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三浦绘里纱十三岁的时候,第一次和父亲一同出席股东大会,会场上有一个黑道上的合作伙伴,手下有数百人的组织,那家伙在会议结束的时候站到了她的对面,还穿着校服的绘里纱却没有一丝胆怯。
那是自小养成的习惯,她不是生来就在万人之上的财团长女,她亲眼看着父亲白手起家,看着自己的父亲在成为富人的路上付出了多少鲜血,粘上了多少鲜血。
这个世界上的财富是有限的啊,如果均摊下来,每个人都会生活得拮据,所以将别人手中的财富夺取,就是进入上流社会的法则。
怎样夺走别人的财富?那就是比别人更疯狂,冷静而疯狂并存的意志,就是她身为女人独自掌控整个财团的信条。
“不该是这样。”
她站在电梯里,身体冰冷。
之所以唆使桥本富子而不是黑道去袭击户川白,就是为了借用未成年人的身份来遮掩自己,她本也没指望一个女高中生能给户川白造成多大伤害。
但……为什么会牵扯到源广义殿下?户川白是神社大宫司的独子,认识殿下并不奇怪,可一个只知道与血族厮杀、手下只有几个组员的黑羽组长,又怎么能让源广义那样重视?
“我三浦绘里纱,可是殿下最亲密的合作伙伴啊!”
她近乎疯狂地尖叫着,一拳打在电梯门上,拳头上擦破了皮。
桥本富子脸色苍白地看着三浦绘里纱的背影,向后退开两步,靠在电梯墙壁上。
“为什么你要告诉他?”三浦绘里纱忽然冷静下来,冷冷说,“为什么你告诉户川白那些事?我明明教过你!”
桥本富子刚止住的泪水又落了下来,她不敢说话,只能怯弱地看着三浦绘里纱。
“如果你不告诉他这些事,你只会受到警告,因为你还是未成年人,袭击的本质也可以归于狂热粉丝的冲动行为……他又不能将你怎么样,你为什么要告诉他?告诉那个,该死的,户川白!”
三浦绘里纱猛地转过身,死死盯着桥本富子。
桥本富子抽泣起来,将脑袋垂下,身体缩成一团靠在电梯角落里。
“被他盯着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就……”
桥本富子小声说。
三浦绘里纱冷冷看着她,无数针对户川白的报复计划在脑子里闪过,可想到源广义的那句话,她不得不将那些幻想一一否决。
就在这时候,电梯门忽然打开。
“这是怎么了?”
三浦绘里纱转过身,看见了伊藤昂。
他的头发梳到脑后,难得没有穿着朋克装束,而是西装革履,手里拿着车钥匙,身上有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道。
桥本富子抬起头,看见他后忽然怔住了。
“欺负女孩子可是不对的。”
伊藤昂走进电梯,笑着看了桥本富子一眼,然后抬起头看着三浦绘里纱的眼睛。
“我记得你今天没有预约,日程表上写的是休息日。”三浦绘里纱收起了脸上的阴霾,淡淡看着他。
“正是因为是休息日,你才没理由管我去做什么吧?”
伊藤昂默不作声将车钥匙放进口袋里。
“要开车出门吗?你不是喜欢骑机车吗?”
“天冷了,不想吹风。”
“去见女人?”
三浦绘里纱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伊藤昂叹了口气,将桥本富子拉到身后,说:“我现在没心情和你争吵,不要吓到小姑娘了。”
桥本富子被他拉着手,甚至忘记了哭泣。
三浦绘里纱铁青着脸,看了伊藤昂几秒钟,然后闭上眼睛。
伊藤昂见她没有追问,便松了口气,笑着安慰一旁的桥本富子。
“那么,顺道一起下去吧。”
电梯一直往下,迅捷无声。
……
高中毕业以后,冰山没有选择去念大学,也没有去找工作,而是加入了暗鸦神社的狩人进修班。
之后没有选择最安全也最容易升职的青瞳组,而是进入了黑羽。
看起来,她人生的重要决定都是因为户川白。
高二时户川白的母亲因为被感染者袭击去世了,原本准备参加日本大赛的户川白退出了球队,报考狩人进修班决定成为一名神社职员。
而黑羽组的鬼狩是森山绫子亲自组建的东京外勤支部。
即使冰山从未承认过,但她披着黑羽组的黑衣,握着手感冰凉的短枪,在残忍的猎杀中度过了七年。
今晚是这七年以来,她第一次去酒吧。
自从父亲躺在医院以后,她一直过着自律的生活,从前飙车的习惯,喝酒,还有闲逛,都成为了尘封的记忆,如今黑发如瀑的她也忘记了当年自己曾是个短发假小子。
但她忽然想起来那种感觉,被人不需要、被抛弃的感觉。
所以她下意识掐断了生活的主线路,跌落回从前的自己,就那样孤零零坐在吧台边,喝着陌生的酒,西装笔挺,格格不入。
就像来不及换衣服就跑来嗜酒如命的上班族。
“我请你喝一杯吧,小姐。”一个头发梳得很整齐的男人靠在吧台边,向服务生招手要了两杯洋酒,戴着黑色指环的手指将其中一只杯子推过去。
冰山看了他一眼。
这位搭讪男感到惊艳无比,他是个长相不错的男人,钱包也厚实,在猎艳场上来去自如,见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可这眼神……该怎么说呢?
让他的心超越频率地跳了一下,真是意外的惊喜。
“一个人喝酒可是很寂寞的。”他说。
冰山拿起他推过来的酒杯,端到嘴边,架势很秀气,却一饮而尽。
“在东京生活?”
“我家乡是个小地方。”
“来东京工作吗?”
“来找一个人,他叫伊藤昂。”
冰山说着,如同很多年前。
她以为自己就在很多年前,一个人骑着机车来到东京,而机车就停在酒吧外面。
可现在不是很多年前。
“伊藤昂?那个人气乐队的主唱,我知道他。”搭讪男诧异地看着她的西装,“你是他的狂热粉丝?”
“不是。”冰山说,“我只是来这里找他。”
她扭过头,看着这个相貌堂堂的男人,眼里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人,记忆就像重影一样取代了现实。
“远野,奇怪,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名字?”
“小姐,我想你认错人了,我叫——”
冰山没听清他说什么,她看了一眼面前的玻璃杯,倒影中的自己不再是那个短发高中生,眼神也不再清冽。
“是我搞错了。”她喃喃说,站起身来,“我要找的不是伊藤昂。”
搭讪男认为她喝醉了,而且醉的不清,他伸手拉住冰山的胳膊,将她半搂在怀里,说:“那你找谁?”
我找谁?
远野贵宽死了。
高木熙死了。
冰山经过短暂的失神,缓缓说:“户川……”
搭讪男忍住笑意,将嘴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我就是户川。”
冰山斜过身,肘部砸在搭讪男的鼻尖上,他松开手,狠狠撞在吧台上,几只空酒杯跳了起来。
冰山淡淡看着他,说:“你不是。”
搭讪男惊怒地看着她,扶着椅子站起来,拳头上青筋暴露。
冰山面无表情地从外套里掏出狩人证,他就像被泼了一盆冰水一样冷静下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收好证件,从酒吧后门走了出去。
未勾兑的洋酒的度数很高,她虽然没有醉,却感觉有些头晕,否则也不会出现短暂的错觉。
她站在消防通道里,清醒了一下,准备下楼,忽然身后的门被人推开,几个男人从酒吧里跟了出来。
这些人身材很魁梧,从袖口露出的纹身可以看出他们绝非善类,三个男人不动声色地将她围在中间,冰山一言不发,冷冷看着他们。
“就算你是狩人,也不能打了人就走。”站在她面前的男人说,“这间酒吧的主人面子上过不去。”
他说完,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冰山身后的两人。
通常情况下来说,无论是三个普通人,还是十个普通人,对狩人的威胁都不大,因为狩人的敌人是血族,每一个前线的狩人都早已习惯于应对高强度和高速度的厮杀,普通人再怎样强,在层次上也比不上狩人。
但这是指狩人状态正常的时候。
当身后两个人发起袭击的时候,冰山虽然步伐有些乏软,却仍是十分具备素养地抓住了一只手腕,轻松掰断,同时一脚令另一人失去平衡。
但她的反应终究不及平时,而观察力也在微醉的状态下丧失许多。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从腰后抽出一只黑色棍子,狠狠抵在冰山的小腹上,强烈的电流在一瞬间通过她的全身,她瘫软下来。
“该死,她弄断了我的手!”
被掰断手腕的男人狠狠一脚踢在冰山腹部,她靠在墙上,疼痛,头却晕得不行,浑身提不起力气,只感受到深入骨髓的麻痹。
为首的男人摸了摸光头上的刺青,看了一眼地上的冰山。
“她是狩人,别弄死了,给她留下点难以磨灭的回忆,把她丢在舞池里吧,我们什么也不用做,她就会生不如死。”
两个男人将她抬起来。
忽然一个黑影从楼下冲上来,一脚踢在了为首男人的脑袋上。
那个男人的头部直接磕在墙上,晕了过去,
“你们在做什么啊,混蛋。”
伊藤昂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倒下的男人身边,脸上仍是标志性的笑容,只是眼神有些寒冷。
另外两个男人认出了这位摇滚明星,但不管是谁站在这里,都不可能让这些混迹于社会黑暗处的人停手。
他们抽出电棍刺向伊藤昂。
剑道讲究的不只是打倒对手,而是锤炼自己的人格。
伊藤昂或许没有掌握剑道的真谛,但他绝对将如何打倒对手修习到了极致。即使没有剑,他的徒手搏斗技艺也不容小觑。
即便在狭小的空间里,他依旧飞快地抬起腿,强劲的腿力直接将先靠过来的家伙踹到了楼梯下,紧接着他躲过电棍,寸许间的距离将拳头递出,让剩下的家伙胸口一闷几乎晕过去。
伊藤昂蹲下来将冰山扶起,她几乎不能站起来。
“走吧。”
伊藤昂撇嘴笑了笑,将她抱起来,往楼下走去。
东京的冬天已经来到,冷风窜过街头钻进两人的衣服里,冰山稍微清醒了一些,睁眼问:“我们去哪里。”
“我有一套房子。”伊藤昂说,“今晚我们可以去那里过夜。”
冰山没有说话。
伊藤昂打开车门,将冰山放在副驾驶上,替她拉好安全带,然后坐进车里。
跑车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忽然发动,卷起如同怒龙般的风流。
……
夜色已深,户川白待在家里,电视机里传来天气预报的讯息,今夜东京可能会降大雪。
户川白关严窗子,准备休息,却接到一个电话,是一名警司打来的,说是一位持有黑羽组证件的女性在酒吧打伤了人,随后逃逸,叫他私下处理这件事。
这不是警告,而是警视厅看在神社面子上给出的提醒。
组里只有两名女性,冰山和不知雀,户川白凭借直觉给冰山打了电话。
无人接听。
户川白皱眉,又打给不知雀,不知小姐似乎已经睡熟了,被忽然吵醒,声音有些懵然。
“打扰了,你今晚去酒吧了?”
“我没有啊,我下班后就回家了,今天晚上和弟弟一起吃了饭。”
“这样的话,果然是冰山。”
“冰山前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警察说她在酒吧伤了人,然后逃走了,我刚刚给她打电话,她没有回应。”
“怎么会这样?前辈绝不是那样的人……”
“事情很奇怪,我们最好赶紧找到她。”
“啊,好,我穿件衣服就出门!”
户川白又通知了鬣狗,但他觉得人手实在太少,犹豫了一下,还是传唤了鬼狩来帮忙。
没等户川白开口,夜猫子朝霞主动接下了任务,加入了寻找冰山的行列,忍足和神崎住在她家,也一起行动。
户川白决定先去冰山家看看,他拎着刀袋,简单的穿了件外套就出门了,他的车被犬山仁撞下山崖,报销得很彻底,此时只好去马路上叫了辆出租车。
他赶到冰山家,敲门过后,没人理会,这是很不寻常的事情,依照这些年他的经验,通常这个时间冰山会留在家中。
户川白想了想,决定去一趟出事的酒吧。
那是一间位于高层的空中酒吧,户川白来的时间很晚,酒吧里却有很多人,打扮时髦的年轻男女们聚集在卡座或吧台边,没有人注意到户川白的到来。
“这位先生,您是一个人吗?”
穿着制服的女服务生笑着走过来。
“你们的负责人是谁?”
户川白的神情很平常,但配合这句话落在女服务生耳朵里,就有点像砸场子的意味。
“有什么事吗?您可以对我说。”她微笑说,却不动声色地唤来了安保人员。
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快速地来到她身边,隐隐挡在户川白面前。
户川白掏出证件:“我是暗鸦神社黑羽组长,有事情要问你们经理。”
为首的男人神色略微变化,说:“你就是电视上那个户川白?”
户川白纠正说:“是狩人户川白。”
光头刺青挥了挥手让服务生去忙自己的,示意户川白跟他过来。
两个男人领着户川白来到吧台前,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站在那里擦杯子,虽然他做着吧台服务生的工作,光头男人却对他很尊敬。
“藤原经理,神社的人来了。”光头男人说。
被称作藤原的中年人抬眼看了一眼户川白,似乎认得他的身份,手上的白布仍是擦拭不停。
“有什么事吗,户川先生?”
户川白说:“只是想问一下晚上发生的事情。”
“我记得我只是呼叫了警察,似乎与神社没有什么关系吧?我们这里没有吸血鬼,请回吧。”
藤原淡淡看着户川白。
站在户川白身后的光头男人也嘲弄地盯着他。
“这件事已经被警视厅全权委托给黑羽组处理。”户川白皱了皱眉,说。
“那么等你拿到相关手续再来问讯吧。”藤原说。
户川白看了一眼藤原的手背,上面有象征黑道身份的刺青。
“我相信,我的手下不会无故与人发生争斗,我来这里是为了了解当时的情况,并没有来找麻烦的意思。”户川白说。
藤原讥讽地笑了。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的手下挑起事端?”藤原放下杯子,搁在吧台上,“我没有义务回答你任何问题,当然,如果你以黑羽组长的身份向我道歉,我可以根据你的态度是否诚恳重新考虑。”
听起来他完全不想配合户川白,并且流露出有恃无恐的态度。
户川白深深看了他一眼。
藤原笑着看向户川白,眼神促狭。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户川白忽然伸手抓住藤原的头发,然后将他的脑袋猛地按在吧台上,直接砸碎了那只刚擦拭完的玻璃杯。
那只眼镜碎落一边,
酒吧里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里发生的事情——一个打扮低调甚至有些土气的年轻男人将酒吧经理的脑袋按在吧台上,后者不断挣扎,脸上还扎着一块碎玻璃片。
大家感到惊恐。
“给我收拾他!”藤原趴在吧台上无法起身,嘶声大吼。
光头男人刚反应过来,愤怒地冲上前去抓住户川白的肩膀,想要将他提起来,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
户川白微微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他便感到如同被洪荒猛兽盯着一般,明明一用力就能将他提起,却怎样也不敢这样做。
“这就是狩人的问讯方式。”户川白淡淡说。
光头男人咽了口唾沫,松手退后了一步。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将狩人当一回事,也许是制服了那个女性狩人使他盲目自信,但当真正的血腥味从户川白身上弥散开来时,他感到一直以来被自己引以为傲的黑道经历变得可笑起来。
藤原大声说:“你滥用私刑,不怕我去举报你吗?”
户川白抓着他头发的手更加用力,藤原惨叫起来。
“你知道血限激素吗?”户川白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针管,淡红色的液体在其中流淌。
“你要做什么?”
户川白将针管插在他的脖颈上,他又发出了一声惨叫。
“那是一种类似肾上腺素的东西,狩人在对抗血族时会依据情况使用,可以提高身体机能,但有很大的后遗症。”
藤原听着,挣扎愈发剧烈,可怎样也无法挣脱户川白的手。
“如果使用过量,有可能会致使使用者精神失常,严重者半身不遂……狩人就是这样的职业。”户川白说着,又掏出一根针管。
“停!你停下!你会杀了我!你不能杀人!”
“狩人每天处理各种血族命案,随时都有可能丧命,而他们下班后,还要被你这种渣滓暗算,为什么他门要保护你这种人?”户川白将针管插进他的脖颈。
“啊!”
“你让我想起从前见过的一个家伙,我还记得他的名字,叫远野。”户川白淡淡说,“你以为黑道是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存在?你以为黑道的双手沾满鲜血,可以与狩人平起平坐?”
“黑道,就只是欺压弱者的懦夫们而已。”
户川白说。
藤原双眼赤红,感到力量源源不断从体内传来,可无论血限激素起效多快,他都无法挣脱户川白的手指。
“回答我,这里发生了什么。”
户川白最后一次问。
藤原声音嘶哑地说:“我也不太清楚!我的手下在楼道里……和她沟通,突然一个男人打了我的手下,将她带走了……”
“男人?是谁?”
“似乎……似乎是一个有名的歌手!”
户川白皱眉,脑子里浮现出伊藤昂的样子。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户川白看了一眼来电名称,是鬣狗。
他松开手,藤原直接瘫倒在地上。
“不用这么害怕,第二支针管里只是维生素而已。”
户川白说完,接听电话。
“是我,找到冰山了吗?”
“没有,不过,组长,我在这里遇到了一起车祸……有一个人,说要在这里见你。”
鬣狗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
……
冬夜的风太过寒冷,伊藤昂摇上车窗,没有打开车载收音机,而是默不作声地向前疾驰。
冰山盯着窗外不断向后飞掠的景色,不知是在发呆还是想心事。
“酒吧的事情应该没问题。”伊藤昂忽然说,“你是狩人,警视厅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冰山闭着眼摇了摇头。
“本来今天打算请你去吃晚饭,可没想到遇到这种事,只好下次再定时间了。”伊藤昂笑了笑。
“谢谢你。”冰山说。
“你很奇怪为什么我会出现在那里吧?”
“嗯。”
“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他在酒吧看见你了,上次被狗仔拍到我们在一起,他以为你是我的女友,就给我打电话。”
冰山沉默了一会儿,说:“车后面的是玫瑰花吗?”
伊藤昂一怔,随即笑了笑。
“是。”
“为什么要送给我?”
“本来是打算送给你,但现在你没有心情说这些吧。”伊藤昂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喝酒?”
冰山下意识想到了户川白。
想到了户川白的婚礼。
为什么会想到婚礼呢?明明连订婚都没有宣布。
她对源请煊陌生又熟悉,在黑羽组的道场上初次遇见,在东京电视大厦上与濑田勇次对峙,孤身换取她的安全。
她是日本身份最尊贵的女人之一,有着皇室背景作支撑,与户川家门当户对。
而冰山,只是一个普通狩人,母亲早逝,父亲至今还躺在医院里。
“一个人喝酒,不需要什么理由吧。”
冰山想要这么说。
但对伊藤昂,她忽然不想说谎。
想要说出内心里最沉重的东西。
“因为,户川白要结婚了。”
她轻轻闭眼,又睁开,感觉肩膀上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伊藤昂盯着前方,嘴角动了动,说:“你果然喜欢他啊。”
冰山想要皱眉,却没有这样做,她说:“为什么我不能喜欢他?”
伊藤昂说:“你喜欢谁都可以。”
他顿了顿,露出一丝苦笑:“但我不希望你喜欢别人,我不想说谎,如果你喜欢别人,我会很难过。”
他认真地盯着前方,认真到令人恍惚。
冰山微微垂下眼睑。
她很少叹息,从懂事起就明白叹气和流泪并不能改变什么,她比很多人都要坚强,看起来丝毫不会迷茫。
但此时,她叹了一口气。
努力到最后的结果,只是一声轻轻的叹息,即便如此,虽然失落,却有些温暖。
“喜欢一个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感情啊。”她说,“就算再怎样努力,就算坚持再久,也不能让一个原本不喜欢你的人改变心意。”
她顿了顿,说:“就算喜欢他,也不能在一起,不能在一起,就证明那些努力都白费了啊。”
伊藤昂握紧方向盘,又轻轻松开。
“那就放弃啊。”
他说。
“离开你以后,我来到东京,加入了事务所,从新人做起,每天只能够休息四个小时,我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恋爱,只能不断前进,只是为了不让这个世界扭曲自己。”他说,“最终我还是放弃了很多东西,但在这个过程中,我了解到我唯独想要的那一件事是什么,因此有了ANOTHERRIOT。”
伊藤昂的眼神忽然变了,就像他初次站在舞台上的时候,身上闪着光。
“我时常回想到离开你的那一天,回想起那个时候的我,如果我没有选择梦想,是不是也会很幸福呢?”
他轻轻笑了:“或许我还是会选择离开吧,虽然很后悔,很害怕你忘了我,开始了自己的新的生活,和别的人拥抱亲吻,和别的人度过一生……我知道让你一直记得我是多么自私的想法,可我……无论是梦想,还是你,都不想放弃。”
冰山下意识捏紧了衣角。
车忽然停了,停在一幢双层小楼外。
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
“熙。”
她轻嗯了一声,有些魂不守舍。
“现在的我,只想要你啊。”
一句话就像一颗流星一样,缓缓划过夜空,撕开冰山的天幕,将埋藏在很多年前的那些温柔记忆全都暴露在脑海里。
被人需要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不是那种被户川白温柔以待的暖融融的感觉。
而是,被迫切需要着,成为一个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冰山扭头看向伊藤昂,而他不知何时已经看着她,眼神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你……”她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我想娶你。”
她彻底失去了想要问的问题,耳边嗡嗡作响。
“户川白所不能为你做的一切,我都会带你去做,不……在他之前,你本来就是我的啊。”
伊藤昂的语气夹杂着落寞和深情。
冰山感觉自己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她的神智有些懵懵懂懂,被伊藤昂牵着手走下车,来到院子里,来到大门前。
这里是他的家。
她隐约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并不害怕,只是感到很幸福。
就像浑身湿透的人被从冰冷的海水里打捞起来。
户川白的名字,渐渐模糊了。
钥匙插进锁孔里。
伊藤昂推开门,却怔住了。
因为屋子里的灯亮着。
五个穿西装的高大男人站在屋子里,站姿整齐,而当伊藤昂和冰山出现时,他们的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只是朝这里看了一眼。
冰山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但醉意已经微微驱散,她看着那些男人,隐约能感觉到危险的味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群人会出现在伊藤昂家里,伊藤昂看起来也不明白。
一个女人从楼梯上走下来,当她出现的一瞬间,冰山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伊藤昂的身体微微绷紧,就像胆小的野猫遇见天敌。
“她是谁?噢,我想起来了,前两天出现在报纸上的那个女孩。”
女人看了一眼冰山便失去了兴趣,直直看着伊藤昂。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伊藤昂微微皱眉。
女人忍不住笑了,她冷冷看着伊藤昂:“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这是我的房子,外面停着我的车,而你用我的车,载着别的女人,出现在我的房子里,居然问我为什么?”
冰山听见她的话,露出了极其困惑的表情,她皱眉看着那个女人,却没有开口说话。
那个女人,就是三浦绘里纱。
伊藤昂笑了,即便如此他的脸色自然很难看。
“你是在开玩笑吧,绘里纱?”他捏了捏拳头,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名下的房子,那辆车也是由我自己收购。”
三浦绘里纱轻蔑地笑了,她冷冷看着伊藤昂的脸,说:“你真的认为,这些东西都属于你吗?”
伊藤昂说:“什么意思?”
“你该不会是忘了你曾是怎样一个家伙吧?”三浦绘里纱走到他面前,至始至终没有再看冰山一眼,“多少年了?在AnotherRiot成为家喻户晓的乐队之前,在你每天只能吃泡面的时候,是谁让你的梦想开枝散叶?”
伊藤昂皱眉:“我很感激你,绘里纱,但恕我直言,就算没有你,我也会站在这里。”
三浦绘里纱仿佛被戳到了痛处一样,她死死盯着伊藤昂,脸色气的发白:“你真的以为你是个天才?你真的认为将你捧到今天的位置轻而易举?我是三浦家的长女,可我为了你都做了些什么?我抛弃了父亲辛苦积攒的名望,抛弃了三浦家作为商人的原则,为什么整个日本艺能界都害怕我?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够了,绘里纱。”伊藤昂想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怎么,你不愿意听?你只愿意享受舞台上的那些欢呼和掌声,而灯光后的阴影都交给我,但你甚至都不愿意看这片阴影一眼吗?”
三浦绘里纱眯起眼睛,忽然平静下来。
伊藤昂默不作声地闭上眼睛,深深呼吸。
短暂的沉默后,三浦绘里纱勾了勾嘴角。
“我曾经以为,我永远得不到你的心,像你这样的男人,注定是要不断飞行,不断前进,抛下一路遇见的所有人,既然如此,我只要你的身体就好了。”三浦绘里纱缓缓说,“可是我错了……我为你做的这些,我的那些嫉妒和心碎,在你眼里不值一提,我成了一个疯子啊!为了你成为了日本最可怕的疯女人,可你的身体和你的心却统统不属于我。”
“绘里纱。”伊藤昂叹了口气,“给我个面子,别说了。”
三浦绘里纱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看了一眼伊藤昂,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冰山,讥诮地笑了。
“是啊,光鲜的乐队主唱,永不向任何东西低头的男人,居然是被一个中年女人包养的小白脸,很幻灭吧?”她丝毫不留情面地开口说。
伊藤昂咬咬牙,想要说什么。
“讲完了吗。”冰山忽然说。
从三浦绘里纱出现到现在,她一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听着。
她的神色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冷漠,仿佛三浦绘里纱说的那些事情全都与她无关,至于所谓的幻灭?根本不曾浮现在她脸上。
伊藤昂一怔,想要回头去看她,却觉得怎样也无法转身,他有些痛苦地皱眉,就像被现实压垮脊梁的可怜虫。
朝着梦想,卑躬屈膝爬着的可怜虫。
但即使是这样,还是想看看他的眼睛。
是否在闪光。
似乎是在等待伊藤昂回头一样,冰山站在他身后沉默了几秒钟,最终似乎是放弃了,她摇摇头,转身离开。
“你说的对啊。”冰山走出院子,“那就放弃吧。”
那就放弃吧。
像个孩子一样爬向恋人的时候,学会了这句话。
只有伊藤昂听懂了这句话。
冰山缓缓离开,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
……
等到冰山离去,三浦绘里纱才开口说:“很心疼呢,昂。”
“现在你高兴了吗,绘里纱。”伊藤昂脸色冰冷。
“嗯,很满足。”三浦绘里纱缓缓说,她看了一眼冰山离去的方向,说,“是认识了很久的女孩子吧?不用否认,看到新闻时我就查过了她的身份,你从前和她是恋人,真可惜,而现在高木熙小姐似乎在黑羽组工作,和户川白关系非凡呢。”
伊藤昂说:“你究竟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今晚在这里等你的时候想明白了很多东西。”
“真是好算计啊。”
“你知道吗?今天我见到户川白了,终于明白为什么你比不上他。”
“想用语言激怒我吗?”
“不,怎么会呢?对于户川白,我们可是同仇敌忾啊。”三浦绘里纱笑眯眯地说,“只不过,我差不多打消了继续对付他的念头,在某些大人物眼里,我的个人恩怨不值一提。”
伊藤昂皱眉不语。
“跟我回去吧,昂。”三浦绘里纱的语气忽然变得很柔和,“我们重新开始,之前是我错了,我不该给予你如此多的自由……专心做我的笼中鸟吧,我们会很幸福。”
她柔声说着,在旁人听来却有些恐怖。
“托你的福,我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绘里纱。”伊藤昂忽然笑了,神色再次变得轻佻起来,仿佛根本未受打击。
三浦绘里纱看着他的表情,忽然一怔。
“我稍微想要证明一下,你说的是错的。”伊藤昂说,“我要和你解约,从今以后,不需要你的帮助了。”
“你是在开玩笑吗?”
“没有,我很认真。”
伊藤昂说。
他稍微向后退了两步。
“我想你明白我,我是不可能被捆缚的人,可笑的是我看似自由,却在你的掌心过了这么多年……我已经明白了,和谁在一起,成功或是失败,都要由我自己来决定。”
三浦绘里纱笑着听完他的话,脸色却骤然沉了下来。
“你离不开我啊,昂。”
“试试看才知道。”
“收回你刚刚的话。”她语气冰冷。
穿西装的男人们缓缓走上前来。
伊藤昂转过身,发现院子里也站着两个西装男人,先前不知道藏在哪里。
他不由叹了口气。
“看来今天生死难料啊。”伊藤昂苦笑着说。
“跟我回去吧。”三浦绘里纱又一次说。
伊藤昂却没有说话,而是猛地朝屋子里冲去。
三浦绘里纱快步退后站在一边,五个西装男人围上来想要抓住伊藤昂,可他的速度太快了,在高速移动中一拳打在面前的男人脸上。
将面前的人击倒后,他跑上了楼。
“他想从窗口逃脱!抓住他!”
男人们蜂拥上楼梯,朝着伊藤昂追去,可来到二楼时,看见他房间的窗口空荡荡,玻璃已经碎了一地。
伊藤昂重重地摔在院墙外,身上还沾着玻璃碎屑,他双手撑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朝自己的车跑去。
反应快的两个西装男人已经从院子里追了出来,他们迎上伊藤昂,挡在跑车之前。
“滚开!”伊藤昂虽然摔伤了腿,却毫不犹豫地出手,一拳砸在一人的脸上,然而这群西装男人是黑道出身,十分难缠。
稍微耽搁了几秒钟,伊藤昂被院子里跑出来的男人们按在地上,浑身是伤。
他喘着粗气,额角的血流到眼睛里,却还在挣扎。
三浦绘里纱缓缓从院子里走出,高跟鞋在石砖上踩出有节奏的声响。
她怜悯地看了一眼伊藤昂,就像看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雏鸟。
一辆车从巷子里开出来,是加长版的豪华轿车,西装革履的司机从车上走下来,为三浦绘里纱拉开车门,男人们给伊藤昂拷上手铐,扔进车里,然后她才从容地坐了进去。
伊藤昂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他躺在三浦绘里纱对面的真皮座椅上,他看着她,嘴角流着血。
三浦绘里纱点燃一根雪茄,这时一旁的侍从已经拿出了红酒。
“你脸上的伤有些麻烦,过两天就要出席签售会了。”
三浦温柔地说。
伊藤昂吃力的笑了笑,说:“我已经跟你解约,不用担心。”
“你准备用哪只手在解约书上签字,我就砍下那只手,或者两只手一起砍掉,如果你还要尝试逃跑,我就砍掉你的腿。”三浦笑眯眯地说,“你是我手心瑟瑟发抖的小鸟,我想怎样对你都可以。”
伊藤昂的双手被拷在背后,他用脑袋撑起身体,从座椅上坐起来,气喘吁吁,半边脸上全是鲜血。
“你打算怎么做?将我幽禁起来,或是狠狠报复我,就像黑道对负债者所做的那样?”
三浦轻轻啜了一口红酒,在玻璃杯上留下一只红色的唇印,她看着伊藤昂,说:“我有很多钱,我可以一直养你,可以让你过的比任何人都好,可如果我不高兴了,也能让你生不如死。”
“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
伊藤昂忽然问。
“因为我爱你。”
“为什么?因为我的外貌,因为我的性格?或是才能?”
“我爱你这个人,自然爱你的一切。”
“人在追逐某件事时,自然会舍弃相应的一些东西,我为了成为人气歌手,放弃了我的自信,你说的没错,我是依靠着你才走到今天,但我从不认为我放弃了自由和尊严。”伊藤昂缓缓说。
“可你没有选择,你可以将我当做一个魔女,你在我这里得到了庇护,我让你站在日本艺能界的最高点,而你付出的代价,就是永远成为我的奴隶。”三浦绘里纱的眼神平静。
伊藤昂猛烈的咳嗽起来,他吐出一口血沫,笑了笑,说:“我愿意以自由为代价实现理想,可你有没有想过,在我实现了理想以后,又愿意以怎样的代价换取自由呢?”
三浦绘里纱嘲弄地看着他,说:“我猜只有死亡?只要你活着,就无法逃出我的掌心。”
令她意外的是,伊藤昂同样嘲弄地笑了起来,他看着坐在面前的三浦,这个手握黑白两道资源的高贵女人,缓缓说:“除去死亡,还有一个方法。”
“那就是,重生。”
他顿了顿,如是说道。
伊藤昂缓缓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瞳孔变成了骇人的猩红色!
……
东京的第一场雪忽然落了下来,雪势很大,没多久就在道路上铺了薄薄的一层。
夜已经深了,新户茗子却还没有睡着,她裹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很久,迷迷糊糊快要入睡时却听到一声轻响。
她坐起身来,掀开被子,光着脚走到房间门口,侧耳听了听,门外没有动静。
她觉得自己有些过于警觉了,刚准备转身回到被子里,忽然听到了敲门声传来。
就从她面前的木门外,咚咚咚。
她皱眉,却并未太过惊慌。
有人入侵了她的房子,可谁会入侵到卧室门外却突然敲门?卧室的门并没有锁。
“是谁?”她问。
“我。”
她怔了怔,伸手打开房门。
“这么晚了,你来找我做什么?”她说,“而且你可以打电话叫我去开门,为什么要闯——”
她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她死死盯着面前熟悉的面孔。
伊藤昂的西装又脏又破,他站在门口,透过窗外微弱的灯光,能看见他的满头银发,还有那双猩红的眼睛。
“发生什么了?”
新户茗子并没有露出惊惧的神情,她当然知道伊藤昂的外貌是吸血鬼的特征,但诡异的地方在于,她只是惊讶,却并不害怕。
伊藤昂笑了笑:“如你所见,我再也做不成歌手了。”
新户茗子盯着他,说:“是……初拥吗?你头发的银色很纯正,遇见吸血鬼了?”
伊藤昂摇摇头,说:“是〔圣果〕。”
新户茗子疑惑地说:“那是什么?”
“一种药物。”伊藤昂说,“能使注射者获得一次完美的初拥。”
新户茗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从哪里得到这种东西?”她说,“为什么要注射?”
“你就不要问那么多了。”伊藤昂说,“我杀了人,时间紧急,我需要你的帮助。”
新户茗子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血族吧?”
新户茗子皱眉。
“你早就注意到了?”
“你掩饰得不错,但从那次演唱会事故我就注意到了,铁架直接砸中你却几乎没有受伤,再加上这些年的观察,我基本上可以确定你不是人类,你也早就察觉到我对你的怀疑了吧。”伊藤昂笑了笑,说,“别说这些废话了,我需要你为我引荐一个去处,你背后的家族势力,可以庇护我的地方。”
新户茗子走到衣柜前,毫不避讳地脱下睡衣,露出线条匀称的身体,她取出几件出行的衣物,一边往身上套一边说:“你的想法很聪明,可惜你错误估计了我的背景。”
“什么意思?”伊藤昂皱眉说,“如果我猜错了,那么吸血鬼的势力是怎样运作的?如果你没有附属于一个家族,那么你是某个组织的成员吗?难道是那个让神社焦头烂额的组织?”
新户茗子摇摇头,她穿上牛仔裤,说:“我没有家族,只是一个在人类世界苟且偷生的半吊子血族而已。”
伊藤昂盯着她:“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
“是真的。”她说,“我不能给你提供庇护。”
伊藤昂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分析一下现在的情形吧,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新户茗子说,“在人类世界失去社会地位,那么你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伊藤昂猛然抬头,说:“我也想到了自己大概会去治外区,可是我对那里毫无了解。”
新户茗子说:“你就这样直接出发,很有可能在路上就被狩人逮住,就算你运气好,到了治外区,也没法混下去,我们得先去取一些我存放在那里的东西。”
“去哪里?”
“我在树林里的那间房子。”
“去取什么东西。”
“我在治外区买了一套公寓,持有证明在林间小屋里。”
“治外区也有房屋买卖?”
“虽然那里很混乱,但大多数时候呆在屋子里是安全的,血浊和侍骨家族等同于治外区的政府,他们买卖房屋和食用血,没有实力的吸血鬼可没胆量在那里惹事。”
伊藤昂点点头。
“还有一样东西。”新户茗子穿好衣服,看着伊藤昂,说,“血,你需要补充血,现在的你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吧?我在林中小屋存放了足够的血袋。”
“为什么放在那么远的地方?平时你不用饮血吗?”伊藤昂的脸色苍白。
“为了……避免搜查。”新户茗子看着伊藤昂的眼睛说,“好歹我也是公众人物,要是因为搜查毒品而被查出我藏有血袋,那就真的是无妄之灾了。”
她抓起挂在门上的车钥匙,说:“我们走吧。”
新户茗子回头看了一眼伊藤昂,他发现她的眼睛,也变成了可怖的红色。
户川白赶到车祸现场时,夜雪已经渐渐大了起来。
警察已经赶来封锁现场,户川白出示了狩人证件,才得以通过。
事故现场有三辆黑色的车,两辆侧翻,一辆撞在路边灯柱上,地上车轮摩擦的黑印已经被雪掩盖得差不多,满地都是黑的红的带血的脚印。
有蒙着白布的担架被运上车。
在一旁的警车边,穿着便装的鬣狗正等着户川白。
户川白大概扫了一眼现场情况便走了过去,问:“怎么回事?”
鬣狗摊摊手,指着警车里说:“就是这个女人要见你,她自称见过冰山,但是不见到你就不肯告诉我。”
户川白皱眉,他向警车后座看去,不由一怔。
“三浦小姐?”他问。
“你来了。”三浦绘里纱摇下车窗。
户川白没有想到遇到车祸的人是她,他看着三浦绘里纱的脸,上面有淤青和血痕。
“你知道冰山的下落?”户川白没有询问发生了什么,直接问。
“不。”三浦绘里纱缓缓说,“但我刚刚见过她,在发生这一切之前。”
户川白说:“请说。”
“你必须答应我不把这件事告诉警察。”三浦绘里纱盯着户川白,即便脸色很差,眼神却很强硬。
户川白沉默了一会儿,说:“可以。”
三浦绘里纱微微放松警惕,大概户川白这样的人,从外表看起来就是信守诺言的家伙。
“你认为……这是车祸吗?”她试探说。
“显然不是。”户川白淡淡说,“车辆上有不正常的破损,有些地方就像被徒手撕裂一样,有一点经验的狩人就会联想到吸血鬼身上。”
三浦绘里纱点头说:“不愧是黑羽组长。”
“奇怪的是,三辆车里的人无一幸存,为什么您没怎么受伤?”户川白说,“还有,这件事和冰山有什么关系?”
三浦绘里纱神色复杂地看了户川白一眼,说:“因为,我和伊藤昂在车里,而他的眼睛忽然变成了红色。”
鬣狗几乎合不拢嘴:“你说的是伊藤昂?”
户川白也微微动容,他看着三浦绘里纱,说:“忽然?”
“是的,闭上眼,再睁开就成了红色。”
“然后发生了什么?”
“他杀死了司机,撕开了车门,然后又杀死了其他人,最后逃走了。”
“他头发的颜色?”
“似乎有一些银色。”
户川白皱眉思考了一会儿,说:“根据你的描述,伊藤昂的头发不是灰色,而是部分呈银色,他不可能一开始就是血族,那么剩下的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被纯血种施予初拥,第二,他注射了圣果。”
“他的头发是在车里渐变成银色。”鬣狗说,“初拥的可能性可以排除,当时没有纯血种咬他。”
“那么,是圣果。”户川白缓缓说,“可是,您还是没有告诉我,这件事与冰山的联系。”
“不要急,当然有联系。”三浦绘里纱说,“冰山小姐在这件事情里扮演着一个微妙的角色,很有可能被卷进危险中。”
户川白说:“为什么?”
“你知道昂和冰山小姐的关系吗?”三浦绘里纱问。
鬣狗说:“听说他在追求冰山,是这个意思吗?”
三浦绘里纱瞥了一眼鬣狗,说:“昂是那个女人的初恋。”
鬣狗吃惊地看了一眼户川白,却发现他神色如常,不由懊恼说:“难道我是最后知道这件事的人吗?”
“今晚我看见昂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他把她带回家里。”三浦绘里纱说,“而我破坏了他们的约会,将昂带走了,现在他忽然成了吸血鬼从我身边离开,你认为他最有可能去哪里?”
户川白明白三浦绘里纱一定隐瞒了很多细节。
“对吸血鬼来说,最安全的地方自然是治外区,他未必会去追逐冰山。”户川白分析说。
“可他如果在治外区站稳了脚跟呢?他一旦看上了某件东西就不会罢手,以他的执着,你认为冰山小姐的安全能得到保障吗?”三浦绘里纱冷冷说。
鬣狗皱眉说:“她说的有道理,如果被血族盯上,冰山的日常的生活处处都可能隐藏危险。”
户川白说:“那你有什么建议吗?”
三浦绘里纱盯着户川白,深深吸了口气,说:“我打算与你做一个交易。”
户川白说:“我能得到什么,条件是什么。”
“伊藤昂的确切位置。”三浦绘里纱说,“我要你把他秘密地带回来,交给我。”
“这不可能。”户川白斩钉截铁地说。
三浦绘里纱有些激动起来:“为什么?就算不是为了冰山那个女人,作为狩人你也应该去逮住血族……”
“作为狩人我应该去找到他,但不是交给你。”户川白淡淡说。
“确实没有将吸血鬼交给财团的道理啊。”鬣狗说,“三浦小姐,伊藤昂是你很看重的家伙吗?你提条件时似乎稍欠考虑。”
“冷静下来,三浦小姐。”户川白说,“你想要保住伊藤昂的性命,还要得到他,这不太现实。”
三浦绘里纱还想要说些什么,可看见户川白的目光,她感受到了不容商榷的态度。
“如果你将伊藤昂的位置告诉我,我可以尽最大努力保证不杀死他,但不能将他交给你。”
三浦绘里纱有些急切地说:“神社会放过吸血鬼吗?就算你要护住他的性命,可是……”
“我可以秘密地带回他,以黑羽组的权力将他收押,他虽不可能重获自由,但也有在一定范围内活动的权利。”
户川白缓缓说。
“就是这样?”
“我不擅长谈判,所以这就是我的底线。”户川白说,“也是我最大的让步。”
三浦绘里纱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她面色复杂地掏出手机递给户川白。
“你要答应我,说到做到。”她说。
户川白说:“我不喜欢食言。”
三浦绘里纱咬牙说:“他的手机里有我植入的定位系统,你打开谷歌地图,就能看到他的位置。”
户川白伸出手接过手机,打开确认了一下。
“这是哪里?”户川白将手机递给鬣狗。
鬣狗看了一眼,皱眉说:“是一处野外的别墅,与你上次遇到的车祸地点很接近。”
三浦绘里纱说:“那里是他们乐队里鼓手名下的别墅。”
户川白沉默不语,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红点,脑海里浮现出新户茗子的模样。
浮现出那天夜里,她坐在桌边,一口一口往肚子里灌着冰凉的啤酒,眼睛里泛着的那种光芒,既不是希望,也不是绝望。
只有疲惫和茫然。
……
窗外下着飘飘扬扬的大雪,炉子里的炭火劈啪作响。
伊藤昂坐在炉边,手边放着一只空的血袋,瞳孔里倒映着火光,心跳渐渐平息下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如此冷静,也许从保险柜里发现那两支针管以后,他就预想到了这一天。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去治外区吗?
他脑中浮现起了冰山的侧脸。
她的眼睛。
从淡漠到动摇的那一瞬间,是那样动人,在那一瞬间使他坚定起来。
人生就是不断的追逐,追逐梦想,追逐名利,追逐……爱情。
在这个过程中,免不了夺走他人的东西,可那又有什么错呢?这就是这个世界运作的方式,汲取其他人身上的养料,拼命地冲破厚重的泥土,才能得见天日。
在三浦绘里纱身边的这些年,他从无人问津的酒吧唱到了东京最大的舞台,去过横滨和大阪演出,甚至还去过美国。
他也思考过,用自由换取梦想是否值得,是否让自己真正的开心?如果他出生在财团,也许什么也不用失去就能拥有这一切,但他的天赋又怎样计算呢?他生来有了这些筹码,必须换取,才能爬的更高。
所以,这一切没有错,而他的脚步还不能停下。
只不过是从人类的世界换成了血族的世界而已,就算是用拳头,他也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也许,这样的世界更原始,反而更公平。
“我都准备好了。”
新户茗子从楼上走下来,说:“这是房子的钥匙和房产证。”
她将一只信封递到伊藤昂手中,还给了他一沓钱。
“我走了以后,ANOTHERRIOT也许要解散了。”伊藤昂拿起一只黑色背包,将东西塞进去。
“你不用担心,想要成为主唱的人很多,我们的人气也很火热。”新户茗子从冰箱里拿出啤酒。
“那就祝你们持续火热的势头吧。”伊藤昂说,“我感觉好多了,果然对于血族来说,血液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也许那是力量之源。”新户茗子说,“不过,对于初拥等级的血族来说,人类的食物也能维持基本的身体机能。”
伊藤昂捏了捏拳骨,默不作声。
忽然,寂静的雪夜里响起敲门声,如此突兀,令人心惊。
是谁?
屋里的两人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新户茗子看着伊藤昂,而伊藤昂伸手指了指楼上,然后抓起背包和血袋,轻手轻脚地走上楼梯。
新户茗子等伊藤昂上楼藏好后,走到门前,问:“是谁?”
“我是户川白。”
户川白。
不知道楼上的伊藤昂有没有听见这个名字,但新户茗子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微笑,她感觉背后有微汗沁出,但还是伸手打开了门。
户川白穿着便装,站在门口,手中拎着一只黑色手提袋,在他身后是同样穿着便装的鬣狗,新户茗子并不认识他。
“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新户茗子狐疑地问。
“打扰了。”户川白微微低头,“我收到举报,有血族藏在这里。”
怎么可能?难道伊藤昂在找到她家时就被人跟踪了?
新户茗子脸色略微有些难看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
“伊藤昂,他不在这里吗?”户川白问。
新户茗子心里咯噔一下,她看着户川白的眼睛,黑发男人的眼神很平静,可越是平静越是令她心惊。
他究竟知道多少了?
“我知道他是你的朋友,你会帮助他逃跑并不令人意外。”户川白缓缓说,“但是也到此为止了。”
新户茗子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拳头,手心全是汗水,她不知道伊藤昂有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也不知该如何对付户川白。
就在这时,楼道口传来响动,户川白抬起头,目光越过新户茗子,看见从楼上走下来的伊藤昂。
新户茗子也发现了伊藤昂,她微微咬牙,默然无语。
户川白向前迈出一步,不易察觉地将新户茗子护在身后。
“为什么要注射圣果?”
户川白看着伊藤昂的银色头发,缓缓说。
“与你无关吧,户川组长。”伊藤昂的神色并不惊慌,他略微感概说,“上一次与你在这里相遇,我还招待了你和不知小姐。”
户川白面色如常,似乎根本没听见伊藤昂在说什么,他微微拉开刀袋的拉链,却没有拔刀,而是看着伊藤昂说:“我今天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杀你。”
伊藤昂略感有趣地说:“难道狩人不用杀死血族吗?”
“我和三浦小姐有一个交易,条件是不杀死你,至于狩人如何保住你的性命,黑羽组自然有自己的手段。”户川白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谈及鬼狩的秘密,淡淡说。
“三浦啊,真是好笑。”伊藤昂揉了揉银发,露出嘲弄的神情,他看着户川白,说,“看来无论我变成怎样,她都想将我攥在手中啊。”
户川白说:“我并不了解你们之间的事。”
“那高木呢?”伊藤昂忽然眯起眼。
户川白的眼神微微一动,虽然很隐晦,但还是被伊藤昂捕捉到了。
“我认识她的时间比你长,也曾是她的恋人,户川白,你认为我与你之间这种微妙的关系与她无关吗?”
户川白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今晚我在这里,纯粹以狩人的立场。”
“真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男人啊。”伊藤昂微微翘起嘴角,“难怪让熙这样痛苦。”
户川白的眼神再一次动了。
伊藤昂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不再提起高木熙这个名字,而是露出那标志性的笑容。
“三浦绘里纱的手里握着一座囚笼,我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才拿到了囚笼的钥匙……你认为我为了自由而注射圣果,还会束手就擒献上自由吗?”
伊藤昂冷冷说。
鬣狗察颜观色,预感谈判似乎要破裂,狩人的警觉使他试图握住自己的配枪,可下一秒他就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带武器出门,不由大感头疼。
果然,户川白的手握住刀袋里的刀柄,对伊藤昂说:“那么我只能强行将你带走了。”
伊藤昂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动了动。
在场的两位狩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是,被他们当做保护对象而站在一旁的新户茗子,脸上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神色。
户川白甚至没有察觉到杀气,就感到右肩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鬣狗看见新户茗子的手指插入户川白的肩膀,鲜血一瞬间浸满了她的手掌,能够用指尖刺破人的皮肤,只有吸血鬼才拥有这样的手部力量,他迅速反应过来,猛地扑在新户茗子身上!
伊藤昂没有浪费新户茗子制造的机会,在户川白受伤的一瞬间,他就点亮了自己的猩红眸子,扑向户川白。
户川白没有转身去看身后的情况,因为时间上不允许,也因为他对鬣狗抱有充分的信任,他松开刀袋,黑羽刹那间出鞘,如同一道电光劈向扑来的伊藤昂!
事实证明鬣狗的举动十分正确,他将忽然发难的新户茗子扑倒在地,而户川白脱离出前后夹击的窘境,一刀逼退了伊藤昂。
新户茗子将鬣狗推开,巨大的力量使鬣狗直接撞在屋门上,重重摔落在地。
伊藤昂表情遗憾,他与户川白保持了距离,而新户茗子则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静静盯着户川白。
户川白悄无声息地往旁边站了一步,与伊藤昂与新户茗子拉开距离,他将右手握着的刀换到左手,鲜血顺着右臂袖管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鬣狗龇牙咧嘴地爬起来,眼睛在屋子里滴溜溜转了一圈,试图找到趁手的武器。
“你不像血族。”户川白看着新户茗子,“至少不像纯血种。”
新户茗子笑了笑,淡淡说:“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办法。”
户川白说:“你不需要解释什么,没有察觉到你的身份是我的疏忽,血族与人类本就没有妥协的余地可言。”
伊藤昂皱眉:“想不到这样都无法将你拿下,真是麻烦。”
新户茗子对户川白说:“我们没有理由杀你,让我们走吧,你惯用手受了伤,无法留下我们。”
户川白不动声色伸手摸了摸口袋,淡淡说:“鬣狗,你先出去,你知道该怎么做。”
新户茗子和伊藤昂闻言一怔。
鬣狗短暂惊讶后反应过来,他极不认同户川白的决定,但他很聪明,不会在这个时候与组长产生争执,于是点点头,抓住门把手就冲出屋子。
伊藤昂想要去追,可黑羽寒光摄人,横在他面前。
“你真的要不死不休吗?”新户茗子有些恼火,“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户川白说:“没有任何好处,只因为我是一名狩人。”
其实还有一个理由。
就那样不起眼的存在于角落里。
高木,或者冰山,无论哪个都好……如果伊藤昂去到了治外区,这个明目张胆的、充满野心和占有欲的男人,户川白怎么可能放心,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伊藤昂笑了笑,说:“我也差不多适应现在的身体了,既然你不肯让路,那我们就只好杀了你了。”
新户茗子与伊藤昂,两人至少是初拥级别的血族,力量、速度以及反应能力在感染者的数倍以上。
户川白感受到右手麻痹,多半已经抬不起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握住了口袋里的血限激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