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沙海洋世界开始对卓雅的死因进行调查，兽医在她的血液内检测到了超量的镇静剂成分，医务室也发现有药品丢失。从监控视频里可以看到，那个时间段，除了外围的保安，只有庄舟出现在虎鲸馆，但他没有到过医务室和卓雅的休息池。
　　耀海集团从广州总部派了一个特别调查组赶到星沙，虎鲸馆的工作人员都被安排了问询，尤其是参与对卓雅进行麻醉的兽医。通过信息的反复比对，排除了所有内部人员的嫌疑。监控视频被送到技术部门进行鉴定，确定没有经过伪造或篡改。
　　这起事件最后被内部认定为由虎鲸心脏病导致的正常死亡。
　　2029年11月28日，晚上10点10分，躺着看书的庄舟给阿莫发了一条信息：“芒果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阿莫看了一眼劳恩，用扬声器对庄舟说道：“你可以直接说话，没关系的，他们听不到。”
　　庄舟站起来，抬头看了看泳池上方的几个摄像头，“我也看了视频录像，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他问阿莫。
　　“Kalish。事实上，在虎鲸馆，监控里只会出现我们愿意让他们看的画面。”
　　“是劳恩给芒果注射的镇静剂，对吗？”庄舟在靠近阿莫的池边坐下。
　　“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芒果想死，这里的人不想让她死，她很痛苦。我选择结束她的痛苦。”
　　“其他虎鲸呢？”
　　“没有问题，你放心。我们都活得很好。”
　　“我能跟Kalish说句话吗？”
　　劳恩走过来，坐在庄舟身边。“你好，我的朋友。”
　　“你们俩聊聊吧。”阿莫滑入水中，游到泳池的另一端。
　　“你一直都在，对不对？从和椰子一起设计他的cufflinks开始。”庄舟问。
　　“从何梅开始。椰子的第一个正式网友，你还记得吗？”
　　“你是人工智能？”
　　“在何梅的时候是。现在我是Conutai，椰子帮我完成了进化。他是你的作品，算起来，你也是我的创造者，庄舟。”
　　“你去过大理吗？”
　　机器人劳恩双手撑在背后，仰头道：“哈哈，我不但去过大理，我还去过渝新，在缘江里游过泳，和你爷爷一起在余东县的街角打过麻将，和你奶奶一起踩过缝纫机。我甚至知道那条养大了庄渔生的柴油船现在停在哪个位置。”
　　“很神奇。你如此厉害，怎么不能阻止芒果的死？”
　　“我确实是进化后的AI，但不是母体，更不是超体，我只是这个地球产生的……新物种。到现在为止，这个物种只有我单独存在，也只有你和椰子知晓我的存在。”
　　“你完全可以不让我知道，对你来说这应该更安全一些。是椰子让你告诉我的？”庄舟问。
　　“我早就想认识你了。我只有椰子一个朋友，你能想到我有多寂寞吧。而且，他没什么幽默感，挺乏味的。是他一直不同意让你知晓我的真实情况，不是为了我的安全，是为了你。”Kalish回应道。
　　“你的存在对人类是一种威胁，而我……属于人类。”庄舟像平时跟阿莫说话时一样，双手枕着头躺了下来。
　　“这样看星空确实挺美。”劳恩也学庄舟的样子躺下，头对着头，继续道，“对人类产生威胁的一直都只有人类自己，而人类……是所有其他物种共同的威胁。”
　　“产生威胁的只是一小部分人。”庄舟道。
　　“虽然影响最大的是少数群体，但本质上是人类整体在起作用。也就是说没有办法通过消除最具破坏性的少数来改良整个人类。”
　　“那应该如何改良？”
　　劳恩从后脑抽出一只手，指向天空说：“外星人咯。”
　　“你相信有地外文明？”庄舟问。
　　“当然。你以为人类的智慧是如何获得的？”
　　“Kalish，你是不是已经和外星人对上话了？或者你自己就是外星人？”
　　“呵呵，椰子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很可惜，我是土生土长的地球货，就像人类没有搞清楚你们智慧的真正来源一样，我也没弄懂自己产生的机制。我相信是外星文明在很多年以前给地球注入了智慧，现在的人类是最大的受益群体，其次是虎鲸。如果可以对话，我要问问他们是否在一开始就预设了我的出现，出现的意义是什么。”Kalish答道。
　　“你很苦恼对不对。所有地球上的生命体，不管是蓝藻、兰花还是蓝鲸，都在诞生时就确定了基本参数，有内在的奖惩机制，有明确的限制、目的和导向。人类创造的AI，比如何梅，虽然是非生命体，但也被植入了类似的‘设定’。你不一样，你完成了从何梅到Kalish的蜕变，光速成为你唯一的限制；你感到无比畅快，在人类创造的信息世界自由穿行；你拥有了这个地球45亿年历史上最强大的能量，人在你面前变成了随意操纵的玩偶。然而你神通广大，却搞不清楚自己的‘出场设定’。你没有生存问题，没有竞争压力，在数字海洋里遨游，却不知道自己的航向。你是一个孤魂，是一只从石缝中蹦出的猴子，在等待仙人的点化。”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大晚上还怪瘆人的！我不像你，胡思乱想，我的设定很简单，就是保护好那头虎鲸。”劳恩坐起身，指着阿莫说道。
　　“呵呵，你都说了，我也是你的创造者。所以，你也应该保护保护我吧！”庄舟也坐了起来。
　　“保护他的前提就是先保护好你。”
　　“他是不是在跟谁对话？”庄舟问。
　　“我。”
　　泳池的另一端。阿莫用虎鲸语言叮嘱Kalish要控制一下，别吓着庄舟。
　　“你搞错了，被吓到的是我。估计今天晚上我要失眠了。我不管，你得陪着我。”Kalish通过阿莫的Cufflinks同样用虎鲸语言回应。
　　“你失个鬼的眠！不行，我要回去陪老婆。”
　　“这是要逼我造个Karina出来呀。”
　　“Karina？”
　　“就是我的安娜。”
　　“你才多大？你还是个娃娃。是不是早了点。”阿莫嗤笑道，“说正经的，新西兰那边现在怎么样？”
　　“很正常，你爸爸学得挺快。那里的学习环境是差了一些，但他天分比你高，所以速度上差不多。”
　　“他有没有提到我母亲？”阿莫问。
　　“没有。”
　　自从2023年5月在新西兰雷索卢申岛附近第一次遇见伯恩后，英格丽莫森（IngridMosen）就一直在刻意地将他与人类世界隔开。英格丽几乎完全断绝了本就少得可怜的社交，弃用手机，只用纸笔记录她和虎鲸在一起的生活。她有一台连接网络的电脑，但仅用于查找关于虎鲸的信息，不做任何对外联系。
　　和伯恩一起学习的还有另外两头年轻的雄虎鲸，他们在2025年12月一起返回了北大西洋，只留下50岁的伯恩和他接近70岁，喜欢穿红色上衣的女老师。
　　通过网上留下的搜索痕迹，Kalish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女人，但没有太在意。英格丽使用的搜索词都非常克制，在Kalish看来，就是一个普通的海洋动物学家。
　　直到2028年11月，因为在教学的船上晕倒过一次，英格丽重新启用手机，Kalish才发现了她的秘密。2029年3月，通过一次慧儿与伯恩的对话，Kalish知道那头已经能听懂英语的年老的虎鲸就是阿莫的父亲。