人的模样,她都快认不出了。和妈妈进行了简单的寒暄问候以后,我把妈妈领回了家里。
  在回家的路上,左邻右舍纷纷发来问候,热情地向妈妈询问着:“哎呦,你回来了呀!好久不见,出去那么多年是不是发财了呦?你看看,出去打工的人就是不一样,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哪像我们……”
  妈妈一边回应着她们一边快速的往家里走,回到家里把东西放好之后她走进了厨房。她先是对在厨房忙活的奶奶进行了简单的问候,然后就开始对着家里收拾起来,俨然一副女主人该有的样子,对家里又一次进行了细致而全面的擦拭。
  妈妈回来之后和爸爸还是没有过多的交流,他们有过最多的交流就是关于酒席上菜品事宜的安排进行了简单的商量。妈妈还是和我一同住在我的房间里,在妈妈带回来的两个大袋子里面,我发现了很多新的衣物和棉被,我们把新的被褥铺展开来,把家里面破旧的被褥全部更换成新的。一股干净清爽崭新有活力的气息随着妈妈的到来在这个家里蔓延开来。
  经过一天的忙碌之后晚上我和妈妈躺在新的被褥里面,最喜欢的闲暇时光就是细细听她诉说着以前的陈年往事。也就是在那一晚上之后,我知道了哥哥以前身患重病难苦苦求医的过往,也就是在那一晚上之后,我知道了小的时候曾险被抛弃的经历。
  在那天晚上,我知道了妈妈更多的心酸往事,知道了她那些不堪回忆的过往,知道了家里人对待她是怎样一种冷漠的态度。听完妈妈的诉说之后我更加的心疼她了,我开始加倍的怨恨起这个家庭里的其他成员。我觉得妈妈之所以会这样,都是因为他们的出现和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因为他们才让这个家变成了支离破碎的模样,这家里如今的现状,一切都是他们自食恶果的成果。
  我心疼妈妈一个人在异地独自打拼,心疼她一个人咬牙扛住了所有,心疼她一个人肩负起了养儿育女的重任,心疼她一个女人却活成了男人一般的模样。白天妈妈还是一如既往的在家里面忙前顾后接待家里的亲戚朋友,可是一到了晚上的时候,她就开始跟我诉说起心事,我在一旁默默的听,然后悄悄地把这事琐事记在心里底。
  总有一天我要把妈妈受过的所有的苦处都公之于众,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对妈妈做过所有的错事低头道歉,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知道没有人会永远选择忍让。
  妈妈回家没两天就到了家里办升学酒的日子,家里的亲戚朋友越来越多,家里的饭菜也越来越丰富,我们也越来越忙几乎都是从早忙到晚。到了正式吃酒的那一天,我邀请了几个玩得要好的同学前来吃酒,他们热热闹闹地来,我挨个的上前接待。
  在酒桌上我们开怀畅饮,纷纷祝愿着对方能有一个美好的大学生活。到了临近下午的时候晚宴快要开席了,我却突然见到了姗姗来迟的外婆。
  外婆她一个人就那样突然的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她一个人悄悄的沿着石板路走向我家门口。她走上来时我一眼就望到了她,一个白发苍苍走路蹒跚的老人,拎着一袋东西缓缓的向我家门口走来。满怀欣喜中夹杂着惊讶的我朝着外婆热情的迎去,高兴的问道:“外婆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不会来呢?”
  外婆回答道:“你考上大学了,我怎么会不来呢?我肯定要来的呀~今天那么高兴的日子我肯定要在场的呀!我的外孙儿真厉害,居然考上了大学。”
  我接过外婆手中的袋子,把外婆迎进了家门,在家门口找了一把椅子把外婆安排在那坐着歇会儿。我飞快的跑到厨房把妈妈叫出来,高兴地对着妈妈说:“外婆来了,就在门外。”妈妈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走到了家门口。
  妈妈连忙向外婆询问道:“妈,你怎么来了?你坐车来的还是走路来的呀?那么远的路你是怎么来的呀?”
  外婆说:“我是搭你表弟的车来的,他也来这里吃酒,来的路上晕车死了,车又摇又晃的,我吐了一路。”听到这里我赶忙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外婆让她暖暖胃,我本身也是一个晕车的人,我知道晕车那种感受有多难受。
  那种在车上生不如死又不能跳车逃生的感受,只能任由着体内无穷无尽翻滚着要喷薄而出的体内分泌物日益翻腾,那滋味只要体验过一次就会记忆犹新。
  妈妈说:“你本来就晕车,你晕车就不要来了,在家里面也是一样的呀!”
  外婆说:“那不行呀,今天可是我外甥女考上大学的日子。”
  紧接着妈妈把外婆安置到了楼上一处僻静的地方,让她坐着等酒宴开席吃饭。酒宴开始了,前来吃酒的亲戚朋友们都入座了,开始上菜了,他们有序的进行着味蕾享受。
  和同学们酒足饭饱之后,我拿着一杯酒跑到楼上去找外婆。妈妈也坐在外婆的旁边,她们在好像在诉说着什么,一直在低着头对话。我拿着酒杯走了过去,我没有打断她们的说话,我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我知道这是她们母女分隔3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她们之间肯定会有说不完的话语。
  从妈妈在我高一的时候出去打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外婆。外婆此次来吃酒的目的应该是有两个,一是为了来恭喜我考上大学,二是为了来见她亲生的女儿。外婆已经很久没有见她的女儿了,她的女儿因为家庭琐碎的各种原因,没有机会能够回家见到她的父母。
  我知道妈妈很想回家见外婆,但是迫于我们兄妹俩需要上学需要学费的原因,她只能选择奔波在外。我知道外婆也很想见妈妈,但是她又不能一个人去几千公里以外的外省。所以当外婆知道妈妈要回家来的时候,外婆毅然决然的决定搭乘别人的车,大老远的跑来只为见我们一面。
  因为外婆知道,这一别又不知道多少年才能见面。老年人总是能最先懂得见一面少一面的含义,而年轻人呢?总是怀揣着不服输的精神,一次又一次的远航。
  我们固执的往前行走,却忘了回头看看,那个老人她有没有守在原地,有没有想念儿女,有没有偷偷哭泣。
  我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妈妈和外婆互相寒暄,听着她们描述身边发生的事情,听着她们互相挂念对方的身体健康事宜。每说两句话她们都会互相的叮嘱对方要照顾好身体,因为她们没有时常见面的契机,她们无暇照顾到几千公里以外的亲人,所以只能靠她们自己照顾好身体,不要让家人过分担心。
  听着她们说完后,我向妈妈和外婆一同了敬酒。那是我18年以来第一次向长辈们敬酒,也是第一次当着长辈的面喝酒。那一次有一种小大人的感觉,我第一次感觉自己长大了,懂得更多了,也更体会得到她们当中的心酸和往事。我懂得了妈妈身为一个有家庭的女人,对于两边家庭难以取舍难以平衡的那种纠结的情感,也懂得了外婆孤独在家等候子女前来探望的失落感。我想改变现状,想让妈妈生活过得轻松一点,想让外婆时常可以见到自己记挂着的女儿。我想让整个家庭看起来都是和和美美的,让整个家庭都变得更有生机,让整个家庭看起来没有那么病态。
  酒宴过后我和妈妈本来想把外婆留下来小住几天,再亲自把外婆送回家里去的。但由于家里床位不够,起源于邀请了许多同学来已经是住不下的情况。家里床位实在有限,知晓情况的外婆也不想给我们添麻烦,吃完酒宴之后她便执意离开了。
  外婆又坐上了那个摇摇晃晃昏昏欲吐的车辆,一摇一晃的离开了。今此一别,再见外婆又是三年之后。
  随着外婆的离去酒宴也到了该收尾的时候,家里的亲戚朋友纷纷帮忙着进行收尾工作。家里的酒席和所事都安排妥当之后也到了我大学该入学的日子,妈妈向领导多请了几天假期留在家里帮我收拾好去大学的行囊因为放心不下我一个人前去,她还一路拎着笨重行李陪着我去到了大学里面。
  把行囊收拾妥当之后,我和妈妈乘坐上了去市里面的大巴车,那是我和妈妈从出生到成人以来第一次在一起坐车去那么遥远的地方。小的时候坐过最多的就是马车,后来家里有了摩托车以后我妈妈也曾奢侈的乘坐过几回。这一次坐上去市里大巴的旅程,成为了此生当中我和妈妈最奢华的求学之旅。
  妈妈也是一个晕车晕得很厉害的人物,去学校的整个路上我们俩都在车上昏昏欲睡睡得死去活来。我有点不理解甚至是有些心疼,像妈妈那么晕车的一个人是怎么能大老远跑去那么远的地方打工,还一去就是许多年。
  经过大巴车长途跋涉的摇摇晃晃之后,我们顺利的到达了市里面。下了大巴车以后,我和妈妈两个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对着找不着东南西北的陌生城市一通乱走。我们不知道要从哪儿才能顺利搭到车去学校,那是我第一次到达市里面,第一次看见公交车,第一次看见出租车,以前在我们的县里面可是没有那么些花里胡哨的玩意,不论去哪都是靠步行。
  我和妈妈足足在车站找了两个小时才找到一辆小黑车,师傅告诉我们说他正好也要去我的学校便把我和妈妈一同捎上了。到了学校门口下车了以后才发现,那个司机假意要去学校,其实是为了痛宰我们一顿,下车之后他竟黑心的收了我们100块钱。那个时候的100块钱都够我们吃50碗猪肉粉啦!都可以买4套衣服穿了!都可以买8斤猪肉吃啦!察觉被坑后的我们在拖着行李进学校的路上,一条路碎碎念念了许久,说以后要擦亮眼睛再也不坐黑心车了。
  妈妈把我送到大学里面安排妥当以后,第二天她就踏上了回浙江打工的旅程。因为我和妈妈也是初到市里面,还不熟悉周边环境,那时候我们不仅连大学门都找不到,我们连火车站高铁站都找不着方向。妈妈一个人乘着出租车就出发去火车站了,她要赶着最早的一班车回到厂里面去上班,因为她回家这几天已经请假许多天了,如果再不上班的话老板可能会直接换人了,再不回去她将面临着失业危险。
  妈妈一个人乘着出租车远去的时候,我一直也在跟着车走,车越开越快,我跟在旁边都要跑起来了,我想跟上去再看妈妈一眼。妈妈抬手示意我不要追了,让我放心,不要担心她,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她可是一个连手机都没有的人,万一在车上出点什么事情我该怎么办?
  妈妈的手机在回家来没几天之后就坏掉了,因为这几天一直在家忙前顾后,根本就来不及去买一个新的手机。当妈妈一个人坐上出租车去火车站的时候,我和她之间就等于一次小小的失联。我不知道她一个人去买票去坐车会不会顺利,会不会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毕竟她也只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
  从那一天妈妈坐上了出租车以后,再次联系到妈妈已经是三天以后。在那三天里,我整日都是提心吊胆的,根本静不下心来开始新入学的军训。我不知道妈妈在车上具体情况是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顺利的买到票,有没有上车,不知道她会经历到什么困难。我好想跟在她的身边一同去往那个陌生而又遥远的城市,我想待在她的身边,帮助她去解决一些困难,帮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三天以后我才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妈妈来电告诉我说那天她到车站买票票是买到了,但是因火车晚点,两天就能到达的路程给拖成了三天,她整整从中午等到了晚上12点车才是缓缓地开动。火车开车以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妈妈原以为24个小时以后便能到达浙江,但火车并没有如妈妈所愿。火车在开往浙江的途中又一次晚点了,这一次整整晚到了十几个小时,妈妈在这次旅途当中苦苦煎熬了五十几个小时才到达了浙江。妈妈说这次坐车是她这辈子坐过最久的一次坐车,她都坐怕了,坐腻了,坐烦了,这辈子有过那么一次糟糕的坐车经历她再也不想坐车。
  在车上她又没有认识的人,她也没有准备充足的干粮,她更没有可以消磨时间的手机,她就那么一直干干的坐在那里,看着天黑等着天亮。她时常会去询问旁边的人几点钟了,因为她没有手机,她必须要通过旁人的答复才能知道她具体行驶了多久。她一直在估算着到浙江还有多远的距离,她一直在期盼着火车到站,一直在期盼着她能到达目的地,一直期盼着她能结束这一次艰难的旅程。好不容易妈妈终于熬到车站了,但因为汽车火车晚点原本是中午就可到达浙江的车硬生生的给拖到了凌晨4点。
  那时候整个天都还是黑色的,天空飘着蒙蒙的薄雾还夹杂着丝丝的冷风,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就连整个城市起得最早的环卫工都还没有起来履行必要的职务。妈妈和那些一同下车的旅客蜷缩在车站门口的角落里,他们在安静的休憩也在等待着天空的放明。
  妈妈这些曲折的经历都是后来断断续续听她聊起才知道的,她那一次为了我回家真的遭受了很多苦难。为了返程,她吃到了生活上的苦,吃到了儿女经济上的苦,吃了家庭的苦,还吃了自己没有文化上的苦。如果当初能预料到妈妈会有那么多不愉快的经历,我当初就应该多了解一下情况,然后给妈妈买一张高铁票,让妈妈舒舒服服的去到浙江,而不是让她在这一路上尝遍了人生苦楚。
  我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能力,为什么不能帮妈妈分担一些她身上受到的压力和苦楚。身为子女对父母最大的情感就是愧疚,我们没有能力给她想要的,我们没有达到她预期的望子成龙,没有达到她一切的要求,甚至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我们都没办法陪在身边,养女如此,何用?
  外婆再一次见到妈妈是在三年后,是在我读大三的时候。
  读大三的那段时间里,因为去肯德基打暑假工的原因,我患上了失眠症,在长达半年多的时间里,我没有睡过一整夜的好觉,又或者说我几乎没有睡过觉。在白天里我期待天黑,在黑夜里我又期待天明,我总以为夜黑了我就能睡着了,其实不是;我总以为天明了,熬了一夜未眠的我也总该困了吧,其实也不是。
  严重失眠的我就这么一天天的苦熬着,到处急病乱求医,远在浙江的妈妈只能听着我在电话里述说着病情,随着我病情的加重妈妈实在是放心不下我请了假便回家了。
  她回来的那天是我去接汽车站接她的,为了把妈妈带到我们搬迁后的新家,我特意去街上给妈妈配了一把新家的钥匙。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红蓝相间的钥匙交给了配锁的师傅,让他仿着样子再给我打造一把。这把钥匙是我第一次来到我们搬迁后的新家时爸爸交给我的,在交给我钥匙的同时他还细细叮嘱了一番:“不要把钥匙弄丢了,就这一把钥匙了,出门记得锁门,关门的时候轻一点别把门摔坏了,钥匙插进门去不要用蛮力乱扭,别把锁芯扭坏了……”
  他向我叮嘱了一番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他甚至给我演示起来开门的正确方法,看来他真的很宝贝他这套冰冷得没有一点人气的房子呢。要知道他把钥匙递给我的时候我已经大三了,他还拿我当小孩子一样的反复叮嘱,并一再告诉我钥匙只有这一把弄丢了就没有了。
  真的是这样吗?
  其实不然,他还偷偷塞了一把钥匙给哥哥,他甚至还留了一把备用的钥匙放在了和我们一同搬来的大姑家。他把钥匙挨个分配了出去,却唯独没有分配到妈妈的手上,或许妈妈对他而言早已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了吧!
  在配钥匙的店铺门口等了两分钟后,师傅已经把钥匙配好了,他递给了我两种颜色和形状不一样的钥匙。明眼人一眼便能分辨得出哪把钥匙是新配的。经由师傅打磨出来的那把钥匙,钥匙头虽然也是蓝色的,但这个蓝和爸爸给我钥匙的那个蓝要劣质得多。一种是在太阳底下经过炙烤,显得焦黄龟裂的土灰蓝,一种是潜伏在太阳和白云旁边耀眼而明媚的湛蓝。刚配的钥匙上痕迹斑驳,握在手里还有些扎人的触感,我把钥匙塞进口袋就出发去车站了。
  在车站人来人往的返乡者中,我一眼就找到了身着一袭红衣的妈妈,她被淹没在人海中。这次回家她与高三那年回家有所不同,她没有再拎着两大袋棉被袋子了,她也没有穿得那么光鲜亮丽,没有踩着8厘米高的高跟鞋,手里也没有拎着小白挎包。她只是穿着着一身象征吉利的火红棉袄,脚踩保暖小黑皮靴,手挽一个小编织袋。高三那年她衣着靓丽的回家是为了来给我办升学酒,大三这年她衣着朴素是为了给我重病求医。
  我朝着妈妈挥手,向她喊道:“妈,我在这里。”妈妈的目光穿过了人海,她望到了我,她朝我投来了开心的笑颜,拎着东西向我缓缓走来。
  我把妈妈领到了一个我经常去吃的粉面馆,那家面馆在一个大超市对面,它隐匿在街头的一角,是一家最不起眼但味道却最好生意最火爆的苍蝇馆。这个时间点来吃粉的人很多,我提着妈妈的行李挤了进去,叫嚷着向老板点了一碗猪肉粉。把妈妈的座位和行李安排妥当之后,妈妈开始吃起了心心念念已久的猪肉粉。这是她在浙江惦记多次却没有吃到的东西,如今终于能抚慰一下委屈了很久的胃。
  我站在粉店的门口静静的等待着妈妈享用美食,这是她久违的味蕾狂欢。吃过粉以后,我带妈妈逛了一圈这几年变化很大的县城,带她去了我曾经就读的高中,带她去了我以前经常去玩耍的河边,我还带着她去县城里面最豪华的商场,给外婆外公他们挑选了几身衣服。悠悠晃晃的游逛了一圈之后,我们俩腿也逛乏了,是时候该回家了。
  我们提着行李乘上了去镇上的大巴车,带领着妈妈去向了下一个目的地。在车上我从兜里掏出新配好的钥匙递给妈妈,妈妈看了看她手里的钥匙再看了看我手里的钥匙,她嘴里嘟囔了几句:“我这把钥匙好丑呀~还是你那一把好看~果然新配的就是比不上原配的。”听见妈妈的吐槽我向妈妈开玩笑地说道:“既然你嫌弃新配的钥匙丑,那你把我的钥匙拿去吧!反正都是一样的,只要能打开家门就可以了。”妈妈却连连推辞着说不要不要:“反正这个家也没有我的位置,有一把钥匙就够了,反正我也不会经常回来。”
  二十分钟后汽车到站了,妈妈来到了一个全新的领域。新家搬来的这个镇上她是再熟悉不过的领地,以前还没有结婚时她经常来这里赶集,还时常被那个一米九的大高个追着满街跑。现如今再一次回到这里,却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以前的旧街道被重新修整过了,以前的矮木房子不见了,换成了高大的水泥房,以前的泥巴路不见了,换成了水泥路,以前的破旧地边街摊被重新修整归类起来,清一色整齐的排在街道两旁。
  下了车以后妈妈有些迷茫,眼前的一切都不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她找不到熟悉的街道了,她找不到熟悉的菜市场,她更加找不到那条沿着街道弯弯曲曲通往外婆家的小路了。她安静的跟在我的身后,跟在这个熟悉的女儿身后,跟在这个向导身后。我把妈妈领回了那个她多年未曾谋面的新家。
  当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妈妈心里可能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失落吧!以前回家的时候多少还有些立足之地,如今回家却连家门都找不到了,以前这个家里多少还有她活动的身影,现在这个空旷陌生的环境俨然就是一个陌生的领域。这个在爸爸口中视若珍宝的家,在妈妈眼中看来却是一个无法立足没有归属感的水泥匣子。
  没有装修过的水泥房子颜色是黄灰色的,一眼望去不是那么亮堂,甚至还有些昏暗。空荡荡的新家里没有一件家具,除了必要的吃饭桌椅和一个冰箱、饮水机,客厅便没有了多余的摆放物。相比之前拥挤杂乱的老房子,这个水泥房半点未曾有过人生活过的气息,更多的是粉尘石灰的浊息。
  走过长长又空旷的客厅,妈妈来到了我的房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亮得刺眼的粉红色窗帘,还有一铺崭新的木床,这两个图案构成了我房间里面唯一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妈妈把行李放在我的房间里后就开始着手去收拾家里了,在我印象里她总是这么乐于收拾这些琐事,她每次回家都会把家里收拾得有条不紊。我却没有那么多的心思花在家里面的打扫上面,地板擦再干净也是会脏的,何不等脏了再擦。在我看来家里面很干净的地方都是妈妈打扫的重点对象,全都躲不过妈妈一次又一次的强力冲洗。
  那天的晚饭,几乎都是在妈妈的忙碌中草草结束。第二天我和妈妈,哥哥踏上了去外婆家的旅程。
  妈妈回家的理由无非就是两个,一是为了儿女,二是为了父母。之所以决定去外婆家的原因是,妈妈想去探望一下十多年未曾见面的亲姐姐,我的大姨。
  我的大姨是我从未谋面的血亲,是与妈妈有着深厚情谊的姐妹,是活跃在我们口头之间而未谋面的神秘人物。知道大姨要来,况且妈妈回来时就已经是快要过年了,医院的名医专家都已经不在值班,所以妈妈决定年后再带我去医院看病。这一次整整齐齐去外婆家,是十多年以来妈妈再一次带着我们兄妹俩回去。在还没有去之前妈妈就开始了各种准备,买衣服买补品买吃的,各种各样的好东西妈妈都想买回去带给外婆他们。
  开车来接我们的是舅舅,舅舅是一个从我上小学开始就彻底消失在我们兄妹俩视野和生活里的人物。他这一消失就是20年,在外流浪多年以后的他也开始了返乡之举。可能人到了逐渐垂老的年纪,才会回想起家里的一切,可能等到他们行动迟缓,逐渐衰老的时候才会记起家里父母的期盼。
  这不禁让我想起了那首诗:
  《回乡偶书》——贺知章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这场外公和外婆期盼了多久的团圆,终于在这一年得以实现。外婆的子女纷纷不约而同地赶在今年前来相聚,这一年也是外婆过得最开心的一年,因为她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女儿,还有多年未归的儿子。
  坐在舅舅的车上,我们到达了外婆家门口的山脚下。外婆家和我们家一样,都是坐在山的半山腰上,那里风光最好,屋后有良田屋前有溪水,是一块风水宝地。我们从车上拿下年货,大包小包的拎着东西就开始举步迁徙到外婆家。
  我们拎着东西在山脚下一点点的缓慢爬升,在快要爬到外婆家门口的时候,我们看见了一位白发苍苍垂暮的老人,直愣愣的驻守在家门口。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山脚下,仿佛在寻找着一些什么身影。
  外婆年纪大了眼神有些不好,在她还没有看见我们爬上来的时候,我早已看到了在门口等候多时的她,我大声的朝她喊道:“外婆,我们来了”她缓缓放下了在手中不知道举了多久的脸盆,然后缓慢地向我们走来。
  她高兴地朝我们伸手,就像小孩子见到久违的大人伸手要抱抱一样。她把手塞进我们的腰里,她企图用她瘦弱又苍老的身体环抱住我们,她实在是很太久没有见到我们了,她高兴得哭了。
  妈妈放下手里的东西把外婆扶着回到了家里,外婆牵着妈妈的手走了一路,她们一边聊一边感慨,一边互相安慰一边互相欢喜。我们来到外婆家外婆高兴极了,她把过年要杀的年猪留给了我们,她还把家里圈养了许多年的鸡鸭在这一天里全部宰杀掉。外婆想用这些食物来犒劳在外奔波多年的儿女,用来犒劳这场久别重逢的团圆,用来犒劳这场令人欣喜而又感动的团聚,用来犒劳他们血脉相传的亲情维系。
  妈妈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之后也没有轻松下来,她像一个主人一样忙前忙后的照顾着我和哥哥,或许在外婆的家里,这里才是她的主场。
  当妈妈在忙活的时候外婆也跟在妈妈的身边忙活,她们两个虽然是分别多年的母女,但因为有血缘的维系她们时刻都能做出默契的反应。当妈妈在煮饭的时候发现家里面柴火没了,就会看见外婆蹒跚踱步的从门外缓缓抱来一堆柴火。当妈妈做饭的时候发现没有水了,就会看见外婆刚好拎着从山涧里打来一壶冰凉的山泉水。当妈妈想要去菜园里面摘一些蔬菜的时候,就会发现外婆其实早已把这些琐事准备妥当,只待妈妈随时拿取。
  外婆和妈妈相处的模式很融洽,就像普通农家儿女在家忙碌时流露出的,最稀松平常的画面,既温馨而又温暖。看着妈妈和外婆在有条不絮的忙碌,我根本就插不上手,她们也无暇顾及我的存在,我就只能待在房间里面看着电视玩着手机,静静的等待她们把琐事都安排妥当。
  在闲下来的时间里,妈妈和外婆似乎总有些说不完的话,她们可以从早上一直说到下午,从下午一直说到晚上。我从来不知道母女之间会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语,相比较妈妈和外婆而言,我和妈妈的感情就没有外婆和妈妈母女之间的深厚。我和妈妈之间是没有那么多话可以聊的,只是日常的问候和一些琐事的交代,其余时间我们别无他话。
  但外婆和妈妈不同,她们会絮絮叨叨地拉着家常说着身边发生的事情,她们会互相倾述着对对方的思念,会时刻提醒对方要注意身体,会时刻记挂着对方的喜好。或许是因为她们之间相隔得太久了,太久未见的人总是会有一些说不完的话语。相较于我和妈妈之间,我们总是缄口不言,没有必要的话语我们是不会说出口的,可能这缘由我们的性格比较内敛。
  在外婆家待了两天后,我们就匆匆忙忙的赶回到了自己那个空荡荡的水泥房里。爸爸知道妈妈回家以后,就时常打电话来催促着让我们回家,他不希望我们在别人家过年。他希望我们回归到那个本来就空空荡荡的家里,他希望我们回归到他的掌控之下,他希望我们的回归能使那个冰冷阴暗没有人气儿的家里面能增添一些看起来热闹的过年气息。
  赶回到那一个空荡荡冰冷冷的水泥房里以后,我们看见了带着一大堆年货姗姗而来的爸爸。他用他心爱的摩托车后座载满了一大堆的物品,有他提前熏好的腊肉,有他去山上打来的野味,还有他从老家竹林里面挖来的竹笋,有苹果、香蕉、梨子各种各样的吃食,有过年要放的鞭炮,有过年要挂的对联和灯笼,甚至连烟花他都准备了。
  对于这一次家人短暂的团圆,看来他精心筹备了很久。往常过年里寻不见的东西,都这一次全部都得以见了庐山真面目。以前妈妈不在家过年的日子里,我们过年哪会有那么丰盛的东西,哪里会有烟花、炮竹、灯笼、对联,我们甚至连一些过年该有的菜式和肉食都没有,更别说奢侈的水果了。
  这一次,爸爸要求我们回家过年他是有备而来。这一次很少见的,我看见了爸爸和妈妈他们坐在一起面对面的对话,很少见他们能这么平静的在一起交谈。
  他们平静得就像这几年互相争吵和埋怨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们甚至可以在厨房一起忙活年夜饭的菜式,在饭桌上甚至能侃侃而谈互相询问。每次我都会刻意的把时间留给他们俩,让他们俩独处。我企图用独处的时光将他们俩捆绑在一起,让他们有时间修补这几年的情感漏洞,修补一下他们之间的怨恨。
  我想减淡他们之间的愤恨,让他们放下和释怀。我希望他们能静下心来好好谈谈,能缓和一下对彼此剑拔弩张的芥蒂。我心里面甚至有一个贪念,希望他们能把彼此之间的事情说开了,把话都说透了,然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能缓和起来,这个家就不会变得那么破碎,我们家的团圆也不会变得那么艰难。
  但情况好像并不是如我想象中的那么乐观。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妈妈告诉我说,她在这个家里面感觉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浑身都不自在,她不想看见爸爸那一张脸,甚至都不想搭理他,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
  两个人假意互相寒暄着,其实是为了缓解彼此待在一个空间里的尴尬。妈妈说感觉自己在这个家里面像一个外人一样,待着不舒服,睡觉都睡不好,她想回到浙江打工的那个出租房里。这个冰冷空荡荡的水泥房对于她来说根本就不是家,她在这里没有感受到过一丝的温暖,甚至没有感受过到来自于爸爸的问候和欢迎。
  妈妈像一个客人一样住进了这里,在这里她处处受到爸爸的限制,甚至还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爸爸的进行不必要的交谈,他们表面上看起来很和谐的样子,其实在心里已经波涛暗涌。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就像一面早已被打碎的镜子,难以破镜重圆。
  我知道我们家可能这一生都无法见到他们俩人和平相处,一家人团圆团圆,其乐融融的时候了。我这一生可能都无法再看见爸爸和妈妈同框在一起愉快相处的画面。对于这样的情形,我多多少少会很失落难过,但我不能表现出来,因为我不能强迫着他们去做无法达到的事情。
  大年三十的当天晚上吃过丰盛的年夜饭以后,爸爸一个人骑着他心爱的摩托车回到了乡下老家,镇上空荡荡的水泥房里只留下了我、奶奶、哥哥和妈妈。
  爸爸是最不愿意留在这个他最喜爱最宝贝的水泥房里的,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里太空旷太阴冷了,没有一点人气,不像是人住的地方,住在这里会失眠。”也是,连爸爸那么一个自私自利的人都来享受这个冰冷空旷的水泥房,我们家里的其他人又怎么会享受得起。
  我们家人习惯性的把家称之为“旅馆”,是一个短暂栖息的滞留地。这个家是一个没有感情,没有安全感,没有任何值得依恋的地方,我们每次归来都像一个来去匆匆的旅客,短暂的居住上几晚之后又开始踏上了新的旅程。
  在这个家里没有一个期盼着你远道而归的亲人,也没有任何一句笑脸相迎热情问候的话语。我悄无声息的来水泥房寂静的接待我,我悄无声息的走水泥房寂静的为我驻足。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可以温暖内心的亲人存在,自始至终都只是那一个空旷冰冷的水泥房矗立在那里,标志着那个称之为家的地方。
  水泥房子里没有生活气息,在这里待久了会时常梦见乡下的老木屋,那里才是我土生土长对家的所有执念。
  爸爸在这个水泥房里是最待不住的人,不管有多晚他都不会在水泥房里面过夜,他说:“在这个家里我睡不着,我还是喜欢老木屋。”生活了几十年的农村人,还是会怀念故乡的泥土和气息,连着黑夜冒着雷雨都要固执的回去。爸爸回到乡下的老家以后就没有回来过了,这个水泥房里少了些许压抑的气息,我们吃饭和交谈都变得轻松多了。
  妈妈在收拾家里卫生的时候甚至都能哼出了愉快的小调,吃饭做的菜样每天都能换着花式进行。心情愉悦的她把我也传染了,即使晚上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白天又被她拉起来干活,一天到晚都忙得不可开交,可我并不觉得疲惫和烦躁。看见妈妈这样辛勤的打点着家里的一切,我到觉得这个水泥房也开始有了些家的样子。
  几天之后妈妈带着我去了县城里面的医院进行了必要的检查,检查出来的结果也无非是那样,没有什么不妥,开了些药之后便让我回去养着了。检查结果是好的,睡不着的原因是因为心里作祟,医生说只能靠我自身调节,其他别无他法。妈妈见我身体上没什么大毛病,她也放心多了。在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开导我不要多想,睡觉前不要胡思乱想,白天不要一直赖在床上不起来,多出去走走,心情好了自然就睡得着了。听着她反复的嘱托,我知道她又要走了,她又要远航了,这一次的分别,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年之后我们才能再次相聚。
  回到家里之后妈妈开始着手收拾着衣物,她已决定明天就要出发去浙江打工了。这趟回家之旅她已经把她想做的事情都做了,父母也见了女儿的病也检查了,她最在乎的人身体都无恙,她该踏上去外奔波的旅程了。
  在妈妈专心收拾着衣物的时候我接到了爸爸打来的电话,他借送柴米油盐的借口来询问着妈妈要去出去打工的确切时间点,我告诉了他以后,第二天他就扛着一些柴米油盐打着送米的幌子前来饯行了。他把从老家拿来的柴米油盐堆在水泥房子的角落里,然后提起妈妈收拾好的衣物,一路把我们送上了去县城里的大巴车。
  在大巴车门前我和妈妈本以为爸爸这一趟是不会随我们一起去的,但没有想到他拎着衣物在后面跟着我们上了车。爸爸一路随我们坐着大巴车来到了县城,他一路跟随着我们一直到了汽车站门前,他亲手把衣物堆砌到了长途汽车的行李堆放处。他甚至目送着把妈妈送上了车,直到妈妈找到她的座位,他走上前特意交代了几句,让妈妈出门在外注意安全,到了之后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我很少见爸爸这么温柔,特别是对于妈妈而言更是罕见,爸爸此刻的温柔和平静是我这20多年里从未遇见过的奇闻轶事。我觉得在妈妈外出奔波的这几年,爸爸的心性也有所改变和收敛,他放下了对妈妈的怨恨和戾气,现在更多的是平淡而融洽的相处。看着他们的相处模式我心中也有一些暗喜,因为我打心眼里还是希望他们能够和平相处,即使他们不能常常见面,即使我们这个家因为他们的关系不能时常团圆。
  但我知道妈妈对于爸爸这个突然的转变,内心肯定也会有一些体会和感触,只是当时的她不愿意表达出来罢了。
  远航的时间到了,汽车在缓缓地发动,我和爸爸站在车的玻璃窗前,对着妈妈缓缓挥手再见,经此一别不知多年之后才会相见。
  我们这个破碎的家似乎一直都在经历着离别和分离,小的时候是因为我们兄妹俩需要上学,不得不踏上了求学之旅。长大后是父母为了家庭生计,不得不踏上了外出打工之旅。
  现如今是因为家庭破碎破镜难圆,这个家不得不变成了分崩离析难以团圆的遥遥无期。
  花开有时花终落,月有阴晴月有缺,这个家怕是难以再次团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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