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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风吹野草低 春江关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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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青带着白公子奔出宅子,又在附近人家的马棚中拉走了一匹膘肥体壮的骏马,驮着白公子,自己亦一跃上马,扬鞭奔出了数里方才勒马缓缓前行。
  白公子软软的靠在他胸前,方才他悄悄地从后厨中溜出屋外,绕至屋前方,白公子闭着眼躺在窗侧一动不动,屋内的人打斗声不绝,霍青便趁机将他带了出来。
  屋中刀光剑影,众人自顾不暇,无人注意到霍青举动,是以二人侥幸逃脱。
  凉风习习,马儿缓缓踏着步,霍青方才紧张的心情亦逐渐放松下来,他还有满腹的疑惑要问白公子,可白公子竟还未醒转。
  霍青拉着缰绳,纵马行至一处广袤的草林地。放眼望去,似乎看不到边。这儿的青草均没膝高,摇曳生姿,近处一条玉带河蜿蜒着爬过这块天然的绿毯,遥遥伸向远处。
  霍青下了马,又将白公子扶下,让他躺倒在柔软的草地上,自己则去河边鞠了一捧清水,送至唇边喝下。
  白公子双眼紧闭,霍青见他身上似无伤处,不禁喃喃道:“莫非是被人点了穴道?”
  他自幼习武,对人体身上穴位处于何处均了然于胸,瞧见白公子气息微弱,晕迷不醒,便将这几个可能的穴位都拍了,他方拍至白公子肋间穴位,白公子便眼皮微颤,他再去探其鼻息,果然他气息已通,不多时便可恢复醒转。
  霍青亦盘膝坐下,安静等他醒转。白公子就躺在他面前数尺处。他突然睁大双眼,只因他想到一点,这白公子若真和自己年龄相仿,身子也断断不会这么轻!他方才抱他逃走,又扶他上马、下马,这身子在他手中简直轻的不像话。就算是只有十七八岁的男孩子,身子也必定比他重的多。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走至白公子面前。今夜星光黯淡,一切似都晕上了一层薄纱,模糊不清。白公子额间的肌肤仍旧白的如玉,他长长的睫毛覆下来,盖住眼睑,且睫毛似已被草尖的露珠打湿。
  霍青不禁咽了口唾沫,蹲下来时心跳的像在打鼓。他望着那双紧闭着的眼睛,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想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一张他心心念念的面孔。
  他屏住呼吸,不由自主的将手颤抖着伸向白公子面上的白纱,他紧张得心都似已停止跳动。
  就在他的手方触到那白纱时,意外发生了——白公子竟醒了过来,并一掌劈向了自己!
  白公子方才已悠悠醒转,待得双眼睁开,竟看见一人正欲用手揭开他面上纱布,以为是刘扬那帮恶人,立即出掌相击。
  霍青与他相距不足一尺,这一掌又击的迅急,他如何能躲得过?更何况他今夜出来的匆忙,并未穿上铠甲,白公子此时必定又惊又怒,击出的一掌想必是蓄足了力气,自己这回恐怕是凶多吉少。
  想到这,霍青竟不知是哭是笑,自己明明救了他,如今反倒要被自己救出的人活活打死,且死前还有苦说不出。霍青干脆连避也不避,暗中运足气力,咬着牙打算硬挨这一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霍青只觉前胸挨了一掌,却并不怎的疼痛,身子被推的跌坐在地,犹在惊疑不已,自己好端端的,竟毫发无损!
  但白公子的情况却不妙了,他口中吐出鲜血,躺倒在地咳喘不已。
  霍青惊魂甫定,方才自己命悬一线,莫非是白公子身子尚未康复,因此击出的一掌也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
  但他很快又知道自己猜错了,白公子面上似有痛苦之色,额间的汗涔涔滚落,显是受了内伤所致。但他......他又怎会受了内伤?
  霍青微怔,上前一步大声道:“你......你为何要这么做?”他已猜到了让白公子受伤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方才白公子实已蓄足了内力一掌挥出,只是刚一挥出,不知为何便又反悔了,情势之急迫,已容不得他再变招,他只得拼力回收掌势,但这掌中发出的极大内力却如数击到了他自己身上。
  若在平时,他只需稍稍偏移掌势便可化解攻击,亦不会伤到自身,只是他气脉刚通不久,又仰躺在地,内力骤然回收,如何能偏移掌势?便再也控制不住去向,统统击回自己身上,因而口吐鲜血。所幸他内力深厚,身子根基已如铜筋铁骨般,寻常的刀戟亦不能伤他半分,兼之方才那一掌只使出了五成功力,是以此番被自身内力反冲才不致伤势过重。
  霍青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白公子为何宁可击伤自己,也不肯伤他霍青半分。他刚刚确实是想揭开白公子的面纱一看究竟,白公子纵然不想杀了他,但也断断没有为了他弄伤自己的道理。
  或许是白公子认出他不是刘扬同伙,不想错杀自己,但他掌力回收五成也就是了,他霍青纵然会伤的不轻,但也绝不致伤及性命,又何须全数收回掌势?他此刻方想到,白公子以这种姿势,这种距离击出一掌,再厉害的掌法也发挥不到六成掌力,就好比僧人敲钟,钟锤都未完全抬起便击了下去,又怎击得出振聋发聩之音?
  只听白公子偏过头道:“你别过来!”
  霍青只得站住,停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
  霍青道:“你受伤了,我得扶你到镇上。”心中五味杂陈。
  白公子却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又睁开,望向霍青道:“这点伤不碍事。你只需将马留给我便好。”
  霍青仍在犹豫,此时白公子眼中竟闪过一丝哀求及恐惧之色,他躺倒在草丛中的衣衫似已被今夜的露珠沾湿,亦或是他身上的汗水?
  霍青终于不再说什么,转身走出草林,直至再也听不见风吹草动的声音为止。
  他虽一路愈走愈远,可心里仍惦记着方才的凶险万分,以及白公子的舍身相救。他步子又不知不觉地迈了回去,等他奔回那片草林,白公子和那匹马儿早已不在那了。他兀自立在河边,心中怅然若失。
  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忽又觉得自己近日所为十分可笑。他一心效忠朝廷,为吴王的事奔波数月,今日却见到刘扬费尽心思攀结“窃贼”的险恶模样。他原本一直对自己所行的忠义之事深信不疑,然而吴王一家为了王族利益无所不用其极,黑道白道的手段都用上了,被他视若狼虎的九天阁白公子却设法去营救自己的部下,甚至不惜以身犯险。这让他如何还分得清忠奸佞恶?
  霍青又想到那屋后的税银。刘扬若真要以此栽桩九天阁,自己万万不可坐视不理。但他的身份却使得他在这件事上十分尴尬。他霍青不过是一个小小车郎将,朝廷的内务自有文臣们处理妥当,他一个武将,又能左右什么呢?何况他曾是吴王的门客,又身受吴王举荐才得有今日,如今突然倒戈相向,不仅自己于情上过不去,还很可能会连累舅舅长亭侯,并在皇上面前落下个不友不悌、忘恩负义的恶名。
  思来想去,看来只有......霍青眼前一亮,脑中已想到一个人。由此人出面揭穿吴王的底细,才可称得上名正言顺......他终于放下心来,天亮时回到了九江郡城门下,王立与苏信二人早已在那候着,想必已等了许久、又一夜未眠,两人都没精打采的样子。
  一问才知,昨夜二人在柴房中正踌躇着要不要去找霍青,忽然一绿衣女子在黑暗中飘进柴房里,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二人一惊,正欲动手,那女子便说此地已遍布杀手,不可久留,让他二人即刻离开,否则将有性命之忧。
  霍青低头不语,半晌道:“速回广陵侯府,吴国就要出大事了。咱们必须马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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